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前面有条小溪,我去小溪旁洗就好。”宋嘉荣说完,提着药锄往不远处的小溪走去。
溪水清澈见底,擦贡爽,能看见鱼虾在里面浅游。
宋嘉荣刚准备洗个手,没有注意到脚边石子,不小心一脚踩空,身体僵得直直往水里栽去。
头发丝划过水面时,腰间横过一只强健有力的大手搂住她的腰肢,收势往怀里一带。
又在她恼羞成怒时及时松开手,退到合适的距离,担心的询问,“有没有崴到哪里。”
“我怎么可能会崴到,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宋嘉荣很想平静的说自己没有事,但有时候对上他,总会在不经意间露出之前的小性子。
她的潜意识里还留着,无论她做了什么,他都会包容她的娇气性子,偏生她的理智又在清楚不过的拉扯着她。
他不喜欢她,他厌恶她,所谓的包容不过是看在她父亲曾是他太傅的面子上。
掐着掌心的宋嘉荣轻呼一口气,稳住纷乱的心神,垂下眼帘,“我没事,多谢公子关心。”
裴珩手指头蜷缩,眼底凄苦一片,“你我之间,不必如此生疏,,你能不能不要再唤我公子。
宋嘉荣摇头,抬起眸子定定对上他,“该有的规矩还是得有,公子也和我说了,尊卑有别,我也一直记得。”
你看,你说的她都有好好记得。
毕竟在你的眼里,她恶毒愚蠢,自私自利得令你厌恶。
宋嘉荣蹲下来准备洗手时,脚踝处忽然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疼,疼得她下意识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声。
“怎么还是和小时候一样那么不小心。”听到闷哼声的裴珩紧张得把她拦腰打横抱起,完全忘了她前面说的那些伤人之言。
突如其来的腾空令宋嘉荣小声惊呼,一张芙蓉面气得发红,“你在干什么,你放我下来!”
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啊,都说好划清界限了,还对她那么亲密做什么。
裴珩不顾她的闹腾,把人放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像小时候那样下意识脱去她鞋袜检查的时候,指尖一滞的愣怔住,随后像触电般收回,“我只是想要看一下你伤得严不严重,没有其他意思。”
他怎么忘了最重要的一点,如今的狸奴不再是幼时那个会追在他身后甜甜的喊他“珩哥哥”的垂鬓小儿,也不是那个满心满眼算计权力的贵妃,而是与他相熟却狠心说着要退出他世界,往后在无打扰的宋大夫。
“狸,宋大夫,刚才不小心得罪了,还望你原谅我的无礼。 ”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不过,可否请公子转过身去。”垂下眼帘的宋嘉荣自嘲不已,指尖半屈掐得掌心一片刺疼。
别说她的脚了,那混乱又不堪的一夜该看的,不该看的也都看了,可笑她到了现在倒显得扭捏做作起来。
一个要靠着自己下药才能得到的男人,怕是多看自己一眼都嫌恶心才对。
等男人转过身背对着自己,宋嘉荣半屈着一条腿,缓缓脱下鞋袜。
能看见雪白的脚踝处已经是高高肿起,她稍微动作就会传来一片刺疼。
“你的脚伤得重不重。”听见闷哼声的裴珩控制着转过身要去看她的冲动,拳头攥得表面青筋直冒。
“没事,只是不小心崴到了而已,休息一下就好了。”哪怕疼得直倒吸寒气,宋嘉荣仍是故作轻松。
也懊恼出门得匆忙只带了止血散,忘记带止疼散。
闭上眼睛好一会儿的裴珩呼出一口气后睁开眼,不在犹豫的转过身,“狸奴,你知不知道你说谎的时候,尾音总会飘忽不定。”
“我没有。”心虚之下的宋嘉荣只想否认。
“我小时候我又不是没有看过你的脚,你对我,可否不要那么抗拒。”裴珩并不拆穿她的口是心非,他在意的是她伤到的脚。
她从小到大最怕的就是疼,往里磕磕碰碰到都要红着鼻尖,睫毛挂满泪珠的喊疼。
“男女有别。”随着他的靠近,涌现一丝恼意的宋嘉荣下意识把脚往回缩,试图用过长的裙摆遮住脚。
她也不清楚自己在慌什么,在害怕什么,只是莫名不想要让他看见自己的脚,即便他们之间已经做过天底下最亲密的事。
她也清楚的知道,下药一事是她做得最愚蠢又自私的一件事。
裴珩担心她误会,忙解释道:“我只是想要看下你崴到的脚而已,我没有其她想法。”
“让我看下你的伤口,好嘛。”他甚至带上了一丝卑微的哀求。
比宋嘉荣犹豫不定中,先一步到来的是半空中落下的豆大雨滴。
一滴,两滴,三滴,雨水滴滴答答的落,山涧密林中浮起一片袅袅白雾。
原先的好天气不知何时被乌云所取代,天上乌云滚滚,能猜测出这场雨不会很快停下。
把外衫脱下披在她身上的裴珩半蹲在她面前,“上来,我背你。”
“我是大夫,再说我的脚只是崴了而已,又不是不能走。”一个要背,一个却不愿意让他背。
她更多的是,不想要再和他有任何牵扯。
就这样桥归桥,路归路。
裴珩又一次出声,“在不上来,等雨下得更大了,山路更难走。”
“多谢公子好意,但我的脚真的无事,我能自己走。”忍着锥心疼意的宋嘉荣挣扎着要单脚跳起来。
她是宁可自己爬着去躲雨,也不愿意让他背自己。
她想要和他撇清关系的态度落在裴珩眼里,残忍得像一把尖刀刺进他心脏里搅得鲜血淋漓,疼得指尖发白。
她就真的那么讨厌他?连他的接近都让她感到恶心吗?
