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等他见过谢兰辞,给妹妹编一个说法就是。
反正他说什么,烟烟就信什么。亲近之人说的话,她向来深信不疑。所以未来妹夫一定不可城府过深,否则他的傻妹妹岂不是要被人哄得团团转。
唯一的妹妹生得如此貌美,又天真至此,虞峣不得不多操心一些,以免她遇到些巧言令色,徒有容貌,别有居心之人。
虞峣提醒道:“接下来这几日勤勉一些,待诗会那日,你在画舫上远远看上一眼,若合你眼缘,我在把人带来见你。”
“琴弦断了。”虞烟双颊微红,补充道,“不是想偷懒,是真的。明日便去穿弦。”
虞烟指若削葱,白嫩如玉,指尖淡粉,煞是好看。弹出的曲调未必动听,模样的确是十成十的好看。
虞峣在这事上对她很放心。去岁开始,她像是开窍一般,技艺精进不少,虽说和京中有名的才女无法相比,至少旁人见她抚琴,不会一味摇头,遗憾地点评一句败絮其中。
“至于周议章,他……”虞峣沉吟,不知如何开解妹妹。
周议章以往殷勤得很,这两月冷淡下来,周夫人又变本加厉地折腾虞烟,说不准人家母子已经在家中详谈过退婚之事。
平心而论,周议章青年才俊,哪怕家世不显,底蕴不深,亦有许多高门想招其为婿,为人行事妥帖,比同年的探花更清俊两分。
而且以前对虞烟千依百顺,无有不应。不过,正因如此,现下的转变才愈发可疑。
如果妹妹对他尚有留恋,也不稀奇。
虞烟很拎得清她和周议章的关系,立时道:“哥哥放心。我不是非他不可的。”
虞峣很是满意。他的妹妹善解人意,听话可爱,拿得起放得下。找一个可靠温和的妹夫,绝不是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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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霞渐淡,虞翎换了一身衣裳,难得能见到周议章,在镜前端坐许久,好不容易挑好簪环,打扮过后,满意一笑。
近身伺候的丫鬟嘴甜,当即夸道:“姑娘出落得愈发好看了。今日尤为貌美。”
虞翎唇边的笑倏地冷下,启唇道:“是么?”
丫鬟还不知犯了她忌讳,又道:“姑娘这簪子是春日宴赢来的,衬得您格外出众。旁人想要还没有,五小姐哪回得过彩头?”
虞翎轻飘飘地看她一眼,抚了抚发上玉簪。
虞烟腹内空空,哪能和她相比。如此一想,方才的怒气消弭于无形。
行至半途,看到她朝思暮想之人立在假山旁,虞翎下意识驻足,看他抬头望了眼身后小径,虞翎转身躲到树后,隐匿了行迹。
羞赧地立于男子身前,眸中情意缠绵,欲语还休。而那个男子,正是周议章。
周议章等的人很快就到了。
珠珠唤了声周公子,周议章道:“在镇国寺待了半日,五妹妹回府后可有说什么?小郡王像是把她吓坏了。”
虞翎讥讽地提起唇角。
她就知道虞烟不是恪守本分的。
这个五妹妹人不聪明,身边的奴仆只知忠心,也没有心计。
虞翎猜想,再问两句,便能挑动珠珠吐露实情,把虞烟和小郡王如何不清不楚的事说出来。
但她没等到周议章的追问。周议章拿出一本琴谱,交给珠珠:“五妹妹找寻多日无果,你拿回去,再替我带话,让她不要心急,免得手疼。”
