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渊怔怔点头,面色青白,失魂落魄地推门离去。
“闻郞?”肩窝上盈满热意, 帝渊埋首其间, 笑得止不住轻颤。
顾一念咬了咬牙,愤怒回身, 扯着银链将人按倒在花梨圈椅上,气道:“差不多得了, 我的名声都坏成什么样了?”
上至公玉瑾、凌云霄等旧相识,下至众多天兵,现在连刚到这没多久的异界人都以为她有特殊癖好。
“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扯着那道银链,顾一念深深悔恨自己当初没多想一些,明明是克制言灵的法器,如今竟成了自己的污点。
帝渊任由她斥责,间或不轻不重地挨上几下。虽勉力压着唇角,胸腔却不住颤动,低声闷笑。
“如此,就没有人会和我抢玉山君了。”
打不得,骂不动,见他如此模样,顾一念也禁不住泄了火气,隔着小几坐到另一边,为自己倒了杯凉茶,正经道:
“既是虚妄,你和他过不去干什么?过几日探索元界之门,还需要他。”
帝渊闻言收了笑意,遗憾叹息:“念念就非去不可吗?”
“务虚原已趋于独立,这里会是天道之下最晚覆灭的地方。少则数千,多则上万年,我们还有很多时间相守。”
“念念,最后一次了,陪陪我吧。”
他越过小几探手过来握住她,顾一念蹙眉挣开,认真问:“帝渊,你是神主,天宫众仙,下界万民,你全都要弃之不顾吗?”
“我留了神躯在天宸宫,有我几乎所有的神力,消散之前,可保中天及其下的凡界安宁。”
“作为神主,我做了我该做的、能做的。神人亦有私,千万次无疾而终,总该有一次、有一部分为自己而活。”
帝渊再度握住她,大手不住摩挲,似是安慰,似是渴求。声音如叹:“玄天已死,寂灭已成定局。玉山,就这样吧。”
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顾一念一字一顿:“或许你已经尽力,但我还没有。”
越过桌案欺身,剥开他的衣领重新束紧颈带,拇指在颈侧轻蹭了蹭,顾一念有些不敢看他,清浅落下一吻,起身离去。
“我今晚不回来了,你老实点,别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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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是服了你,你就没别的地方可去了吗?”
暮色熔金,晚风盈袖,商采采一面抱怨,一面认命地端来几盘下酒菜,为她开了一坛猴儿酒。
“我这存的,喝吧,别省这么点了。”
准备着探索元界,顾一念近来忙于炼器画符,还将快速恢复仙力的猴儿酒当做了重点物资储备,仙力耗空也舍不得喝,只待自己恢复。
杯盏送到唇边,顾一念连抬眼都懒得,倚在栏边就着她的手饮了一杯。微眯眼眸,感受着暖流滋润过经脉丹田,少顷气力恢复,她嬉笑着靠到商采采肩头。
“到处都是旧情人,我去哪都不合适,还是采采好。”
“我就不是了吗?”商采采凄凄抬眸,眼中瞬间盈上水色,哀声道:“我们的事,下界人尽皆知,玉山君却至今都不肯给我个名分。”
“……”顾一念神色复杂地起身,几度张口,艰难道:“别这样,跟……闻如许似的。”
“哈哈哈。”商采采瞬间破功,笑得前仰后合,“那位闻大人也是个妙人,我还从未见男子使过这种心计。想来也是用情至深,患得患失到了极致。”
“没那么简单。”顾一念饮了杯酒,闷闷道:“有些事,没法子与你说。”
帝渊无疑是爱她的,他将她引来务虚原,带上于她而言重要的朋友、伙伴,在这座末世方舟上,让他们最后欢聚一场,快活千年。
可是他能够切割神格,将神躯与大半神力镇守在天宫,对自己说上一句不负天下不负她,顾一念却不能。
她深知自己还没有尽到全力,深知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完成。
作为坚守到万劫末世仅存的一位神人,帝渊曾千万次救众生于水火,千万次见证天道的失败与重启,疲惫、厌倦,不再期待新生,似乎也是理所应当。
顾一念却不同,她在文明程度更高的世界生活过,知晓一个正常有序的世界该是什么样子。她还有914,高等文明的产物,博览群书,走过无数书中世界,清楚一个健康世界的天道该如何运转。
她们曾约定一起把这方世界打造成理想中的家园。
她会成神,会走到天道核心面前,把万丈红尘中的喜怒哀乐、勃勃生机甩到它的脸上,告诉它天意断情,将所谓天命强加给众生是何等的荒唐。
914则立志梳理好天道紊乱的数据,让这里成为它躲避主系统追捕,放飞自我的世外桃源。
〔说起这个,我关闭的数据库什么时候能打开?〕914落寞道:〔世界都快毁灭了,我都素了三千年了,宿主,你吃肉我也想喝点汤。〕
〔……〕雄心壮志骤然消散,顾一念无奈道:〔开开开,随便你看什么,别同步给我就好。〕
〔好耶!我屏蔽你。〕914干脆回应,随后沉浸在海量资源中再无声息。
顾一念内心止不住地萧瑟,谁能想到立志改写天道规则的救世主,竟然是个一心搞颜色的涉湟系统。或许,比起那些形而上的圣洁道理,点点滴滴的爱恨人情才是积淀起红尘,撑起偌大凡世的根基。
“采采,若世界寂灭在即,你想做些什么?”天色渐晚,顾一念醉意熏染,红着眼角问。
商采采认真思量着,答道:“做我该做的事吧,即便只是个小仙,也不能坐视众生罹难。”
“怎么?神主与你透露消息了?”
