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敏行道了声谢谢。
上楼的时候,贺星苒短暂地给手机开机,一条编辑好的短信正在发往靳屿的聊天框内,她咬着嘴唇,相当纠结。
徐敏行笑道:“还是不敢发?”
贺星苒点点头:“等我能一路滑到加拿大,再把消息发出去吧!”
在采尔马特滑雪这些天,她的情绪平稳了很多。
可要面对靳屿,还是有几分惶恐:越在意的事情就越惶恐。
徐敏行耸了耸肩膀:“那你可能没机会了。”
贺星苒:“为什么?”
他神秘兮兮地笑笑,不说话。
因为,靳屿很快就要找到你了呗。
第二天,靳屿在离采尔马特不远的地方找了贺星苒,但仍旧没有找到。
他愈发心急,第三天干脆直接等到采尔马特雪场。
雪道长度总长250公里的滑雪场,哪怕是滑雪旺季,看上去仍旧人影稀疏。
日光毫无遗漏的照射下来,大地白茫茫一片反着亮光,雪山上有一种纤细的草,每一根都笔直的矗立在茫茫大雪中,坚韧摇曳。
在千篇一律的景色里,靳屿头脑发昏,终于明白什么是大海捞针。
与此同时,一种恐惧深深的扎根在心里,令他想徒步用脚丈量每一道雪道。
这样广袤的滑雪场真的消失了一位中国女孩,或许大家根本不会注意。
特别是她孤身一人而来,只有等到签证过期,大使馆遣返时才会发觉异常。
想到这里,他放下护目镜,踩着双板上了索道,滑上第一条雪道。
烈烈冷风从耳边呼啸而过,他的注意力不在脚下,而是在身边在眼前,每一个跟他擦肩而过的游客身上。
金发,不是贺星苒。
身形太高大,不是贺星苒。
气质太活泼,不像她。
用眼神探索过每一个人。
靳屿逐渐麻木,机械地辨认。
眼前的女孩穿白色滑雪服,戴了耳机,脚下双板价格不菲,是他熟知的品牌。
身材稠合度,气质有些忧愁……
冷风扑面而过,靳屿豁然清醒。
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贺星苒?!
他稍稍有些力气,跟着滑到尽头。
看到她整理双板,和同伴沟通,同时朝不远处一个男人挥手。
滑雪场没办法让他穿增高鞋,臂展和腿长平衡了些。
从霸王龙变身小矮子。
居然是他妈徐敏行。
打电话时怎么说来着,说他不知道贺星苒去了哪里,两人并没有同行。
而此时,就在眼前。
那些对贺星苒的担忧完全化作了愤恨,靳屿放好滑雪板,脚踩着吱呀作响的大雪,沉重而坚定地走过去。
“卧槽――”
一声国粹,靳屿一拳头招呼在徐敏行脸上:“你他妈耍我玩呢?”
同行人有人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连忙告诉贺星苒。
贺星苒惊呼一声,趔趄地跑了过去:“有话好好说,别打人。”
有人已经分开了纠缠在一起的两人,但先动手的那个还要继续。
贺星苒吼他一声,要扶徐敏行起来。
霎那间,似乎意识到什么,她手臂忽然泄力,怔忪地看着眼前被人拉住的男人。
嘴唇止不住地颤抖。
靳屿很气,恨不得给徐敏行这个傻逼撕碎,即便几个人拉着他也抵不住他爆发出的惊人力气,挣脱层层阻碍,再次冲了上去。
蓄力的动作到一半,腰间豁然环上柔和的力量,在冰天雪地里,那股佛手柑的清澈的香气氤氲开。
他身型一顿。
贺星苒消瘦的脸颊贴着他冰凉的滑雪服,双手紧紧地环着他的腰身,颤抖着呢喃唤他:“阿屿,阿屿。”
一切担忧和被徐敏行欺骗的怒火瞬间灰飞烟灭。
他挂着白霜的长睫轻轻颤抖,手臂抬起,深思熟虑后,克制地搭在她隔着厚重的滑雪服仍感瘦骨嶙峋的背上,嘴唇颤抖,严肃而虔诚地回答:“我在。”
这句话成了贺星苒的勇气之源。
她在他怀里稍稍仰起头,一张泪水纵横的面容,寒冷清澈的空气里,纠缠着两人呼吸的形状。
见她又流泪,靳屿无奈地叹息了声,抬起冰凉的手,在她脸上擦了擦。
越擦眼泪又多。
靳屿干脆又按着她的脑袋给她按进怀里,让她用自己的衣服当纸巾好了。
“哎,”那些犹豫和迟疑,爱恨都随大雪落成满地洁白,他选择跟随自己的心,嗫嚅半晌,只感慨道:“宝宝,你怎么又瘦了。”
-
酒店暖气很足,大家都只穿了半袖。
昨天就在值班的前台认出靳屿,又看了看挂彩的徐敏行,小声询问着需不需要报警。
“我需要医生,”徐敏行对前台说完,瞧着两人,恨铁不成钢地说,“你们今天最好把话都说开了,不枉费我花这么多心思和脸上挂的彩。”
瞧师妹那个鸵鸟性格,等她先把话说开,还不如等愚公移山。
他只好使用了些不入流的手段给靳屿骗过来,让他在恐慌和等待里明白对贺星苒的心思。
然后好好在一起。
进房间,叫了一些酒过来。
靳屿松松垮垮地靠着椅子,抿了口没调过的伏特加,曲指敲了敲桌面。
贺星苒再木讷,也明白此时要说些什么。
纠结半晌,寒暄似的问:“你……你怎么来了。”
