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等她午睡一觉醒过来, 身上肌肉酸痛, 让她联想到学生时代跑完八百米之后的第二天清晨。
午后阳光照进来, 暖洋洋的。盛清歌躺在床上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手臂肩颈都酸软无力。
手机震动, 笔友消息弹出来:【今天天气很好。】
盛清歌:【我这边天气也不错~】
【就是我现在手臂好酸】
“咚咚咚”
盛清歌退出软件,翻身下床,把手机顺手揣进睡袍口袋里。
“爸爸。”看清门外的人,她侧身,让老盛进来。
老盛一如既往地肃穆,走到沙发坐下。
盛清歌给他倒了一杯茶,然后就乖巧站在原地。
“坐吧。”老盛看她一眼,而后端起茶杯。
盛清歌坐在沙发侧面,腰背挺直,坐姿很端庄。
老盛直接开门见山:“你和江临的感情是不是出现问题了?”
盛清歌一怔,模糊地回答:“还好。”
老盛把手里文件啪一下拍在茶几上,上面赫然是那天他们在酒店里的照片。
江临和曲蔓的开房记录都被一一调出来了。
盛清歌不敢和老盛对视,视线落在那一沓文件上,屏住呼吸。
老盛定定看了她一会儿,随后叹了声气,语重心长道:“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连爸爸妈妈都要瞒着啊?”
盛清歌低头,闷声说:“对不起。”
老盛是个暴脾气,当下急得嗓音变大:“你对不起的只是我吗?一年前任性的是你,现在维系不好一段婚姻的还是你!”
盛清歌垂着脑袋,一副任他教育的顺从模样。
老盛强行压下脾气,“趁这件事情还没闹大,过一段我找个由头让你们俩离婚,别闹的让外人看笑话。”
别让外人看笑话……
盛清歌点点头,心里竟然变得平静。
赌气一般,她说:“我知道了,我会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不牵连您的面子和外界舆论。”
声音不大,但清晰、冷静,比之前的每一次硬气太多。
老盛一时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觉得她这幅态度是在不服气。
他顿时疾言厉色道:“你现在这是什么样子?这次回去就搬回家来住!”
“在外面呆久了连规矩都忘了!”
盛清歌抬头,神色平静:“我不回去。”
老盛深吸一口气,站起来,音量又提高,近乎训斥:“你不回来你去哪?你衣食住行哪一个不是我给你的?你要是不姓盛,你现在能有地方住?”
盛清歌也站起来,掷地有声地说:“我有。”
老盛满身气势在这一刻僵住,看着面前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学会顶嘴的女儿,又气又恼。
盛清歌一字一句说:“我大学时候用奖学金和参加设计比赛的奖金,在不太好的地段买了一套面积很小的单身公寓。”
“没用您的钱,也没用拍戏的钱。”
“那是我自己赚的。”
在老盛越来越愤怒的目光下,盛清歌继续说:“我早就把这些年您在我身上花过的钱一笔一笔算出来,我会慢慢换给您,盛董事长。”
老盛只觉怒气在往头上冲,手像不受控制一样,直接抽到盛清歌脸上。
啪的一声,盛清歌被打的身子往一边偏,咬牙没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脸颊火辣的疼,原本白皙的脸颊当即就红起来,上面的巴掌印非常明显。
老盛愣在原地,手在发颤,盯着女儿倔强的样子,终究是说不出口道歉的话。
盛清歌闭了闭眼睛,没顾及凌乱的长发,往茶几方向走两步,弯腰拿起桌面上的照片和文件,“盛董事长,我和江临已经离婚,考虑到舆论影响才没有对外公布。”
“至于没有向您和母亲说明,是因为不想听到您刚刚说的那句话。”
老盛每次都控制不住脾气,说完的话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盛清歌很了解他,提醒道:“男人出轨从来都不是女人的错。”
“一年前是我任性,但是即便如此,我也不认为这段婚姻是因为我而失败的。”
“只是您下意识的想法,真的很让我失望。”
老盛眼睛瞪圆,“你什么意思?”
他紧紧盯着盛清歌,唯恐自己的出轨被女儿知道。
盛清歌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激动,眼神有些茫然,“我什么意思?”
