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她说道,“那便向前看吧。还有,我给你写的回信你可看了?”
樗里疾揉了揉她的头发,回道:“看了,说魏国的主将有魏错。”
随后他话锋一转,“不过,这个情报是近日密探送到军中的,你是如何知道的?”
徐瑾瑜仰头看着他,问道:“你不信是我卜卦得出来的?”
樗里疾望着她那如潭的双眸,犹豫了片刻说道:“你愿意告诉我,我很开心。而且我知道你不会害我,也不会害秦国,瑾瑜,我知道你不一样,你是独一无二的。”
徐瑾瑜听着他的话,好像是信了她的说辞,但是没有说是信她卜卦卜出来的,她正要再解释。
他便低头吻了她一下额头,温柔道:“瑾瑜,我等你。”
等她做什么,他并没有说。
“公子,樊将军请你去幕府。”此时传来郯清的声音。
徐瑾瑜描摹着他的眉眼,说道:“你去吧,我也要回营了,战时,你要好好的。”
樗里疾临走前匆匆在她口上印上一吻,叮嘱道:“你也要好好的,等我捷报。”
“好,我等你平安归来。”她笑着说道。
徐瑾瑜回到军医营后,跟师傅、师兄说完和公子疾的交谈内容,便叫上运庵兴一起来安排军医营和急救营的事宜。
第二日,秦君和大良造商鞅、上将军百里毅一起到了军营,这无疑是给秦军提足了士气。
让徐瑾瑜松了一口气的是,秦君并未召见她。即使是战前部署,也只是召了师傅过去。后来她想,这样也对,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医士,国战当前,她的事又何足挂齿。
放下心的她便开始夜以继日的忙碌,和军营中大多数摩拳擦掌的将士不同,她是既想让赶紧打,又害怕打,心中却始终绷着一根弦。
归根到底,如同师傅之前说的那般,她和其他新的医士一样,没有经历过战争,没有见识过战争的残酷。更何况她还生于处处被保护着,远离硝烟与战争的和平年代。
所以她一方面盼着战争开始打响,又害怕突然吹响那战争的号角。但是,无论是想与不想,秦魏之战还是来了。
在庞城,徐瑾瑜也终于在军誓时看到了秦君。
只见他身披铠甲立于高台之上,虽然头发花白,但是如刀的眼神蕴含着无穷的威严,略有些沙哑的嗓音苍劲有力。
他手握穆公剑,对着秦军将士说到:
“大秦的锐士们,八十年前,魏国城少梁,意欲攻我秦国,先君灵公修缮庞城以御敌,七十三年前,魏国占我庞城,逐我秦民。可以说,庞城是秦魏之争的开始的地方,也是我秦国痛失河西开始之地。
河西之争,始于秦晋,晋惠公即位之前,曾求先君穆公援其夺位,并允河西八城,然晋惠公即位后便弃约,且在我秦国遭遇饥荒之年,趁机攻我国土,戮我秦民!后崤之战,晋伏击吾军,秦军无一人得脱。自此之后,晋伐吾秦七。后韩赵魏三国分晋,魏国尽夺我秦国河西之地,并设西河郡与上郡,我秦军只能退守洛水,自此之后,诸侯卑秦,丑莫大焉。
如商君所言,秦之与魏,譬若人之有心腹之疾,非魏并秦,秦即并魏。献公之时,曾镇抚边境,徙治栎阳,且欲东伐,复缪公之故地,修缪公之政令。然秦积贫积弱,内忧外患,未能如愿。寡人每思及此,寝不安席,食不知味。
天下苦秦久矣,历代以来,数百万秦军在战死在河西,我们的兄长、我们的父辈,曾为了守护这片土地前赴后继、舍身忘死。而今,收复河西的使命交到我们手里!
如今的秦国已非弱秦,贫秦,而今的秦国焕然一新,道不拾遗,山无盗匪,人民富足,家给人足。最重要的是,大秦有你们这些勇猛善战的锐士!你们,是我大秦东出的底气!”
秦君高举穆公剑说到:“秦军将士们,建功立业,得赏进爵,就在今朝,让我们一起拿起手中的武器,一雪前耻,夺回河西!”
