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不察,她瞬间被拉住脚踝,重新跌到榻上,几乎直接摔回陆雪殊的怀里。
散发着淡淡清香的味道将她包裹,应止玥心知不好,嘴上却是永远不可能客气的:“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两人眸光相对,陆雪殊几乎没因为她的话生出任何情绪波动,只温柔一笑,用大小姐之前说的话来对付她本人:“善后。”
——在应止玥意识陷入朦胧前,她愤恨地想,就算那是她本人的话,可那明明是对小姝说的!
和陆雪殊这只狐狸犬有什么关系啊?
烛光再次被点燃,已经是将近一个时辰后。
其实已经不用点了,外面天光大亮,入冬后不太多见的晴日天气。
但出于某些大小姐不想承认的原因,她执意令他独自负责打水、点烛、煮茶等一系列琐事,在浴桶里濯汤过后,披散着长发慢悠悠地走出来。
但在看到榻上完全遮不掉的水痕后,应止玥刚恢复平静的神情微微扭曲:“那是什么?”
陆雪殊没去看身后的狼藉,只瞥了眼小几上的茶壶,水汽轻击釉质娇贵的盖子,撞出琳琅声响,浇出来都是淡淡的回甘气味,心平气和地陈述道:“是姑姑的……”
大小姐哪里会不懂他的意有所指?
应止玥感觉自己头上的发丝都快炸开了,恨不得上前挠他两下子:“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明明全是怪你。”
“嗯,怪我。”陆雪殊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一瞬,黑眸如深潭,淌出点揶揄的笑意,“我下次会努力。”
应止玥疑惑:“努力什么?”
陆雪殊润了一口茶,平静道:“多喝一点。”
多喝一点什么?
应止玥拿起茶盏,视线突然定住。
多喝一点……水?
口中的茶水呛出来,应止玥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可惜,罪魁祸首脸皮非常厚,非但没有因她眼里的谴责感到愧疚,还好意思上来轻抚她的背,温柔地轻声哄:“还不到半刻钟呢,姑姑总是这样急。”
应止玥一怔,随即更崩溃,眼泪都要咳出来了。
她相信,虽然手边的这壶茶也是刚煮好,但她以陆雪殊的节操发誓,他绝对不是在说盏中的茶水。
应止玥:“……”啊啊啊啊啊啊啊她要鲨了他!
急不急、快不快的,那是她能控制的吗?
他还好意思指责她?!
有能耐的话,他倒不要又是亲,又是咬,又是含,又是舔,专向刁钻的角度去吮,还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刺激她啊。
应止玥:“陆雪殊,你真的好无耻一个混蛋。”
无耻混蛋亲掉了她的泪水。
第72章 没有长嘴
眼看着陆雪殊吻她眼尾的动作暂歇, 停顿一瞬,却有转而向下亲吮的趋势,应止玥赶忙叫停他:“今天有人要见我。”
快要变质的亲密动作停滞, 陆雪殊温温地将唇贴过她手背, 漫不经心道:“谁?”
润泽的烛光浮动在他侧脸, 大概是感觉到狐狸犬的不满足,应止玥抚了一下他弧度漂亮的额头, “冒乐的好弟弟。”
陆雪殊有点迟钝地抬了眼,好半天才明白她说的“冒乐的好弟弟”是谁, 不由失笑,也没再亲下去,握住她的手指起身:“何必去见别人的弟弟?”
范谦就是范老爷和真爱林姨娘生出来的好大儿,距离接手临宁侯府只差一个应止玥的金疙瘩。光从血缘角度上来说, 范谦好像确实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
噫。
不过应止玥原来的皮囊已经被冒乐所占据, 非要从骨肉亲缘的角度来看, 冒乐和范谦才是亲姐弟。
何况冒乐本来在屋子里安静自闭, 因为范谦才得以见到祖母范老太婆,过上每天都要受气的好日子。
冒乐走的是好嫁风,和于昌氏那种甘愿奉献一切的娘道妻子不同,她虽然和明河青在一起过,但主要的目的是为了干掉原女主应止玥。
后来明河青变成了废人, 她当然不会再在他身上浪费时间,转而要瞄准新目标。
虽然名声是彻底不好了,但冒乐带有好嫁风系统, 还有着应止玥的皮囊, 还是有很多男人垂涎她的。
不过令应止玥都有点惊讶的是,冒乐竟然没有借机寻找一个“力压明河青”的男人嫁过去, 然后把她这个原女主踩在脚底下耀武扬威,让她痛哭流涕地认错。
冒乐对未来丈夫的要求很简单,“你要帮我弟弟范谦进入最好的学堂,他比于绝嗣聪明多了,肯定可以三元及第,给你助力的。”
这是冒乐和好嫁风系统商量出来的结果。在代城事发之后,冒乐也隐约意识到,没有血缘的男人是靠不住的,热情来得快去得更快,根本就不能当她的靠山。
靠别人是根本靠不住的,能依靠的就只有自己!
