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思议。
他们凶兽天生领地意识强,占有欲更强,属于自己的东西是碰都不许别人碰的,何况是喜欢的人。
穷奇有些茫然,在伏寂抽身离开时,忍不住开了口。
“龙主不去猎杀那男修吗。”
按穷奇的认知,无论是什么东西,只要有人争抢,都有个永远的解决途径,就是谁打赢了,属于谁。
在它看来,伏寂应该立即和萧楚润打一架,拎着萧楚润血淋淋的脑袋,扔给盛棠,她自然就知道他的厉害,乖乖弃暗投明了。
伏寂没理它,深红身影站在梅树下,朝窗外看了眼,划破苍白的指尖。
鲜血溢出。
他垂着眸,将殷红的血不紧不慢地抹在窗外梅树上,这才开口,“我说过,不是,她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她。”
穷奇更难理解了:“既然如此,龙主为何回到此地,这里已经没有妖丹了。”
伏寂浑身戾气一顿,散了散,他蜷起指尖,沉默了半晌:“我不知道去哪。”
穷奇愕然,赤红的兽眼盯着树下人身少年。
虽然不可思议,但它看到了一抹不易察觉的低落与孤寂。
可凶兽都是形单影只的,就像它,从头到尾独自守着自己的地盘,从来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也不会觉得孤寂。
穷奇爪子抓了抓地,隐约明白了什么。
凶兽是享受孤独的,龙主是入世了,据说有了人修的情感,才会在孤寂中感觉到悲伤,因为没人喜欢孤独。
难怪,龙主这些年没有像它那般,找个深山老林盘踞,而是一直在人间走动。
可是七年前,他看到,发间冒着两只小龙角的男孩是孤零零一人,三年前,他看模样青稚的少年还是一人,这次他见到,龙主还是一......
倒也不是。
穷奇想起一会不见,就迫不及待找龙主过去的少女,她好像时刻注意着他,怕他不见了似的。
穷奇眨了眨兽眼,那就是喜欢了,可龙主双双否认,穷奇无奈地摊开爪子:不懂。
伏寂拇指拂过殷红的梅枝,一阵风吹过,鲜血的气息飘入了窗内。
她今夜,是睡不安稳了。
伏寂垂下手,睨了眼没有人世阅历的穷奇。
它竟然认为他喜欢她。
他怎么会喜欢一个想要拿他当炉鼎,还把他当成别人的人。
他只是把她当成他的小灵宠。
一个阴差阳错自己凑近,又趁他不在,投奔了别人的灵宠。
杀了她心心念念的萧楚润有什么乐趣,他得让萧楚润看着,让盛棠明白,无论她喜欢谁,想留在谁身边......都没用。
她是离不开他的。
只能依赖他,留在他身边。
绵绵细雨在风中斜落,站在夜色中的身影,黑色额发微湿。
少年透过梅枝看向屋内的眼,染上一抹近乎偏执的阴郁。
他的,就是他的。
躺在床上的盛棠,体内的躁动好不容易平缓了些,半梦半醒间,嗅到难以言喻的鲜甜味道。
她迷迷糊糊的起了床,来到窗边,发现一束放在窗台的梅枝。
心神微动。
盛棠抱着梅花枝睡了一夜。
次日,绵云进屋,看到她耷拉着脑袋,一副萎靡的模样,吓了跳。
盛棠抬头,唇间含着片梅花瓣,整个人欲言又止。
绵云会错意,以为盛棠想赏花,无奈外面雨下得实在大,她轻声安抚着中了情咒的宗主,转头向花长老说明了情况。
不一会儿,一袭蓝衫的萧楚润就被带来了。
萧楚润知道盛棠中了情咒,要是看不到他,会下意识觉得不安,故而很配合的来了。
他还带了盘棋。
萧楚润的到来,确实让盛棠烦闷的心情缓解了许多,但只是有所缓和,她仍觉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两人临窗对弈,盛棠怀里抱着暖炉,一手持白子,目光不时瞅向窗外的梅树。
萧楚润很快注意到,微微一笑:“盛宗主喜欢梅花。”
盛棠看着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想另个人的清俊少年,一刹那,脑海不受控制的,涌起浓浓的心虚和负罪感。
她怎能如此,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在情咒强大的念力下,盛棠瞬间清醒过来,笑吟吟地和萧楚润对弈。
但没多久,她又忍不住瞥向梅树,这次,她竟然看到了明目张胆倚在树下的修长身影。
像看出她心中所想,伏寂眼眸微眯,无声道:“要过来找我吗。”
盛棠持棋的指尖一抖,白子‘啪嗒’落在棋盘上。
“怎么了。”萧楚润睁着清澈眼眸,疑惑地看着对面的盛棠。
盛棠腮帮鼓了鼓,说不出话来。
那位置,萧楚润不回头是看不到的,大概仗着这点,伏寂还有恃无恐的站在树下,动了动唇:“不来我就走了。”
盛棠:“......”
