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要名分,睡了就要跑,萧鹤棠懂得她的心思,是在提醒他二人就算做了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她都不介意,他更用不着放心上。
如此豁达,让萧鹤棠仿佛难以回应东月鸯的话,变得也比刚才还要沉默。
但东月鸯觉得他应该不是在生气,而是她的确累了,不想打扰她入寝,直到她阖上眼那一刻,呼吸渐渐变平和,她隐隐约约听见萧鹤棠在她耳边轻轻道:“你不要名分,那给我个名分如何?让我做你的人嘛,男宠也行。”
他脑子有病,东月鸯未给他丝毫回应,睡一睡就要给名分,那她碰碰别人,岂不是都要追着她负责?
还什么男宠,这么大体量的帝王男宠,她可消受不起。
东月鸯这次真的不再理他,跌入梦乡里,萧鹤棠没有再烦她,像是觉得不够似的,贴着她靠近直到不留一丝缝隙,手指很舒适地去撩东月鸯的发丝,轻轻安抚,他还很精神的样子。
方才说的话里倒是没有一丝虚情假意,他觉得老天让东月鸯重生简直太过不公,怎么不是让他去呢,他可以让东月鸯少受一些折磨,两个人也不至于走到如此地步。
而且上辈子,就算生活轨迹相同,但到底跟这辈子的他没有干系,想到还有一个跟他相同的人独占拥有过东月鸯,即便同名同姓也叫萧鹤棠,内心中还是抑制不住衍生出一丝嫉妒。
东月鸯酣睡过去的模样也很可爱,和他贴着体温都比平日要许多,萧鹤棠就是一火炉,秋日夜里微凉挨着他就很舒服,冬日就更不必说了。
他真是靠着自身毅力熬过的没有东月鸯的这一年,要争取今年这个冬日不再是孤家寡人才行。
但她醒来第一件事定然是后悔,本身今夜就是他勾引她才达成的目的,也许气氛也发挥了些许作用,不过这都长久不了,还是要坚持不懈把她哄回自己身边。
他预料的没有一点差错,东月鸯醒后就是后悔,倒不是忘了昨夜发生过什么,就是怪自己在美色跟前把持不住,也可能是旷了太久,她是个正常女子,有些需求都是应当的。
跟其他人睡还不如跟前夫,至少彼此都有了解,有些不匹配的带来的感受还不一定有萧鹤棠好,就当他真是服侍人的男宠好了,用过就丢。
反正他也很想。
东月鸯在熟睡的萧鹤棠怀里发怔了一会,自我排解通过,这才毫无压力地从他怀抱中偷偷钻出去,她其实一动萧鹤棠就醒了。
早起是有些尴尬,他放任了东月鸯挪到一角,捞过被子将腰际的位置遮住,然后看着她随意捡起地上的一件外衣披上,在她身后轻轻低缓地说出声,“这就要走了?”
东月鸯纵然听见他话音也置之不理,套衣裳的手顿了顿,接着整理,还随手给自己盘了个发髻,宽松的衣袍尽显她窈窕的身姿,萧鹤棠就像被宠-幸过的后宫妃子,看着东月鸯微微侧过身,立在沿边,居高临下道:“昨夜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男女之间的露水缘分,你应该懂得吧?”
