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后背撞在墙壁上,疼的闷哼一声,手臂却依然死死护住她的头,带着她蹲下、重心下移。
轰隆一声巨响。
整栋楼变成一片废墟,两人随着砖石泥沙一起,被埋在废墟之下。
……
身上很疼,刺骨的疼,疼的不敢动。
盛清歌意识渐渐清醒过来,视野漆黑一片。空气中是泥沙砖石的味道,灰尘呛的她咳嗽。
只是咳嗽带起的动作幅度,她发顶就顶到了一块砖石。
盛清歌只能把头更低一些,脸都埋到陆斯则脖颈间,压抑着轻咳几声。
“抱歉啊,我、咳咳……灰尘太大我忍不住。”盛清歌默认陆斯则也醒了,毕竟这男人身体素质比她好的不是一点半点。
四周却安静的近乎死寂,没有人回应她的话。
像是误入什么恐怖境地一样,心脏骤然悬起来。
她看不见陆斯则,只能感受到自己被他护在怀里,刚刚倾倒下来时他紧紧抱着她,这才让两人没有分开。
而他在她身下,给她当了肉垫……
想到这里,盛清歌慌了,“陆斯则你还好吗?陆斯则!”
两只手发抖的顺着男人衣料摸,慢慢往上,最后摸到他耳朵、脸颊、鼻梁,然后颤抖着下移。
盛清歌屏住呼吸,用手指在他鼻息下探了探。
温热的呼吸扑洒在她手指上。
有呼吸的,有呼吸。
她顿时松了一口气,忽然想哭,喉咙发涩。
又想到现在哭会弄湿他的衣服,两人不知道要被埋在这里多久,他穿着湿衣服会更不舒服。
于是硬生生把眼眶里的眼泪止住,吸吸鼻子调整情绪。
盛清歌抿抿唇,侧过脸、面庞贴在他身前。
听见心脏在咚咚咚的一下一下跳动。
她刚刚是真的慌了,一时之间像电视剧里一样去试探气息。
明明心跳更明显。
废墟将二人与外面隔绝成两个世界。
盛清歌只觉得这深夜安静的可怕,并不知道废墟之外一行人都要疯了。
尤其是拉着小助理半夜偷偷去镇子大排档喝酒,因此阴差阳错没有住在宿舍的小白。
天亮了,救援队赶到村子里,已经持续四个小时的救援工作。
地震发生在深夜,村子里的房屋几乎全都坍塌,搜救人员带着搜救犬在一户一户在废墟下搜救村民。
村民多是平房,有的逃出来了,没逃出来的也相对容易搜救,有伤无亡,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小白听见旁边有人这样感慨,整个人都要炸了:“我家清歌姐和她未婚夫还没找到,什么幸不幸的!”
小助理拉住他:“算了算了,你有这力气还是去找找人吧。”
得到允许可以在相对安全的位置活动后,小白开始扯着嗓子喊:“清歌姐!盛清歌!”
抬头,他看见不远处也有个找人的中年男人。身材粗壮,皮肤偏黑,脸上的横肉让人看起来就犯怵。
是上次强迫女儿嫁人的那个村民。
……
废墟下,分不清外面是白昼还是黑夜。
手机摔坏了,无法开机。
盛清歌贴在陆斯则身上躺着,唯一的心安来自他的心跳。
她没再喊他,想着多睡一会儿,大概能省些力气。
安静的环境里,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响起温润又带着几分焦急的声音:“清歌。”
盛清歌声音带了点哭腔:“你终于醒了。”
陆斯则手掌还覆在她背部。
忍着小腿传来的麻木感和脑后剧烈的疼痛,轻轻拍拍她后背,温声安抚道:“别怕。你醒了大概多久了,能判断出来吗?”
盛清歌不知道他腿被压住了,只点点头:“估计有两小时了。”
陆斯则沉沉出了口气,尽力让自己语气平静:“地震时候是两点四十三,那现在外面天已经亮了。”
“搜救队应该到了。”
陆斯则左手护住盛清歌头部,右手试探着去触碰二人上方,却只能碰到冰冷的石板。
多亏了这块石板,两人才能有这一方空间。
也是因为这块石板,才让他们连白天黑夜都分不清。
盛清歌能感受到他的动作,轻声问:“我能敲这块石板吗?”
