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阙心想这人真奇怪,早晨还对她呼来喝去,对她发脾气,夜里竟然亲自伺候她喝药。
汤药苦得扎心。
但郁阙知道,以自己如今的处境再拿乔,那就是不识时务了,正好趁着他心情好的时候,求她办点事。
“这两人大人生气,有一件事情没有敢向大人提。”
萧默一听她口风变了,立即就精神了,只怕她不搭理,倘若有求于他,那一切都好说了。
“夫人尽管说。”
郁阙将事情简单说了,“听闻大赦的名单还在大人手里,还求大人看看是不是漏了个人名叫夏春儿,是个罪臣之女,十岁的年纪,若是漏了,还请补上。”
“原是这么一桩小事,既然夫人开口,别说是漏了,即使她不够资格上大赦的名单,本官也能添上。”
萧默寡淡的语气里,全然是上位者的盛气凌人。
“那就劳烦大人了,于大人是小事,但对于夏幻儿来说,却是骨肉亲情的要事,还请大人上心。”
萧默眼神流连她清纯面庞,“放心,夫人说的话,一字一句我都放在心上。只是夫人对旁人的事这么上心,自己的新衣放在这里却还未试。我来伺候夫人试衣?”
郁阙知道萧默是个雁过拔毛的性子,替她办了事总要讨些好处。
他亲手褪下的衣裳再也未能穿上。
昨夜孤枕难眠,今夜他是铁了心补偿回来,将人折腾至清晨。
郁阙不堪受辱,伸手去推他。
他捏了纤纤玉指放到唇齿间轻咬,一边在她耳边蛊惑,“夫人,多疼疼我。”
郁阙美目蓄泪,多疼疼他?她只想将这个男人千刀万剐,而后一死了之!!
“登徒子!!”
“夫人再骂一句,再骂就再来一回。”萧默直起腰身。
天蒙蒙亮,今日有朝会,外头奴仆们等着,只当家主睡过了头,“家、家主,宫里头派人来了,说是陛下怕天寒地冻,大人又赶不上上朝,特意遣了马车来接家主......”
这话清晰第传入了郁阙的耳朵,简直羞愤欲死,怎么就到了宫里都派人来的地步,“萧默!!”
“该叫子深。”
......
待到风平浪静,萧默与她额头相抵,郁阙额间汗津津的。
“夫人实在是、实在是太销魂了。”男人低语。
郁阙推开他,靠坐到角落里,不愿再与他亲近。
萧默起身背对着她穿衣,“放心,夫人交代的事情,本官会办好。”
朝会迟到了半个时辰,皇帝下朝之后就传他到了御书房,“真是不像话,几次三番不来上朝,参你的折子堆成了山。”
萧默不言语,任由皇帝训斥。
“听闻你府里多了个宠妾?”皇帝也难免有所耳闻,“就是上回带进宫里那个女子?”
“是。”
“你脖间的抓痕也是她弄的?瞧着是个烈性子。”皇帝揶揄道。
萧默抬手摸了摸颈侧。默认了。
“荒唐!色令智昏!怎么能因为这种事耽误上朝?!”
“臣下一回不敢了。”他不能保证,确实是色令智昏,他这么贪恋权势的一个人,此时此刻觉得权力的滋味还没有她好。
一时沉迷,叫他抽身,暂且不能够。
这顿训斥不是白挨的,大赦的名单已经交到皇帝手上去了,萧默提了夏春儿的名字,这才将人加了上去。
***
办好了事,晌午一过萧默就回府去了,下了马车足下生风,想尽快将这件事告诉郁阙,自己都没发觉带着点儿讨好的意思。
奴婢说夫人正在西厢书房见客,见的是王师玄的宠妾夏幻儿。
“现在外头都在传,说是萧相大人新的了个宠妾,说他对这个妾室听之任之,宠爱无度。不过师姐放心,外头的人没提你的名字。”
郁阙给夏幻儿倒茶,“具体是怎么说的?”
“说为了给宠妾置办衣裳,命整个尚衣局的宫女停下手上的活计,先赶制宠妾要穿的衣裳,就连如今皇帝宠妃李淑妃的春衣都叫给耽误了。”
夏幻儿捧起茶盏,“还说萧相为了宠妾在相府里新建了奢华宅院,请了内务府工匠打造家具,还将李淑妃的螺钿美人榻给抢了。”
郁阙听着头疼,萧默这人做事太张扬了。
夏幻儿睁着水汪汪的眸子,“师姐,这螺钿美人榻的事,究竟是不是真的啊?”
