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夫人自愿的,陛下!”章初早就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他忘了自己的身份,更忘了东月鸯的前夫是谁,太得意忘形,这才惹了祸事。
他极力想撇清自己的责任,“是夫人她,她醉了,让我喂酒,手,手也是她让我牵的……”
“她让你牵,你当然要牵。”章初面露惊愕,难以置信。
像是很难想象这种话会是从九五之尊口中说出的,“连我都得让她高兴,其他人岂能让她不满意。”那,那既然这样,还把他抓来是?
“她给了你僭越的权利,可你却忘了自身本分……”人是要哄的,可是哄完的代价谁来付呢?章初醒悟过来,欲哭无泪地对上圣上冷淡渗人的目光,他视线落在他手上,今天犯事最多的好像就是它了,擦过的脸已经被萧鹤棠打肿了,“这双手,不能写字应当太可惜了。”
就在他说“废了吧”,章初浑身一颤,惊惧之下脱口而出的哀嚎瞬间就被侍卫堵住。
萧鹤棠一直看着他被处置,轻轻呼出一口浊气,显然众人都把他忘了,忘了他骨子里也有杀人不眨眼的血性,寻常人做久了,就以为他不疯了。
又不能对东月鸯下手,还不敢去见她,他心底的戾气怎么办,总要奖励一下那些胆子大的,不畏生死的。
直到章初蜷缩在地上,萧鹤棠屈尊降贵地凑近,伸手一摸将藏在他胸前的手帕抽出来,揉在掌心里,说:“今后,老夫人那里,你该知道怎么交代了吧?”
哄依旧要哄得开心,可是这份职务,哪个胆大的尽管来,主打一个赔了夫人又折兵。
第86章
中秋本不应该这么快结束, 东月鸯回萧府,只是为了换个衣裳,她还要去宫里接孩子, 顺便和萧老夫人他们一起过节。
天色未晚,她出门时路口已经清理干净
忆
, 根本不知当前发生过什么。
只有一辆舆车等着她, “陛下知道夫人要入宫, 特意备了车在此等候。”东月鸯看向冲她讨好微笑的黄门侍人, 同样勾起嘴角,神色平静地问:“陛下?”
黄门侍人:“是, 还请夫人上车,日头快下山了,再不走可就晚了。”
这还是这么久以来, 外人第一次光明正大提起他。
东月鸯以为他永远不会再主动来招惹她了, 结果也许是终于忍不住了, 才使人过来以他的名义做点什么。
她短暂地静默了片刻,还是选择在中秋这日不与他为难了。
宫里似乎都在等着她,东月鸯一到,萧老夫人便指着她同女官怀里的公子卿道:“瞧,谁来了?”
公子卿一见东月鸯, 便伸手要抱。
东月鸯上前的同时飞快扫一眼殿里,在场的除了老夫人, 为了过节萧蒹葭也来了,陪同她进宫的还有蒙燕山,这位因为曾经将她遗落在大丰, 办事不力,至今在东月鸯跟前还十分尴尬, 似是觉得亏欠,看见东月鸯抬手向她行礼,以示歉意。
萧老夫人:“好了,人都到齐了,快把饭菜摆上来,可别耽误了一会赏月。”
萧蒹葭永远是一身反骨:“哪里人齐,祖母,你把我哥他忘了。哥他还没来呢。”
东月鸯确实没见到萧鹤棠,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让人送她进了宫,自己却不敢出现在她面前,她也不多问,人前都是一副淡淡的样子,注意力一看就是只放在自己儿子身上。
正好公子卿流了一口涎水,她拿帕子轻轻将他嘴巴擦干净。
萧老夫人:“你以为他是你?你哥哥贵为国君,忙得不得了,他在紫宸殿处理公务,晚饭就不与我们同吃了。”
皇帝不是那么好当的,萧蒹葭为萧鹤棠唉声叹气:“哥哥真辛苦。”
她眼巴巴地朝东月鸯看过来,时至今日她也知道大家都对不起她,但难免还是抱有一丝期望,希望她能跟她哥重修于好,她哥笑都不像以前那么多了,经常板着张脸,朝堂都传出他过于铁面无情的风声,可见同以前相比变化有多大。
东月鸯对萧蒹葭的暗示视而不见,忠于自己的本分,用饭的时候也有女官帮她照顾孩子,她照旧坐在萧老夫人身旁,彰显她在她那最得宠的身份,“今日郡里的庙会怎么样,你去看了,说来听听,都有些什么花样。”
东月鸯捧着碗接下祖母给她夹的菜,温顺道:“还不错,运气好,碰着扮演花神游街的队伍了……”
“那章公子……?”