将士们听到秦君之言,眼含热泪、斗志昂扬、恨不得立马上战场,他们齐声高唱《无衣》。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慷慨激昂的战歌,满溢着他们的想要上前线杀敌的英雄气概。
响彻天地之间的雄浑歌声,伴着声声战鼓,拉开了战争的序幕。
隐隐几阵春雷过后,庞城下起了雨,雨幕如烟似雾,遥遥望去,屋舍、旌旗、树木,都只剩下一些朦胧的轮廓。
庞城河畔方冒出来的新绿,在秦君铁骑之下被踏的奄奄一息,有些侥幸逃过一劫的还未来得及喘息,又被后边的浩浩荡荡士伍踏在脚下,直接粉身碎骨的被碾碎在泥里。
在烟雨的掩映之下,秦军悄然进发,河面之上舟船连城一片,随着军旗的挥舞,秦军将士有序登船。
张大作为弓.弩营的先锋,带领弓箭手上了第一批快船。大河汤汤,波浪翻滚,舟船如箭矢一般急速向河对岸进发。
魏军显然也做好了防备,床弩列于阵前、弩床两侧是弓箭手,后边则是装备精良的魏武卒。
“报,秦军船只已到河中。”魏军探子飞驰而来,说到。
魏国主将魏错在战马之上眺望河西,听到探子来报,当即下令:“用强弩!”
旁边的副将魏林用手抹了一下脸上的雨水,骂道:“这天杀的秦军,挑在雨天渡河,也不怕这大浪掀了他们的船!”
魏错冷冷说道:“这是怕我们火攻,不过,即使不用火攻,我们强弩也可一箭洞穿他们的舟船,让他们有来无回!”
眼看秦军船只越来越近,魏军战鼓声起,号角声响。
刹那之间,强弩齐射,那弩箭仿佛带着万钧之势,裹挟着风雨直刺秦军。
秦军战鼓如雷,士伍们在指挥之下极速滑动船桨,调转着行船方向,躲避破空而来的弩箭,虽做着躲避,但速度依旧不减,乘风破浪,直冲东岸而去。
然而秦军行船再快,也比不过弩箭,能躲过魏国劲弩的不过一半,剩下的船只有的被弓弩直接洞穿,河水陡然灌入船中,有的甚至被弩箭直接射裂,船体倾覆,直接被河浪卷走,不过转眼之间,百余艘快船只剩一半。
张大望着河水中被裹挟而下的同袍,目眦欲裂,大叫道:“冲!杀向对岸!”
卫辽也是红了眼,额头青筋暴起,如铁的双臂快速划着船桨,恨不得立马冲杀上去,生啖魏军。
接着第二波弩箭射了过来,因为距离的靠近,这波箭势更加猛烈,力量也更加强劲。
一个不备,卫辽被弩箭射中左臂,那长箭在洞穿了臂膀之后,竟直直插入船板之上,张辽也被那箭势带翻,倒在船上。
卫辽痛的呲牙,但是右手还牢牢攥着船桨,旁边的士伍立马接过,继续划桨。
身侧的黄立一手扶着张辽,一手顺势将弩箭拔出船板,卫辽右手捂着左臂,疾呼道:“把箭给拔了。”
黄立大惊:“此时拔箭,你这左臂就废了。”
“此时不拔,命也要没了,拔!”他咬牙吼道,说罢拿出怀中的一颗药丸,立马吞下。
“那好,拔下我为你包扎!”黄立双手握住那沉重的弩箭,用力拔出。
箭矢拔出之时,卫辽的左臂血流如注,他那如钳的右手也捂不住喷涌而出的血液,顺着指缝流出,船板瞬间血红一片。
黄立撕下一片布条,在颠簸的船上跌跌撞撞得给卫辽包扎。
“快,马上要到岸上了!”张辽催促道。
第55章 波涛滚滚
黄立刚给卫辽包扎好, 就听到张大命令,“弓箭手,准备!”黄立三步并作两步回到自己位置, 拿弓,搭箭,拉弓,瞄准。
“射!”随着一声令下, 黄立射出箭矢。随着秦军快船上弓箭手的进攻开始,魏军也开始防御。
看着河东岸射过来的黑压压箭矢, 黄立心头一紧。魏军弓箭手在河岸列阵, 一眼望不到边,跟他们秦军不同的是,魏军弓箭手前方还有盾手掩护。
秦军的第一批快船经过强弩的攻击, 剩下不到一半。仅剩的这些快船,在魏军强势防御下艰难向前。
那流箭刷刷落下,有的落在水里, 有的钉在船上, 也有的击中船上的士伍。
波涛滚滚声中, 混杂着箭矢哗哗落水声, 击中船板的咚咚声,还有士兵吃痛的叫喊声。不过须臾之间,黄立这艘船上就有五六人受伤。
黄立的身侧是刚才接过卫辽船桨的士伍,此时的他已经倒在船上,那箭矢直直的插在心口, 血顺着箭尾滋滋往外流。
在黄立抽箭搭弓的间隙, 他看见卫辽将右手的血往身上一抹,然后拾起船桨咬牙往前划着。张辽那左臂包扎的布条, 早已被血液浸湿,左臂无力地耷拉着,血顺着指尖直往下滴。
此时这条船上只剩下几人,黄立心里扑通扑通跳着。随着号角声响,他如之前千万次训练那般,稳稳站着抽箭、搭箭、拉弓、瞄准、发射。
流箭从他身侧穿过,他脚步未移,只是用余光看到第一批的快船这时只剩下几十艘。绝大多数连船带人都被河水卷走,就在眼前,波涛滚滚中,还有士伍在水中绝望地挣扎。
他看着东边渐近的河岸,也看到了一丝希望,心想,只要完成他们先锋任务,给后边的秦军争取更多的时间,只要活下来多杀几个魏军,就能获得爵位。靠着这股信念,在飘忽不定的船上他安定如山,继续机械地射杀。
秦军的船只被弩箭击中,一只只沉了下去,此时听到张大的命令:“第二批快船已经跟上,所有弓箭手瞄准魏军床弩上弩手,射!”
