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煜抬手将萧吟身上的雪花轻轻掸去,有些责怪她道:“这种天怎么不坐车?再病了吃苦的是自己。”
萧吟只顾抱紧了他,像是认错了,又像倔着不肯低头。
待马车动了,萧吟才抬眼去看杨煜,冰冷的指尖描摹着杨煜的眉眼,满目依恋。
杨煜由她这般“犯上”,问道:“方才朕话说得重了?”
“三郎怎这个时候来?”萧吟答非所问。
“你也知道这个时候朕不该来?”杨煜将她的手裹在掌心。
他今晚在承德门主持抛花礼,原本还有宫宴,但心里挂念着萧吟,便中途寻了理由,让心腹亲贵代为主持,安顿好宫里其他事务即刻出来看她,没想在半道便遇见了。
杨煜原想同萧吟讲这一番经过,最终还是略去了,在她眉间落了一吻,道:“看你方才扑过来,朕这一趟总算没白折腾。”
察觉到萧吟还往自己怀里蹭,杨煜关心道:“还冷?”
“嗯。”萧吟道,应得有些含糊。
车内安静,杨煜抱着萧吟,任由马车行在风雪里,只在这一片小天地里有他二人彼此相拥。
不一会儿,衣襟处探入一阵寒意,杨煜立即捉了萧吟的手,没拉开,只按住了,问道:“做什么?还在车上。”
萧吟噗嗤一笑,道:“冷呀,三郎怀里最暖。”
此时马车已停下一阵,杨煜猜是到了萧吟住处。
他将萧吟按在怀里,挑了车窗帘子吩咐车外的侍从道:“先退下。”
萧吟躲在杨煜怀里笑个不停,问道:“让他们退下做什么?”
杨煜解了氅衣将萧吟一块裹在里头,道:“不是冷吗?”
萧吟这会儿乖了,贴在杨煜心口听着他的心跳声,被他身上的暖意包裹着,只觉安定极了。
可这份即的安定里,怎还会有教她觉得难过的地方。
心底某一处闷得难受,萧吟便将整张脸埋在杨煜怀里,唤道:“三郎……”
杨煜听见隐约的低泣,捧起她的脸,将她眼角的晶莹抹去,道:“怎么好端端哭了?是怪朕不能一直陪着你?”
萧吟不作答,只扑回他怀里。
比起过去萧吟看似喜欢却总像若即若离的态度,杨煜更欢喜她现在这份或许是源自敏感的忐忑与脆弱。
他们之间如今不止有男女情欲,还有了更深更纯粹的关联。
他渐渐有些明白萧吟的坚持,否则也不会这会儿还留在马车里。
但他终究知道什么更应该做,道:“明日朕要在永乐观主持天腊祭典。”
“我知道。”萧吟从他怀里退出来,道,“时候不早了,三郎该回去了。”
杨煜不想萧吟变脸如此快,一时愕然,眼见她转身就要下车。
他猛然一把将萧吟拽回怀里,道:“这就走?”
萧吟视线落下,见他衣襟微敞着,便为他整理好。
杨煜看她做这种小事都十分认真,只道是她一直将自己放在心上,一时情难自抑,趁萧吟不备在她唇上啄了一口才算满意。
萧吟坦然接受,笑着与他道:“那我走了。”
杨煜虽有不舍,还是点头。
他本看着萧吟下车,不想一道身影扑了回来,鼻底弥漫起熟悉的香气,身子顺势倒去了后头的细软里。
第三十章
除夕飘雪的建安城里已少有人迹,雪落在朱门大宅前的那辆马车上,车顶已覆了一层薄雪。
在门内久等多时的怀章终于听见马车处出来了动静,他却不敢有太大动作,只试探着从门缝里管观望,见是萧吟下车,他才立即迎了出去。
萧吟足尖才触上地面薄雪,杨煜便在车帘子后头唤她道:“明日别忘了。”
萧吟紧了紧身上的大氅,道:“早些回去歇息吧。”
杨煜犹豫再三,终是在萧吟将踏进大门前一刻下了马车,箭步上前,全然无视了一旁的怀章,停在萧吟身边,道:“送你进去再走。”
萧吟自然乐得多与杨煜待一会儿,由他送自己到房门口,今晚这趟见面才算终是落幕。
翌日一早,萧吟如约前往永安观观礼,才知场面之大,真有些超出她的料想。
好在昨晚的雪下得不大,清晨路上只剩下消雪后的水渍。
自皇宫至永安观的一路上都有百姓围观,萧吟已是提前出门,寻了人少的路也有些受阻于百姓的聚集,甚至可能因此耽误了到永安观的时间。
怀章唯恐这样的拥挤会有危险,因此不敢继续往前。
萧吟眼看马车并不好往前走,于是道:“所剩不远,走着去吧。”
“这怕是不妥,万一伤了萧娘子……”
“无妨。”说着,萧吟下了车。
萧吟很清楚,杨煜今日是要她亲眼目睹这场盛会,让她知道她这些年的等待不是没有结果,如今的他拥有着世上最高也最多的崇拜。
而事实上,萧吟看他更像是急于邀功显眼的小孩儿,起初还嘴上犟着不肯亲自告诉她。
怀章不得已跟随行的其他侍从一块儿护着萧吟往人群前头走,身边经过有步行的百姓,也有艰难前行的马车。
侍女不知被谁推了一下,没站稳,顺势往萧吟身边倒。
怀章急着扶萧吟,再有其他百姓挤,也没站稳,叩抠群死二贰二雾久义死其。加入看更多完结吃肉文险些倒下去,好在只是撞了另一边的不知谁家的仆从。
仆从十分警觉,以为怀章居心叵测,立即出手捉拿。
怀章大吃一惊,当场叫了出来。
本在马车前的侍女闻声过来,正要询问何事,见是怀章,道:“怎是你?”