“我与他逛完庙会,他就回去了。”
萧老夫人打听清楚情况,了然地点了点头,“我听他家里说了,他这人,以前是个榆木,不懂男女之事,这才耽误婚嫁之期,你要是觉着他还行,就先处着试试。”
东月鸯:“好。”
“还处?”萧蒹葭如同听不下去了,“我哥都将那一纸妃嫔的名册都废了,一个不留,这对他也太不……”
“蒹葭,你还吃吗?尝尝这块肉。”蒙燕山在老夫人不满的目光睇过来时,提前将吃的塞进萧蒹葭的嘴里,让她没法再开口。
东月鸯如同没事人般专心挑着碗里的鱼肉,将剔了刺的送到老夫人面前,“祖母也吃吧。”
萧老夫人审视她片刻,像是感觉无奈般叹了一声,不像是专门说给东月鸯听的,也就是聊聊家常那样讲,“是废了,由他去吧,他想怎么样都行,我还能管他几年。”
明眼人都看得出,萧鹤棠因东月鸯而颓废,也因她而不肯充绒后宫,他相看的那些贵女,没有一个不倾心他的,他简直是夫婿中最好的人选。
生得又好,相貌堂堂,丰神俊朗,开国第一人,青年才俊里无人匹敌,多的是想做他后宫一员的女子,最好能得到专宠,从此荣华富贵家族权利都能达到巅峰。
可惜他的心不在她们任何一人身上。
东月鸯还是不为所动,她态度太过平淡冷漠了,这让气氛比刚才都淡了下来,还是公子卿闹着要过来玩,在女官的侍候下才重新活跃起来。
萧老夫人点到为止,萧蒹葭也不再闹了,众人在片刻的不虞慌乱后恢复平静,等到用完晚饭,萧老夫人跟东月鸯说:“待会赏完月太晚了,你和卿儿就在我殿里休息吧,明日一早再出宫。”
晚一天回去也没什么大碍,来回奔波才是最累人的。
等得到东月鸯应允,萧老夫人这才吩咐,“走吧,到庭院里去。”
“今年月色比往年要亮得多呢。”月亮出来时,萧老夫人和东月鸯感慨道,从他们所在的庭院中,一行人当着众人的面匆匆从屋檐下路过。
“这是怎么了?”老夫人微微一怔,朝一旁的女官示意过去。
等人被半路拦下,似是刚发现老夫人等在此,侍人和御医没有半分犹豫,快步过来行礼,一问才从御医口中得知,“是陛下以前的老病症犯了,还说他胃不大舒服,这才请臣过去看看。”
老夫人气得不行,“往日里就叫他再忙也要注意身子,正常进食,哪个做帝王得饥一顿饱一顿,这是折磨他自己?我看是折磨我才对。”
这种抱怨的话她可以说,其他人可不敢犯这个忌讳。
知道情况耽误不得,老夫人发了下火很快又收住了,“你们快去吧,我随后就来。”
她将手往旁边一搭,东月鸯扶着她,萧老夫人跟人吩咐,“去跟御膳司说一声,做些不伤胃的热食送过去,快些。”她这架势是肯定要去探望探望萧鹤棠的,连东月鸯都忘了招呼,等到了紫宸殿外,才反应过来看向她,“你……”
东月鸯一副懂事的避嫌的姿态:“我在外边儿等。”
萧老夫人和东月鸯的动静里面倒是能听见一些,更何况只有她一个人进去,萧鹤棠坐在卧榻上扶着额头歇息,对情势简直一目了然。
“祖母。”嘴上叫着,眼睛觑着外面,东月鸯倩影绰绰背对着殿内。
“哪里还痛?御医说你旧疾犯了,可还有彻底治好的机会?”正好御医还没走,在萧鹤棠示意下,上前同萧老夫人说:“陛下的头痛之症本就是以前毒素未清引起的,要想彻底解决还得要个三五年,主要还是心病……”
