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东月鸯听见自己的声音,和陶引说:“那你帮帮我,我再也不想见到他了。”
今天只下了场小雨,绵绵的,还不及昨日的初雨阵仗大。
东月鸯送走陶引后,便趴在床榻上养伤,困意让她很快就睡着了,连萧鹤棠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她只朦胧间听见有书翻动的声音,还有一股淡淡的特意熏染上的白菊的淡雅香气。
她迷蒙地睁开眼帘,萧鹤棠坐在她身边,留意到她的动静,“醒了?”
东月鸯心如鹿撞的惊醒,一直想往里藏,不想让萧鹤棠挨自己太近,他俯瞰过来,一双泠泠如水的秀目睨着她,弯着嘴角,尊荣显贵道:“我来看看,你的臀怎么样了?给你的药,都涂了吧?”
东月鸯对他所作所为心有余悸,根本不敢让他再碰自己,可是突然动弹,她又好痛,干脆把头撇到一边,冷处理了萧鹤棠的问话。
然而,萧鹤棠说:“你不理我,我就自己动手瞧了。”
他敢掀她裙子,脱她亵裤?以防他真的乱来,东月鸯闷声冷淡地说:“不必!”接着不情不愿地补充一句:“抹了。”
萧鹤棠无耻而遗憾地表示:“是吗,那我还是要瞧瞧,毕竟是我之过,谁叫你老是气我?总要看一眼才安心。”
他伸手,东月鸯大惊。
看到她吓得花容都失色,忙不迭地爬起来想要逃离,萧鹤棠不由地轻轻嗤笑,他恶劣的心思摆在脸上,看得东月鸯气急,这人不止肚子里都是坏水,黑心黑肺没一处不是坏的。
“逗你玩儿呢。”萧鹤棠眼里笑意甚浓,他不经意地问:“我怎么听说,今天陶维的小儿子又来我院里了?我不是将玉佩还给他了么?”
听他提起陶引,东月鸯尽量稳住自己,不露出任何一丝慌乱的情绪,主动承认,“他是来找我的。”
“喔?”想不到东月鸯回答得这么畅快,萧鹤棠轻声问:“那他来找你,说了些什么?”
东月鸯自然不肯告诉他真实内情,陶引已经答应帮她逃离他了,她此时可不能给陶引添麻烦,“没什么,他想邀我同游穆周郡,被我婉拒了。”
这么说一是撇清她和陶引之间的联系,二也是不乐意萧鹤棠再追究了,暗示他而已。
闻之,萧鹤棠陷入沉思,“这样啊。”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东月鸯,就在她感到惴惴不安时,萧鹤棠仿佛相信了她的话,好声好气地说:“他与你本就不是一路人,不来往最好,对了,提前告知你一声,后天,我们就要出发回弋城了。”
东月鸯呆了下,这么快?
萧鹤棠:“怎么,舍不得?”
