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倒霉。
他就是趁那聋人背身换工具的时候,想着反正对方也听不到,就顺手拿戒指浅刮了一小道而已。
本来只是想坏坏他们的名声,现在可好,名声没坏掉,自己的整个爱车都被刮了花,关键是肇事人自己还根本得罪不起。
陈闻也摸了摸鼻子,余光里看到旁边女人狐疑的目光,他干咳一声,瞪他一眼,“别‘也哥’‘也哥’的叫,你谁啊?”
黄毛完全没从那眼神里领悟陈闻也的真实授意,他更着急了,“小翔呀,刘志翔,你忘了,你刚开始跑卡丁车的时候,我是咱队里的队长呢!”
他挺了一下胸膛就秒怂了,“当然,你来了之后,你就是队长了。”
……
刘志翔比陈闻也还大三岁。
他家里也算是有钱有势,不然不可能从小去玩儿赛车。
当时他刚上小学,在学校就是一霸,来了赛车队里也迅速找到了自己的定位,迅速在一堆小屁孩里打出了“翔哥”的名号。
但一山更比一山高。
“大家好,”这个小屁孩第一天来训练的时候就拽得很,黢黑的眸子望着大家,自我介绍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我是陈闻也。”
一点都不尊敬他翔哥。
小兔崽子,腿那么短,能踩的着油门吗?
而且教练好像和陈闻也的爸爸以前关系很好,总是给他开小灶。
什么嘛,不就是很厉害的赛车手爸爸去世了……
难道就因为身世凄惨,就理所应当可以比努力的其他人获得更多的关注吗?
刘志翔决定给他一点颜色瞧瞧。
结果被当时还年幼的陈闻也给了他五彩斑斓的颜色,瞧了个痛快。
“翔哥”眨眼变“小翔”,对方干净纯良的笑容,黢黑的眸子和那尖利的虎牙深深地烙印在他心中,成了他的童年阴影。
后来却也变成了他童年的骄傲。
他记得最后见陈闻也的时候,是对方出国的那天。
他还带着小弟去送了呢,在机场和陈闻也道别的时候他还哭了,泪眼朦胧里看到对方极为嫌恶的眼神。
“离我远点。最烦男人哭了。”陈闻也冷冷蹙着眉往前走,道,“好恶心。”
“我们以后还会见面吗?”刘志翔抽泣着问。
“……等我当上世界冠军了吧,”陈闻也站定了步子,顿了顿,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倏然一笑,“……那时候我就会回上海的了。”
刘志翔根本不是赛车这块料,这又像个烧钱的无底洞,多少金银砸进去都听不到个回声,于是他很快就退出了赛车界。
但他偶尔也会去关注赛车相关的消息,心情激动地看着闪闪发亮的儿时玩伴,真的像一颗新星一样冉冉升起。
在陈闻也前一段陷入网络漩涡之中,刘志翔也没少在网上当喷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才不相信陈闻也会不参加F1比赛呢。
陈闻也可是要拿世界冠军的男人啊。
但……
刘志翔瞥了一眼陈闻也耳朵上的助听器,神情顿时萎靡了下来。
“也哥,你真聋了啊?”
“大差不差吧。”陈闻也小心地瞥了一眼旁边女人的表情,又不耐烦地道,“行了。别‘也哥’长‘也哥’短地叫了,谁派你们来的?”
“哎,怎么用‘派’呢,我就是帮别人忙。”刘志翔还挺在乎自己的江湖地位,“咳,你认识领航科技的颜盈吗?”
颜盈。
这名字好像有点耳熟。
许馥垂眸看着手机上梁宁坤的消息想。
好像到了不适合自己听的商战部分了。
[许馥:你到了?我现在就在店里呢。]
她迅速敲下一行字,收起手机。
陈闻也正跑着神回忆着自己刚刚的表现,越想越不对劲。
他后悔了。
刚刚好像有点太冲动。
都怪那些人嘴太脏,说什么“聋子老板聋子员工”,虽然他知道那些聋哑人听不见,但还是没控制住自己的脾气。
……会不会有点太过于暴力了?
许馥好像喜欢乖巧一点的,像盛郁那样。
或者沉稳一点的,不露锋芒,像陆时零那样。
他之前一直做的很好呢。
而现在她怎么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会害怕他吧?