随着张大一声令下,黄立当即转换目标,瞄准魏军弩手,那箭矢穿过魏军射过来的箭雨,划过一个弧线,最后直插一个弩手眉心。
随后魏军又有十几个弩手倒在弩床上,虽然接着又有弩手补上,但是这也给秦军争取了些许喘息的时间。他们的快船已经接近魏军河岸,行船也放慢了速度,等着第二批、第三批的快船跟上。
这时他听到身侧的卫辽气喘如牛,骂骂咧咧的,“疼死老子了,黄立,你把那弩手给我都杀了,也不知那个天杀的射的老子,等我上岸了,把他们都砍了!”
“我射中七个了,不知道有射中你的那个弩手没有。你把船给我把稳了,我能射的更准,给你报仇!”黄立手上不停,搭话道。
“行,这事交给我,虽然我左臂废了,我还有右胳膊,咬碎牙我也要抗到最后!”卫辽恶狠狠地说道。
河水东岸,魏军主将魏错正在看着河中战况。
“秦军快上岸了!”魏军副将魏林焦急地说。
魏错看着河岸附近寥寥几十艘船只,不屑道:“区区几百弓箭手,不足为惧,弩箭压制后方秦军船只,前方这些残兵弓箭手来击杀。”
魏林眉毛一皱,扬声道:“秦军先锋,箭法还挺准。”
魏错显然没把那几十艘船上的剩余秦军放在眼里,昂然道:“箭法再准,也不过几百人,抵不过我们魏军数千弓箭手。看着秦军的船只在他们魏军强弩之下,接连倾覆,除了前方那几十艘先锋,后边的堪称龟速前行,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
“渡河之战,何其难打,秦军攻到这边岸上,也要死伤过半,侥幸到了岸上,我们还有魏武卒。”魏错接着说道:“秦军新军勇猛是真,铁骑也不容小觑,但这次不是陆地战,而是渡河之战,他们没有任何优势,我们魏军定不会让他们上岸!”
就现在的情况,和他预料的一样,秦军还未到岸,就已经死伤大半,现在就连那先锋快船都在岸边徘徊,显然是被他们魏军吓得不敢上前,在他们如雨的弓箭下苟延残喘。
魏错看着秦军后边又来了几百艘快船,当即下令:“床弩对准后边两批,莫要让他们靠近,弓箭手也继续射击靠近的船只上的秦军。”随着他的命令下达,魏军又开始新一轮的攻势。
魏错看着秦军第二第三批快船到了第一批的位置时,也折损了近七成。这三波快船上,每个船上剩余弓箭手都不超过十人,根本造不成威胁。
而且据他观察,后方的秦军船只被车弩强势压制下,行船缓慢,前方的二百余艘快船,也迟迟不敢上岸。他的眉毛舒展,心也放下大半,心道,虎狼秦军入了水,就如游鱼上了岸,也不过尔尔,只能垂死挣扎罢了。
“弩手,弓箭手全上,彻底扼住秦军咽喉!”他命令道。
魏林转头道:“将军,这样怕是不妥,还是留些守在城墙上,以免秦军上岸,我们可退守城墙。”
魏错嗤笑道:“此时弓箭营全部压上,弩手全力射击,秦军也上不了岸。你怕个甚,再说了,我们后边还有援军。”
魏林还想反驳说,但是想到自己不过是个副将,又看将军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就把话吞进了肚子里,心念道,或许真如将军说的那样,是自己太过谨小慎微了。
如今战况,秦军看起来确实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尤其是弓箭营全部到了阵前,开始集中发起攻击之时,那箭矢遮天,本就因为下雨而昏暗的天幕,此时更是不见光亮,宛若到了黑夜一般。
河水中央,一艘艘秦军大船稳稳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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