东月鸯怎么敢说不舍,她是担心陶引的计划不能得到实施,“没,没有。”
萧鹤棠为什么会突然告诉她这个,他难道不是一向随心所欲,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吗。
东月鸯很怀疑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然而萧鹤棠脸上神气自若,她什么都看不出来,就像是他心情好,随口那么一提罢了,他耸耸肩,调戏地抹了把东月鸯的面颊,被她厌烦地躲开,无所谓地笑了下,“那就好。”
第31章
萧鹤棠一派云淡风轻, 不露异常,东月鸯总觉得他的态度没那么简单,但她找不出其他端倪。
想到马上就要带大军离开穆周郡这件事, 东月鸯不由地又担心陶引说要助她逃离萧鹤棠,时间上不够陶引安排的, 也不知他有没有听闻到萧鹤棠不日就要启程的消息。
她犹豫, 是否不该把希望寄托在陶引身上, 他们其实并没有多数, 只是个见过几面的陌生人,她何德何能, 足以叫太守家的小儿子倾尽全力来帮她。
陶引真那么做了,那就证明他的心性和品质绝对是世间上乘的,到了傍晚, 仿佛证明她的担忧是多余的, 在她要梳洗时, 前来给东月鸯送水梳洗的下人,趁没有人注意,偷偷给她塞了一张纸条。
鉴于上回陶引帮忙执笔,写过东家人的名字,东月鸯很轻易地就认出了他的笔迹。
纸条上说, 陶引已经知悉,大军这两日就要出发了, 让东月鸯想办法,尽量拖延点时间,他才好万无一失地安排她脱逃的后路。
陶引是个讲信的, 有人帮自己,就有了并肩作战的勇气。
于是到了第二日, 变生不测,东月鸯突然就病了。
病来如山倒,在卧房的榻上连起身都困难,额头都如火烫似的,惊得萧鹤棠都面沉如水,守在她身旁,伸手摸了摸她的额、手、脚,神色不是很好看地发话,“去请大夫,快。”
东月鸯躺在榻上,额头上贴了块打湿过的帕子,时不时咳一咳,听见萧鹤棠的吩咐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她知道自己是感染风寒了,这样的病症她很熟悉,上辈子她几乎咳得把肺吐出来的地步,让人以为得了肺痨,萧府的下人谈起她的病都有些恐惧。
事实上她这次感染的风寒,比上辈子还是轻多了,萧鹤棠还没走,坐在床榻边一直握着她的手安慰,不怕被传染的风险,说:“别怕,我替你请大夫去了,大夫一来,开了药,你很快就会好的。”
这样的话听得东月鸯做梦一样的出神,这是她上辈子病到死都没享受过的待遇呢,她那时候哪知道萧鹤棠是做什么去了,她病了萧祖母当然也很关心她,萧蒹葭看她可怜也过来问过话,几乎周边所有人都来探望了,唯独缺少了她的丈夫萧鹤棠。
她们说她果然讨不着丈夫的欢心,这哪是嫁给了如意郎君,这是嫁给了区区一间空房。
因病受影响,东月鸯心里也有所触动,世上都说女子该嫁人,嫁人能穿衣吃饭,她是嫁了,萧家不缺她一口饭,可精神上她得到了什么?无尽的等待。
那些可怜或者同情她的闲言碎语,成功让东月鸯对在外潇洒,不常回家的萧鹤棠生出了憎意,他娶了妻有何用,是放在家中当花瓶摆设,还是只是为了完成萧老夫人交给他的任务?
成了亲就可以不管她不对她负责,独自去潇洒快活?他或许,对其他人都有担当,但唯独对她,萧鹤棠绝对是亏欠的。
东月鸯虚弱地睁开眼,看着亲自给她擦脸换布的萧鹤棠,觉得这世道当真也很讽刺,上辈子得不到的,这辈子她沦落到这样的下场却得到了,可惜她已经不想要了。
东月鸯轻声问:“我会死吗?”
萧鹤棠手微微一顿,“说的什么胡话?”他眼里含着危险,“你只是着了一场风寒,又不是什么恶疾,昨夜是不是吹风了,太贪凉了。”
他昨夜并没有和东月鸯睡在一房,因为被撞见挨打的事,东月鸯心里还有气,对他避之不及,萧鹤棠暂时没有惹她,没想到一放任,东月鸯就出事了。
也太巧合了,他前脚刚说要走,她就病了。
而且刚刚东月鸯看他的眼神,流露出一丝怨恨和悲凉,像是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受过无尽委屈,有谁对不起她一样,萧鹤棠暗自狐疑,回忆过往,发觉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干脆问道:“怎么这样瞧着我?”
东月鸯就是自嘲,萧鹤棠负了她而不自知,她也没想到对方知道实情,似乎怀揣着报复的念想,她摇了摇头,蹙着眉,一张玉惨花愁的病容展现得淋漓尽致,“只是想到,我应该是随不了军了。”
萧鹤棠跟没了解她的意思似的,反问:“怎么就随不了军?”
难道他还想带着病倒的自己行军?
