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老太医不愧是见过大场面的,拍了拍她的手道:“不怕。”随后扬声问道:“你们可是有什么事?”
话音刚落,那些士伍竟扑通一声跪下,齐声道:“谢医士救命之恩!”然后还哐哐哐磕起了头。连那个担架上包的像个蚕蛹似得黑见也侧起身子,大着肿着的嘴巴说:“谢谢徐医士!”
徐瑾瑜哪见过这阵仗,立马上前和师傅一起扶起他们,说道:“应该的应该的,无需这般的。”
此时吊着胳膊的张辽扯着嗓子道:“听说那些丹药是徐医士研制的,我这左臂中了弩箭,吃了分给我们先锋的止血丹,捡回了一条命,本来以为这个胳膊要费了,军医营的白宁给我用了金疮药,说还能保住,听说军医营很多人要走,怕徐医士也走,特等在此处感谢。”
旁边肩膀绑着布条的黄立也说道:“我也是,我的胸口中了一箭,原是想着活不了了,吃了止血丹,嘿,竟然没有死。”
随后一个瘸着腿的人挠着头道:“我是王二,不知道徐医士还记不记得。”
徐瑾瑜看着那个熟悉的面孔,“当然记得,来河西路上我们同行的,江平说夸自己的女儿乖时,你说小娃娃烦人的紧,还说你有个比你小十来岁的弟弟,小时候家里人去田里干活,你总要看他,总是爱哭烦人的紧。”
“是的,徐医士记性真好,这还记得。”王二道。
徐瑾瑜见到熟人,不禁问道:“江平如何了?之前他来军医营找过我,说跟你一个营,还笑呵呵地说此战后他便可以归家一次,他那女儿应该会叫爹爹了。”
王二低下了头,喃喃道:“江平大哥,他回不去了。”
徐瑾瑜听到这个消息,笑容也凝固了,心揪成一团。
在军营,除了军医营的医士,她认识的人不多,江平算是一个,另外还有邻居徐诚,原在登记处曾帮她找徐诚的甘英,还有和她一起制作连弩的张大。
张大和徐诚她昨日在急救营见了,受了些轻伤,至于甘英还有江平,她在急救营没有见到,本以为他们是没有受伤,没想到今日便听到江平战死的消息。
昨日看到战场上那么多战死的士伍,因为并不认识,所以她只是心痛,晚上会回忆起那惨状,辗转难眠。可是如今知道自己熟悉之人死在战场,心情却沉重许多,那心像是被刀扎着一般,酸、麻、疼。
良久的沉默之后,躺在担架上的黑见出声打破了这份沉寂,他撑着胳膊,侧躺着身子道:“徐医士,今日是跟你道歉的。”
见徐瑾瑜一脸茫然,他接着解释道:“我叫黑见,原来步兵营的,后来被罚去了陷阵营。昨日一战,我身重数剑,原想必死无疑,没想到被急救营的抬了回去,还是项老太医亲自救的我。”
听他这般说,在场的士伍也了然了,被罚去陷阵营的就那几个,李田、李纨、黑见等几人的名字在军中无人不知。
他们几人被罚的原因,军中的人也都知晓,军中公告说的是,他们扰乱军纪,私自斗殴,合起伙来殴打同营的士伍徐诚。但是大家也都心知肚明,他们为何会跟徐诚起冲突,还有为何会被公子疾的亲卫直接带走。
吊着胳膊的张辽听说他便是黑见,不屑地哼了声,然后朝他旁边啐了口唾沫。
他打心眼里觉得,黑见几人,胆大包天还没脑子。作为一个小兵,竟然敢公然非议公子疾。作为一个大男人,用那般侮辱的话来说徐医士,不巧还被人家邻居徐诚听到了。
而且,徐医士的邻居大哥听到那些污糟话,听不下去站出来反驳你们,你们过完了嘴瘾就别再说了呗,嘿,还一起把人打了一顿,那可真是没有脑子,此等狂妄又蠢笨之人,给罚去陷阵营,不亏!
