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看了她一眼,随即开口,“半个月前,村里有个从外面回来的突然染上了怪病,最开始只是打喷嚏,恶心、呕吐,腹泻,后面发烧,身体却冷得像个冰块,久了,他的身体会大片溃烂而死。最开始有人死去的时候,我们都以为他是做了孽,在外面染上的花柳病。”
老者说完,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浑浊的眼球里爬满悲痛,“可是很快,村里越来越多的人惹上了相同的病状,我作为村长只能无能为力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去,眼见村子里的人都惹上了病,有些人慌了就逃出去,我们也请过大夫,可大夫看了一眼,就说我们是遭了天谴!”
“听着倒像是普通的风寒和花柳病。”周洋嘴里嘟哝了两下。
但普通的花柳病不会全身冒冷,高烧不退,手指肿胀。
“村里的其他病人在哪里。”如果不是花柳病,宋嘉荣的心里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又期待是自己想多了。
哪怕是想多了,也得要提前早做好准备,要知道任何一场瘟疫都能让一个村子,一个国家消声灭迹。
她抬头时,正好同裴珩的目光对上,或许,他们两人想到一块儿去了。
宋嘉荣跟着裴珩走出屋子,表情沉重的说,“我没有在《温疫论》里读过和它相似的病状,所以我怀疑,他们染上的有可能是一种未被前人所知的新疫病。”
她说完,又不确定的摇了下头,“也有可能是我医术不够精湛,所以会错了病情也不一定。”
要知道现在仍是一个闻疫色变的时期,自古以来瘟疫往往代表着一个国家的兴亡。
晋国刚结束了百年间的动荡,才好不容易迎来属于它的盛世,她比任何人都希望不是瘟疫。
离开屋子后,裴珩才松开掩住口鼻的帕子,神色凝重,“如果是从来没有见过的瘟疫,更得要防范,也得要尽快研制出治疗的药方。我会立刻派太医过来。”
这下子反倒换成宋嘉荣诧异了,秀眉微微拧起,“你那么相信我,不担心我会误诊吗。”
“我是单纯从一个患者角度相信你的,不是以一个追求者的角度,我也不会把他们的命当成儿戏。”裴珩对上她不自信的眸子,声线如玉石清冽相撞。
“我虽然爱慕你,但我不会用百姓的生命来开玩笑。你忘记了,你在问诊的时候,我也在旁边吗,我也有眼睛,有耳朵会自己去看,去听。”
为君者,最怕的莫过于在自己执政期间出现瘟疫,天灾,一般都会让百姓误以为是掌权者触犯天条,才会降下的天谴。
是啊,宋嘉荣怎么忘了,她之前爱的人一直是个清风霁月,一心为民的君王。
可是他无条件的信任,仍是让她心里受到了一丝感触。
那是身为大夫,受到的最高荣誉。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不知道村里第一个染病的人怎么得的,要是从其他地方染上的,不对,如果村里的瘟疫具有极强的传染性。
瘟疫一般是从唾沫,口鼻为传播途径,据他们说所说的,村子里已经有大半的人因为染上瘟疫而死去,那么村子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瘟疫培养地。
如果,她刚才没有接过他递来的面纱,宋嘉荣不敢去想接下来会发生的可能。
裴珩握住她攥紧的手,“别怕,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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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说服
一旁的村长因为亲人的相继离世, 原本还算硬朗的脊背彻底佝偻下来,“村里有些人说是与其在村子里等死,不如到镇上找大夫, 村里的大夫不行, 镇上的大夫肯定行。我们这些留在村子里的人,是舍不得生养自己的根,与其病死他乡,不如和村子共存亡。”
能离开的都离开了,村子里剩下的都是舍不得离开的人。
宋嘉荣闻言,心里咯噔一声,“他们是什么时候走的。”
村长回忆了一下, “大约四天前。”
从这里到庐州步行的话最多要五天, 如果是镇上,脚程快的话仅需三日,怕就怕他们分成两拨人。
如果他们四天前就已经出发,现在距离他们最近的镇上恐怕早已沦陷了!
