想到这里,佟珍瑶当场拿了纸笔书就一封,令可靠的人送去了行驾。
胤褆看完了船厂出来,表情不是很乐观,佟珍瑶顺手递了杯茶水过去。
“什么情况?”
“要交付的还差着两艘,连木料都不齐。”
“就是说不能按期交付了?这笔款子按足料拨付的,这账——”佟珍瑶看向账本堆,现在没问题也要有问题了。
何况账本真的很有问题,在中午就地起锅发了食水之后,婢女们又忙了一个时辰,终于把各处问题汇了总,等待具体分析。
佟珍瑶摆手制止,拿过了记录一目十行看完,对着胤褆一阵耳语。
胤褆立刻起身,砸了手里的杯子,“尔等欺人太甚!拨款数额和出账完全对不上,采买价格连翻数倍,打量着别人看不出来吗!”
场上的三位管事不敢应承,麻溜跪到了地上,也不吭声,只是汗不停的往外冒。
佟珍瑶自然是不信这些小管事敢贪大头,就如同那些工人也不会获取多少利一样,不过知道怕就是好事,官场的沆瀣一气,自然不必他们来处理,能保证暗示交付就是了。
如若他们不查,今年很可能报个损毁就这么过去了,这些人总是有一些对上的小技巧,比如不给最好的,以免上面产生期待,又比如不次次都完美完成任务,减轻压下来的担子。
这些人自然是不知道,南边海上对船舰的需求有多紧张,他们能操心的只有眼前的工作,这也不是错误,没有人叫他们开阔眼界。
“怎么?都哑巴了!说不出来了?”胤褆又怒道,抬手指向了工人们,“他们不说那你们说,先来对对你们的工钱!”
这些人面面相觑着,露出了一点心虚,他们的一腔勇气,早就在被围了半天之后散了,人家有兵有武器,他们拿什么去硬气?何况这工钱的猫腻,大家都有份,还真是不清白,能和账对上那才奇怪了。
那领头的一叹,这时候倒也义气,挺身站了出来,“我们的工钱一个月一两银子!以咱这个技术,我们自认拿得起!贵人你要打要杀悉听尊便吧!”
空气凝固了一会,传来女人的轻笑声,“这账本上可是记的二两,只配拿一两么?”
领头的脸色难看起来,使劲看跪着的管事,这是怎么个意思?这里摆他们兄弟一道是吧?
佟珍瑶把记录拿过来放在茶炉里引了,“行了,都是为了生活,我知道你们日子也没那么好过,过去的我也懒得费劲了,一两就一两,不管你们怎么弄来的,我们做主坐实了这个工钱,只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道理——”
那工头脸上缓和下来,颇有些不好意思,“那夫人您的意思是?”
“很简单,如期交付,我们随船一起往福建交给水军,不想耽误任何事,缺什么叫管事料理,我想他们必定能做得妥帖,是不是啊?”佟珍瑶又看管事。
管事闻言微微抬起头,看了一眼又磕在地上,“妥帖,自然妥帖!”
能捡回一条命就很好了,上面的大人多少表示表示吧?说什么这事都得给抹平了!大阿哥和福晋只求不要误事,难道他们还要白白得罪吗?
“回去工作吧。”佟珍瑶招手,示意侍卫们放人。
工人们松了口气,这一节总算是过去了。
“那个领头的留下——”
佟珍瑶又补了一句,装糊涂可以,她不能真糊涂,这里面到底是怎么个事,总得叫她知道。
“夫人。”领头的一抱拳,眼神直往胤褆那边偏。
看得佟珍瑶觉得有几分好笑,“别看他了,家里的钱我管。说说吧,你们实际能拿多少?怎么出来的一两?”
“就七百文,可是这钱哪够啊?弟兄们都是有家要养的,就不得已从材料里扣了些小件出来。”
“行了,都别诉苦了,一两就是一两,等船顺利交付了,我再做主赏你们十斤粮,一匹松江布,再远了我就管不得,你们和管事交涉吧,既然记了二两,你们背了这名声,总不能半点好处不要?”总不能叫管事一家独大,那这船厂还怎么办好事?
