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阙:“长公主待萧相真真没话说,自己伤得更重,方才还那么为萧相操心,我这个妾室也自愧不如。”
她这句话,另外两人都沉默了,安静地用膳喝酒。郁阙也拿起酒杯,缓缓饮下,她可以笃定,萧默与元盈之间必定有隐情。
回府的马车上,萧默微微熏醉,闭眸靠在车壁上。
“方才我已经求圣上,等明年开春便调我去江南,圣上应允了。”
郁阙:“你这么着急离开皇城,可是为了躲什么人?”
“什么人?”萧默睁开眼眸看她。
“你与长公主之间,似乎有不为人知的故事。”郁阙试探道。
萧默轻笑,“夫人吃醋了?就因为热汤撒在了我与长公主身上?”
郁阙故作生气,“她是长公主,你是臣子,她却口口声声唤你子深。”
“陛下也唤我子深,宁王也唤我子深,你也可以唤我子深,偏偏一口一个萧相。”他的语调近乎调情,叫郁阙很难继续。
萧默:“我若对一个人有意,必定要不择手段得到为止,若她对我有意,又怎么会要我早日迎娶仙川?长公主对你有敌意,不过是因为沈彦罢了。”
郁阙欲言又止。
他倾身抱住她,埋入她颈窝:“我手疼死了,你还只顾着说其他。”
萧默:“但夫人能因我而吃醋,其实我心里还是很愉悦的。”
恬不知耻。若他真那么在意她,为何长公主派人下毒,他能装作若无其事呢?
***
隔日,郁阙拿着烫伤药去拜访长公主,她想要亲自将事情问清楚。
“长公主不是请我来教你制香么?”郁阙道。
元盈意兴阑珊,一副不愿再与她虚与委蛇的模样:“夫人也知道我手受了伤,恐怕要过些时日才能求教了。”
身边婢女:“长公主昨夜发了高烧。”
郁阙:“这倒是巧了,萧相大人昨夜也高烧不退。”
“子深发烧了?可有请御医?”元盈立即询问。
郁阙笑了,她猜得没错。
长公主喜欢萧默。
郁阙:“没有,不过他倒是心系长公主,命我过来送这一瓶伤药,叫我嘱咐你,千万仔细养着,不要留了疤。”
元盈:“他发着烧,还想着这等小事,行了,药膏我收下了,你快快回去传御医给他退热。”
郁阙:“不急,我来还有一事要问长公主。”
“何事?”元盈一副赶客的意思。
“为何派流心来毒害我?”郁阙凝视着元盈,直言不讳。
此言一出,长公主诧异地看向郁阙,就连边上的婢女也惊愕。
郁阙莞尔一笑:“流心亲口承认了,长公主有权有势,恐怕不会在我面前否认吧?”
“行,那本公主也不必装了,当然是因为沈彦,他明明受本公主庇佑,心里念的却是你,我咽不下这口气、”
“是沈彦还是萧默?”郁阙质问道。
婢女:“萧相夫人,你怎能对长公主不敬?!”
元盈斥责婢女,“你们出去!”
房内的婢女听命离开,屋子里只郁阙与长公主二人。
元盈笑笑:“你很聪明,知道我对萧默有意。但我所做之事统统与他无关。一开始我想要沈彦,只因为他是萧默的死对头,我想惹得他吃醋,看看他是否对我有情意。”
“只是这个原因?长公主就设计拆散我与沈彦?”
“是!他一开始坚决不从,我渐渐对他产生了兴趣,我对萧默也没有那么在意了,我吩咐萧默助我,只要将你收为妾室,那么沈彦也就死心了。”
果然如此!她就是这么沦落为萧默的妾室。
“可是时至今日,沈彦还是不肯全心全意对我,故而本公主很生气!”元盈道,“这才一时昏了头叫流心去毒害你。”
元盈:“不过往后不会了,萧默很在意你,我与他是同盟是挚友,只要你离沈彦远一点,不要再招惹他,所以我往后不会再害你。”
亲口听到真相,远比李昭儿口述,更叫郁阙愤怒。
原来不是因为劣酒一案,她才沦落为萧默的妾室,而是因为长公主,帝王之女一时的兴起......
郁阙:“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的......
......
夜幕降临,郁阙下了马车,一路恍惚往绿水苑走去。
萧默早已回府等着她,桌上的饭菜已经热了两回。
见她进来,起身相迎,“听说你去探望长公主,怎么去了一整日?长公主可有刁难你?”