不想坏了计划,东月鸯虚弱地说:“这不是病了,怕路上耽误……”
萧鹤棠轻飘飘道:“一同上路,能耽误多久。”总之就是不肯把东月鸯留在穆周郡。
恰好此时,大夫来了。
东月鸯眼里亮起微弱的光,“还是听听大夫怎么说吧。”她也不怕大夫诊断,她本就病了,只期望看在她表现得这么难受的份上,大夫能将她的状况说得严重一些。
萧鹤棠起身让开位置,站到一旁,等特意请来的穆周郡的良医把完脉后,才徐徐开口,“如何,可有大碍?”
大夫看了东月鸯一眼,摇摇头,“回大将军的话,目前娘子的病没有是没有大碍,但不宜奔波劳碌,最好是留在穆周郡好生休养,等过几日风寒褪去,再出发也不迟。”
萧鹤棠凝神朝东月鸯俯视去,她很配合地咳嗽起来,像是有气无力的样子,病入膏肓。
沈冠提醒:“已经定好明日就启程,再晚就误了归期了,万一耽搁大事……”
他们是不可能为了东月鸯多在此停留的,军情随时都有变动,萧鹤棠又是领军的主将,朝廷指望他,军士仰仗他,决不能为了东月鸯而耽误回城的时机。
东月鸯也是那么想的,她期望萧鹤棠能在此时松口,就让她留在穆周郡休养。
然而,萧鹤棠直接否决了大夫的话,“既然如此,那就请先生一同和我们上路吧,路上照顾病人,等到了弋城,本将自会派人护送你回穆周郡。”
东月鸯愣住,从前怎么不见萧鹤棠对她这么执着,就连病了,也不要放她走吗。
那这样她还怎么逃脱,陶引那里想出办法没有?
送走大夫,萧鹤棠交代好事宜,扭头就发现东月鸯正在失落地神游,不知在想些什么。
正好她出了点热汗,发丝黏腻地贴在面颊上,萧鹤棠伸手帮她拨开,目光灼灼地问:“怎么,跟我去弋城,你不高兴?”
东月鸯怕被他看出点猫腻,掩饰住内心的想法,闭上双眼,神情恹恹,“我只是不想误了你的大事。”
萧鹤棠莞尔戏说:“这有何可耽误的,当你还是什么褒姒妖妃?”
东月鸯直接不理他了,呼吸渐渐延绵,仿佛是睡着了。
萧鹤棠盯着她爱理不理的样子专注地看了一会,掰开东月鸯藏在被子里握成的拳头,他轻笑一声,也不管她听不听得见,“不想我怪罪你,那就赶紧好,生什么病,真不是时候。”
萧鹤棠必须得如期走了,他刚收到情报,距离弋城不远的城池有其他王侯的将领来犯,很快就会赶到骁弧县,从那边攻过来,纵使他已经发兵,派手下其他将领剿敌,但后方大军总还需要他来坐镇。
要不是东月鸯这一病,他其实还会提前出发呢。
趁着萧鹤棠在与陶维议事,陶引趁机来探望东月鸯。
这次沈冠并没有拦他,陶引也十分有礼地张口说:“我只是来看看东娘子,她若没事了就会走了。”
陶引进去,屋内还有照顾东月鸯的婢女在,沈冠往里看了一眼,没有异动便挪开了视线。
东月鸯一听陶引来,双目对视,她一眼就能发觉陶引定是来和她传递消息的,于是捂着口鼻,故作难受地支开守在床边的婢女,“方才喝的药太苦了,劳烦再帮我倒杯茶来,多谢。”
婢女一走,陶引迅速观察周围的动静,在没有其他人的情况下飞快地小声说:“月鸯……”
沈冠看到有人从屋中走出,皱着眉问:“你怎么出来了?”