心病要用心药医,这是在场的人心知肚明的道理,萧鹤棠闭着两眼养神,如同一个局外人。
“这胃不舒服是饮食不规律引起的,只要陛下一日三餐照旧,就能减轻了。”
御医话音刚落,萧老夫人便说:“御膳司哪日不给他准备好三餐,他要肯吃才行,一忙起来就什么也不顾……”她这话是对着萧鹤棠说的。
他微微睁开眼,黑眸迷茫中透着几分难得的乖巧。
御医附和道:“还是需要找个人督促陛下,不然这样长久下去,迟早坏了根基。”
可是找谁呢?普天之下,萧鹤棠还不是说一不二的第一人,谁能督促得了他?这简直是无稽之谈。
门口,御膳司的前来送吃的,误将东月鸯当做后宫的人,“娘娘,御膳都做好了,现在可能进去?”
东月鸯还没来得及回应,里面听见动静,萧老夫人传唤道:“都进来吧。”
这个都就十分灵性,东月鸯在外面同样将里面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她没有多想,更想不到她自己身上去,就当帮送御膳的一个小忙,她没什么架子地率先领着人进来。
萧老夫人得顾着萧鹤棠,没太多心神照顾东月鸯,“你在这等着,随便找个地方歇着吧。”然后便让人把吃的摆好,她亲自监督着萧鹤棠把这些都吃掉。
人病了就会使小性子,东月鸯找个了有花瓶,可以挡住半边身影的位置坐着,但不妨碍萧老夫人那边总有声音传来。
她知道她从进来就有视线在看她,她跟萧鹤棠彼此间都没打招呼,但是在这紫宸殿里就是有一种不同于众的气氛在流淌,她自己也能感觉得到,哪怕不看萧鹤棠任何一眼,东月鸯都能察觉出他其实是在默默关注她的。
这是曾经有过过往,旁人难以理解且领会不了的感觉,很奇怪,东月鸯跟其他人就从来不会有这种现象。
她有意无意把玩着帕子,摸一下,拉扯着一角从手指环着的圈里抽出来,瞧着百无聊赖,耳畔被动地听着那边的动静,眼珠平静寻常地打量殿内的环境。
庄严且华贵,有四面架子上放的尽是宝盒,有一两个半开着还能看到里面的一捆宗卷,桌上还堆积着许多呈报,他的忙肉眼可见,有迹可循,不吃饭累坏也是正常。
“这个不爱喝,太烫了,要纳凉了再吃。”他语气平淡,还是听得出他在跟老夫人使性子,那么大的人了,也不知道羞耻。
“你再这样,我可就走了。”萧老夫人也不是没有办法治他,她扭头就喊:“月鸯,走吧,回去赏月去。”
这是东月鸯这么长时间以来头一回跟萧鹤棠四目相接,她当然是听老夫人的话了,萧鹤棠吃不吃东西坏了身子与她有什么干系。
等她依言来到老夫人身旁要扶她过去时,方才还跟萧老夫人抱怨较劲的萧鹤棠忽然伸出手,桌上的汤药被他端了起来,他毫不避讳地当着祖母的面睇视着东月鸯的身影,见她冷漠地瞧都不瞧自己,缓缓垂下眼帘,“别走,我喝就是了。”
“这才对,今日中秋,家家户户都在赏月团圆,偏你这出了岔子,大喜的日子我可不想你们一个个地闹出什么毛病。”萧老夫人的话是告诫也是真意。
“你们都吃过了?”