啪--
当着所有仆人的面,郁阙狠狠打了萧默,巴掌落到男人面上那个瞬间,他惊愕然睁双眸。
并非愤怒,并非伤心,而是疑惑她为何这么对他。
泽元与珠儿吓得面色惨白,“夫人......”
男人无暇雪白的面颊浮现红印,眸光汹涌地看着她,但他没有发作,片刻之后一点一滴收敛怒意,立在她面前,质问道,“告诉我,你怎么了?”
第57章
挨了一巴掌, 萧默没有恼,试探地继续问她,“可是长公主对你说了什么?”
堂内仆人识趣地退下。
郁阙气到发抖, “我已知晓全部真相, 你与她一起算计我!”
“她说了什么?”萧默神色肃穆。
“你还想装傻么?萧默,你为了助长公主得到沈彦,才害我沦落成你的妾室,只有这样沈彦才会对我死心!”
萧默眸光凝视着她,却是久久不语。
良久之后,他才不温不火地吐出一句话,“确实是这样。”
“但是夫人恐怕忘了, 当初沈彦先休了夫人, 我才对夫人动了念头,所以他难道没有攀附长公主的念头么?”
“那是因为长公主利用劣酒一案, 为难我父亲,沈彦为了保护郁家,才不得不写下休书!”郁阙掩面哭泣,为何是这样,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为何这样无力,“仅仅是因为长公主的一时兴起,你们欺人太甚了......”
“可我最后到底也没有为难你的父亲,如今还保他官运亨通,你也已经放下沈彦、”
“我恨你!”郁阙睁着一双泪目看他, 一双珍珠耳坠也似泪水, 她拒绝他的触碰,“萧默, 我恨死了!我恨死你了!!”
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推开他,拒绝他的靠近,可是萧默不退让,仍旧是将她紧紧抱住。
“就当是我一开始就错了,是我助纣为虐,是我设计你为妾!”他的声音在她耳边无比清晰,“可是,这些时日,我为你所做的一切,不够偿还分毫?”
萧默:“我是这样一个可恶的人,与君子二字毫不沾边,德性有亏,欺男霸女,人憎鬼恶,但这么久以来,我对你掏心掏肺,夫人难道看不见么?!”
正是因为看见了,郁阙这才进退不能,爱恨不得!!
“你要去何处?!”
萧默将人拦下。
“我要去与沈彦说个明白!”郁阙六神无主,这么久以来她一直错怪沈彦,他明明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帮她,而她却以为他性情变了,变得贪慕富贵,攀附淑妃,现在长公主亲口承认,原来他还是沈彦,变的人是她。
“他如今为长公主所控,夫人去见他,难道不是为难他么?”萧默义正辞严,“难道夫人还想着与他破镜重圆么?”
萧默安抚她坐下,“长公主是皇帝亲妹,我也要听命于她,夫人若惹怒她,恐怕真正牵连郁氏全族,到时候连我也难保你父亲。”
萧默吩咐泽元,“去将夫人的汤药端来。”
郁阙愤怒,可这样的愤怒就如同当初知道自己为萧默所害一般,最终也不过是隐忍下来。
萧默:“我知你委屈,可是眼下对沈御史来说,夫人息事宁人,他才得平安度日。”
萧默:“如今长公主看你也碍眼,不如你我早赴江南,远离是非之地?”
郁阙满眼谴责,“你是帮凶。”
萧默承认:“我是帮凶,夫人打我骂我。可是夫人想过没有,当年我一介布衣,初入皇城,若不寻一个靠山,恐怕会被官场上牛鬼蛇神所吞噬,这才不得已拜到长公主门下。”
他字字恳切,甚至是屈膝跪到她足边,一身傲骨自甘粉碎。
那么高高在上的人,骨子里却卑微至此,他仰首望着她,犹如孤魂仰望上神,祈求她怜悯。
郁阙垂眸看着他。
萧默:“如今长公主器重沈彦,而我已经失宠于她,还望夫人怜惜,不要弃我于不顾,除了夫人以外,我一无所有。”
他与她说了许多话,叫她满腔的怒火最后只能偃旗息鼓,化作声声的悲鸣呜咽,他握着她的手,轻轻贴合他的脸颊。
她头痛欲裂,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她精疲力竭,恍惚之间有人替她再睡梦中擦去了眼角的泪痕。
萧默说他曾经为了保命投靠长公主,所以那些传言竟是真的,萧默也曾是长公主的男宠......