旁边的王二也剜了他一眼,冷笑道:“哟,那你还真是运气好啊,这活下来还能领军功呐。啧啧,要说啊,某些人脸皮比那城墙都厚。”
然后他哼了声接着说道:“唉,也不知道是谁,各种说人徐医士是非的。呵,要我说啊,那些人要硬气,就硬气到底,宁死也莫要让急救营的人抬,莫用止血丹,金疮药呐,也莫要人家师傅救。”
黄立和张辽听王二阴阳怪气的话,不由地向他投来钦佩的目光,张辽更是不怕事儿大,“你是会说话的,我爱听,我嘴笨,会说你多说点儿。”
黄立也附和着点头,张野和小风则是站在旁边努力憋笑,心道,这个几个人还真是有人点火,有人添柴,还有人拱火的,配合的可真好,也真解气。
黑见此时羞得本就肿着的脸更是红的跟火烧似得,恨不得立马钻到地缝里。
第59章 回到咸阳
黑见想到, 一同被罚去陷阵营的几人,除了他之外,还是一直愤愤不平, 私下骂骂咧咧,消极训练。
他自从到了陷阵营,就不同他们一起了,埋头训练, 他认为陷阵士虽然在战场上九死一生,但是只要够强大, 就有活下来的希望, 还能立功。
他们几个死在了战场,自己还是幸运的,活了下来, 还被救了回来。虽然他也觉得跟人道歉很丢人,但是想到军医营的医士对他态度冷淡,想到他还需继续留在庞城养伤, 还是硬着头皮来道歉了。
“之前是我不对, 是我有眼无珠, 胡言乱语, 这次能活下来多亏了徐医士,还有项老太医不计较之前之事,我今日正式向徐医士道歉,请你原谅我。”说罢就要起身下跪。
徐瑾瑜赶紧阻止道,“别别别, 你还是好生躺着吧, 可别把伤口扯裂了,我师傅好不容易救的你, 可别再折腾了。”
以德报怨她做不来,俗话说的好,“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所以她对这个黑见也不想给什么好脸色,更不会笑着跟他说,没关系,我原谅你了,这话她说出去堵心。
她语气寡淡道:“我又不是金饼,不可能让天下之人都喜欢我,我只管做好我认为应该做的事,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我是什么样的人,大家自由公断。”
话音刚落,王二立马扬声称赞:“徐医士,医德高尚,医术高超!妙手丹心,治病救人!”
黄立接着说道:“徐医士,武术高强!太极剑法,精妙无比!太极拳法,虎虎生风!”
张辽听别人都开始夸,苦思冥想他说个啥,然后眼神一亮,吼道:“徐医士,武器大师!研制连弩,十分厉害!”
徐瑾瑜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当面的夸,还是如此这般的赤裸裸的高声赞扬,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笑着说道:“谢谢,谢谢各位的称赞,你们可别夸了,再说我都有些飘飘然,要飞到天上去了。”
随后她说道:“我们还有事,就先告辞了,各位勇士好好养伤,珍重!”
“老太医慢走,徐医士慢走。”张辽几人挥手告别。
来河西之时徐瑾瑜是孤身一人出发的,从河西归去时则是热热闹闹,同行之人有师傅、师兄、小风、张野,还有偶尔过来凑热闹的郯明。
她问郯明怎么不跟在公子身边,他压低声音说,小师傅,你不知道,我可怕君上了,公子一直伴在君上左右,我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喘,可把我憋死了。
她听郯明如此说,也是感同身受,其实,她也挺怕的,那可是一句话就能定人生死之人呐。
一晃几日过去,回去的路上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咸阳,根据师傅的安排,徐瑾瑜跟着他回家。
“我有一个孙女,叫项秋,跟你同岁,你俩可以一起玩儿。”项老太医进了咸阳城后跟她说。
项温也接着说道:“项秋跟个男娃似得,天天不得安生,是个会折腾人的,可别让她把温柔的瑾瑜给带歪了。”
徐瑾瑜听师兄竟然对她的评价是温柔,倒是新奇,“师兄,你觉得我很温柔?”她觉得自己有时候脾气蛮大的。
项温调笑道:“比起楚女,是有些脾气,但是比起秦国大多数女子,还是很温柔的,要是跟项秋比,那是极为温柔的。反正,你见到她就知道了。”
“跟小风一样,很有力气?”她好奇地问。
项温听她这般说,打趣道:“你这么一说,还有点像,都爱舞刀弄枪,不过也有区别。小风说话温温柔柔,做事也有条不紊,那项秋,活像一个蚱蜢,上蹿下跳,没个定性,不知道这几年是否稳重些。”
“听你这么形容,倒像是性格极好的样子。”她评价道,也愈发想见这个叫项秋的姑娘了。
到了项家所在的那个巷口,她如愿见到了那个像个蚱蜢的姑娘。
那时他们一行人刚拐过弯,就见一个像风一样的姑娘冲了过来,嘴上喊着:“大父,大父!孙儿终于把你盼回来了。”话音刚落便立马扑到项老太医的身旁,狠狠地抱住
项老太医被她那一扑直接一个趔趄,差点倒在地上。“哎呦,我的孙女,你大父我的腰快被你弄折了。”老太医嘴上说着嫌弃的话,脸上则是堆满了笑。
项秋咧嘴一笑,“那孙女给大父揉揉,我会推拿。”说着便要给老太医揉腰。
“秋儿,休要胡闹。”此时走过来一个美妇,轻言细语道,身后还跟着一众奴仆。
待她走近之后,立马跟项老太医行礼,恭敬道:“见过君舅。”随后眸光流转,看向徐瑾瑜,“这位便是徐姑娘吧?”