这个“你们”当中,自然包含在场的东月鸯,但她不可能主动搭萧鹤棠的话,还是萧老夫人说:“不然呢,等你忙完,天都要彻底黑了,哪还要有月可赏。”
“是我不对,那我给你们赔罪。”
东月鸯朝上微微瞥去,用了点余光,毫不意外跟另一双黝黑的眼眸轻轻撞上,萧鹤棠什么时候这么委曲求全温柔如斯了,像换了个人。
给你们赔罪,怎么赔?
他以一种低沉而温和的口吻,暗藏了一丝微弱的哀求说:“再坐会儿吧,喝杯茶吧。”这肯定不是求给萧老夫人听的,老人家如何听不出来,她觉得做了国君,身为一国之主萧鹤棠在行事上还是稳重许多,尤其对待感情,不像以前那样苛求了,就算见到东月鸯,情绪上也没太大波动。
当然完全没波动是不可能的,好歹曾经是一对夫妻,不过能维持表面的平和已经是萧老夫人看来最好不过的结果了。
她还颇为满意,不枉她带东月鸯过来,试探一下二人是否真的放下了。
东月鸯没变,萧鹤棠倒是有些进步。
萧老夫人偏头朝东月鸯示意,“那就坐会吧?”后半句跟萧鹤棠说:“陪你用完这顿饭,我们就回去歇息,你也是,不许再过多劳累了。”
“是。”
东月鸯依言在离萧鹤棠最远的位置落座,按理说她现在也不是皇后,只是有着等同皇后的礼制,不管怎样她见到萧鹤棠应该行礼,因为以天子为尊,但她进来后不仅不说话也不搭腔,更像是目中无人,视如无物,在场的好像都没有觉得她这么做不对的。
直到萧老夫人有些不爽利,她要出恭,她让东月鸯在此等她,等她回来她们就撤,随即招来女官侍人侍奉。
东月鸯晚了一步便被留在紫宸殿里,她干坐在凳子上,这也不是没有外人,除了她还有黄门侍人,宫女,萧鹤棠还在进食,宛若没发现她被留下了,保持着拘礼的姿态和她相互沉默地待在这。
“你吃汤圆了吗?”
一句话无意间飘出,东月鸯下意识回道,“中秋吃月饼,哪里来的汤圆。”
她回得硬邦邦的,觑眼一看,就发现了萧鹤棠的奸计,他嘴角微扬,眼皮搭着没有朝她的方向看,清润的俊脸乖顺中有一丝丝小兴奋小得意,像是略施小计,终于迎来东月鸯的回应,他们之间有了小小破冰。
“那你吃月饼了吗?”他语气比刚才还柔,试探地问。
东月鸯真是毫不客气怪责道:“没吃,来不及吃。”本是要趁月亮出来最圆的时候跟老夫人他们品茶吃月饼的,还有孩子在怀中闹,场面可以想象出的惬意,但因为萧鹤棠突发意外,她们自然都忘了这回事。
“怪我,给你添麻烦了。”
“……”东月鸯罕见地抬眼打量他,他真的好像祝柔臻附体,如同她所见过的那些将最温柔的一面表露在心上人跟前的女子,背过去绝对不是这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我这有方才御膳一起送来的月饼,我们一起尝一点怎么样?”他问询,这回东月鸯不理他没接腔,别太给他脸了,得寸进尺。
她不就山,萧鹤棠便来屈就她,仿佛注定要在她面前低头,他举动很轻的不给东月鸯拒绝的余地就挪了过来,一块月饼掰两瓣,“尝尝,鸯鸯。”
她的名儿从他口中温柔脱出,在二人耳中回响,她对上他深邃又多情的双眼,论姿色和论魅力,萧鹤棠抵得过她相看的所有人,她微微一笑,在以为她会动容间,几乎喂到嘴边的月饼被她不留情面地拂开了,“不了,我怕你下毒在里面。”
如果萧鹤棠没有失忆,他应该清楚地记得那天小郡别院里发生过的事,她故意这么说就是在提醒他,他怎么还对她这个态度,她可是亲手能害死他的,他怎么一点恨意怀恨在心都没有?这还是那个出手毒辣的萧鹤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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