郁阙扶着额头,手指了指窗口不远处那张美人榻。
夏幻儿咂舌,“竟是真的!”
“皇帝陛下就没有罚他么?”
郁阙摇头,“这段时日他几次三番上朝迟到,今晨皇帝还专门派了车辇来接他,生怕他再迟到,惹得朝臣弹劾。”
夏幻儿抓错重点,“师姐,萧相他为何迟到?”
郁阙险些没端稳茶盏:“许是天寒地冻,他起不来吧,我也不大清楚。”
夏幻儿点头,“虽然王师玄也很得皇帝赏识,但也没有宠信到这等地步。”
郁阙也好奇,萧默到底什么本事,能叫皇帝待他比皇子还好?
“师姐,你听说过没有?关于萧默的来历?”
郁阙摇头,她对萧默的家世背影一无所知。
“听说他出身不过农户之子,有一年明月长公主去幽州避暑,意外在山野间见到了他,喜爱得不得了,就带回皇城养作男宠了,如今的萧默不过是长公主安插在朝堂上的一枚棋子。”
两人压低了声音说话,浑然没留意门外廊下那个颀长身影。
郁阙认真想了想,“可是上回皇宫宫宴,我见了长公主,这二人的关系不像是那回事。”
男人在外头听着,这女人倒是还有几分良心,他替她办了事,她背地里没说他坏话。
夏幻儿继续道,“还有一个说法,我觉得这个说法倒是比较可信,就是、就是、”
郁阙好奇。
“皇后常年闭门不出,皇帝现在盛宠的李淑妃也是个幌子,从不去她宫里过夜。而且你可知,太子同宁王都不是皇帝亲生子,不过是过继了宗室子罢了。外头有人在传,他是皇帝的男宠。”
啊?!!!
端庄如郁阙,此时此刻也不淡定了。
“所以说萧相迟迟未娶妻,说是皇帝命令他只许纳妾,不许娶妻。”
嗜好男风在皇城之中不是什么新奇事,权贵子弟也有豢养男宠的例子,男倌儿也多的是。
萧默有皇城四大美男之首名号......
夏幻儿知道自家师姐是个很正经的人,“我这只是玩笑,皇帝或许只是欣赏萧相的才干!”
郁阙回想这些时日,皇帝对萧默的确过分纵容,“我倒是觉得这谣言很有可能是真的......”
茶也吃了,话也说完了,夏幻儿起身要回家去了。
“师姐你这得茶水点心真好吃,我改日还来!”
郁阙起身替她开门,若这茶叶点心是她的,那必定会叫夏幻儿带些回去,可惜这萧府也不是她能做主的地方,沉重的木门拉开了。
“你从宅子侧门走吧。”郁阙说了话回过头,狠狠吃了一惊。
萧默立在门口,身上的官袍还未换下,郁阙心头一颤,“大人回来了......”
夏幻儿一看,形势不妙啊,“萧相大人,我先走了。”
她脚下生风,立马开溜了,只留下郁阙一人与萧默两两对视。
萧默打量着她,没错,这是打量,像是又重新认识了她的另外一面。
男人头一回踏入她归置好的书房,郁阙竟然心虚了,她竟然对着这个奸臣心虚了。
萧默审视了一圈,“夫人的书房这才像个样子。”
他听见了么?应该没听见吧,郁阙心存侥幸。
“大人费心了。”郁阙想起那桩事情,“不知大赦名单那事,可有眉目了?”
萧默来到她桌边前,悠闲地翻看着她今日读的书,“确实是吏部弄错了,少加了一个人,但夫人说迟了,手下的人已经将名单呈到陛下手里,若此时再去改,那不是在陛下面前承认自己办错了事么?”
郁阙心头骤然一沉,那夏幻儿的妹妹岂不是......
“那大人可想想法子?”
萧默别有深意地看着她,“夫人忘恩负义,本官凭什么给你办事?”
“我何时忘恩负义了?”
“那夫人说说萧某究竟是长公主的男宠还是皇帝的男宠?”
萧默:“你干脆说萧某是整个皇室的玩物得了!”
原来他统统听见了啊!郁阙眼前一黑,真要命了,她这辈子没这么窘迫过。
“我......我......”
叫人抓了个正着,连辩驳都无处可辩驳去。
萧默得寸进尺,步步逼近,“本官堂堂男儿,怎么到了夫人口中就成了妖里妖气,谄媚邀宠的男宠了?”