她忙让仆从松开怀章。
怀章认得,这是去买花灯那位夫人的侍女,当下猜到了马车内是谁。
今日的马车比之他在花灯会上见的要华丽精致得多,他猜的到那位夫人与小姐的身份或许比原以为的还要高。
车窗帘子被挑开,果真露出那位小姐的面容,比之一年前眉目长开了,神采更是飞扬。
“怎么了?”小姐问道,随后看见怀章,再一看发现萧吟也在。
萧吟见那小姐似是被车里人叫去,稍后才重新露面。
而此时有一队禁卫从后头赶来,领队的是位年轻公子。
此时禁卫队已开了道,那公子勒马停在马车边,问道:“什么事?”
那位小姐反问道:“五哥,怎么回事?”
公子又驱马靠近了一些,俯身压低了声道:“城内有异动,三哥怕出事,特意命孤来看着你,主要保护三嫂。”
“但是你这么大的阵仗,可把三嫂都暴露了。”小姐责怪道。
萧吟被禁卫隔开了距离,并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是稍后见小姐放下了车窗帘子,那位公子驾马停在自己跟前,彬彬有礼。
“这位娘子是不是也要去观礼?或可同行。”公子道。
“多谢好意,我可以自己过去。”萧吟道。
公子见此,领着禁卫,护送那辆马车前往永乐观去了。
怀章在建安两年,多少知道一些皇室宗亲、王公子弟的事迹。
这队禁卫一出现,再听那小姐一声“五哥”,这些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他也就约摸都清楚了。
转念一想,怀章却担心起萧吟来,尤其见她一直望着那队人离开的方向,像是有了心结,便想要劝她。
萧吟见状也有了自己的猜测,心里未见有怀章以为的那样复杂,见有禁卫在前头开道,路反而好走了,于是要携怀章继续前行。
几人将近永乐观,已能望见建造在观前一大片广场上的高台。
有杨煜安排,萧吟自有观礼的去处,此时正要离开人群,却有一道身影拦在跟前。
她还未看清来人模样,却已信了那声音——跟我来。
萧吟被那人扣了手腕速速往人群外头走,她道:“还有怀章呢。”
“他不会有事。”语调依旧冷冷淡淡,扣着萧吟的掌心却格外热。
萧吟跟着阿六绕开人群,发现他们正往与永安观相反的方向走,问道:“要带我去哪儿?”
阿六没有回答,只将萧吟大氅后的帽子替她戴上,背她上背,快速在巷道里穿行,最后不知飞上了谁家的屋顶,倒是正好能望见永安观的情况。
萧吟头一回上屋顶,难免心慌,抓紧了阿六的手臂,问道:“你怎么来了?”
阿六斟酌一阵才道:“可能有危险,只能带你先走。”
那队禁卫的出现就是证明,可马车里的人依旧要往永安观去,是明知有危险仍要前往。
萧吟的视线里又出现了那些禁卫,今日天气好得很,但距离终究有些远,她看不太清楚,只望又见一队内侍停在马车前,恭迎那从车里下来的身影。
“那是公主府的马车,车里是顷盈公主……方才领着禁卫的是汉王杨旭。”阿六的停顿极为刻意,显然是在回避什么。
萧吟望着高台,一语不发。
阿六道:“周围应该埋伏有刺客,安全起见,我送你回去吧。”
杨煜费劲尽心机扳倒前太子,又和几个亲兄弟经历一番争斗才得登大宝,可这帝位如今还未见完全稳固,那些尚且握有权力的亲贵依旧在虎视眈眈。
有些大胆的,甚至暗中谋划今日行刺。
但显然消息还是走露了,眼下除了明面上的禁卫,必然还有许多暗卫在寻找刺客。
这是萧吟从不过问的现实,阿六并没想都与她说,只挑有用的讲。
“我想看一会儿。”萧吟道,“我想看看她。”
她其实看不清那个被重重保护的身影,只是在今日之后,她开始羡慕那位有过交集却素未谋面的“夫人”。
有人尚可为了自己在意之人知险而赴,坚定相伴。
可她只是活在一个巧合之下被织就的梦里,因为知道梦的终点不过虚无,便根本不曾期待过将来。
等几时梦醒,一切也就结束了。
第三一章
开阳元年的正月初一,新帝杨煜率百官在永乐观行祭祀大典,昭告天下其奉天命登大宝,以天子之仪为赵国及百姓开坛祈福。
萧吟远远看着站在文武最前的杨煜,那与她记忆里的模样截然不同,一点儿都不像三郎。
但她还是看完了整个祭拜典礼,没有阿六说的刺客。
她听着一阵阵传来的高呼万岁,与她曾经在陈君身边,听见的那些大相径庭。
她的故国早不是上下齐心,不怪她听着赵国百姓虔诚的高呼时心潮翻涌,几番感慨,垂眸落了泪。
忽见这种情况,阿六难免措手不及,问道:“怎么了?”