于是,她把目光转向了自己这个身体……
的庶弟范谦。
应止玥:“……”真是了不起的推理鬼才。
总而言之,在范老太太不停歇的骂声,好嫁风系统孜孜不倦的洗脑,以及单纯弟弟信赖的目光下,冒乐逐渐坚定信念:嫁什么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帮扶范谦。
她弟弟好了,她才能好。
自从被发觉是“冒牌货”之后,冒乐就像是从甜蜜的穿书美梦中惊醒,骤然被抛进滔天巨浪中,像是浮浮沉沉的柳絮,根本无木可依。
她迫切地需要伸手抓到什么,想获得世俗的认可,想要得到体面,重新变回刚穿书时人见人爱的完美大小姐。
所以她一定要帮助范谦。
等到范谦成材,她也就能过得好了。
冒乐忍着范老太太的羞辱,想,原女主那个蠢货,根本不知道有个弟弟意味着什么。
冒乐成长了,她不再是以前单纯天真的冒乐,她以后就算嫁人,也不会再轻易给出自己的心。
哪怕丈夫出门寻花问柳,不会调节婆媳关系,或者只是把她当成应止玥这个原女主的替身来虐,她也不会再为这些男人伤心难过。
她已经封心锁爱,心如磐石,刀枪不入!
唯一能靠得住的,就只有她的好弟弟范谦。哪怕这个世界没有男人爱她,都会因为她这个厉害的弟弟而尊敬她。
——不过,这个厉害的弟弟好像不这么认为,因为他转眼就找上了应止玥。
“姐姐。”范谦有一双红红的兔子眼,含着桃花糕,可怜兮兮地仰头看着她,“我好想你,回府这么长时间,姐姐怎么从来没有找过我?”
应止玥以手支颐,微微笑了一下:“我以为冒小姐才是你的姐姐。”
范谦定定地看着她,终于确定了什么似的,悄悄地松出一口气,很腼腆地笑了:“姐姐在说什么啊?我只有你一个亲姐姐。我知道冒乐对你很不好,特意拜托祖母好好教训她,把馊饭端给她吃,让她端着痰盂伺候祖母,不给她裁新衣,每天要跪上两个时辰,也不让她用火盆……”
应止玥坐直了几分,将视线重新转回到范谦身上。
这个很爱哭的红眼睛弟弟,用一种告诉她小秘密的可爱语气,糯糯地说:“我是在替姐姐你报复她啊。姐姐,你不开心吗?”
火炭燃出噼啪声音,将两人的气氛晕染得更加温馨和睦。
“……开心啊,怎么不开心。”应止玥忍俊不禁,拿着帕子轻轻地擦拭掉眼角笑出的眼泪,“可是冒小姐不是对你很好吗?”
范谦被夸奖,眼眉弯出喜悦的弧度,看上去更加得意了:“一头蠢猪而已,怎么比得上我的亲姐姐?我已经成功劝她和于贵妃搭上线了,还跟她讲,于贵妃会让大皇子娶她做侧妃。我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她居然真的相信了。于家也只有一个于隐周能看,但他现在下落不明,于家没一个正常的男人,已经算废了。这头蠢猪根本就不知道,大皇子其实……”
范谦收声,眉梢抬了抬。
一切尽在不言中。
应止玥心不在焉地想,范谦果然是范老爷的亲生儿子。
“我已经让祖母将林姨娘送进别庄,要是姐姐还不满意,我保证她活不到明年的春天,绝不会再来碍姐姐的眼。”
窗边有石子掉落的声音,范谦倏地止住声音,小苹端着茶水走进来,笑道:“这两天的风有点大,不小心被吹开了,奴婢这就去把窗关严。”
范谦还是有点担心的样子,但应止玥已经换了话题:“可如果没有我这个姐姐,临宁侯府可就是你的了,这样你也甘心?”
红眼睛弟弟低下头,眼睛里的暗色一闪而过,他声音更加软糯,像是糍糕一样纯白无害:“这些都是虚的,只有姐姐才是我的亲人。什么侯位能比得上姐姐重要呢?”