————
碧波万顷,霞光生鳞。
一只手伸来,搅散了水面的风光。
“好清的海水,比松江府外头好多了。”佟珍瑶撑着膝盖起身。
自五月底他们从松江府外出发,航行到如今已经到了福建地界了,这是最后一次补充食水,再下船就是进驻福州府了。
“福晋今儿还吃鱼么?”莺儿见缝插针问着饮食上的安排,这倒不是她多嘴,毕竟这些日子大多都是吃海里捞上的东西,难免有些厌了。
“不是有贝壳?煮个面来吃吧,我倒还习惯,你们不爱吃多添点干粮。”佟珍瑶没觉得有什么,她换着法子吃海鲜,还不至于就吃不下去,不过她也知道身边的丫鬟肯定不一样,船上开火不方便,大约也就是他们两个能各种法子换着做了。
莺儿松了口气,小声抱怨,“还好就快到了,再久可真是有些撑不住了。福晋,这一会儿阳光就没了,天色看着不怎么好,早些回船上吧。”
佟珍瑶望着天边,想起了什么,“怕是不妙,今日把锚都检查检查,不着急走。”
莺儿尤不觉有什么。
“就怕是有台风。”这就是赶路的坏处了,时间上没得挑的,但是南方的台风天又频繁,哪有那么多好日子给挑?就当是给这些北方人涨涨见识吧。
果然她所料不差,她们征用了当地的村庄后不久,风就席卷着地上的一且物体呼啸着,飞沙走石后又是一阵暴雨泼下,天地间的界限都变得迷蒙。
在她镇定的指示随从取了干粮填肚子后,只静等着风暴过去,那头胤褆却急得不行,他就是看着快到福州了,和随从商量点事,没跟着下去,他福晋就不知道去哪儿了!
“爷!爷——急不得啊爷!”太监踉踉跄跄的,扑倒在地上也不忘拽住主子的衣摆。
“让开——没看到这么大的风雨吗?福晋在外头怎么受得了!”胤褆拔腿,也跟着晃动的船踉跄了一下。
“爷!福晋聪慧,肯定早就意识到了,如今说不准就借了别人的地方,陆上可比船上好多了,起码不会晃……呕~”
胤褆嫌弃的退了一步,看着外面的雨幕,只能按住下船的心思,祈祷福晋没事。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风雨之后, 佟珍瑶正在和这家的妇人攀谈,外头胤褆已经急急忙忙带着侍卫来了。
“福晋——你怎么样?”
胤褆直接冲了进来,按着佟珍瑶的肩上下打量,半天才松了一口气, “还好你没事。”
“台风而已, 在南边常见的, 一般不会有什么事。”佟珍瑶反过来安慰他,这一户人家的房子都是砖砌的,很结实, 一看就很有应对这边气候的经验。
“要不你回去吧?”胤褆满眼的担忧,南方的挑战太多了。
“都到这里了你让我回去?”佟珍瑶气笑了, “别想!你在哪儿我在哪儿!”
胤褆瞬间把她死死搂在怀里, 福晋好爱我……
“你干什么?大庭广众, 光天化日……”佟珍瑶慌了一瞬,哥你这真的好突然啊!
好在他身边的大太监是极有眼色的,早在主子冲进门,就开始了清场,目前这个空间就两主子能呼吸, 无人打扰。
“好了好了~”佟珍瑶放软声音,“又没个预警,是突然了点,但是总不能知难而退吧?这才多大的事啊~”
胤褆也缓了过来, “还有什么事,你知道就说说吧。”
“没什么……”也就是,“常年炎热, 冷不到穿皮袄,但是潮湿, 虫子非常多,外加不知道时候会来的台风们。”
胤褆脸色刷一下变了,这对于他一个纯纯北方人,有些难以理解了。
“慢慢适应呗~人家能活咱们一堆人伺候,有什么不能过。”
————
“闲人散开——”
一队带刀侍卫迅速跑动着,清理出一条路来。
数以百计的太监随从和宫女,簇拥着两顶轿子往新翻的大宅而去。
“又来个大官?”
“两顶轿子呢~这是两个官?”
“那个方向?是不是说来督军的大官?”
“督的什么军?带这么多丫头。”
“这可未必,说不准带了夫人呢?”