萧吟将脸上泪痕拭去,转眼间眸光恢复了平静。
“看来他们没有动手。”阿六道。
萧吟对此并不关心,看了自己所处的屋顶,有些害怕,不由抓紧了阿六的衣袖,面色却还平静,道:“可以回去了。”
阿六没有追问,一直护送萧吟回到大宅外的巷子口。
临要分别,那一贯不爱多事的暗卫突然开口道:“决定留在陛下身边那一天起,你就应该清楚,他从来不会是你一个人的。”
萧吟愣愣地看着他,片刻后浅浅一笑,道:“三郎知道自己养的护卫有这么长的舌头吗?”
她比划了个手势,两只手的距离足有阿六肩膀那么宽。
阿六知道萧吟不过玩笑,可到底是他先越界,是以低头请罪道:“以后不会了,萧娘子勿怪。”
萧吟摇头,道:“下次别再因为我受罚了。”
“保护萧娘子是属下……”
“身边少了个人,我会不知?”萧吟打断道,“这次是你擅自行动吧?我想为你求情只可能适得其反,以后别干这种傻事,好好活着才好。”
话音方落,萧吟转身走出了巷子里的阴影。
长街上光亮一片,她有些不适应,下意识眯起眼,低转了头想要回避。
视线扫过方才的地方,发现阿六已经不见了,那里仿佛没有人待过。
阿六带萧吟离开之前给怀章塞了字条,因此怀章只能先回住处等待,一直到看见萧吟回来才算放心。
上苍似乎眷顾杨煜,除夕的夜雪在天亮前停了,待他行完祭天典礼,雪才又开始洋洋洒洒下起来。
他晚间去找萧吟,一路上那胜过冰霜的冷峻眉眼教所有人看了都不敢作声。
怀章一直守在萧吟房外,猜到杨煜会来,只是来得比预想的要迟一些。
见怀章冒雪在外头站着,杨煜收住脚步,冲着少年使了个眼色。
怀章躬身,低声道:“萧娘子许是吹了风,说有些头疼,一日没怎么吃东西,方才觉得乏了才躺下,应该睡了不多会儿。”
杨煜点头,着怀章开门,自己放轻了脚步进去。
房里烧着地龙,暖如阳春,杨煜褪了大氅,轻手轻脚去了软榻旁,看萧吟确实睡着了,怕吵醒她,遂拿了她榻边木几上的书去一旁看。
室内安静,不多时,杨煜听见有细碎的声响。
他仔细分辨,才知是萧吟发了梦,不知梦见了什么,哭了。
杨煜将书丢在一边,忙去榻旁看萧吟,道:“卿卿,醒醒。”
萧吟从梦里醒来,泪眼婆娑,乍见杨煜时眼里竟带着几分责怪——她正与三郎在梦里说话。
杨煜不明所以,只是见不得她这可怜模样,一面替她拭泪,一面柔声安抚道:“只是做梦。”
烛光幽幽,化开了杨煜眉眼间的凌厉阴沉,萧吟终于像是认出了他,问道:“三郎怎么来了?”
杨煜本是负气而来,可这小小折腾后,已不见多恼了,将萧吟扶起,道:“朕过来还得找个由头?”
萧吟听出他心中不怿,此时她已收拾好了心绪,正要安抚,却见杨煜鬓边添了一道细伤,不由问道:“怎么受伤了?”
杨煜就着萧吟贴来的手,在她掌心轻轻蹭着,道:“回宫路上有些波折,这小伤不碍事。”
“我再看看。”萧吟凑近去看,伤口确实不太明显,又有鬓发遮掩,一般不太能发现。
杨煜听她近在耳畔的呼吸声,心情安定了不少,道:“阿六错有错着,朕当他护你有功,没罚他。”
萧吟对此反应平平,视线依旧落在杨煜的伤口上,道:“伤在这里,该是有些凶险的,幸好没事。”
“朕是天子,有上天庇佑,卿卿放心。”他不甘心萧吟只在意那道伤,捧起她的脸,迫使她与自己目光交接,道,“伤口比朕好看,总盯着做什么?”
萧吟垂眸,去拽杨煜的衣角,道:“心虚,不敢看三郎。”
杨煜疑惑,笑问道:“心虚什么?”
“随意便跟旁人走了,没能支会三郎一声,惹得三郎不高兴,都亲自来问罪了。”萧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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