应止玥真诚道:“范谦,你真是个好弟弟。”
范谦满意地离开了。
应止玥走到轩窗边,没看到什么脚印,只有三两点桃花糕的碎屑。大概是有些人担忧她这个原女主会斥骂无辜的范谦,特特准备好桃花糕,想来安慰无辜受连累的好弟弟。
应止玥唇角弯了弯,想,真是有趣的一家人。
-
应止玥对于贵妃这个人没什么印象。
但对于她的哥哥于隐周,或者说他所带来的风暴,确实记忆深刻。
说起于家的大将军于隐周,其实应止玥在芦亭山上的时候,本来已经从清音观主那里买了东西,只要小姝帮她一把,就可以天衣无缝地杀了于隐周。
但大概是男人之间有着奇特的惺惺相惜,或者别的什么鬼东西。虽然于隐周一直追杀小姝,还给应止玥下了药,但小姝居然不愿意。
陆雪殊本来在煮茶。
闻言,清亮泻出的水柱以及他提壶的手,共同悬停在湿润茶气里。
他垂下眸,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眼神看向应止玥:“你在说什么?”
大小姐在无聊地吃石榴,随意地扫他一眼,敷衍道:“对,不是什么男人的惺惺相惜,小姝是我的哑巴侍女来着。”
但陆雪殊好像不太满意,他将茶壶一推,视线如有实质地盯进她眼眸:“我什么时候不愿意杀他了?”
——不是陆雪殊,是小姝。
不过应止玥不想纠正了,她也被激出来几分火气:“我没打算翻旧账,陆雪殊,你不要得寸进尺。”
她怎么知道,小姝为什么不愿意对于隐周动手?
可能因为于隐周虽然私德有亏,但确实是一名良将,小姝不想于隐周就这么憋屈地死吧。
应止玥却是懒得管于隐周是什么百年难得一见的超级牛掰武状元,还是有什么常人难及的雄韬武略。
起不起战事的,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说她自私凉薄也好,没什么大局观、只图眼前三分地也罢,不过应止玥确实不怎么热血。
主和派占上风,公主和数个娇滴滴的郡主带着丰厚陪嫁去往远方和亲,百年之后客死他乡;主战派占上风,无数刚及笄的姑娘被抓进军账当营妓,一双朱唇万人尝。
打仗赢了,嚯,丈夫飞黄腾达,一个只能吃糠腌菜的草根小子自此飞黄腾达,自此娇妾环伺,美姬怯怯地向原配叫夫人。当然了,“有点眼色的原配就该退位让贤,无知妇人根本就配不上将军。”
要是陪着丈夫一起厮杀战场的,战事平息后更要卸甲而归,从此以后,能拿的唯一一把刀就是给丈夫炖汤时“笃笃笃”卡在案板上的菜刀,补肾。
不要不甘心,肾虚的丈夫可是会给你请回来个一品的夫人诰命呢。
要是敢有一点不满,那就叫“乡野村妇果然头发长、见识短,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能嫁给将军,他不嫌弃你样貌粗鄙,你居然还不知足。给你点脸了是不是?!”
哦,还有守着城门弹尽粮绝的。
如果男人投降举白旗,那叫“都是你这妇人贪生怕死,唆使太守叛国,就该嘴里被塞着糠然后沉塘,死后也得钉在耻辱柱上,世世代代受到唾骂。”
如果男人誓死不屈,带着全城妇孺老少抗击到最后一刻,还是死了。黄土一抔当然不会被骂,还会受到天下人的爱戴。皇上甚至会在御座上,叼着贵妃送上的荔枝肉大肆褒奖:“为御外敌,某太守等一万余人悍不畏死,以骁勇之师战至最后一刻。其忠贞若此,实乃朕之幸也!”
当然啦,这份坚贞不屈的意志会留存于大好河山之中,载入史册,永世传颂。
最幸运的女人会被记成“某太守夫人”,大部分时间,女人只是一万余人中的那个“等”。
真是荣耀死了,让人嫉妒死了。
要是被敌军逮住,搁到城墙上威胁家人,那就更绝了。
被丈夫、父亲、祖父一箭穿心,那叫痛在女人身,伤在男人心。
“你只是死了,你男人可是伤痛到三年都不肯娶继任,连小妾都不纳一个呢。”
要是丈夫屈服了,好家伙,那就叫“懦弱贪生的妇人,居然连自戕都不肯,都是你这个累赘害得将军打败了仗!”
打仗输了,那更完蛋。
首当其冲的就是皇上的漂亮妃子,什么“祸国美人”害得皇上沉溺享乐才败仗,该死该死。
贵族的夫人小姐得立马自尽,不然对不起丈夫、对不起爹、对不起皇天、对不起后土、对不起昨天吃的糖糕、对不起晌午喝的米汤,也对不起院子后面长的那株狗尾巴草。
不然的话,娇弱女郎就会被掳走给敌方的将领“尝鲜”,通过“我上了你的女人女儿姐姐妹妹七大姑八大姨,所以也约等于骑在你身上”这种令人瞠目结舌的换算,达到最终羞辱男人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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