如果扯着嗓子喊,也不知道能支撑多久。
没水没粮,体能是最重要的。
陆斯则力道很轻地从指腹触碰的位置出发、向石板四周试探。
手指打弯、试探地敲了两下。
“声音太小,外面如果在搜救,不太容易听到这个音量。”陆斯则头晕目眩,没忍住皱了下眉。
“那我喊一喊。”盛清歌深吸一口气,开始喊救命。
“嗯。”陆斯则闭了下眼睛,默不作声地把右手覆上左手手腕脉搏。
半晌,他睁眼,这时盛清歌也喊累了。
陆斯则问她:“你身体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身上有些疼,应该是撞到哪里了。”
“头部呢?有没有头晕恶心的感觉?”
盛清歌说没有。
他刚刚把她护的很好。
“你呢?你有没有事?”
她试探着去摸他耳朵,又顺着耳朵往后、穿过头发、指腹碰到一片粘稠。
盛清歌指尖顿住,声线有些打颤:“你流血了。”
陆斯则缓缓呼出一口气,说:“别担心。”
“我只是没有力气喊救命了。”
盛清歌心急如焚,喊救命的声音也更大,连续喊了一小时之后,她嗓子变得嘶哑了。
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她试探地摸上陆斯则的脸,“你怎么样了?”
陆斯则想睁开眼睛,眼皮却仿佛被加了几斤重量,只能勉强撑开一个缝隙。
他沉重地呼吸着,说起话来也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盛清歌。”
盛清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脑袋往下一些,他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响起。
“你能不能做到,也忘了我?”
一片寂静中,男人的声音更显气息奄奄。
眼眶瞬间变热,眼泪将视野占满。
“不能,陆斯则你别吓我,我不经吓的。”她声音很轻,像是压抑着什么情绪,慌乱地去摸他的脸。
只有带有温度的触感能暂时驱散、可能会失去他的恐慌。
陆斯则紧紧皱眉,脑后的刺痛在和他的理智做对抗。
他很累很累,仿佛长途跋涉的旅人,行走在看不见尽头的漫漫沙漠中,头顶烈日炎炎,脚下步履维艰。
只有女生哭着的声音在他耳畔,在那些他想解脱的时刻,把他从无穷深渊中生拉硬拽出来。
“你不可以死,你不能死,”豆大的眼泪噼里啪啦往下砸,盛清歌哭着说,“你昨天还答应我,不会和我分开。”
“陆斯则,你不能骗我,我好不容易才敢重新相信的。”
“你不能死,我真的离不开你了。”
陆斯则动了动嘴唇,喉咙像是被什么勒着,不受他自己控制,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盛清歌指腹摸到他深邃的眉眼间,男人长而密的睫毛在她指腹扫过,痒痒的。她哽咽着说:“陆斯则,我们生一个像小曦一样可爱的小女孩,好不好?”
“你不在我自己没办法生的……你别死,你和我说说话好吗,你不要不理我……”
她开始不停地和他说话,同时心里自责,为什么有些话在平时从来都羞于说出口。
她明明那么那么喜欢他,为什么很少告诉他。
没得到他的回应,盛清歌泣不成声“陆斯则,我爱你,我真的很爱你,我想和你结婚……”
她摸到他嘴角渐渐弯起浅浅的弧度,一如他平日温柔待她的样子。
“行……那我好好活着。”他说。
……
与此同时,小白和中年男人在废墟前碰上。
对方眉头紧皱,仿佛不记得上一次的恩怨,打招呼般随意说:“那头儿没找到人,估计在这边。”
然后就继续低头找人,从小白身边迈过去。
小白看了眼中年男人过来的方向。
按照方位来看,那边应该是楼梯口。
而盛清歌和陆斯则的寝室在走廊尽头,距离楼梯口很远。
他收回视线,还是按照概率最大的方位开始、和搜救人员一起找人。
第1章 缝隙
除了几户住着二层小楼的人家, 村民人数大致核对完成,重伤者的被救护车拉走、不严重的就地由医疗团队诊治。
四层宿舍楼位于食堂和教学楼之间,三大片废墟连在一起,搜救难度加大。
搜救人员牵着搜救犬拿着探测器、在废墟上逐一扫描过, 生怕错过任何求救信号。
这时上空传来直升机轰隆隆的声音。
所有人都愣了下, 只有小白跑过去,下一秒看见陆鸣舟从直升机跳下来。
他今早起得晚, 得到消息也晚, 睡衣外面套一件外套、踩着运动鞋就出来了。大步走到小白面前,眉头紧蹙:“我哥呢?”