虞翎趁他们说话时,悄声走出,做出一副刚行至此地的模样,巧笑嫣然,像是随口一提:“五妹妹自小娇气,这些日子练一练针线工夫,便闹着说手疼。也是,前些年罚抄祖训,她都假手于人,自己在一旁躲清闲。周公子大可不必忧心,她哪会让自己吃苦。”
周议章抿唇不言。
虞翎说的桩桩件件,他全部了然于心,怎会不知呢。
虞烟幼时犯错,读书又慢,祖训的字她都认不全,抄了两三遍就哭得不像样,眼睫沾了泪,变成一络一络的,脸蛋湿漉漉,小声说她知错了。
他看了不忍心,便帮她完成了。
虞烟什么也不干,坐在一边揉着手心,一边给他鼓劲,张口就是哄人的好话。
女红一道,他并没有希望自己未来妻子精于此道。她在长街上随便哪个摊上挑个荷包,他就视若珍宝。
周议章神色疏远,道:“五妹妹还小。她不会的,自有人细心教养,容她慢慢学会。”
虞翎是聪明人,一瞬便听懂他未尽之意,面上顿时失了血色。
周议章的意思是她多管闲事,是他心甘情愿迁就虞烟。
哪怕平日里做出端庄娴静的模样,究竟是十六七岁的小娘子,被心上人刺了一句,再想强撑,也笑不出来。
到厅中用饭,虞翎显而易见的低落失神。幸好厅中以屏风相隔,不会再看见周议章伤人的眼神,简单用了几口,便提前告退回屋。
虞樱看着虞翎离去的背影,转头说起小话:“苦夏吃不下东西的,现在又多了一个。”
虞翎小口吃着碗中饭菜,苦不堪言,拦住虞樱:“够了够了。”
一进屋,虞翎的脸色霎时扭曲,戾气乍显,拔下玉簪啪地拍在桌上,光润碧绿的簪子立时出现了一道无法修补的裂痕。
丫鬟见她如此生气,抖如筛糠,面如土色,连忙给人使眼色,去请林妈妈过来。
“去通县的人还没回来么?一群废物,连个男人都找不到。”
“还是说我的好妹妹勾了个乡间野汉,籍籍无名,连个名姓都没有查到。”
第9章 第 9 章
◎拈花惹草◎
虞翎脸色极差,一挥袖,桌上杯盏应声而落,碎了一地。
周议章还口口声声说她是小姑娘。
看虞烟那副妖妖媚媚的模样,哪里会有人把她当小姑娘。
虞家的姑娘相貌都算上乘。但清秀佳人与勾人心魂的美人相比,差得太远。
虞翎是大房未嫁的姑娘中最可靠的一个,处理家事,打理铺子,与外边的人接触更多。
像虞烟这般没说几个字,就含羞带怯的样子,就是青楼的烟花女子,琢磨多日才有她一两成功力。她就是个天生的狐媚子。
乳母林妈妈匆匆被人请来,温声相劝,让莫虞翎要置气:“姑娘的人品才情,哪里比五姑娘差,只要耐着性子,往后的日子定然比她好过。”
“派去这两人没打听出那野男人的消息,也是情理之中。通县来来往往的男子,哪会有什么有名之士,说不准真是个不上台面的。姑娘何苦为了她气坏身子?万一当真是外男沾了身子,也不用姑娘再做什么。”
林妈妈推心置腹,说从细处找,未必没有苗头。至少将人救出那日,少不得要打发那些知情人,给钱封口。
虞翎目光微闪,想起她近日嗜睡懒散模样,咬紧下唇。
孤男寡女独处一室,若要发生什么,半个时辰就够。何况虞烟消失了不止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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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峣和虞烟的父亲在军中近三十年,没有上峰赏识,还受了顶头大将军的牵连,这些年升迁极慢,但沙场征战多年,每次回京都是全须全尾的归来,殊为不易。
每回大军凯旋归来,虞烟就觉得父亲是天底下最厉害的!