他当着她的面,将食指放在唇边,
一滴血顺着苍白指尖淌下。
盛棠呼吸一滞。
少年睁着漆黑的眼:“过来。”
第26章
隔着冰凉雨幕, 少年黑眸投来凝望,他的视线,像无处遁形的网。
发现自己宛如被野兽盯上的猎物, 盛棠睫梢不住抖了抖, 握着暖炉的手掌发烫, 指尖蜷得发白,说不出是因那滴血激动还是害怕。
“主角是天下最温良的人了!”福宝帮她梳理记忆时, 曾信誓旦旦。
“他的目光如清澈宁静的水,你要是瞧见了, 一定喜欢......”
啊蛤蛤......
盛棠无话可说,信它个鬼。
清澈宁静的水?分明是深不见底的渊,掉下去爬不起来的那种!
而且少年一幅阴郁低沉的反派气质,哪里和温良沾边了。
小系统坏的很, 还说她以前喜欢主角, 才努力做任务帮他完成功德, 成就大道, 让她迷途知返,别喜欢错人了。
盛棠咬牙深吸口气,努力挪回视线。
她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但从伏寂眼神和动作就看出来了,一副等她上钩的模样。
她是不会如他所愿的。
盛棠脸颊憋得绯红, 拼命压制心间被激起的悸动,端起茶盏一口闷完,瞪向窗外心怀不轨的身影。
少女腮帮鼓鼓, 刚包了口茶水, 黑白分明的眼睛就瞪了来,透着几分欲盖弥彰和气急败坏。
没能成功, 看到这幕,伏寂心情竟也出奇的好。
他染血的手指揉了揉花瓣,微眯起眼。
“盛宗主在看什么。”
萧楚润扭过头,顺着盛棠的视线,一枝在风中簌簌摇动的梅花。
花瓣微红,如沾了血般分外惹眼。
萧楚润轻笑,下一瞬,察觉到似有若无的妖气,眉头微拧起来:“有妖物。”
盛棠一哂,将窗户合上了。
“最近合欢宗不太平,总有小妖乱窜,见笑了。”
盛棠也不知道自己在遮掩什么,她本该禀报长老,把人擒住。
封印在禁地的大妖灰飞烟灭,妖丹不翼而飞,没了吞天巨蟒的妖气震慑,往日对合欢宗地界避而远之的妖邪,没了顾忌,这两日在暗中作祟。
花长老等人因驱妖之事烦不甚烦,对盗走妖丹的人深恶痛觉。
她传说中的白月光炉鼎,这个节骨眼,消失在水松庭,自然成了第一怀疑对象。
加上那日,她去追人后,就带了个兑一回来。
一时间,众人心照不宣的,认为新宗主一腔深情喂了狗,惨遭利用,身心受了严重打击,即便如此,最后还是放走了他。
好个孽缘。
看得他们旁观者都心肝疼。
盛棠试图解释一二,但张张嘴,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今日见到伏寂,有件事她倒能确认,擅闯禁地,盗走了妖丹的就是他。
不仅如此,还胆大包天的回来见她。
盛棠望着自己合上的窗,想起伏寂指尖鲜红,如坐针毡。
一只手掌在她额头贴了贴。
见盛棠脸一阵红一阵青,神色不对,宛如魇住了,萧楚润抬手感应。
冷雨天,他的手指透着令人舒适的温度。
察觉没有异样,萧楚润疑惑地收回手。
盛棠被他这微微一碰,脑海中杂七杂八的东西,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涨红的脸。
吼吼。
喜欢喜欢喜欢.......