老盛松了一口气,厉声道:“我不管你什么意思,你现在是一点教养都没有了。我也不管你房子是怎么买的,这周末前如果不搬回家,你以后都不用再回来了。”
说完,他气冲冲离开,门都没关严。
盛清歌站在原地,双臂垂落在身体两侧,一瞬间浑身的力气都被卸掉。
她想往床边走,却怎么都挪不开步子,两条腿像是发麻了,又仿佛是失去了知觉,她控制不了自己的两条腿。
盛清歌只能缓缓蹲下,抱住自己肩膀、越抱越紧,指腹用力扣住肩头,同时把低头,把脸埋在臂弯里。
就保持这样蜷缩的姿势,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
“盛清歌。”
盛清歌缓缓抬头,余光先是看见黑色长裤、随后是灰色衬衫。视线再向上,她看清是陆斯则。
他刚洗过澡,头发干净柔顺,碎发扫在额前。
眼镜后的眉眼仿佛被描摹过,浓墨重彩黑白分明。
盛清歌鼻子忽然酸了,刚刚在和老盛吵架时她都没想哭的。
“陆斯则……”一开口,声音不受控制带着哭腔。
陆斯则注意到她脸颊上的巴掌印,抬手把她散在面前的头发往后理,用手背小心翼翼轻碰她脸颊,“是谁打的?”
他的手背比较凉,至少比盛清歌此时脸颊的温度低。
“陆斯则。”盛清歌只是唤他,然后吸吸鼻子,控制不住地啜泣。
她低下头,想抑制住哭声,肩膀却不受控制地抖。
“清歌,”陆斯则单膝跪在地上,慢慢把她揽到怀里,手掌在她后背轻拍,温声说:“难过就哭出来。”
男人怀里是盛清歌熟悉的清冽苦涩气息。
安静了一会儿,盛清歌乱成一团的情绪终于透过些许光亮,理智也回归。
她缓缓从他怀里出来,抬头看了眼门口,低声说:“先帮我把门关上。”被双方父母中的任意一个看到都会造成一场闹剧。
陆斯则揉揉她发顶,然后松开她,“那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拿个冰袋。”
“嗯。”盛清歌又恢复把自己蜷缩起来的样子。
陆斯则再回来时直接把门反锁,他俯身握住盛清歌手臂,把她从地面拖起来,“蹲了很久了吧。”
盛清歌腿都麻了,挪动了下步子,却只挪动小半步。
她问:“你怎么知道?”
陆斯则把冰袋放在茶几上,随后在她面前半蹲下,掌心覆在她小腿上轻揉。
盛清歌下意识就要躲开,却被他固定地纹丝不动。
“别动,”陆斯则低声说,“我刚刚路过,看见你蹲在地上。”
他敲门敲了两遍,盛清歌也没有任何反应。
他走到她身边,在喊第二次时她才抬头。
隔着一层布料,盛清歌依然不太自在。
但是陆斯则力道不轻手法专业,表情也一丝不苟,总给人一种他在行医的错觉。
揉捏完,两条腿变得比刚睡醒时还轻松。
陆斯则站起来,目光落在她脸上,“要不要喝水?”
盛清歌点点头。
陆斯则先是倒一杯温水给她,然后又泡了一壶玫瑰花茶。
盛清歌走到落地窗外,每个房间的私汤就在这里,是露天的。
她蹲在池边,捧着水杯喝了两口,然后把水杯放在木架上,指尖垂落在水面上,有意无意地拨弄水玩。
陆斯则也过来,半蹲在她面前帮她敷冰袋。
冷气丝丝靠近,盛清歌不受控制地往后躲,陆斯则就用另一只手覆到她后脑勺、固定住。
两人之间不过二十公分的距离。
盛清歌视线躲闪开,“我自己来吧。”
“我是医生,还是我来吧。”陆斯则和她拉开一些距离,手却没松开。
盛清歌无法反驳这个理由,只能把身体前倾一些,想让陆斯则省些力气。
“我和我爸吵架了。”盛清歌深吸一口气,“我是不是没和你说过,我为什么住在那间单身公寓里?”
陆斯则注视着她,“为什么?”