靳屿打直球:“放不下,就来了。”
如此直白热烈。贺星苒沉默。
他会出现在这里,所谓感情,都是毋庸置疑的。
“我追了你两次,你甩了我两次,”靳屿那双桃花眼慵懒地看她,“如果还想有什么,这次也该你了。”
贺星苒手指在胸前绞着,听他手指敲着杯壁,一声声催促着。
她视死如归似的捞起伏特加,灌了小半瓶。
捂着灼烧的胃坐下,低声道:“阿屿,我们不离婚好么。”
其实并没有那么难说出口。
她不敢去看靳屿的眼睛,低着头,跟学生时代做检讨似的说:“我不想离婚,不想我们分开,之前那件事……是我不对,但我很怕你以后你会离开我,就想生个宝宝。”
说到这里,她豁然抬起头看他,补充解释:“不是随便一个宝宝都行,只想和你生宝宝。”
瞧她眼眶蓄满泪水的模样,靳屿有理由相信,他沉吟半分钟,她就能哭出来。
抬起手臂给她往自己怀里拉了拉,靳屿决定还是别逼她太紧,放松一些。
“只想生我的宝宝?”他拿捏着气氛,轻嗤一声,“这真的是表白么而不是……”
做.爱邀请。
贺星苒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连忙抬手捂住他的嘴,酒精刺激双颊绯红:“你、你别说了。”
“好,那我不说,”靳屿把她手拿下来,攥在手里,“那你说说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离开你。”
贺星苒咬了咬嘴唇,又是这副心思重的表情。
“贺星苒,”靳屿捏了捏她的手指,分外缱绻又坚定地对她说,“不要说谎话,不要说气话。”
他顿了顿,叹息一声:“当然,也不要不说话。”
贺星苒被他眼里的温柔触动,挣扎着开口,努力调整腔调,生怕说成小学生打小报告。
“因为……祁颂年。”
靳屿震惊:“她?”
贺星苒:“你说过你有前女友在美国。”
靳屿立马解释:“我就随口一说。”
“我现在知道了,”她捏了捏靳屿的手指让他安心,“不过黄钧泽也说了你前女友的情况,跟她比较吻合,我就误会了。”
靳屿:“……”
问题居然出现在这里,当时黄钧泽随口说,他压根就没仔细听,谁知道出了这么多问题。
“就这么简单?”
贺星苒虽然心思敏感,但靳屿肯定,她绝对不会因为听说他有前女友就如此极端,一定是有什么在反复替她验证这个事实。
被他热切的目光盯着,贺星苒咬了咬嘴唇咬了咬头。
她在祁颂年这里受到的委屈都是虚假的,而乔景琛……这位罪魁祸首,她不敢用自己跟他比试在靳屿心里的分量。
靳屿没有继续逼问她,但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无需去向贺星苒验证,她不想说的完全可以不说,他会自己弄清楚。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安抚好她的情绪。
“听着,”靳屿顽劣地给她往怀里拉了拉,“跟你分手那几年,我洁身自好着呢,没什么前女友。”
呼吸洒在头顶,贺星苒感觉酒精在体内发作,熏熏然起来。
胡乱“嗯”了声,嘀咕着:“我知道了。”
“别只顾着知道,”靳屿亲了亲她的发顶,“要刻在心里,记在脑子里。”
“记住了,靳屿只爱你。”
天空严丝合缝的笼罩大地,夕阳沉甸甸地伏在西方大地。
房间里温暖、纯洁,明亮。
贺星苒郑重其事地点头,眼眶酸胀。
“那你呢,”本来说好了要享受这场告白的,最后还是自己主导,靳屿看着她那双柔和的眸子,小心询问,“你要不要再爱我一次。”
贺星苒摇摇头,极其认真地看着他:“我只爱你一次。”
“从十八岁,到现在。”
她的声音呼吸似的清浅,如同神谕,如同箴言。
人年少时,总是认为天大地大,每个人都是自由的。
后来才醒悟,生命是河流,你的生命流淌进我的生命,我的也融入你的。
靳屿从未听过向来含蓄的她如此直白热烈的表达。
他俯身,慌乱里不顾一切地去吻她,好似天长日久,世界永远不会终结。
第46章
太阳终于隐隐沉没在马特洪峰背后, 世界静谧,清亮。
贺星苒被靳屿疾风暴雨般吻过,高酒精度数的伏特加在体内逐渐沸腾,她头脑昏昏, 别开脸, 躲过他的嘴唇。
靳屿不依不饶似的, 稍稍凑近一些,额头抵着她的额头。
不想说话, 仿佛所有语言都不足以表达这一刻。
两人吻得天昏地暗,不知何时,贺星苒已经跨坐在靳屿的腿上。
酒店白橡木的椅子承担着两人的重量。
她粗重地喘着气,额头被靳屿凌乱的额前碎发摩擦着, 细密的痒。
“这才哪儿到哪儿就不行了?”靳屿抬手,替她擦拭干净唇边的水渍,有几分玩味地说,“看来还得继续练一练。”
贺星苒拍开他的手:“是你没给提前和我说要接吻的。”
靳屿稍稍扬眉,反问:“说了你就给亲?”
