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珏就这样任由顾挽澜将脑袋埋在了他的怀中,他伸出手,试探地在顾挽澜身后轻轻拍了拍,“挽澜。”
“嗯?”
崔珏顺着顾挽澜的背脊,轻轻拍着她的背,扭头看向窗外寂寥的夜空,眼神幽深。
“你练.枪是为了什么呢。”
顾挽澜顿了顿,“……抱歉,还不能说。”
“嗯。”崔珏也没有在意,只继续道,“但我想,你大抵不会是想要去参与什么比赛,所以枪.法是否精准,枪法是否有用,是不是可能没有你想得那么重要。”
顾挽澜一怔。
“你的裁判是谁,你的对手是谁,甚至于你手中的长.枪到底是什么,或许才更重要。”
是了。
她未来手中的长.枪并非她一人,而是护国公麾下的三万顾家军。
而现在她在西京城里的汲汲营营与人争斗,不过是为了取回这杆长.枪所必须要经历的事情。
“崔珏。”
“嗯?”
顾挽澜拉住崔珏的衣襟,顺势用它抹了一把脸,瓮声道,“其实你不做画师的话,也蛮适合去做夫子的。”
崔珏轻笑出声,“只教未来的孩子一人,足矣。如此夫人还要与我和离么。”
顾挽澜也笑了,她顺从了自己的心意,伸出双手向前抱了过去,低声解释了一句。
“崔珏,也不是要与你和离。我只是……”
顾挽澜蹭了蹭,让自己的脑袋在崔珏的怀中找了个更舒适的地方,靠了过去。
崔珏轻抚着顾挽澜的发丝,垂眸,“只是什么?”
顾挽澜的声音放得极轻,在幽暗的室内,像是轻扫过耳廓的一根羽毛,稍不注意就消失不见,“我只是发现……”
“崔珏,我好像有时候没办法像以前那般……坦率面对你了。”
顾挽澜环在崔珏腰间的手,逐渐收紧,喃喃出声。
“可……不该是这样的。”
第49章 不公平
像是什么呢。
经年之后, 崔珏还在回想当初的这一刻。
像是在数九寒冬里拂面吹来的第一股暖风,像是漫长黑夜里破晓而至的第一缕曙光。
像是高坐在莲台之上的神明,终于为她虔诚的信徒,赐下了第一滴露珠。
像是——他终于看到了, 他小心培育、耐心浇灌, 即将要破土而出的一株嫩绿的春芽。
只是这株芽太过娇嫩, 崔珏全身都僵硬了起来, 再不敢动, 他甚至屏住了呼吸。
只有不停颤动的眼睫、青筋凸起的手背,泄露了他此刻冰山一角的心绪。
“是吗。”他听到自己声音低哑地开了口, 像是一匹生怕惊走了猎物的孤狼, 只敢悄无声息逐步靠近,“可挽澜,为什么你会觉得不该这样。”
“……会很麻烦。”
顾挽澜闷声道。
“原是如此。”
崔珏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崔珏披散在身后的头发很滑,凉凉的,入手像是在抚摸一匹光滑的绸缎。
顾挽澜合上眼,又顺手捋了几把。
她日后是一定会离开西京的, 也是一定会再次披甲重回沙场的。
牵扯太多,羁绊太多, 最后离开之时, 就会要考虑更多,实在麻烦。
蓦地,顾挽澜又想起昨夜,她从府内出来之时, 看到当时崔珏和萧隼对峙时的场景。
向来清冷的他,在那一刻却变得极为凌厉, 他怒斥萧隼,他说她顾挽澜永远只属于她自己。
顾挽澜心里不由得又发起烫来。
顾挽澜突然发力,双手握住崔珏的手臂,稍微推开了崔珏。
“不公平。”
“?”