萧鹤棠在心里给东月鸯的话再翻出来诠释下就是,“‘别找我,睡了又怎样,我不认’,‘别死皮赖脸地缠上来,不负责’,‘爱上赶着糟践就上赶着,别怪我’。”主打这三样理念。
他含情脉脉笑着说:“当然知道,鸯鸯,我不会把昨晚我们俩的事说出去的,能跟你有露水关系,我已经很满足了。以后你想了,随时可以找我。”
东月鸯表情很复杂难以说道,她想萧鹤棠果然有病得不要不要的,连这种自降身份自甘堕落的话都说得出来,不过真正是说到她心坎去了,就是这个道理,她可是担心一夜睡醒了萧鹤棠要死要活地跟她闹。
这祖母那里怎么交代,整个宫里都知道她跟萧鹤棠又搅合在一起了吧,知道是一回事,被赶鸭子上架就是另一回事了,她选择轻松些不要这些麻烦。
但是吃过萧鹤棠的滋味还是很好的,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了。
“你。”她松了松眉头,欲言又止般,“咳,你能通情达理就很好。”他变成这种死样,她都难以像从前那样口出恶言了。
“我还会更好的,以后你就会知道。”他没有多说,顺势应下,拉拉好感,东月鸯一晚没见孩子,有点不安心,没再多耐心应付萧鹤棠,随口嗯了声,姿态潇洒地说:“随意吧,我先走了。”
她觉得萧鹤棠这副样子怪怪的,称得上可怕了,面上表现不出来,东月鸯迫不及待就从紫宸殿离开了,没有人阻拦她,萧鹤棠也一直在榻上高深莫测地默默目送她。
东月鸯在紫宸殿后悔得还不够,出来了那种感觉更加强烈,她想起来昨夜没回去祖母会不会知道实情,这怎么瞒得了?肯定还是会走漏出去一些风声。
其实很好察觉,她整夜不在孩子身边就能发现端倪,所以萧老夫人肯定是知道她跟萧鹤棠有死灰复燃迹象的,就不知道对此事是什么态度了。
事实上萧老夫人对东月鸯夜不归宿的事心知肚明,但也没那么在意,至少没有明面上说她什么,好像已经对他俩都看淡了,说起公子卿,“你还是去看看他去吧,没有娘亲,哭闹了半宿呢,这一早再醒,你当娘的总要在他身边陪他醒来了吧。别顾了大的,就不顾小的。”
东月鸯被说得比被萧鹤棠勾引时还要窘迫赧然,毕竟是被萧老夫人说中了,无法辩解,她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就去看儿子了。
跟萧鹤棠厮混,似乎成了其他人眼里不值得多提的一件小事,至少萧老夫人给东月鸯的态度就是这样,她没有对此不高兴,也没有坚持撮合他们,这让东月鸯少了许多心理负担。
她还是那个不需要受到任何拘束的东夫人,在宫中行走来去自如,而萧鹤棠果然说到做到,对太子的册封不出月余就下来了,正式立公子卿为太子,皇后一位则暂时空缺,但是对外放话出去,这个位子唯有一人能坐,就是公子卿的生母。
等到东月鸯想通了,随时就能凤冠加身,母仪天下。
除此以外,值得称赞的是,他们玩玩露水以后,萧鹤棠当真很乖觉,如果不是东月鸯有需要,他绝对不会率先来烦她,一切都等东月鸯主动,当然其中不乏他动用美色,努力促进的小手段。
东月鸯可以说是半推半就,就跟他搞了,不过短短一个月内从内到外更加显得风韵美艳。
她本该在庸都逗留够了,中秋都过了,萧府外门庭冷清,自从出了章初跟奚子睿的事,与她相看的人都少了,没人敢不识好歹去惹陛下的妇人,尤其还是早已钦定好的皇后。
东月鸯也不想再背几条命债,她应该差不多从庸都回小郡去了,偏偏公子卿又被封为太子,太子定然是要在宫中而不是在宫外长大的,东月鸯又不得不在庸都留了下来。
第88章
庸都现在早已知晓东月鸯是皇后的不二人选, 明面上大家以夫人尊称她,私底下以宫里的侍人为先,都张口唤作娘娘。
这还不是他们自作主张这么称呼, 有其仆必有其主,自当萧鹤棠册封太子后, 便找准时机一同赏赐太子的生母, 在罗列清点赏赐之物时, 同黄门侍人说了皇后两个字, 底下人自然学会了跟风。
一口娘娘,娘娘地叫。
此种情形有愈演愈烈之势, 陛下却分毫没有阻止,可见他是乐见其成这件事情发展的,万一众口铄金, 东月鸯听习惯了, 很自然而然地就愿意做皇后了呢。
东月鸯表示对这件事概不负责, 她是没办法才留在庸都,谁能料到萧鹤棠突然就立了公子卿为太子,立为太子他的身份就不一样了,在宫外就很不安全,当然就要住在宫内。