婢女:“回大人,娘子口渴,让我帮她倒茶。”桌上的茶已经被喝光了,只得再去烧些过来。
此乃情有可原,但是让陶引和少夫人独处,沈冠自然是不放心的。
他让婢女快去快回,然后朝里走去。
到了室内,为了避嫌,沈冠站在门口的位置,越过屏风往里瞅了瞅,陶引和东月鸯保持着距离,气氛如常,没有丝毫不妥的迹象。
……
翌日一到,东月鸯被送上马车,她因为病了,大夫向萧鹤棠禀告,最好不要同车出行,分开坐最好,以免让萧鹤棠也染上风寒,于是在劝谏之下,命人给东月鸯单独安排了一辆。
萧鹤棠在前面有要事和军师商讨,并没有对她这边多加留意,只在要出发前一刻,问了问情况,回头看了眼她所待的马车,便专心处理公务了。
很快,统计大军情况的将领过来,“启禀大将军,一切准备妥当,可以上路了。”
萧鹤棠适时地宣布,“那就启程,出发――”
大军下的马蹄扬起尘土,浩浩荡荡地从穆周郡离开。
等最后一排的骑兵跑出城门,藏在附近的一辆马车内才缓缓被人驶出来,那是一辆从外形看,与东月鸯乘坐的无异的马车,东月鸯坐在里边儿,一直等到陶引的声音响起,轻轻敲响她的门窗,她才敢大声喘气。
东月鸯打开窗门,经过一夜,喝了大夫开的药,她看上去面色红润,已经好了许多。
陶引这招偷梁换柱,就是昨日去探望她时,提前和她沟通好的。
既然萧鹤棠要带她走,是不争的事实,难以改变,那就顺水推舟,只不过本该在大军队伍里的东月鸯,被换成了陶引早先打点好的其他人,做到以假乱真的假象,企图蒙骗过关,没想到真叫他弄成功了。
陶引双眼亮晶晶地凝视着逃出生天的东月鸯,年轻气盛,如此成功还期望得到东月鸯的夸奖,“区区大将军,也不过如此,月鸯,你不用再怕他折辱你了,瞧――大军已经走远了,战事要紧,他们不可能再回来了!”
东月鸯受陶引感染,有些许小小的兴奋,但她到底比陶引年长点儿,没他那么意气,反而更小心地望了望周围的动静,城门都关上,现在留在这儿的没一个是萧鹤棠的下属,确定了这点,她才庆幸地笑笑,只一下又轻轻咳了一声,“太好了,学崖,多亏了有你。”
她无权无势,根本找不到机会,就算有光凭她一个人也没办法做到金蝉脱壳。
东月鸯就是有些担心,“万一走到半路,被发现了怎么办?”
陶引说:“所以现在,我该送你先离开,你不是说想找父母,我先将你安置到其他地方,等安全了再回你以前住过的城池,就算他们发现了又如何,你既不在穆周郡,又能拿你怎么样?”
东月鸯再次感动道:“多谢你,学崖。”
无缘无故,陶引不仅为她着想,还出谋划策到这种地步,东月鸯受他恩情实在不小,只可惜她现在什么都不能回报。
东月鸯面色嫣红,咳了两声便泪眼朦胧,陶引心生爱怜之意,却不敢在当下表露,更不敢与东月鸯对视太久,他很害羞地扭过头,“没事,能帮你我也很荣幸,大丈夫,岂能做那等欺男霸女的人。”他后面这句摆明了骂的是萧鹤棠,他要是不对东月鸯那么过分,以他功绩和威名,陶引还是将他当做榜样来看待,实在是美人动人心。
他赶紧开口,“时候不早了,赶紧吧,我送你出城。”
马车是萧鹤棠看着东月鸯上的,她畏寒,大夫也叮嘱让她不要吹风,所以从出门起就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头上戴了顶帷帽,钻进车里。
为了不让她在路上太难受,他连大夫也命令帮她带上了,行了半日路,全军暂停歇息,享用干粮补充体力,萧鹤棠想起东月鸯,派人去过问她怎么样了,不多时,沈冠形色匆匆,容色凝重地请他过去看看。
萧鹤棠淡定地问:“出什么事了?”
沈冠为难道:“是东娘子,她没有从穆周郡跟过来,马车里的……不是她。”
一句话,瞬间让萧鹤棠目光冰冷。
在萧鹤棠到来时,马车内的婢女已经被粗暴地拽了下来,哭哭啼啼地站在一边,一旁的大夫同样瑟瑟发抖,萧鹤棠拉开帘幕,随意而仔细地扫了眼车里,果然不见东月鸯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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