眼见雨越落越大,疼得心绪几近翻涌的裴珩再度开口, “上来,你不上来,我就抱着你上山。”
“你今天是和我一起出来的,如果我让你染了风寒,岂是君子所为。”
“你是大夫,要是真的染了风寒,到时候千里迢迢来德济堂找你看病的人找不到你,他们该有多失望,我听说德济堂的周大夫明日要回家探亲,到时候药堂里可还有其他的坐堂大夫在,还是你打算要让周大夫延迟回家探亲。”
不愧是玩弄帝王之术的男人,因为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正好扎在了宋嘉荣的软肋处,她要是再拒绝,反倒显得她在意他,放不下他,所以才会一直竭力的撇清和他的关系。
想通后,宋嘉荣也没有犹豫的趴上他的后背,两条手臂柔若无骨的缠上他的脖子,一如幼时。
心里想着,反正他小时候背过自己那么多次,也不差这一次。
等一团自带香气的棉花贴上,并与自己紧密相连不留一丝缝隙时,裴珩的身体出现过片刻僵硬,仿佛他背的不是人,而是以吸□□气为生的妖精。
女子和男子的身体结构是不同的,最明显的特征是软,香,像一团自带香气的棉花。
“现在是要下山吗。”宋嘉荣趴在男人宽厚带有安全感的背部,很小声的问。
她说话时,温热的气息像撩拨的蒲公英均匀的洒落男人耳背,颈部处,令身下的男人身体没由来变得僵硬,呼吸沉重。
更想到那混乱,暧昧,糜乱的一夜。
“雨势太大了,要是强行下山难免会遇到危险。”裴珩耳尖泛起不自然的红,“我听说山上有座寺庙,我去问一下住持师父可否能收留我们一晚。”
宋嘉荣知道他说的是最好的提议,但她的心里总认为有哪里奇怪。
理智上一直扯着她要拒绝,两个人最好拉开距离再也不要有任何接触才对。
可是他说的话她也没有反驳的理由,只能闭上嘴当个闷不吭声的哑巴,也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她忽然觉得眼皮好沉,好困。
睡着之前,她仍是嘟哝了一声,“那你累了记得告诉我,我能自己走的。”
“好。”
第33章 我希望我们不要在见面了
宋嘉荣睁开眼, 望向一旁垂下的深青色帷幕,眼睛先眨了好一会儿,等脑袋里的混沌弥漫消散, 才反应过来她应该是在寺庙的禅房里。
她的脚也被细心稳妥的包扎好了, 还用心的扎成一个蝴蝶结。
手指头有一下没一下拨弄着系好的蝴蝶结,总认为花里花俏的。
紧闭的木门“吱呀”一声推开,原先隔绝的淅沥沥雨声和光亮争先恐后的涌进不大的室内。
“醒了,要先喝点水吗。”裴珩提着烧好的一壶水,缓步来到桌边,给她倒了一杯,等放温后在递给她, “小心些, 可能还会有些烫。”
宋嘉荣接过后,低头道了一声谢。
“我们之间不用那么生疏。你,对我也不要那么紧张,好嘛。”她越是礼貌,裴珩越是清楚的明白,她在和他划清界限。
他并不希望和她划清界限, 只希望和她越界。
长睫垂下的宋嘉荣抿着唇,然后两只手捧起杯子到嘴边, 小口小口的抿着。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 遇到不想说,选择逃避不愿面对的事情就会低头沉默。
雨水滴答上窗牖, 连续拍打中, 总会有几滴穿过缝隙砸进里面。
裴珩重新关好窗, 又取出一个油纸包打开后递给她, “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 你先吃些糕点叠下肚子。”
宋嘉荣刚想要说自己不饿,肚子先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吃吧,我又不会笑话你。”裴珩揉了她刚睡醒后,乱糟糟得翘起来的头发。
突如其来的亲昵之举令俩人都怔住了。
对上她冰凉目光的裴珩僵硬的抽回手,心脏涨疼,垂下眼帘往外走,“我去看下水烧开没有。”
“嗯。”其实彼此都知道他找的理由很牵强。
晚饭是寺庙里的僧人自己做的,很普通的一粥一菜。
裴珩领了他们二人的份例,端回房里。
雨天笼罩下,天还未暗,屋里就得点上一盏油灯用以照明。
“可是没有胃口。”因她腿脚不便,裴珩把桌子挪到床边,又见她对着碗里的白粥迟迟不动,才有此一问。
“太多了,我吃不完。”她的胃口本就不大,前面又吃了不少糕点,哪里能喝下那么多粥。
宋嘉荣瞟了他和自己一样量多的白粥,问他,“我能不能分点给你。”
刚问完就懊悔的垂下头,她怎么就忘了自己不在是小孩子,他也不是那个会无条件包容她一切的人。
