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情况陷入混乱,萧沉正欲出手之际,有人从戚容身后,握住了她手中的棍棒,轻声开口,“母亲,让我来。”
萧沉脚步一顿,看了一眼斗篷里男人的面容,便放了手臂,重新隐入人群中。
萧隼此前与崔珏见面,不过是密林里的匆匆一瞥,看得并不太分明。
但此刻,眼前男人出现不过一瞬,他便瞬间明晰了他的身份——他便是顾挽澜的新婚夫婿崔珏。
倒是长了一副好皮囊,真不愧是来吃软饭的小白脸。
见着来人是他,萧隼便也不再手下留情,他冷笑一声,一把握住长棍,正要将其朝着崔珏的方向猛地一推——
崔珏轻叹了一声,“阿隼,别闹了。我如果受伤的话,挽澜会心疼的。”
清俊公子摘下了斗篷上的帷帽,看向萧隼的目光中甚至带了点对待小辈的溺宠。
萧隼僵住。
围观的绣衣使差点惊掉了下巴,本来唯恐今晚两人硬碰硬,这柔弱原配要血溅当场,不曾想,他却也是个气死人不偿命的个中高手。
“咔嚓”一声巨响。
萧隼直接折断了手中长棍,逼近了崔珏,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命不久矣的死人,“你在炫耀什么?你不过是她用来解闷的小白脸罢了。”
“是吗。”崔珏脸上挂着清淡的笑,也朝着萧隼走进了一步,“可是,她会与我说话,对我笑,会对我撒娇,还会……”
“说起来,阿隼。”想到什么,崔珏语气放得极轻,就像是两人之间的耳语,“你猜,在你来之前,我们在做什么?”
距离太近,萧隼一眼便瞧见崔珏脖子上有一抹暧昧的红痕。
霎时间,萧隼只觉热血上涌,头皮都要炸开。
他以为他早就接受了她会嫁人的事实,他从来都知道自己来大夏,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所以,他在逃窜途中,故意不去探听她的消息,故意避开一切她会出现的地方,甚至于,他今夜现身于此,本也就另有谋算。
可当眼前这个人一遍遍在他面前炫耀,精品雯雯来企鹅裙寺弍弍2午玖一四7他和顾挽澜曾经有多亲近,甚至于日后可以更亲近之时,萧隼当真是想将崔珏大卸八块,万箭穿心!
可是他不能。至少现在不能。
萧隼阴鸷地看向了崔珏,“崔珏,你别高兴得太早,能赢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崔珏收了笑,眼神里带着刺骨的凉意,“是么。这次你看看,你还会不会有机会。”
前世。
他为了筹措粮草,南下之际,得了顾挽澜投降被俘的消息。
他跑死了三匹快马,逆向而行,赶到了陷落的长平关。
还未到城门口,远远便瞧见城门上挂着一具满是伤痕的尸体,尸身上的那一副银甲他再为熟悉不过,那是他离开前,还曾小心翼翼帮她擦拭过的银甲。
明知这可能只是一场陷阱,他仍发了疯一般试图去抢回那具尸体。
被万箭穿心之时,他其实已经没什么感觉,甚至也感觉不到痛。
只是那次他吐了太多的血,不想让粘稠的血再弄脏她的脸,他手脚笨拙地很是费了一番功夫,才替她挥开了面上的乱发。
当看清尸体面庞之时,他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虽然极为相似,却并不是她。
而能偷天换日做到这种地步的,便只有曾与顾挽澜有旧,彼时的柔兰王萧隼。
她被他带走了。
而他却再也没有气力起身,只能在弥留之际,朝着草原的方向看了最后一眼。
同为男人,他不敢去想前世顾挽澜被萧隼设计带走后经历了什么。
她那样骄傲肆意的人,却被硬生生砍断了翅膀。
这便他所说的最后的赢家么?
崔珏垂下眼睫,遮住了眼中滔天的杀意,“当初与她有过情谊的只是草原上的阿隼,可如今阿隼已死,她在柔兰便也再无任何知己好友。所以,她不会见你,你请回吧。”
萧隼舔了舔后槽牙,笑了一声,“这是要割袍断义啊。这是她的话,还是你的话?”