贺星苒:“……”
“那也未必。”沉默半晌,她咕哝了这么一句。
“你这姑娘怎么这么娇气?”靳屿抬手在她胸口点了点, “接吻要打报告,上床要哄着。”
“……”
怎么刚刚和好就什么话都往外说呢,她往后躲了躲,故意问他:“那你还愿意么?”
靳屿稍稍扬了扬眉,桃花眼里满是调侃:“这么多年,我都习惯了。”
贺星苒由衷地点了点头:“没关系, 现在不习惯, 也有下半辈子让你习惯。”
靳屿:“怎么下半辈子还给我安排好了?”
微醺状态,贺星苒放开了一些, 双臂自然地搭在他的肩膀上,瞧他唇边还有没干涸的水渍,忽地笑了一下。
脸颊上的梨涡很浅。
“你不愿意么?”她反问。
靳屿沉吟片刻:“如果你不再忽然消失,我还是愿意的。”
说到这里,贺星苒忽然有些悲伤起来,她垂下眼睑,轻声说:“我不知道你会担心我。”
“嗯?”靳屿有些奇怪。
又要提到不开心的事情了,贺星苒从他身上下来,乖乖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我以为你已经不爱我了。”酒精上头,一贯内敛的她或许是在靳屿这里感受到被爱后有恃无恐,居然用了“爱”这样的字眼。
她手肘撑着桌面,手撑着脸,小声咕哝着:“我感觉得到你不想理我。”
靳屿也不否认,罕见地翻旧账:“的确,你做的那些确实也很难让人开心。”
贺星苒立马道歉:“对不起。”
“我是有点儿不知道要怎么跟你相处,”靳屿向前探了探身子,分外真切地说,“但是我从来没动摇过爱你。”
他总是这样,真诚热烈,所有听着可能有些轻浮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都刚刚好。
贺星苒隔着伏特加高高的酒瓶看着他。
“让你感受到我的摇摆,我很抱歉,”靳屿向她道歉,语气愈发柔软,“但是爱你的人会一直担心你,你不是无论在世界哪个角落随便消失只有新闻会知道的人,有很多人在为你担忧。”
从来没有人和她说过这样的话。
家里聚餐,贺星苒去了卫生间,回程路上,大家连少一个人都不曾发现。
这就是她生长的环境。
因为大家忽视她,贺星苒也不给自己当回事儿。
她不爱自己,所以无论怎么用力笨拙地爱被人,姿势也不对,总会让人受到伤害。
她嘴巴嗫嚅片刻:“对不起……”
靳屿把手隔着整个桌子伸过来,紧紧握住她的手,宽慰道:“你没有对不起我,担心你,跑过来找你,都是我自愿的。”
贺星苒的眼眶愈发热了。
他爱她,爱得有耐心;并且不想她因为这份爱有任何一点负担。
“我不会再这样了。”
贺星苒想,这趟莫名的旅程,只有靳屿为她担心,但她还是要表示出要改变的态度来。
爱是相互的。
不仅是只要他爱你,你就要爱回去。
但凡感□□,都不是如此礼貌的礼尚往来。
爱是我爱你,但在我爱笨拙学会爱你的同时,也学会如何爱自己。
“嗯,”唯恐贺星苒会陷入悲伤情绪,靳屿捏了捏她的手指,“那你现在跟林乔、姜子格都打个电话,别让她们继续担心。”
贺星苒眨了眨眼睛,第一次感觉到手被靳屿握在手里会不舒服,用另外一只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意识到她在岔开话题,靳屿微微蹙眉,警惕地反问:“怎么了?”
“……”
内心挣扎一下,在对不起师兄和对不起老公之间,她还是选择牺牲师兄吧!
贺星苒抿了一口酒,对上靳屿那双桃花眼,说话愈发小心翼翼:“阿屿,林乔和姜子格都知道我来日内瓦滑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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