小白叹了声气:“清歌姐和陆医生昨晚住在寝室楼里, 寝室楼塌了。”
“他们被埋在下面了。”
“操, ”陆鸣舟闭了下眼睛,没忍住咒骂一声。
手里手机响起, 是老陆询问这边的情况。
陆鸣舟接起电话放在耳边,“爸。”
老陆问:“清歌和你哥怎么样了?”
陆鸣舟抹了把脸,转身眯着眼看了看那片废墟, 声音压低:“正在找, 爸您别着急, 也先别告诉妈和李阿姨。”
挂断电话,陆鸣舟打开直升机的门,小九一跃就跳下来。
他牵着狗就要往废墟去。
村长急忙上来拦住:“陆总不行啊陆总, 那边危险!”
盛清歌和陆斯则已经被埋了,万一这位祖宗再出事儿, 他是真不知道该怎么交代了!
陆鸣舟嘴角紧绷:“救援人手不足, 我再不专业也能听见声音。”
“我哥和盛总都是冷静的人, 他们昨晚肯定找到安全的地方躲起来了。”他像是在劝村长,更像是在劝自己, “对,他们两个都那么聪明,肯定知道躲在哪里,也肯定反应够快。”
“说不定都跑下楼了,但是……”但是四楼太高了,来不及跑出来。
就怕是跑到三楼或者二楼,正赶上大楼倾塌,那才是最棘手的情况。
从震感明显到整栋楼坍塌,不过才十几秒……
因为宿舍楼只有三个寝室住了人,三个寝室都是在远离楼梯口的方向,所以搜救也从南侧开始。
两名支教老师已经被救出来一名,救出来时人已经晕过去,身上的格子衬衫都被鲜血染透。
陆鸣舟皱着眉头看那边抢救画面,心里更慌了,立刻牵着小九往北方走,他想赌一次。
没人能预料到寝室楼会不会坍塌,更无法料到会在多久之后坍塌,但是第一反应肯定是逃离。
只要反应及时,足够跑去楼梯口,但是可能来不及下楼。
陆斯则睡眠浅,也一定知道地震应该往哪里躲。
搜救现场应保持安静,所有搜救犬都低着头竭力嗅着人类的味道。
小九往四周瞧了瞧,这时似乎看明白发生了什么,毛茸茸的尾巴耷拉下去,耳朵也轻轻抿着。充满智慧的眼睛看向陆鸣舟,漆黑眼球一瞬不瞬盯着他看。
那眼神看得陆鸣舟心里一揪。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牵着小九往前去。
小白脚步放轻走过来,好意提醒:“陆总,那边刚才有人去了,说是没声音。”
陆鸣舟眯着眼睛瞧了瞧,不信:“可能是他没听到。”
他牵着狗一路走过去,狗爪在砾石块上走来走去。
毛茸茸的脑袋低垂,灵敏的鼻子到处嗅。直到在某个地方停了下来,它脑袋更低下去一些,鼻子更用力嗅了嗅,然后吐着舌头扭头往陆鸣舟方向瞧。
陆鸣舟立刻喊人:“快来人帮忙!”
……
在喊了几遍救命之后,盛清歌饿的肚子叫了两声。
她吞了吞口水,想缓解干涩的喉咙。
可惜用处并不大。
是没人过来、还是有人过来搜查时刚好赶上她中途休息没声音?
盛清歌想,总不会运气那么不好吧。
或许只是埋的太深了。
她没力气了,喉咙因为干涩而刺痛。
长长呼出一口气,她再次艰难地吞吞口水,然后就趴下,侧脸贴在陆斯则身前。
周围很安静,视野漆黑一片,唯一能让人稍微安心的、是男人依旧在跳动的心跳。
盛清歌累了,很平静地想,或许他们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李菱女士会很伤心,老盛会后悔为什么没要二胎。
陆家二老大概会沉闷很久,但是他们还有陆鸣舟。
可是李菱女士只有她了。
身体极度疲惫,求生本能让大脑没有停歇。
过去的二十几年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闪过,时光列车在朝相反的方向行驶,从和陆斯则相遇、到一年前逃婚、再到长达十年的心酸暗恋、以及自小开始的循规蹈矩。
一些快乐的时光竟然是在幼儿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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