“怎么会,这种事神主为何要告知我。”顾一念错开眼神。
“怎么不会?”商采采凑过来挽住她,满面兴味:“说真的,我曾猜测过你以前是不是神人。不然,神主为何对你如此优待?刚飞升就为你起了座山,还有那块石碑,气势雄浑,高耸入云。”
“对了,那句话什么意思?神主可有对你解释过。”
顾一念怔了怔,刚想说没有,忽然想起他以闻如许的身份初次来到玉山时,溜须拍马一般说过一句“一念万劫融”,他似乎,从一开始就知道她志在天道,终止大劫的野心。
不仅如此,时至今日,他有时唤她玉山,有时唤她念念,有时甚至接连叫上两遍。他说,“玉山,最后一次了,把时间留给我吧。”
或许这意味着,她也曾失败千万次,千万次投身大劫,弃他于不顾。
“你说的对,可能,我从前也是神人吧。”顾一念微叹,神情寥落。
商采采微眯眼眸凑近,满身的酒气中,视线却清明:“念念,大劫将近了,是吗?”
“是也不是,务虚原空间半独立,你暂且出不去了。但留在这里,你还有几千年的安稳时光可度。”
顾一念没瞒她,元界之行就在三日后,商采采留在原上,很快就会发现务虚原只进不出的事情。
杏眼圆睁,呼吸凝滞。好半晌,商采采才回过神来,慌乱喘息,摸索着拿起银壶一饮而尽。
“抱歉,我先前并不知道。”顾一念垂眸道:“我们离去后,有劳你整合天兵,定期处理军报,暂且不要让他们知晓。”
“不。”商采采断然拒绝,“我和你们一起去。”
“我是水木双灵根,水木相生,有绵延不绝之力,强攻或许比不上你们,但持续养息,长久供给仙力,你们怕是都比不过我。”
“进入元界需要你的雷系灵符法器护身,先前担心你准备太多,过度耗费心神,现在……”
商采采抚了抚腰间玉佩,冰蓝净透,沿着飘花雕刻一株薇草,柔韧洁白。
“不必为我费心,有这个就足够了。”她淡淡含笑,眸光清浅:“我不缺这几千年活头,我想和你们一起,做些能做的事情。”
“你不是说过吗,从微末凡人到一方大能,我也是个励志成长型大女主。若当真有一本书以我为主角,我想,我不希望它的结局是独自偷生,坐看世界终结。”
〔滴——〕
久违的提示音响起,顾一念微讶,连忙召唤914询问。
914沉迷于各色资源,足足唤了半刻才吸溜着口水,百忙之中看了一眼,惊讶道:〔商采采,成主角了?〕
顾一念一怔:〔什么意思?她不是师兄那本书的绿茶女配吗?〕
〔主角进度百分之四十。〕914些许困惑,回忆道:〔我听说真实完善的高级世界,永远会有崭新的故事发生,意念强大的人都有可能成为主角,生成世界之柱,世界由此生生不息,永恒运转。〕
〔这只是个不完善的废弃世界,应当不具备这种能力。但不管怎么说,当商采采的主角进度达到百分之百,就会有一根属于她的世界之柱诞生,为这个世界增加支撑。〕
914语带喜悦,定论道:〔好事,恭喜!我继续吃粮了!〕
“发什么愣啊。”商采采不满地推了她一把,面色微红:“玉山星君可是瞧不上我?”
“没!”顾一念回神,一把抱住她,在脸侧响亮地亲了一口,笑意嫣然:“瞧得上,我早就知道你特别好!”