这么想来,好像有不少人挺害怕他的。
他简直不敢正眼看她,只用余光有一搭没一搭地注意着她的动静。
他看到许馥收起了手机,然后站起身来。
“我有点事,”她道,“你们聊吧。”
语气好像挺正常的,应该是没太在意这个事情。
陈闻也稍微松了口气。
下一秒,听见她的声音。
“可以么?”她笑得客气,语气慢悠悠地拉了长音,“……也哥。”
陈闻也:……
第56章
许馥刚出隔间就一眼看到了梁宁坤。
周末的梁宁坤和平日工作时的他不太一样。
之前许馥和他见面都是工作之余, 他穿着都很板正严肃,多是深色系,很是低调。
今天则穿着更休闲舒适一些, 淡色的毛衣开衫,松松围了一条浅灰色的围巾, 人少了一些棱角,多了些温柔,在人群中很是出挑。
他站得笔直, 人像在出神, 眼神空空望着远处,直到许馥走入了他的视线范围之内, 才像终于找到了焦点, 缓缓降落下来。
他向她的方向走过来, 温声喊她,“馥馥。”
-
许馥这边刚一出门, 陈闻也就失去了和刘志翔打太极的兴趣。
“烦死了,”他沉下一双黑眸, 态度恶劣,把气都撒他一人身上,“叫你别‘也哥’‘也哥’的叫了,有没有点眼色?”
“啊?哦哦, ”刘志翔后知后觉地明白了刚刚出去的美女在他也哥心里的地位,他找补道, “也哥是追那美女呢?哎呀,叫声哥这不更显得你牛X么。”
“滚吧。”陈闻也没心情跟他嗦, 冷声道,“多少年没见, 还是一副二流子样儿。”
刘志翔才不愿意滚呢。
他嗦嗦地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又将他自己掌握的国内车企的信息分析了一遍,千叮咛万嘱咐陈闻也要小心。
最后又缠着加了他的联系方式,在陈闻也耐心即将完全售罄之时,他总算肯走了。
陈闻也得了清净,刚准备梳理一下思绪,结果看到刘志翔都打开门探出去了头,却又立刻缩了回来,“哎呀。”
又怎么了?
陈闻也即将发作,“……放。”
“也……那啥,”刘志翔把“也哥”咽回肚子里,眨了眨他那双无辜的小咪咪眼,“你追求的那个美女,和一个帅哥,聊得好开心呢。”
陈闻也立即站起了身。
-
梁宁坤用目光巡视一圈,“洗车中心很不错,你费心了。”
“哪里呀。我都没管过,”许馥想到什么,莞尔一笑,“是我们的投资方比较靠谱。”
她笑容里好像带了点小小的骄傲,让梁宁坤无端和她的粉团子时期对上了号。
那时候咿咿呀呀地贴着他,把口水抹到他脸上的时候,也是这样笑。
刚开始梁宁坤以为她太小了不懂,从来不和她计较,后来才发现她从来不对大人这样,才知晓她原来是个看人下菜碟儿的主。
有一次她甚至咬了他的脸颊,还得意洋洋冲他笑,他也气笑了,抱住她用自己的脸往她脸上蹭,被她毫不留情地用小手啪啪地打了几个巴掌,狠狠推开了。
自己都知道嫌弃自己的口水……
梁宁坤忍不住勾起了唇角,又很快将浮动的笑意压了下去。
“……补贴办法已经征求过意见出台了,我们现在正在重新摸排中,应该快了。”
“好呀。听小也说,听障目前也在培训修车技能,智力障碍的人到时候也可以培训来洗车呢。”
许馥手指卷着发尾,忆起陈闻也说起这事时认真的模样。
明明是本身和他并没有什么关系的事情,当时餐桌上也只是承诺了会面向康复学校的毕业生提供高等职业培训和相应的岗位罢了。
那时候她质疑他的能力,没想到他现在却不仅做到了当时的承诺,甚至几乎面向了所有残障群体,提供的也不仅仅是高等职业岗位了。
这么想来,他好像从来没有让她失望过。
许馥见过太多热爱承诺的男人了。
吹牛说大话好像能够让他们获得一种谜之颅内高/潮,很多事情好像并不用做,只要他们能够说得出来,就已经在脑海跳过了做的艰辛,直接预演到自己成功之后的一切荣光。
做或不做到什么的,根本不重要。
因为只有傻瓜才会把那些话语当真。
像陈闻也这样,真的会认真仔细倾听她的每一句话,也真的能够认真对待自己每一句承诺的男人,实在少见。
认真……
他做什么事情好像都很认真。
做饭时会提前想好菜系,每一盘出品都精致可口。
搞那些她不懂的赛车设计,一坐就几个小时,除了笔触和书页的翻动声外,几乎没有其他的声响。
对待感情……可能会尤其认真。
许馥心中莫名一紧。
“小也?”梁宁坤一怔,“投资人么?”
哪有叫投资人“小X”的?