“因为只有那个公寓是用我自己的钱买的。”盛清歌抿抿唇,说:“他每次教育我的时候都会强调,我的一切都是他给我的,所以我应该乖乖听话,不可以拒绝他们的任何安排。”
一旦有人给予她善意与帮助,她的第一反应不是愉悦,而是思考如何才能够报答他、或是有什么机会能够还给他同样的帮助。
盛清歌小时候只知道自己很累,甚至以为所有的小朋友都和她一样累,人生的意义就是要让身边人满意。
如果能够得到夸赞,便是对她最大的肯定。她终其一生,是为了要活成父母所期待的模样。
她对身边的一切都很好,除了她自己。包容与忍让一向是能让她自己心安理得的最简单方法。
直到后来有一次偶然在一本书里得知,她这是讨好型人格。
第1章 人夫
今天天气很好, 天空是纯粹的蓝,万里无云,空气带着深秋独有的味道。
陆斯则把冰袋拿开一些,仔细看了看, 然后把冰袋换了一面, 再次轻轻覆上。
“法律规定父母有责任抚养子女成年。”
安慰人的方式有很多,盛清歌第一次见有人用法律安慰的。
她牵了牵嘴角, 看着他, 轻声说:“有时候我会觉得他说的对,因为他带给我的物质基础的确超过了平均水平。”超出的那一部分, 也就是老盛让她偿还的。
和偌大的盛氏相比, 她又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于是只能用婚姻偿还。
陆斯则未置可否, 眸光从她脸颊移开,和她对视。
两人坐的距离很近,盛清歌双臂环膝, 一瞬不瞬盯着他看。
陆斯则眸色深沉, 鲜少有情绪能透过那副长年累月的温和而流露出来。
他说:“即便是现在, 我依然赞成你一年前逃婚的决定。”
盛清歌迟疑片刻,眨了下眼睛。
陆斯则继续说:“每个人想要的东西不一样,这些东西也没有统一的标准来进行衡量。”
“没有人理应把自己认为重要的东西强行施加到别人身上, 即使是顶着为她好的名义。”
“你做的是对的。”
盛清歌忽然眼眶发热,眼睛也变红。
陆斯则温柔地弯起眼尾, “我给你讲个有趣的事情, 想不想听?”
她吸吸鼻子, 点头。
“前几年陆鸣舟不想接手公司时候也找我闹过几次,说我白拿股份不干活。”
盛清歌记得这件事, 那时候陆鸣舟才大一,正和她在网吧打游戏,被老陆一个电话通知一周后进公司。他当即跑出去打电话鬼哭狼嚎大半天。
没想到是在给陆斯则打电话。
盛清歌笑:“然后呢?”
陆斯则说:“我没同意,他就趁暑假来国外找我理论,还要替我向学校递交退学申请。”
“再然后?”
“被我打了一顿。”
盛清歌笑出声:“真的假的啊?”
陆斯则点点头:“真的,因为都闹到我导师那里了,几乎整个实验室都知道这件事。”
盛清歌打趣道:“看不出来你还挺暴力的,我以后会记得不得罪你的。”
陆斯则很自然地说:“没关系,我又不会和你生气。”
这句话说的太轻飘飘,轻的仿佛一根羽毛,缓缓落在小鹿鼻尖上,痒痒的。
盛清歌定定看了他眼睛几秒钟,对方注意力都在她脸上伤痕上,没和她对视。
她视线下移,沿着高挺鼻梁落到嘴角,又继续往下,看见他的喉结、以及衬衫衣领后的锁骨。
“陆斯则。”
“嗯?”
盛清歌移开视线,“盛董事长说,江临出轨是因为我没能维系好一段婚姻。”
陆斯则似乎想到了什么,指尖动了动,面上神色未变,“出轨是个人道德问题,不应该把过错归因到伴侣身上。这是我的观点。”
盛清歌看他:“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啊?”
陆斯则看她的眼睛,“是。”
盛清歌思考片刻,问:“你介意我和你讨论一些限制级话题吗?”
陆斯则:“不介意,当然,前提是你不会感觉到被我冒犯。”
盛清歌措辞半晌,道:“其实算是一个采访吧,想听一听男生的观点。但是身边能让我问出来这个问题的男生,除了陆鸣舟,就只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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