商采采捂着脸颊,惊恐不已:“你……我不是说这种瞧上!”
“都一样,都一样!”
顾一念夺过酒壶一饮而尽,内心是说不尽的欣喜。既赞叹于璞玉生辉,为这方世界增添希望,又单纯为友人的成就而感到喜悦。
“采采,你太好了!”
双颊绯红,通身酒气,顾一念越看商采采越顺眼,忍不住再次扑了上去。
“顾一念!你够了!”
杯盘清脆交响,满地狼藉。
商采采艰难扒开身上醉软的女子,满面惶恐,第一次不敢留她夜宿。心底思量着,此番若能安然归去,定要催她搬离自己的仙邸,早早去玉山和她的道侣做伴。
露重更深,门扉急扣,早已熄灯的小院匆匆走出一个身披玄色大氅的男子。
商采采迫不及待地将人交付,惶恐道:“你多费心,看着点,她喝醉了,到处乱亲人。”
觑到对方愕然的神色,她回过神来,艰难补充:“放心,你头顶上好好的,她只……只亲了我。”
语毕一甩袖摆,耳尖透红,捂着脸颊匆匆离去。
帝渊将目光缓缓移到怀中女子身上,眸光复杂,似有千言万语。
夜风吹了一路,顾一念半醉半醒,已然恢复了几分意识。
方才激动无状,吓到了商采采,她只好一路装醉无言。如今见帝渊也生了误会,无奈拉了拉他的袖子,轻声解释:“我无磨镜之好,只是喝醉了有些激动而已。”
帝渊未曾应声,唇瓣翕动,长眉紧蹙,仍旧定定注视着她。
顾一念有些莫名:“怎么了?你我之间,这点信任都没有吗?”
三世的老夫老妻了,怎么还怀疑起她的取向了?
帝渊微微摇头,面色愈发古怪,满是震惊愕然,难以置信。
〔不对吧,他怎么这么大反应?〕顾一念暗自嘀咕,识海寂然无声,914毫无反应。
识海内外都不对劲,沉寂地让人心慌。顾一念一头雾水,为他解开喉间束缚,忐忑问:“到底怎么了?”
帝渊眸光暗阖,拦腰将她抱起,大踏步迈入房中,关门落锁。
夜色昏暗,屋内不盏灯火,仅有几许月光斜映。
顾一念被抵在花窗边,高大的身躯将她完全覆盖。帝渊微微俯身,轻咬她的耳垂,声音低哑:“兽耳、捆绑、水下,念念居然喜欢这些东西?”
主动勾出颈间银链,他低笑道:“看来,我当初并没有冤枉念念。”
顾一念:“……?!”
足足愣神好半会,颈侧喘息灼热,腰上游走的大手愈发肆意。顾一念终于意识到了缘由,识海中响起尖锐的爆鸣:
〔阿四别看了!把帝渊也屏蔽!快!!〕
第43章 出发元界
手心被银链磨得泛红, 指尖缓缓松开。
“念念不喜欢吗?”
骨节分明的大手包裹,强压着她再度紧握,帝渊微勾唇角, 喉结轻微滚动,带动颈环银链轻颤,直传到她的手心。
“握紧些, 天还早呢。”
晨光微晞,顾一念身心俱疲, 四肢百骸如同注了水一般沉重软绵。
身旁人仍兴致勃勃, 牵起她的手放到自己头顶,问:“念念喜欢吗?”
青丝如瀑, 发间一双雪白的狼耳暖绒柔顺。
顾一念被折腾的半点脾气也生不出,无力道:“言出法随的神人之力,你竟用来做这种事。”
口中斥责着,手下却诚实地揉了又揉, 唇角止不住上挑。
狼尾缠上腰间, 在光滑的皮肤上激起一阵战栗,手心中的兽耳抖动轻蹭, 带来丝丝痒意。
灼热的呼吸凌乱,帝渊遗憾道:“可惜没有水池,今日没能让念念满意。”
“没有水?我看你脑子里都是。”狠狠咬上他颈侧,顾一念气闷道:“你故意的。”
帝渊闷声低笑, 在她脊背上安抚轻拍, 称赞道:“那小家伙不错,我原只道是个器灵, 没想到竟如此博学。”
识海内,休眠了一夜的914讷讷不敢言, 支支吾吾:〔宿主,我不是故意的。〕
顾一念无语,好一个里应外合,腹背受敌。
这事太过离奇,她想了半天也不知该怪谁,恨恨道:“你昨天都看得什么乱七八糟的,赶紧丢了。”
914痛心疾首,到底是愧疚占了上风,抽泣着打包准备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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