意识快被这两字淹灭了的盛棠,额头咒印闪烁,一阵心花怒放后,注意力转了回去。
她知道,萧楚润衣袖里一直在藏着颗珠子,手半掩着,不断将法力输入进去。
“那珠子是什么。”盛棠第一次问起。
萧楚润没想到被发现了。
与人对弈,还在一心两用,实在很不礼貌,他不好意思地将命珠拿了出来,“抱歉,因为是很重要的东西,需要修复,不能耽误。”
解释完,他将命珠递给盛棠:“是用来寻人的法宝,裂了条缝。”
命珠内有一方世界,千般变幻,被损坏的地方在其中犹如一粒尘埃,用法力寻觅,等同大海捞针。
但这是唯一修补命珠的方法。
想起被伏寂打破的禁地封印,萧楚润心中不安。
吞天巨蟒成名于几百年前,凭吸人灵核的功法,短时间内修为暴涨,在荒界称霸一时,风头无两,后到合欢宗夺玉钥,一路大肆杀戮,吞了不少人,残暴异常,尤其是浮白城,无一人生还,沦为了人间炼狱。
他师祖将其斩首,镇压在合欢宗,没有让其灰飞烟灭,就是要巨蟒为残杀的万千生灵赎罪,用其强大的妖力,庇护一方土地不受妖邪惊扰。
禁地封印,也是师祖亲手落下,数百年,觊觎妖丹者数不胜数,却无人能打破闯入。
萧楚润见识过伏寂的力量,伏寂用龙族真身,与巨蟒在镇妖鼎下厮杀的时候,强到不可思议。
但人修法术,与凶兽之间的争斗不一样。
一个犹如巧劲,一个犹如蛮力。
故而他不认为伏寂轻易能打破了封印,他担心,是封印本身出了问题。
联想师祖近些年的异常举动,萧楚润甚至怀疑,这封印是远在天清宗的师祖......本来就准备解开的。
上次拜见时,师祖手枕脑后,望着满天星斗嗓音寡淡:“人世平静太久了,无趣。”
一句话,他师父和师叔们变了脸色,眉头紧锁,离开后窃窃私语了许久。
萧楚润当时没能明白,在合欢宗看到禁地松散的封印,才隐隐察觉不妙。
师祖似乎想挑事。
萧楚润虽一贯沉得住气,这时候,也有些急了,彻夜不歇地将法力传入命珠,想尽快修好找到命陨星。
盛棠摸着润泽珠子,望着其中的缝隙:“你是说,将法力输入进去就能修复。”
萧楚润轻应了声,正想解释命珠内有一方世界,很难,下一秒,他就看到盛棠输入灵力的刹那,裂缝肉眼可见的复原了,完好如初。
命珠在纤长白皙的手指,绽放出刺目红芒。
萧楚润沉稳的神色烟消云散,他微微一愣,倏然睁大了眼,从座椅上站了起来:“你是......”
命陨星三个字到了嘴边,萧楚润强行憋了回去,惊魂不定地看了看一脸疑惑的盛棠,心跳如擂鼓。
找到了。
盛棠转了转冰凉的珠子,不解地看了眼萧楚润。
既然这么简单,把法力输入命珠就能修复,他这两天不离手是在做什么,盘核桃吗。
不过能帮到喜欢的人,她还是很高兴。盛棠按下不解,将命珠还了回去。
珠子落入萧楚润手中,刺目的光华立即散去,萧楚润抿了抿唇,更加确定了盛棠身份。
他没有轻举妄动,攥着珠子下完一盘棋后,请辞离开了。
盛棠喝了一盏又一盏的茶水,满心都是伏寂淌血的指尖,下棋心不在焉,听到萧楚润要走,更是一脸失落。
萧楚润知道是情咒缘故,一旦他不在,她心里就会空落落,格外不安。
“我很快回来。”
萧楚润从储物袋取出一件法衣,挂在椅子上,衣袖朝向盛棠。
“盛宗主倘若不适,可以先捏着。”
盛棠:“......”谢谢。
但她还没到那地步。
萧楚润揣上与师尊联系的玉简,匆匆离去。
室内安静下来,盛棠独自坐在棋桌前,捏着颗棋子,片刻,目光不自觉望向了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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