项老太医拉着项秋的手,说道:“正是我新收的爱徒,瑾瑜,来,我跟你介绍,这个男娃一样的,就是我孙女项秋。”
项秋立马接话,跳到美妇身边,调皮道:“这个美人儿,就是我亲母,我那英俊的亲父今日当值,不在家。”
项秋的母亲白霜看她这泼皮的模样,无奈的摇头,“徐姑娘,见笑了,秋儿这孩子,野惯了。”
徐瑾瑜抿嘴一笑,“方才还跟项师兄说,听他形容项秋,我觉得她的性格极好,方才一见,果然是个活泼开朗的,让人不由得想亲近。”
项秋听她如此评价,立马挽上徐瑾瑜的胳膊,笑吟吟道:“哎呀,我早就听亲父说你了,说你什么都会,今日一见,竟还如此貌美,让我也很想亲近呢。”说罢就把头靠在徐瑾瑜的肩膀上。
项温看着项秋,嫌弃道:“你幸亏是个女子,若要是个男子,这般模样怕要被人当成登徒子,被我师妹的武婢打了去。”
项秋听到武婢,立马来了精神,直起身子道:“还有武婢呢?太好了,终于有人跟我比试了。说着便左右张望,看到身侧婢子打扮的姑娘,叹道:“呦呵,果真是个厉害的,用大刀!很好!我们到家打一架!”
“秋儿,莫要胡闹!”白霜嗔怪道。随后嗓音一软,柔声说道:“君舅,徐姑娘,我们先回家吧,天都快黑了,怕是都饿了吧,夕食已经备好,只等你们回来呢。”
项老太医说道:“那便回家吧。”
到了家后,白霜说道:“徐姑娘,你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可以直接放到屋子里,旁边还有一间耳房。”然后领着瑾瑜到了房间的门口,随后,她又令仆人从马车上往下抬行李。
小风将刀往腰间一挂,本是两人一抬的木箱,被她双臂一钳就一个人搬了起来,脚步轻快地朝屋内走去。
一旁两人抬着一个箱子的壮仆、刚才跃跃欲试要跟人比试的项秋,还有项秋的亲母白霜,都被闷声干大事的武婢给镇住了,齐齐呆在了原地。
徐瑾瑜看众人震惊的模样,解释道:“我这武婢小风,力气比较大。”
项秋一拍大腿,兴奋道:“我喜欢!打起来有劲儿!”
徐瑾瑜呵呵一笑,暗忖道,跟大秦第一剑客比腕力用了八分力,赢了不说还把人胳膊扭伤,跟人家比个剑,有两三次几招就给人撂倒了,可不就是打起来有劲儿么。希望项秋这姑娘以后不要后悔,到时候打输了哭鼻子。
小风搬完徐瑾瑜的行李,问道:“旁边的耳房,是留给我住的么?”
白霜笑盈盈的说:“是,正是给小风你的。”
她前两日收到君舅来信,说他跟项温还有徐瑾瑜要回咸阳,项温在家里本就有房间,让她给徐瑾瑜收拾好住处。
另外君舅信中还专门说了,徐瑾瑜和公子疾的关系,连她身边还有个武婢,也交代的清清楚楚,说原是公子疾府中的,如今在瑾瑜身边随身伺候,让给她也安排个妥当的住处。
收到信后,她便开始着手精细准备。家里院子大,房间也挺多,她选来选去,还是选了这个房子,这间屋子向阳,旁边还有个耳房,正好方便主仆二人住。
见小风把她自己的行李也火速搬进了房间,白霜说道:“行李放好了,我们先去用饭吧,用过饭后再收拾。”
还未等徐瑾瑜回答,她的胳膊就被项秋拉上,“走走,快用饭,今日做了好多好吃的。”
“好,我正好饿极了,一定要多吃一点。”徐瑾瑜笑着说道。
到了正厅,徐瑾瑜便看见饭食已经放到食案上,师傅和项温师兄已经坐到食案前等着她们。
项秋把徐瑾瑜往食案旁一按,“你坐这个地方,”随后她又坐旁边的食案。
项老太医说道:“家里没有那么多的虚礼,一家人便在正厅一起用饭,也热闹些,瑾瑜,今后你就把这里当作自己家里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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