这日傍晚,虞峣带来了父亲归京的消息:“半月后便能抵京。”
虞烟放下手中针线,打量他一眼,瞅着他眼下青黑,脸色焦黄,忧愁问道:“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还能是怎么了!虞峣咬了咬牙,脸色铁青。
他一早便知道周议章那厮不会轻易撒手,这两日虞峣劝着妹妹闭门不出,以免撞见周议章。
没成想,周议章见不到虞烟,便缠上了他。
下学后虞峣本想归家,但周议章非得拉着他去与人宴饮,不然就是去劳什子诗会,一杯一杯给他灌酒,末了再拐弯抹角地打探虞烟的近况。
若周议章一直对虞烟体贴温柔,虞峣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但这几月周议章不冷不热,妹妹又曾暗示,这桩亲事大约成不了。
事态已然如此,赶紧为妹妹相看夫婿制造机会是正经,虞峣哪里能让周议章再频频与她接触。喝了周议章敬来的酒,再随口胡扯两句,让周议章少来府中找她。
哦。除去这个,虞峣还抽空去见了一次谢兰辞。
谢兰辞忙得很,管事邀他去观赏园中景致,虞峣不假思索便拒了,在屋中静候,足足喝了两盏茶,那人才过来与他说话。
镇国公府的人办事,虞峣还算放心。三言两语间便清楚了后续之事。
纵使虞峣对谢兰辞有些偏见,闻言亦是满意地颔了颔首。
谢兰辞让他多等了一会儿,虞峣非但不生气,还颇为高兴。
忙点好啊。
忙一些就拨不出闲工夫来招蜂引蝶,拈花惹草了。
他虞家的这朵小花娇气愚笨,不甚聪颖,高攀不起谢世子还躲不起吗。
谢兰辞看起来无情无欲,俗念不萦于怀。但长了这般祸水样貌,为他茶饭不思的女子不知凡几。
还好虞烟不常出门,算来算去只与谢兰辞相处过一两日。且谢兰辞有半日都一身污血,奄奄一息,那模样无论如何不会惹人倾心动情。虞峣对此很是满意。
虞峣读书上本就不如同窗灵光,最近能分给学业的时间就更少了。办完这些事,回到家中还要挑灯念书,自然变成了这等憔悴模样。
虞烟目光关切,开口劝道:“学业要紧是不错,哥哥也要注意休息。”
虞峣:“……”
他去之前,就听传话的小厮说是在谢兰辞的私宅见面。但进去才知道谢家富贵至此,谢兰辞自己的宅院都有七八个虞府这般大。
昨日夜色已深,园中处处精美,空旷无人,只有零星灯盏幽幽亮起,虞峣被周议章灌了些酒,一时恍惚,险些一脚迈进湖里。
无妨。从今往后,再也不会和谢兰辞有什么关系了。
午后。虞烟抱琴出府,去了琴馆。打开琴囊,交于馆中匠人查看,被告知两个时辰后方能来取。
留了个小丫鬟在琴馆守着,虞烟略一思量,打算去自己的铺面瞧一瞧。
铺面离琴馆不远,虞烟没上马车,带珠珠沿街走去。沿路有摊贩卖着令人眼馋的小食,虞烟从荷包掏出几个铜板,让珠珠去买些东西吃。
珠珠跟着她受苦了,虞烟看自己没有感觉,但珠珠经了那遭磨难,脸都瘦了,还没养回来呢。
虞烟在卖花的小摊前等着珠珠,正要接过摊主递来的花,身后传来一声轻笑。虞烟背脊微僵,不安地眨了眨眼,接过摊主递来的一支花。
一定是她的错觉。
薛宁远抬步走近,靴底踏在路面发出规律的脚步声,转瞬便到了虞烟身侧,勾起唇角,语气不悦:“小呆子,你耳朵难不成也坏了?”