崔珏讶异,垂眸看去。
黑暗中,少女刚哭过的一双眼,此刻看着他却亮得惊人。
“崔珏,我不管。你今日把我惹哭了,还害我在你面前如此丢脸,我是必然要还回来的。”
少女这近似恃宠而娇的无赖语气,让崔珏愣了一愣,随即情难自抑地从喉咙里溢出笑来,“好,是我的错,那夫人要如何。”
二人很有默契,谁都没再提那还未完的半截对话。
顾挽澜垂眸。
即便很多情绪她现在无法厘清,很多的承诺她现在没法给到。
但是仅仅只是在眼下,顾挽澜突然就想要让眼前人知道——这一刻,她是喜欢他、想要他。
顾挽澜手朝后一伸,摸到了发带上系好的结。
轻轻一扯,束好的马尾瞬间散开,乌黑的发丝垂了她一身。
她手掌心握着那条崔珏送她的玉白色发带,目光灼灼地看向了崔珏,“公平起见,崔珏,你让我如此,那我便也要看你丢脸,我也要看你在我面前哭出来的模样。”
她踮起脚凑近了他,轻声道,“说起来,你不觉得你今日送我的这条发带,本就与你身上衣衫颜色颇为相配么。”
崔珏默然,他定定地看了顾挽澜的脸半晌,眼神深邃似一汪寒潭,“你确定?”
顾挽澜将手中的发带往前一递,挑眉,“怎么?莫非你怕了不成?”
崔珏接过了顾挽澜递过来的发带,低声笑了出来,“挽澜,激将法对我无用。”
顾挽澜舔了舔有些干燥了的唇,“那你这是?”
崔珏慢条斯理地用手指梳理着发带上的褶皱,一下又一下,像是在抚摸着什么极为珍贵的动物毛发。
接着,他将这条由他亲手送出的发带,缚在了他的双目之上,叹了一声,“挽澜,从来都只是你对我有用罢了。”
顾挽澜浑身一震,只觉得身体里像是被人点燃了一簇火。
再没有一刻,她如此清晰一个事实——眼前之人或许喜欢她。
不是因为什么他人好,也不是因为什么他如今是她夫君。
他就是极为认真地、在喜欢她本身。
再一抬眼,眼看月色下向来清冷的公子,如今却正被发带缚住眉眼,目不能视,立在自己身前。顾挽澜只觉自己如今变成一只捕猎的兽,可口的食物正乖顺地向着她展露出自己脆弱的命门。
原来,未曾言明的心绪。
通通藏在他的一举一动里。
顾挽澜再难忍住,扯住他的衣襟,将他的头往下一带,狠狠地吻了过去。
她没什么技法,只管横冲直撞,崔珏却也不恼,只无声地承接着她的莽撞,然后像涓涓细流一般包裹着她,引导着她。
直到顾挽澜察觉自己后颈皮被人捏住,崔珏带着调笑意味的声音落在了她的耳边。
“不换气,夫人是想把自己给憋死么。”
顾挽澜面色一红,如他先前一般,恶狠狠地掐住了他的下颚,恼羞成怒道,“闭嘴!崔珏!如今该是我要欺负你了!”
“行。”崔珏哑然失笑,他转身,用手摸索着在一处软塌之上坐了下来。
他甚至用手拍了拍他身边的空位,笑道,“等你。”
这简直相当于在挑衅了!
这会儿,顾挽澜的头脑倒是稍微冷静了下来。
她缓缓踱步到处崔珏身前站定,“崔珏,你要如何才会哭?”
崔珏微微摇头,“不知,我已许久未曾哭过。”
“那上一次呢。”
“上一次……”
崔珏顺着顾挽澜的话回忆,一时间之间有些出神。
上一次他哭,便是前世他以为她身死那日吧。
那一日,消息传到他那里……
“唔!”