宋嘉荣颤抖着抽出被握住的手,抬脚往外走去,“不行, 我得回德济堂一趟。”
距离这里最近的城镇是郦城,如果他们去了郦城, 说明郦城里已经有人感染了。
郦城的人肯定还不知道瘟疫一事, 要是尽早知道也能早做防范,减少一定的伤亡。
嫌坐马车太慢的宋嘉荣打算骑马, 翻身上马前, 犹豫再三后还是选择开口, “这些百姓都是无辜的, 如果有选择, 他们肯定不希望自己惹上瘟疫,他们已经够可怜了,我不希望他们亲眼看着自己的亲人死去后,还要绝望的迎来自己的死亡。”
她读过史记,知道有些当权者在瘟疫爆发期间,想的不是研究出治病的药方,而是解决问题的源头。
封锁城池,祈祷攘除。
裴珩眼里浮现一抹失落,唇角的笑意散去,“我在你心里,难道就是这种人吗。”
宋嘉荣当即否认,“不是,我从来没有那么想过。”
又咬了下唇,轻轻摇头,”我没有不相信你的意思,我为刚才说的话像你道歉。”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她都相信他不会做出如同先人那样烧死整个村子里的无辜百姓。
那种信任,是流淌在骨子里的信任。
“我没有生气的意思,你也,不必那么怕我。”胸闷感袭上心头的裴珩攥紧掩在竹枝袖袍下的手,“即使做不成夫妻,我们不是也能做朋友吗。”
宋嘉荣掩下长睫,并未回答,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先走了。”
“我让林全陪你一起回去,不然我不放心。”裴珩虽然不放心她一个人往返郦城,但现在的他有着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一个普通大夫都能想到的严峻问题,其背后折射/出来的危机,他怎么会想不到。
越是清楚的明白,越是要放下此刻的儿女情长。
他不单单是她的追求者,爱慕者,同样也是百姓们依靠的对象,一个国家的定海神针。
在她上马前,裴珩一反常态的抱住了她,克制着要让她不要回来的贪心,告诉她,“你想要做什么就放开手脚去做,不要害怕,不要犹豫,我会永远在你的背后支持你,成为你依靠的底气,坚强的后盾。”
“我知道你是大夫,做不到见死不救,虽然我不会自私的阻止你,希望你避开这件事,但我希望你在救人之前,能保护好自己的安全,好吗。”
他知道她性子执拗,说到就要做到,也尊重她的选择。
他能做到的是,尊重她的选择,成为她强有力的靠山。
突然被抱住的宋嘉荣身体一僵,两只手僵着自然垂落,唇瓣紧紧抿着不知是要推开他还是继续由着他,在她出声时,裴珩已先一步松开,又取出一枚平安符系在她腰间。
“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这里放心的交给我。”
君子一诺重如千金,何况他是天下之主。
二人离别时的相视一笑,并非男女之间旖旎不舍,而是一种互为同伴的笑。
因为事态紧急,许久没有骑马的宋嘉荣忍着腿间磨破皮的刺疼,路上饿了也只是啃块糕点,原地休息一下继续赶路。
簪子骑马的时候多有不便,她直接取下簪子,撕下一条袖布随意绑住头发。
随行的林全要不是认识这张脸,当真无法把眼前这个没有半点儿娇气,饿了啃糕点就冷水,夜里仅睡半个时辰就开始赶路的女子同曾经宫中嚣张跋扈,只吃佳肴美馔,非绫罗绸缎不上身的贵妃娘娘判若两人。
有时候连他都要恍惚,莫非陛下因为贵妃娘娘离世的打击过大,所以才寻了个和贵妃娘娘容貌相似的姑娘玩那宛宛类卿。
正在嚼糕点的宋嘉荣还不清楚自己成了别人口中,宛宛类卿的那个卿,简单的饱腹后立刻翻身上马。
时间拖得越久,距离瘟疫全面爆发的速度越快。
她怀疑这一次的瘟疫不但具有较强的传染性,还具有潜伏期,一些人表面看着和普通人没有两样,实际上已经感染了。
现在的时间对她而言是争分夺秒,他在努力,她也不想做那个拖后腿的人!
天微微亮,发梢,衣摆皆被晨露打湿的宋嘉荣赶回了郦城,她没有第一时间去梳洗自身,而是来到德济堂。
并让林全去找知县,否则单凭他们两人的力量太渺小了。
而且这不是一件小事,是事关郦城,乃至整个庐州
存亡的生死攸关的大事!
当风尘仆仆的宋嘉荣一出现在德济堂,有认识她的人有心想要和她道歉,又尴尬得不知道如何开口。
特别是之前跟风骂过的,更是羞愧难当。
宋嘉荣不理会他们是如何纠结,直接走进药堂,扫了一圈没有看见管事,眉眼缀满着急的问,“管事去哪了。”
治疗瘟疫需要大量的药材,她只是个大夫,还没有资格挪用大量的药材,她也还没有自信狂妄到仅凭她一人就能解决的地步。
“管事的出去了,说是等下就会回来。”学徒回。
管事的还没回来,知县倒是先来了,除了他,郦城的其他大夫也来了。
莫知县在那天结束后,心惊胆战的想着自己头上的乌纱帽什么时候会落,连遗书都写好了。
就那么坎坷不安的过了几天,突然收到德济堂的宋大夫让他前往德济堂的消息,还让他帮忙请其他大夫一起过来。
莫知县虽然不清楚她的身份,但是能肯定的是,她背后的靠山肯定来头不小,捏死他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这一次对他来说,可谓是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心里也打起了小算盘,要是讨好了宋大夫,不知道她会不会跟她背后的人吹吹枕边风。
“宋大夫,不知你叫本官前来所为何事?”莫知县笑得谄媚,哪里还有前几天的横眉冷竖,高高在上。
宋嘉荣没有在意他的态度,走到正中间,神情严肃,“接下来我想说的事情很重要,希望大家一定要听,并且认真对待我说的话。”
她没有蠢得当着百姓面前说,而是让莫知县和新上任的师爷,药堂里的大夫都聚在正厅里,瘟疫虽然致命,但在还没有落实之前就告诉百姓,会造成一定程度的恐慌,城内物价上降。
宋嘉荣清了清嗓子,“实不相瞒,我消失的那几天是要前往庐州拜访一位老者,谁知道在半路遇到一个村子,发现村子里的人惹上了一种新的,从未出现过的瘟疫,一开始染病的人和普通风寒没有两样,打喷嚏,恶心,呕吐,腹泻,后面发烧,身体却冷得像个冰块,久了,他的身体会出现大片溃烂,而且它的症状很像得花柳病。七天前他们村子里,有得病的人出发来到郦城,我怀疑那人已经入了城。”
“瘟疫一事可大不可小,所以民女斗胆恳求大人在进城的口子设立关口,严禁普通人随意出入,后由官府贴下告示,疫情期间禁一切娱乐,走街串巷,酒坊茶楼青楼暂停歇业,并派出大夫成立疫药房,大家一起研治出解决瘟疫的药方!”