也是她一直说着要划清界限,怎么还会说出这种暧昧十足,又令人浮想联翩的话来。
陌生人可不会喝别人的粥,也不会分享。
裴珩没有回答,而是端起她面前的碗,把里面的粥倒了一半进他碗里,“剩下的粥你得要乖乖吃完,要不然到了夜里又喊饿怎么办。”
“我才不会那么做。”宋嘉荣又在心里小声的加了句,“我又不是小孩子。”
“我知道。”裴恒回。
“我刚才去寻住持的时候,住持告诉我,说是山顶上有个凉亭,凉亭虽是平平无奇,奇的是凉亭旁有一块巨大的心之石,有不少人都会千里迢迢去到那个凉亭写上自己和另一半的姓氏,以求长长久久。”裴珩摈弃了食不言寝不语的君子言行,只望能与她多说上一句。
“你说的可是圆镜亭。”宋嘉荣问。
“的确是圆镜亭,你可是来过。”裴珩答。
宋嘉荣摇头,她虽然没有来过,却也听过圆镜亭的来历,讲述的是一个破镜重圆的故事。
当时晋国还未成立的战乱年间,有一位名叫许子霖的前去参军之前,担心在他回国时已是国土不在。
便取出一面铜镜,碎成两半,与妻子说,“若他三年后还不回来,便可拿着此镜改嫁,若是他还能活着回来,到时候依靠此镜,在最热闹的街道售卖半面镜,寻访对方。”
在许子霖参军后不久,晋国破,山河不在,他从战场上回到故地,果不其然失去了妻子的下落,却始终没有忘记约定。
流离颠沛,生活困苦不堪的许子霖在几年后流浪到了如今的郦城,他拿着半面铜镜上街售卖。
忽然发现一位小童也在叫卖半面铜镜。他上前拿过来一看,与自己的半面铜镜正好完美契合。
原来小童就是妻子在他当年参军后不久发现的身孕,她也没有再嫁,而是守着半面铜镜等他回来。
无论故事是杜撰也好,真实发生的也罢,都不可否认它是一个极圆满的结局。
寺庙里没有多余的空房,他们今晚上只能两人挤在一间。
要换成之前的宋嘉荣得知自己能和他独处,肯定高兴得要原地转圈,现在竟只剩下尴尬的踌躇。
裴珩也知道她不愿意见他,又怎会愿意与他同处一室,吃完饭后便离开了房间,等暮钟响起才敲门进来,他的手上还抱着一床干净的被子。
见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喉间忽然发紧的避开,“睡吧,熬夜伤身。”
“嗯。”犹豫了一会儿,宋嘉荣开口问他,“那你今晚上睡哪里。”
床只有一张,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本就尴尬,要是在躺在一张床上,无论有没有发生什么,落在别人眼里都是旖旎的桃色春闻。
“我晚上不睡,有张椅子坐就行。”裴珩取出笔墨,看来今夜是打算摘抄一夜佛经。
“嗯。”紧接着两人又是一阵无话。
微弱的光亮在无边的雨夜里,像一盏随波逐流的小舟,总担心它在下一秒被掀翻了船。
雨水拍打着屋檐,落在耳边奇异的好听。
“狸奴,如果我说,我希望我们能回到像从前一样,你还愿意同我回上京吗。”裴珩停下毛笔,像是状若无意中的随口一问。
只有当事人才知道,他紧张得连握着笔杆的掌心都沁出薄汗,一向对任何事都运筹帷幄的人第一次没有把握。
宋嘉荣先是看了一眼窗外落雨,随后收回视线,轻轻摇头:“不会,我很喜欢这里,我不会和你回上京,也不想在和上京里的人沾上任何关系,我也不希望有人知道我和公子曾是旧识。”
从他用她最大的秘密当笑话一样说给白若裳取乐听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
“你喜欢他。”一个可怕的念头盘旋在裴珩的脑海中,哪怕是想象,都难受得令他喘不过气来。
宋嘉荣不惧的对上他的质问,放在被子上的手指无意识攥紧,一字一句极为认真的说,“是,我喜欢他。”
“他有什么好的,又有什么值得你喜欢!”此时此刻的裴珩很想不顾形象的大喊出来,可多年的教养使然,注定让他说不出。
“可是你要知道,他的年龄比你小。”他竟卑鄙的用年龄说事,卑鄙得希望她不要喜欢他。
宋嘉荣自嘲,“他比我小又如何,只要他对我足够好就行,而且他也说了,不介意我曾经嫁过人,也不在意过去的我是一个怎么样的人,试问公子,天底下有哪个男人会不在意自己的妻子的贞洁,她愚蠢又不堪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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