“对,你们之前还见过的,在超市那天。”许馥从飘忽的思绪中抽离,笑着揶揄他,“微服私访梁博士。”
“那不是你弟弟么?”
梁宁坤话一出口便后悔了。
这样好像有点打探人家隐私的嫌疑。
毕竟他也不知道黎阿姨后来是否再婚过,也不清楚她是否有其他的孩子。
越界了。
梁宁坤生在高干家庭,自己也深耕体制,一向口风严谨。
不该打听的从来不打听,不该说的更是从不多说一句。
……嘴怎么会这么快?
他有点不适地蜷缩起了手指。
幸好许馥完全不在意。
“唔,是也不是吧……小时候一起长大的,后来去国外玩赛车了,这段时间回来了。”
赛车。
梁宁坤立即和餐桌上讨论的“叶灵家的小子”对上了号。
黎阿姨好像很在意这个“小也”。
他不动声色地继续破戒,甚至运用了些自己从来瞧不上的套话技巧,稳声道,“……他这么年轻就投资这些公益项目了啊。”
“是啊。玩赛车就玩出了名,还搞企业……”
许馥没说两句,突然感觉自己像极了那种过年饭桌上明明没人问还非要提起自己孩子优秀事迹的亲戚,夸赞之情溢于言表,还以为自己掩藏的很好。
她干咳一声,莫名有点害羞,“……就,还行吧。”
-
……是梁宁坤。
尽管只是在超市里见过一次,但他的模样近日已经在陈闻也的脑海里反复浮现,乃至于这时看到他和许馥站在一起笑着聊天的模样,竟然产生了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就好像……噩梦成真?
许馥面对他时的笑容甚至有些害羞。
她好像从来没有对自己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陈闻也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好。
上前一步,他好像没有那个资格。
退后……他还有哪里可以去?
她的身边如果站了别人,世界上没有他可以去的地方了。
恍惚中胳膊被人拉了一下,他怔怔地转过头,看到了梁生。
他费力地比划着,陈闻也眼神却空洞,半天聚不起焦,也好像根本分不出心神思考他的意思。
梁生在心里叹气。
他只想让老板转移转移注意力。
老板还是太年轻,失魂落魄的心碎模样根本不知如何去遮掩,过往的人们都投来了异样的眼光,他还怔怔地杵在那里,让梁生无端想起他去接梁嘉树放学时,两人在路边看到的流浪狗来。
那是个暴雨天的夏夜,小狗面前有个纸箱,上面歪歪扭扭地写了,“请好心人带我回家。”
不知道是被哪家人弃养的小狗,白色的毛被全部打湿,变得脏兮兮,可怜巴巴地等主人把它接回家。
怎么这样厉害的老板,也会露出这样脆弱的表情?
梁生鼓起勇气,拉了陈闻也的手,向许馥的车走去。
陈闻也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好似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在梁生惊讶瞪大的注视中慢慢地蹲下了身来。
-
许馥的车刚提回来就发现有点问题。
车漆有色差,阳光下会有些不太明显的光圈问题,就像是没洗干净一样。
她那时候刚参加规培,时间珍贵,急于用车,觉得看着不太明显,也就懒得费劲和4S店沟通换车了。
梁生擦了水蜡又等了半天,发现也还是消不掉,一抬头看到陈闻也的模样很是不忍心,这才拉来了他,想让他分分神,别再看了。
没想到陈闻也竟就这样蹲下了身,亲自给许馥的车做起净面抛光来。
这种小事怎么能让老板干?
梁生急得不行,在旁边直跺脚,又想拉他起身。@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陈闻也这才回过神来,他拿出手机打下一行字。
[这几天给你放假。等你儿子出院再来上班吧。]
梁生怔住了。
陈闻也继续打。
[家里有事要随时请假。你要记得,没有什么事情会比爱的人更重要。]
他神色淡淡,朝梁生挥了挥手,这时好像又有了点老板的模样。
惯于下命令,也不许别人忤逆。
看着梁生转了身,他重又俯下身去。
摸到车的时候感觉是很切实的,冰冰凉凉,不是做梦。
他堪称温柔地护理着她的车,将那些斑驳光圈一点一点细致地消掉,让车恢复原来干净张扬的漂亮。
“……是你啊,”熟悉的男声从背后响起来,带着冰冷的恶意,“看助听器我还以为是哪个聋子员工呢。”
陈闻也继续手里的动作,没搭理他。
陶染烦透了陈闻也。
怎么这么顽强?
这么多年来,许馥身边的男人里,陈闻也是最能坚持的一个。
他在休息室看到了陈闻也处理事件的全过程――
也不可避免地看到了许馥望向他的目光。
好像开始有些讶异,后来很快变成笑意,和……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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