宋嘉荣知道自己蠢笨无脑,想了那么久,也才绞尽脑汁想出那么一个办法。
她的声音清甜软绵,在一堆男人里并不起眼,又恰似一阵软弱的风飘到每一个耳边。
五月份的天,他们竟觉得从脚心底发冷。
要知道瘟疫二字,堪比猛虎野兽。
“忽悠,你就可劲的忽悠,晋国在英明神武的陛下的治理下可谓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哪里会有什么瘟疫出现,要知道瘟疫都是在大灾大害后才会出现的,你说的瘟疫一事从根本上就站不住脚。”最先站出来的是李邙,他一副恨毒了宋嘉荣的模样,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紧接着李邙煽动其他大夫,“我看她就是在妖言惑众!好端端的诅咒我们晋国出现瘟疫,大人,像这种霍乱人心的妖女,就应该实行火刑!”
其他大夫也纷纷附和,“是啊,如果真的是瘟疫,我们怎么可能不知道。”
“宋大夫,你可不能仗着自己看过几本医术就把一些普通的风寒,花柳病说成瘟疫,你可要知道瘟疫猛如虎。”
“退一步来说,就算真的是瘟疫,还是没有发现的新瘟疫,我们就一定能治得了吗。”
连莫知县都隐有不信任,要是在他就任期间出现瘟疫,治得好不好另说,治不了他可是直接人头落地。
“宋大夫,不是本官说,你要知道瘟疫可不是单凭你说有就有的,要是没有,你可知道会对郦城的百姓们造成多大的恐慌,又会有多大的影响,你说有,你又有什么证据,可能拿得出来。”莫知县的意思是,不信。
一旦坐实瘟疫发生,他的官运也得到头了。
宋嘉荣知道他们不会相信自己的口说无凭,但现在处于生死攸关之际,由不得她退缩,“就凭我亲眼所见,亲自问诊过,难道还不足够成为证据吗!你说我没有证据,难道大人你要亲眼看着郦城沦为一座死城的时候,才愿意相信我说的吗!”
双手抱胸的李邙冷笑,“你说你亲眼所见我们就要相信吗,我还相信老母猪会上树呢。你说想要成立疫药房,那我问你,研究的什么瘟疫,病人现在在哪里,研究的方向在哪里,我们的旷工费,劳务费,辛苦费,你又打算怎么补偿给我们,该不会空口画个大饼就想指使我们给你干活吧!”
“宋大夫,别以为我尊称你一声‘大夫’,你就高傲得以为自己真成了悬壶济世的神医,一个女人妄图想要挤进都是男人的领地就算了,还真以为自己身为女子,就能对所有大夫施号发令不成!”
第49章 苦果
宋嘉荣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对自己有那么大的恶意, 如今在看他的脸,恍惚间和记忆中的某个宫女的眉眼对上。
李邙冷笑,“宋大夫终于想起来我是谁了不, 你还记不记得被你害死的那个宫女!我是她的哥哥!”
她的身份, 他才不会蠢得告知大众。
像她这种恶毒的女人,就应该一辈子穷困潦倒,在别人的咒骂折磨中痛苦的死去!
宋嘉荣眉头皱起,“你妹妹叫什么。”
“李画眉!”李邙说出这个名字时咬牙切齿,带着滔天的恨意!
要不是这个歹毒的女人,眉儿也不会死,她会在合适的年龄出宫嫁人, 而不是像现在永远和他天人永隔。
李画眉
宋嘉荣想起淑妃的身边倒有一个叫画眉的宫女, 那个时候她因淑妃欺负她宫里的人过去大闹一场回来后被关了禁闭,等她出来后也就没有关注棠梨宫的事,但她能肯定的是,画眉的死虽与她没有直面的关系,也是受了她的连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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