郁阙脸涨得通红,羞愧难当,自己没占理,读了那么多圣贤书,面对咄咄逼人的奸臣,竟然哑口无言。
“我给你赔礼道歉......”
“夫人日日夜夜将君子将德行挂在嘴边,欺负萧某读书少,到头来,夫人这个读书人口中,怎么也说出这般这般不堪!”
郁阙已经退到墙边,不自禁捏住了男人的胳膊,“是我胡言乱语惹你不高兴了。”
他气性大,绝非三言两语能哄好的。
一直到用了晚膳,萧默也没给她个好脸色,郁阙肠子都悔青了。
“你有几日没有练字了,我教你练字可好?”她小心翼翼地取来笔墨,讨好萧默。
“不练,心里有气,怎么能静下心来练字。”
郁阙将笔墨放回书架上,她自己坐着看了会书,萧默坐在另外一头拿着根竹签逗笼子里的鸟。
夜深了,该安置了。
“那大赦名单的事......还有希望么?”
男人忽然的扭头,深深地看她一眼,“哦,我就知道夫人这段时日对我曲意讨好都是假的!”
“你不过是为了利用我。”顶着漂亮脸蛋说这话,真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萧默继续逗鸟,“我是可以前去求皇帝,只怕夫人背地里又议论我是什么男宠之流。”
郁阙手里捏着书,欲言又止,确实不好再劳烦萧默,抿了抿唇,“那我再想想其他法子。”
“夫人还有什么法子?”
郁阙:“从前在女学时的同窗,如今都身在高位,有几人得了诰命,我想着、”
萧默:“毕竟这名单时在本官手上过的,而且夏幻儿是王师玄的宠妾,外人知道我与他二人皆不管此事。夫人觉得以你们的交情,这些人会冒着风险得罪本官的风险,来帮夫人这忙么?”
“言下之意只有你能办此事?”
萧默有些得意,“夫人知道就好!”
他姿态甚高。
“连日大雪,听闻郊外明湖雪景宜人,夫人明日伴我出游,或许我心情好了,向圣上提一提此事,也不是不可以。”
单单只是出游赏雪?
“好”郁阙点点头。
夜里同榻而眠,萧默破天荒地没有求欢,她在他身边睡了安稳一觉,隔日清来时身边的榻上空空如也。
不是说好出游赏雪么?他先走了?
郁阙正愁,忽见男人从屏风后步出来。
茶白长袍,肤白胜雪,他过分出挑漂亮的容貌也被冲淡了几分,这哪里还是朝堂上人憎鬼恶的的奸臣,简直是绝世出尘的年轻神明。
郁阙抱着衾被,一时看呆了,撇开品性、德行种种不论,萧默这幅皮相真真勾人!
她起榻洗漱更衣,发现已经萧默替她备好了今日要穿的衣裳,两件衣袍的料子出自同一块茶白云锦。
近年来,游湖赏雪已成皇城贵族雅士的游乐之一,商贾、百姓们也纷纷效仿。
今日飘着小雪,明湖岸边积雪甚厚,远处雪山重叠,真正是雪景的绝妙时机。
郁阙登了画舫。
“这画舫是我设计,命工部的匠人打造,专供陛下游湖之乐,可惜陛下政务繁忙,倒是无暇出来。”
男人言辞之间有些得意,他身衣襟微敞,悠闲地靠在椅榻上,眉宇间是别样的风流神韵。
郁阙拆穿他:“难道不是大人自己贪图享乐么?”
船舱四角置着暖炉,坐在其中竟感受不到一丝寒意。船舱里煮着热茶,实在惬意。
“原想捎带一些线香,发现没有合心意的。”
郁阙捧着茶盏,“待回去我制一些。”
“夫人会制香?”萧默惊奇道,眼底跳跃的光芒好似初春时节化开的雪水。
“这有什么不会的,我在女学时,专门有教制香的女夫子。”郁阙不是自夸,她制的香当年在女学里可是人人称赞,“我见府里有几块沉香,放置着久久未动,倘若、”
不、不对,这是他贪污得来的物件,她不想用,于是后半句话就没说了。
“那回去我就将沉香挪到夫人的书房?夫人得空了替我制些线香可好?”
“等春来时再制吧。”郁阙敷衍道,“冬季里手脚冰冷,恐怕制不好污了大人的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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