毕竟长公主也曾说过,心悦于他。
所以他也有他的无奈......
她企图与沈彦见面,开诚布公地聊一聊,但听闻这些时日他不在皇城。
初夏时节,皇帝要去行宫避暑,萧默哄着她与他随行,有意叫她散散心,还说他要说动皇帝,下个月就允他们前去江南。
但是郁阙闷闷不乐,她眼下一点都不想去江南快活,她只想见沈彦一面,将事情都说清楚。
今日有赛马,上至王公贵族,下至侍卫马夫,都可以带着自己的马匹参赛,皇帝也亲临现场,行宫山脚下的校场热闹非凡。
郁阙坐在萧默身边,心不在焉。
“臣妹来迟了,参见皇兄。”
郁阙听见熟悉声音,抬眸看过去,正式浓妆掩饰的明月长公主,她怎么也从皇城赶来了。
那是不是说明......
不出所料,片刻之后沈彦也出现在了校场,郁阙这几日,对他日思夜想,她知他忍辱负重,想起自己对他的所作所为,她真想与他彻谈一番。
她的眼神没从沈彦身上挪开过,这副望眼欲穿的神情,终究引起了沈彦注意。
二人隔着校场远远对视,今日风和日丽,微风拂面,他一袭黛色常服,气质出尘。
郁阙心想自己怎么这么傻,在屈指可数的几次见面,那块螭龙玉环,他从未离身。
沈彦早就在无声透露真相。
“夫人,在我面前,至少收敛一些。”萧默坐在她身边,声音幽幽。
郁阙坦然道,“我想与沈彦单独聊一聊。”
“长公主还在场,恐怕不行。”萧默道,“夫人还是别离我身为好。”
郁阙静待了片刻,长公主起身去了皇帝身边说话,此时沈彦也终于起身,朝着校场边上得以纳凉的林子走去,郁阙趁着这机会,想过去与他说话。
她方起身,案上的酒壶便不知怎么地落了下来,酒水洒落了她的裙踞。
萧默故意的?!
“夫人的衣裙沾了酒污,随我去马车离换一身。”
郁阙还未反应过来,人已经被萧默拽走了。他强势将她带上马车,郁阙根本挣脱不得,吩咐车夫,“直接回相府!”
郁阙气极了,“我有话对沈彦说!”
“夫人有什么话,不妨跟我说!”萧默低声下气多日,此时也终于忍无可忍,“夫人这般念念不忘,就没想过本官会不会吃醋?”
啪--
挣扎间,郁阙又抬手伤他,丝毫不留情面,二人都失了理智。
“萧默,时至今日,你有什么资格吃醋?”她字字句句问他。
萧默眼底怒火汹汹,不是第一回 挨她巴掌。
第一回挨时,叫她签下了卖身契,第二回时叫她生不如死。
第三回......如今是第四回 ......
“夫人说得对,我确实没有资格吃醋。”他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滔天的怒火到底压了下来,顷刻之间春风化雨。
这样平静幽深的眼神却郁阙心里发怵,看得出来,他在忍。
他牵过她的手,“夫人打得好,仔细手疼!”
将她的手握在掌心,轻轻揉捏。
郁阙百感交集,侧过头去不看他。
“不是不叫夫人与他说话,只是校场人多,若长公主发现,更多资 源加入叩 叩群:药物而二期五二八一恐怕也不好交代,还是等寻个适当的时机,你们再见面。”
他柔声哄她。
“裙上沾了酒污,还是换下来吧。”他亲手来解她束腰。
“你不要碰我。”她推开他,满脸的厌弃。
萧默面色苍白,看着她对自己避如蛇蝎,“自从知道沈彦是被迫休妻,夫人是碰也不叫我碰了?”
他语气显然不满。
又想讨好她,又无法真正摒弃尊严对她言听计从,他也是进退不能。
郁阙自己也难以承受,她对沈彦深深的愧疚,只要一回想起当初她与萧默在行宫的日子,沈彦就住在隔壁......
“时至今日,我在夫人心中的地位几何?”他质问她,那张漂亮瓷白的脸蛋神情肃穆,带着几分少年气的倔强。
“你说我没有资格吃醋,那我算什么?我到底算你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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