回忆被强制打断,从身躯之上传来的猛烈快意将他瞬间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他失了视线,感觉却被放大了无数倍。
顾挽澜竟是一口咬在了他的脖颈之上。
先是大力地啃咬。
再是温柔地舔舐。
最后是细密的吻。
只是太轻了……
她的吻就像是一根搔刮到他心底的羽毛,激起了他全身的战栗后,却又飘然而去,不知下一处落在何地,简直像是一场凌迟。
崔珏放在身侧的手指蜷起,他忍不住挺起了身体,想要更加地靠近她。
胸口却被一根手指给轻轻抵住。
“不许动哦。在我说可以动之前,你都不可以动。”
崔珏深吸了一口气,哑声道,“夫人……你这是酷刑,我应该……罪不至此。”
“是吗?但是直到方才,我才有些后知后觉,崔珏,你今日所为本就是为了故意逼我吧。”
用指尖勾勒着他的胸腹,顾挽澜又往前将手指递了几分,崔珏呼吸一窒。
顾挽澜却继续道,“那夜,你便清楚地知道了我要与萧隼断义,便是第二日萧隼又随我入府,在我已经说明了我是因陛下所托而要不得不要照拂萧隼之后,聪明如你又怎会突然吃那干醋。”
崔珏只有抿紧了唇,才不能让此刻的自己失态,只是额上已经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便是连语句,也开始难以通畅起来,“……是、是吗。”
“是啊。”顾挽澜像是一条藤蔓,缠上了他,她跨坐在他的身上,趴伏在他的肩头,轻声道,“你以我和萧隼为借口,再以和离之事乱我心神,最后更是抛出我早先极力遮掩之事,不就为了引我与你吵架,再将心头愤懑发泄到你头上么。”
“崔珏,你演技可真好。”
一语毕,顾挽澜带着恼意,直接侧头咬上崔珏的耳垂。
麻意瞬间从脊骨之上直冲而起,像是什么东西将要爆裂开来。
崔珏长臂一伸,死死搂住了顾挽澜,将她按于怀中,低喘道,“夫人……这不公平。我只是想要你哭,你却是想让我死。”
崔珏并没否认。
顾挽澜这也才明白了,原来崔珏绕了这么一大圈子,竟真的只是想要她纾解心中郁气。
霎时间,顾挽澜只觉心底软得一塌糊涂。
再难以想去戏弄什么。
看着这张随她胡闹、随她发疯的脸,一时之间,顾挽澜竟有些看呆了去。
她伸出手,摸了摸他隐在发带之后的眼,如被蛊惑了一般开口,“其实,日后倒也不用这般麻烦……”
顿了顿,她接着道,“可以用做的。”
*
再没有一日会比这日要更为丢脸了。
躺在床上,捂着汤婆子的顾挽澜生无可恋如是想到。
她后来想通了关节处,早没了再戏弄崔珏之心,只想和他好好交流一番。
未曾想,热火朝天正要到关键处,她发现自己竟是来了葵水。
她男装在长平关之时,为了不漏出破绽是服了药的,后来到了西京城便停了,只是虽然停了药,却一直也没有来葵水的迹象,一来二去,她早就把这件事丢去了脑后。
谁知今日,好巧不巧就来了。
难怪她近些日有些心浮气躁,甚至于色.欲熏心了。
听着熟悉的脚步声过来,顾挽澜拉过了被子将自己整头盖住,闷声道,“崔珏,求你,我真的无碍了,你回去睡吧,你一来,我就忍不住又想起方才的蠢事。”
崔珏哑然失笑,“这与你有何干系,这不是老天出手替你来罚我了么。”
闻言,顾挽澜又拉下了被子,悄悄看了过去,眼睛眨了眨,“那你……现在好点了吗?”
崔珏摇头“不太好。”
顾挽澜跃跃欲试,“崔珏,其实,我方才才想起,我听说有一法子——”
崔珏曲起食指,在顾挽澜额上轻敲,失笑道,“好好休息,别想其他。”
顾挽澜揉了揉额头,嘟囔出声,“哼。不识好人心。我要睡了,你快走。”
崔珏将手中的汤药放在了顾挽澜身边,“刚厨房那边煎好的药,你既不愿见我,那我走后,你喝了再睡。”
顾挽澜又扯起被子,将自己罩住,“知道了知道了,你好啰嗦。”
崔珏笑了笑,俯下身替顾挽澜掖好被角后,转身离开内室。
屋外,夜有些深了。
崔珏独自一人行走在廊下。
有黑色的身影自屋檐下悄然飘落。
“主人。”
崔珏没有回头。
“事情准备得如何?”
黑影拱手,“一切就绪,只欠东风。”
崔珏闭了闭眼,叹了一声,“动手吧。”
第50章 老实人
同一片月色之下。
缭绕的雾气之中, 萧隼赤着上身,泡在浴池之中,伸手抚着胸膛之上那道狰狞的疤,有些出神。
他白日离开护国公府后, 恰好又遇上了那位顾宝珠。那位不久前还在和顾挽澜针锋相对, 想要将顾挽澜踩到泥里去的大小姐, 见了他, 竟然还敢在他面前放狠话, 让他不要再去招惹顾挽澜。
萧隼没有因此生气,他喝退了身旁想要上前的侍从, 只觉得甚有趣味, “姑娘,或许你还记得,一个时辰之前,你还在借由本王来攻击顾挽澜。”
“您也说了,那是一个时辰之前的我,现在的我,就不允许你们在她头上打坏主意!”
辩驳得急了, 顾宝珠差点与他急眼,, “总之!她是个极为温柔的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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