崔珏抬眼,“自然是她的。”
“行。”
萧隼浑不在意地点了点头。
正要转身离开之际,他却又在崔珏身旁停住了脚步,“崔珏,其实本王早就想说了,你若与她当真心意相通,又何惧她与我见面,你其实早就知道了吧——”
萧隼一双异瞳,直直地盯着身侧人清俊的脸,嘴角勾起一抹邪肆的笑来,“知道……她曾心悦于我。”
崔珏浑身肌肉在这一刻瞬间紧绷。
是的,他知道,这是他前世便知道的事实。
前世,他以军师之名,陪在她身侧的时候,清楚地看清了每次她看向萧隼时的表情。
有悔、有怨、还有浓重的恨。
可这些,都源自于爱。
他们曾一起经历过太多的生死险境,对比起来,他与顾挽澜在长平关的那半年简直算得上不值一提。
更何况,没有谁会想要一份、来自面容可怖的人的爱。
他只能压抑自己的爱意,逼迫自己做一个两人爱恨的旁观者。
感受到了来自崔珏身上的情绪波动,萧隼面上的笑意愈发大了,“崔珏,本王与她,如今不过是被迫立场两分,可到底来日方长,本王会允许你活到,看到她回来本王身旁的那一日。”
他甚至又伸出手,替崔珏拢了拢身上厚重的斗篷,“在那一日到来之前,还劳烦你先替本王好生保管了。”
“保管?”
雪夜里,气质清冷的青年却发出了一声突兀的讽笑,白色的雪粒落在了他的的睫毛之上,明明让他平添了几股羸弱之色,萧隼却觉得此刻的他,眉眼竟凌厉地惊人。
前世最后之事,历历在目,崔珏胸中像是被点燃了一簇火。
他再难披上清冷的伪装,开始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萧隼,她只是她自己,她也永远只属于她自己。无论是我,还是你,亦或是旁的其他人,这都是不可被更改的事实!”
他一双眼紧紧地盯着萧隼,像是在警告萧隼,又像是在一遍遍逼退内里那个阴暗的自己。
崔珏吸了一口气,语气再度转回平淡,“萧隼,你若连这都意识不到,我只会怀疑当初她看上你之时,是年岁太小,眼神不好。事已至此,我与你也再无其他话可说——”
担心自己留下去,真的会忍不住当场杀了萧隼,崔珏说完话,转身就要离开,却恰好和大门前的顾挽澜视线相撞。
隔着风雪,看不清她面上的神情。
崔珏一怔,抿了抿唇,仍旧抬脚走了过去,胸腔里的一颗心却跳得极快。
她都看见了。
也都听见了。
方才他那般尖酸地对待了她曾心悦之人……
“顾挽澜!我就知道你会出来!你出来见我了!”
身后,是萧隼欢喜的喊声还有他快速接近的脚步声。
眼看身后的阴影逐渐扩大,直到彻底将他掩在身后。
突然有人横出一臂,越过了那人,直接抓住了他的手。
“对不住,你挡到我了,我是来接我夫君回房的。”
崔珏猛地抬头,入目之处,是雪夜里,灯笼旁,少女灿若暖阳的笑脸。
萧隼顿住了脚步,神色陡然阴沉了下来,“顾挽澜,你认真的?”
顾挽澜这才将目光从崔珏转移到了萧隼身上,她扬了扬唇角,笑意却不达眼底,“你该庆幸,你已经被我母亲揍了一顿,否则,在这里揍你的人便是我。”
“我顾挽澜从始至终只是在草原上曾有一玩伴,名为阿隼。至于其他的什么人,我从前不认识,日后便也不会认识。”
“顾挽澜!可你欠我!”
太冷淡了。
他头一回在她面上见到这般冷淡的表情。
萧隼头一次感觉到有些心慌,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失控,他伸手捂住自己的右胸处,就像是握住他手中最后的一根绳,“当初你为了逃离柔兰,曾在我这里刺了一刀,这是你欠我的,你别妄想与我撇得干净!”