而且他周岁到了, 再过两年就得启蒙,他很聪慧, 继承了跟他父亲一样的慧根,不能耽误,小小年纪就要学会兼顾起天下的大任, 身边人都是这么劝东月鸯的,孩子还黏母亲, 东月鸯也舍不得他,就只能先在这住着了。
她跟萧鹤棠一个住在东边一个住在西边,非必要不会见面。
必要时,必要时就是萧鹤棠来给萧老夫人请安的时候,还有教导公子卿,看他的生活起居,以及观看朝中满腹经纶的大臣来给他开蒙,有时候就算想避开也避不掉。
索性萧鹤棠保持着二人之间的分寸,深知自己在东月鸯那的体量不过是一个男宠,不敢不顾东月鸯的意愿就强迫她为难她,这日子也就没那么难熬。
但是变故是在公子卿周岁礼过后发生的,萧老夫人清晨一早,刚起来不久就晕倒了。
她本就是高龄老人了,原本精神气色好能安安稳稳活到百岁,萧鹤棠又孝顺,可在前朝皇帝还在时她受过不少折磨,曾经孙子的恩师让她当面看着萧家下人一个个被杀,逼迫她写信和萧鹤棠让他不得谋反,萧老夫人自然不从,不管是身体上还是心里上都受到很大伤害,落下了病根。
她早就损坏了身子,心力交瘁,只是面上看不出来而已,其实已经很衰老了,一切红润和有精神气的样子都是伪装,而且这两年为了让萧鹤棠安心处理正事一直都在硬撑。
东月鸯跟萧鹤棠一直没有和好就是她的心病,就怕死前没处理好这段孽缘,种下恶果,到了地下也不得安身。
也是因为如此,萧鹤棠知道祖母身体不好,无论是给东月鸯还是给他安排其他人,他都随着她安排,只要能宽萧老夫人的心,左右他有自己的主张,面子上让祖母好看点都无妨。
而今萧鹤棠跟东月鸯藕断丝连,虽然没有更进一步,但关系趋于平缓稳定,公子卿又被立为太子,似乎大局已定,萧老夫人这才好像松了口气,不想一下松得太狠,倒下了就起不来。
御医来看了,都冲萧鹤棠摆摆头,哪怕萧老夫人之前似乎神情状态都不错,都被归为一句“不过回光返照”。
萧蒹葭伏在祖母床榻边哭得不成人形,涕泗横流,“祖母,祖母,你可不能死……”
东月鸯在萧鹤棠身旁听见御医如此下定论,头脑阵阵发晕,也跟着腰身一软,很快被萧鹤棠揽住腰扶起,他身为帝王的镇定沉稳很快运用到主持大局上,一手稳住东月鸯,面色冷肃,沉声道:“不管怎么样,用尽你们所能,都要做最后的尝试,药材宫中都有,尽力挽救,实在不行,生死有命,尔等尽量减轻她的痛苦……”
御医无有不从,至少陛下还是讲道理的,人老了那是真的老了,老夫人虽然不能长命百岁,却也是安享晚年。
东月鸯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在没有东家人的照应下萧老夫人就是她的再生父母,如今她要老去,他们这些曾在她庇佑之下长大的孩子谁都不能接受,东月鸯心中不亚于萧蒹葭一样难受,只是不像她那样能肆无忌惮放肆地哭嚎出来。
“祖母。”
萧鹤棠把东月鸯搂在怀里,手轻轻安抚她的后背安慰,“鸯鸯,祖母年事已高,她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是在所难免的,你别太难过,我们每个人都会有这一遭,只是祖母她要先走了。”
因为打击太大,东月鸯不曾推开萧鹤棠的拥抱,关键时刻她也需要一个依靠,而且萧鹤棠此刻也不可能心里不难过,只是他是男子所有人的脊梁柱,是以在这种时候他要比他们所有人都要稳重不少。
“我知道……我只是……”东月鸯打起精神安慰自己,但收效甚微。
萧鹤棠揉开她挤在一起的眉宇,他看起来坚强又可靠,从身心上散发出让人感到安定的气息,“你只是一时接受不了,没事的,祖母劳累这么多年,我想她也已经不想再劳累下去了,我们也不能太自私,老是让她为我们操心,该让她放手了。”
东月鸯被说得逼出眼泪,可是萧鹤棠的话又不无道理,她同意地点头,是不该老让祖母操心他们,“我们,我们早就该长大,懂事了。”
她涌出的泪很快被萧鹤棠用袖子缓缓擦干,他好像懂她说的意思,低声回应:“是我应该照顾你们,从此以后你跟蒹葭都是我的责任,等像祖母这个年纪,到我老了,就让我留到最后,这样你们就不用担心剩自己一个人会害怕了。”
东月鸯怔怔看着他,咬紧嘴唇按捺下心头涌出的一丝动容,直到内室里传出萧蒹葭的惊呼,东月鸯才在与萧鹤棠的对视中撇过脸去,她急匆匆地跑进里面,萧鹤棠同样反应及时跟在她身后进来,“怎么了?”