好烦。虞烟攥紧手心,想把这支花砸他脸上。
珠珠捧着几个油纸包转过身来,面上的笑在看见薛宁远的那一刻消失无踪,快步跑了过来。
薛宁远看了眼珠珠手里的东西,笑了笑:“何必饿着自己,你瘦得可怜,就算胖一些,也是好看的。”
要你管。
虞烟吸了口气冷气,后退半步,没打算与薛宁远纠缠,道:“我还有事……”
薛宁远啧了一声,眉眼间流露出些许不耐,漂亮的面容在虞烟眼中,霎时变得可怕起来。
薛宁远看她神色微变,眸中起了层雾气,瞳眸盛满委屈。他一愣,心里的烦躁莫名其妙地淡去,语气有所缓和:“我有事找你,何必急着走。”
“跟我来。”薛宁远瞥她一眼,转身先行一步。
虞烟想跑,还没挪出步子,薛宁远背后就像长了眼睛,回头笑道:“想自己走,还是我拉着你?”
虞烟抿了抿唇,埋头跟上去,但没走多远,穿过林立的酒馆,眼前的景象越来越熟悉。
虞烟走得慢,薛宁远放慢了步调,但她还是离得越来越远,脸上笑意微敛:“走不动了?我可以抱你过去。”
“这附近酒气熏天。我闻了难受。”虞烟脸色微白,看起来的确是有几分不舒服。
薛宁远嗤笑一声:“是身子不舒服。还是想到你未婚夫的外室,心里不痛快?”
虞烟心跳加快,紧张之下,当真冒出些许恶心感,面上愈发苍白,声音微弱,像是无心追究未婚夫过错的可怜女子:“我想回去了。”
“说你傻,还真不聪明。我哪里不比周议章强,还没成婚,他便在外面养了女人。”
管他养什么人。虞烟还指望这婚事帮她挡一挡眼前这人。
他到底有没有自知之明啊。
第10章 第 10 章
◎该心疼谁◎
听薛宁远口口声声指摘周议章的过错,虞烟愈发难受了,对薛宁远更加没有好脸色,脱口便道:“那你这般三番五次的纠缠,难道又是什么好人?算什么正人君子。”
薛宁远神色冷下来,拧眉道:“连周议章这般花心之人,你都能容忍。”
虞烟破罐子破摔:“至少我们相识多年。你和我又没关系。我根本没招惹你。”
听说薛宁远此前中毒,是用蛊虫医治的。虞烟此时很想问,他是不是被蛊虫吃坏了脑子。但那一瞬的怒气过去,她又没了胆子,错失良机。
薛宁远挑眉一笑:“这便是你我二人的缘分了。你说奇不奇怪,我总是想来找你。”
虞烟肤白唇红,在他面前神色闪躲,但他还是看不够。
而且她身上有股香气,简直让人上瘾。这句话他只是想了想,怕她再生气,没说。
越来越过分了。虞烟转身就走。
薛宁远身高腿长,两步便追了上来,还恬不知耻地与她搭话:“我骑射时伤了手,你不是有个医馆,带我去瞧瞧?”
虞烟从来没见过脸皮这般厚的,忍无可忍:“什么医馆,你记性差了便回家去睡一觉。我是有个小武馆不错,其中有个行医的老者。但他只治断胳膊断腿的伤,你还差得远呢。”
薛宁远发觉她生气的模样分外生动,没有和她计较,笑道:“虽未见骨,但也流血不止。你竟也不心疼我。”
虞烟可以确定,她笨不笨还不一定,他有病是真的。
就是心疼。她也该心疼救过她的谢公子,而不是身边这个狗皮膏药一般的讨厌鬼。
“我这般还不算君子?那虞姑娘心里的男子,该是什么模样的。”薛宁远眸光微闪,想起一人,“有的人衣冠楚楚,高坐莲台,身不染尘,却都是装出来的。五姑娘,传言不可尽信。”
虞烟加快步子,离他再远一些。
她哪信过传言。她只相信眼见为实。
是她错了。方才居然在心里把薛宁远和谢公子相比。
薛宁远表里如一惹人讨厌,他不配。
和薛宁远绕了一圈,再到武馆时晚了一个时辰。
武馆已然不接待客人,仆役端了木盆在窗前认真清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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