“是这里么。”
清淡的嗓音骤然响起。
“刺啦——”一声,是利器刺入血肉的声音。
周围人俱是倒吸一口冷气。
崔珏对此仿若未觉,他只将刺入自己右胸处的匕首再往前又送了一寸,接着抬起头,用冷淡的双眼,看着萧隼,神色中透着十足的不耐。
“替她还了。滚。”
第43章 浪中舟
顾挽澜不知为何事情又发展到了这种境地。
明明在和萧隼利落地划清界限后, 她就回来给崔珏的伤患处上药。
但上着上着,不知道是崔珏看向她的目光太过灼热,还是她又被崔珏此刻的皮囊诱了去,等她反应过来之时, 她竟已经衣衫不整又和崔珏搂抱到了一起。
看着自己手掌之处, 已经有血迹晕开, 顾挽澜暗骂了自己一句□□熏心, 连忙就要抽出身来, “停、停下……伤口……你的伤口要裂开了……”
一开口,发现自己的嗓子竟娇柔地能沁出水来。
“随它去。”
崔珏却根本不愿停下, 只将怀中的顾挽澜抱得更紧, 恨不得能将她揉入骨血之中,虔诚又狂热地吻上顾挽澜身上每一寸肌肤。
顾挽澜脸色已经被熏得通红,今日的崔珏让她感觉有点陌生,她此前见他,从来都是一副浅笑淡然的模样,从未与人红过脸,像是一只清冷又温顺的鹤。可今日她才知, 原来他也会咬人,甚至于, 还做出替她偿还的那般疯狂举动。
是的。
疯狂。
可顾挽澜觉得自己此刻也快要疯了去, 一阵阵快意随着脊骨而上,头皮一阵发麻,她推搡着崔珏的脑袋,像是一尾被甩上岸只能大口喘息的鱼, “别……停下、停下……”
他怎么可以——
他怎么可以?!
顾挽澜倏地瞪大了双眼,正要使劲推开崔珏, 可崔珏的动作比她更快,直接将她双手死死按在了身后,然后低下了头。
顾挽澜腰肢在这一瞬间拱起,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极度的快意与羞意像是一卷朝她袭来的滔天巨浪,她只有死死咬住唇瓣,才能不让自己发出更加糟糕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觉得自己已经灵魂出窍。
崔珏才放过了她。
她感觉眼前之景都是一片模糊,脑海中也全是空白,只能不住地大口喘息,来平息身上绵延不断的战栗。
良久,有冰凉的手指触上了她已被咬出血的唇瓣,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叹息。
“我的错。”
崔珏的声音也已是一片哑。
顾挽澜直到此刻,视野之中才逐渐恢复了清明。
崔珏还是原先那张清冷出尘的脸,甚至于睫上还沾染着一粒从外面带回来的雪,可是他的薄唇之上,却是带了一片湿润的水光。
“轰”地一声,顾挽澜一下就红到了脖子根,她一把推开崔珏的脸,又羞又怒,一双眼瞪得浑圆,“不是你的错还是谁的错!”
可是到底是失了力气,本以为是很有气势的一句话,落到耳中,竟像是小猫撒娇。
顾挽澜当即闭上了嘴,扭过了脑袋,不愿再开口。
崔珏却低低笑了出来。
他伸出双手,将顾挽澜的脑袋扶了过来,还保持着半跪在地的姿势,就这样抬着头看着她,“我只是……很开心,所以也想让夫人开心。”
“开心?”
因为你义无反顾地选了我。
迎着顾挽澜的视线,崔珏差点就将这句话脱口而出,临到头,到底将话重新吞回了肚子里,“因为那人说我是小白脸,夫人最后替我做了主。”
“哈哈你这样倒是真的有点像小白脸。”
“无妨,能生了这样一张脸,胜出旁人几分,本也就是我的长处。”
崔珏这般长久地、半跪在地地仰视着她,顾挽澜有些受不住,连忙拉了他的手臂,就要让他起来,“你别跪在地上了,先起来说话。”
“嗯。”
“不过,今日最后,我知你是为了我好,但你未免也太实诚了些,做个样子吓退对方便是,犯不着自己当真为此流血。”
“没办法。只想尽快赶走他。”
崔珏站起身,有些无奈地露出了一个笑。
“?”
顾挽澜不解。
崔珏用手指轻轻摩挲少女唇瓣上的血痕,眼神再次变得深邃而危险起来。
“你在门口朝我笑的时候……”
崔珏再度俯下身去。
“我便想这么做了。”
夜还很长。
*
因为一夜的浴血奋战,第二日,不出意外地,护国公府找了大夫上门,替崔珏重新包扎伤口。
送了大夫离开,看着躺在床上睡着了,面色还有些苍白的崔珏,戚容很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顾挽澜的脑门,“你都多大的人了!多大的人了!怎么做事还不知道节制!人家小崔昨日为了你都那般模样了,你、你竟然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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