萧蒹葭拿着帕子擦脸,床头上萧老夫人睁开了眼,“祖,祖母醒了。”萧蒹葭抽噎着说。
晕倒后第一次醒来,萧老夫人神色很虚,她双目失焦,过了很久才认清聚集在她床边的都是哪些人,“是你们啊……”她明显力不从心,语速缓慢,手指颤巍抬不起来,干脆放弃了。
“我这是怎么了?”
萧蒹葭连忙说:“祖母,你一早晕了过去,御医说你是生病了,等你吃过药很快就能好了。”
萧老夫人只是精神不济,又不是傻了,听着萧蒹葭的话疲累地笑了笑:“哪个御医说的?我看是你吧,我这把老骨头什么情况,我心里有数,你可不必诳我了。”
“死而已,有什么可怕的。”
东月鸯看她嘴角发干,悄无声息去倒了杯茶水来,等她回来萧蒹葭已经被萧鹤棠拎起换了个位置,不让她在床前趴着。
萧老夫人看着他俩,一副要交代后事的样子,让萧鹤棠跟东月鸯都到跟前来,“我实则老早就不行了,一直拖到现在,要不是为了你们……唉……过去一年多了,我看月鸯从大丰回来,你二人揪扯不清,各自安排人也拆不散,我是没有精力同你们耗了,鹤棠,你,你们二人给个交代,让我走得也安心些,别让我九泉之下都不能瞑目。”
她的意思明显,东月鸯跟萧鹤棠相视一眼,都懂,是让他们给个答案,到底是重修于好,还是再不相往来。
萧鹤棠这边早有准备,他盯着东月鸯坚定道:“祖母,我此生非她不可,这辈子下辈子都要和她在一起,只认她做妇人,我那皇后之位早就空缺在那,凤冠凤印只等她答应,随时都能走起礼制,广告于天下。”
光说是没用的,要见到真章,如果东月鸯愿意做了皇后,真正有了身份,才算有了交代。
萧老夫人想要的自然也不过是这个,萧鹤棠心意明确,只看东月鸯怎么想,视线都转到她身上,为了不让她有压力,萧老夫人让东月鸯凑近,祖孙媳之间在最后的时间里轻声耳语,萧老夫人说:“其实做皇后也没什么不好的,你若觉得快了,领着名义上的位份,不做事实也行,中馈那些事尽管交给他去,但是有了这一名分,于你总归是好的。从今往后你与他平起平坐,这天下谁还能欺负得了你,等卿儿慢慢长大,更谁都惹不了你。”
“月鸯,为你自己着想,总要留点权利傍身,权势就是你最好的倚仗。”也许是最后这句打动了东月鸯的心,在萧老夫人寄予期望的目光之下,东月鸯本不甚在意的态度终于有所松动。
老夫人支的招没什么好,她说得对,既然走到了这一步,依靠什么都不如依靠权势,万一萧鹤棠将来有其他女子,只要她贵为皇后,公子卿的太子之位就一直岿然不动,她总要做担起作为母亲的责任护着自己孩子。
在萧老夫人殷切的眼神注视下,东月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祖母。”得到她的首肯,萧老夫人如同完成一桩任务,苍老的面容有些翻白,气息奄奄,“我累了,让我再睡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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