轿中佟珍瑶撩起帘子一角往外瞧,街面上倒是干净,不过这瞧着也不是很富裕,百姓的衣裳也多有不体面的,一脸麻木的在街上顶着东西,看来这福州府脱贫致富的路还有得走。
至于议论声,太杂了,方言本来就难辨别,听不懂。
又走了半刻钟,轿子落下,外头已经传来了迎接之声。
“奴才石文炳给大千岁请安了。”
出来前康熙给了胤褆郡王的待遇,故而有此称呼。
两人从轿子里出来,齐齐迎上了石文炳。
“福州将军不必多礼,你比我们早来,倒劳累你来迎接了,未知这福州军务如何?”
“殿下,福晋,里面请——”石文炳招呼两人落座。
“如今的福州绿营,倒是次要的,万事以水军为主,只是施琅老将军这一二年忙着广东那边的新军训练,福州这边略有些废弛了,所幸没有闹出大事,只是往后还需要殿下多多费心。”
这就是几个人的分工了,福建这边确实需要个人盯着,但是石文炳去水军不说能不能奏效,叫他一把年纪再去琢磨水军,也挺难为人了,但是福建这一大摊子也不能完全交给胤褆,这也很难叫人放心,所以又委任了石文炳为福州将军。
“这是自然,我既来了,明日就先去营里看看。”胤褆应允。
“那奴才就不打扰了,殿下和福晋好生歇息。”
石文炳做完了迎接的工作,起身就准备离开。
佟珍瑶叫住他,“福建气候多有不同,将军脸色看着不是很好,还是多多保重身体,想来您家的格格也是这般想的。”
石文炳的寿数大约不长,没记错的话,太子妃瓜尔佳氏守的就是这个孝,这太子妃的娘家还是少出点问题为好,免得人有意无意的关注她这里。
“多谢福晋关怀,小女也常说学中受您的照顾。”
照顾……给瓜尔佳格格话本拖下水吗?还是带着她打工给大格格理账?佟珍瑶有片刻的心虚。
“正好我们带了位擅长治疗湿热之症的大夫,将军要不支持他一下,让他定期上门把个脉检查检查?”
平安脉?我何德何能……这是受了女儿的好处啊!
石文炳大为感动,心里万般感慨,到底是答应了。
…………
南面的房子和北边难免有不同,先行一步来此的下人只能估摸着布置了地方,两人歇息一夜,也顾不上点评环境,各自开始了忙碌。
胤褆直接带了两个武力还过去的侍卫,往水军大营去了。
营里还算是过得去,如今福建的水军也常在海上巡视,护卫商船什么的,总有好处可拿,因此这些兵丁的状态都过得去,起码没有那等精瘦的杆子,都是可用之人,哪怕这些还是没能上船的。
“末将来迟。”水军的副将匆匆来迟。
“快请起——”
胤褆自然不会说什么,只跟他了解这个大营。
“如今营中有多少在册的将士?”
“总共三千五百人,另有一千的副兵,如今营中在册兵丁有两千人,一千五百人里,约有八百人在海上,六百人随施琅将军去了广东府。”
不必想就知道那一千人是什么情况,按满人的习惯,这应该都是家人包衣,负责牵马背甲的,所以并不算在册。
“如今营里练兵是什么章程?”
“如今两日一操,先是演练兵器阵型,再是凫水度水,以三次操为限,轮换着上船去演练接弦战,若是还有行船的和炮兵,便只顾着行船的本事和操纵炮台。”
“今日是操是歇?”胤褆又追问。
“休息,只不过有新丁尚且不能适应,加了兵器操练,现下往海边去了。”
“我去瞧瞧。”胤褆来了兴致,想着和新兵一起训练试试本事,到底他也没有水战的底子,不拿出点本事来,怎么制服这一营的人?
胤褆随即热身后就跳进海里去跟着游了几公里,一点都不像几个月前那个连游泳的利索的人,上岸后还精神抖擞的一起去吃了火头军做的大锅饭,然后上船看了看。
这里的船都是淘汰下来的旧式船,无非是让人适应船上的环境,胤褆跟着爬了一下桅杆,感觉也没有太大的难度,这种环境下,带着黏湿气息进行接弦战才是最大的考验。
“明儿咱们练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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