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说什么。”虞楚熹随口敷衍了一句。
祁商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 她好像有点紧张, 之前在天台上, 也看得出她有些欲言又止。
猜她应该在慢慢的做心理准备。
他倒也不急,知道那一天总会到来, 不管何时, 他都愿意慢慢等她。
就像那天在学校的天台从午后等她到傍晚日落。
就像这七年一直在等她的消息。
为了缓和她的紧张,他随口没什么语调的调侃了她一句:“还好你不是要表白,不然对着个手机,多少有些不重视了。”
虞楚熹松了口气:“你知道就好。”
一直举着手机的那只手有些酸,她换了只手, 许是被祁商察觉到她这个举动, 他对她说:“太晚了, 不聊了,你今晚记得早点睡。”
“好,你也是。”
两个人相互挂断了视频通话。
虞楚熹没起身, 她还窝在沙发上,回忆着刚才跟祁商的对话。
“我也忘不掉你, 不管多用力,或者时间过去有多久,我都做不到。”
这句话从他口里说出来,并不是甜言蜜语。
她听得出是他的真心话。
过往他每一次主动靠近的行为,就已经佐证了他那句话的真情实意。
在没有他的那段日子,虞楚熹其实不止一次想过,祁商身边可能有了其他女生的陪伴。
那个女生应该是耀眼明亮的,跟他很般配,也会大胆的跟他说喜欢他。
每次这样想的时候,虞楚熹却从未感觉到欣慰,她只觉有些舍不得,甚至还有些难过。
比之她那天在学校的天台,跟祁商咫尺之遥,却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她在心底经历了一场无人知晓的告别还要难过。
这些情绪并没有被冗长的岁月清磨掉,一直沉在她的心底,在七年后,只是在路上听到有人唤他的名字,她的身体也跟着诚实的有了反应。
她懂他的忘不掉,多用力都没办法忘掉一个人的心情。
十几岁遇到了喜欢的那个人,惊艳了时光,却没能在一起。
那些藏不住的喜欢,混杂着酸涩的遗憾,一并被封存在心底,总归会令人念念不忘。
祁商逃不过,她亦是。
北方的秋天很短暂,几乎眨眼而过。
一进入十一月,气温骤降,还没立冬,外面就已天寒地冻。
《九尾狐妖传》的漫画改编已经完成,为了犒劳团队里的人,收工的当天傍晚,虞楚熹就请他们一起出去吃火锅。
选的火锅店离工作室不太远,乘车十分种左右的距离。
抵达后,虞楚熹开了个包间。
“听说这个火锅店是正宗四川口味的。”熊猫脱掉身上的羽绒服,接着问道,“你们知道正宗的四川火锅蘸料是怎么调的吗?”
希蔓在旁边回他:“就是不放芝麻酱呗。”
熊猫嘿嘿一笑:“原来大家都知道了。”
“不然呢,又不是第一次出来吃火锅。”乐天回了一句。
“好了,先不要讨论蘸料了,我们先点锅底。”徐夏薇招呼了声。
虞楚熹拉开椅子落坐下来,随口回她:“就要鸳鸯锅底吧,清汤和麻辣想吃哪个就涮哪个。”
什一打开菜单,附和了一句:“这家清汤的料很多,应该会很好吃。”
“那就鸳鸯锅底了?”徐夏薇问了其他人一句。
冉依葶点头应道:“我什么都行,你们看着点吧。”
她话刚落,坐在旁边的什一问她:“吃毛肚吗?”
冉依葶瞥了他一眼:“随便。”
“金针菇呢?”
“你好烦。”
“韭菜和香菜更喜欢哪一个?”
“你管我喜欢哪个呢。”
“……”
虞楚熹打开菜单,听着那边什一跟冉依葶的拌嘴,她忽地想起那次在车上,祁商一直问她关于喜欢吃的东西。
喜欢一个人时,好像总是想着法子,想要多了解对方一些。
这段日子因为忙碌,已经很久没跟祁商见面了。
今天这顿火锅,本来是庆祝漫画改编完稿的聚餐,团队里的其他人看起来都很兴奋。
锅底端上来后,调料,涮火锅,在热气腾腾的烟火里聊得不亦乐乎。
虞楚熹却一直都很安静。
吃到一半,她收到祁商的微信:恭喜你,漫画改编完工。
虞楚熹放下手里的筷子,回他: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完工?
她发完这条,便起身,跟其他人说:“你们先吃,我去趟洗手间。”
讲完,她拿着手机走出了包间。
穿过长廊,走进洗手间,虞楚熹随便推开了一个侧门,她进去后,锁上门,而后就坐到了马桶盖上。
洗手间没什么人,很安静,静到新消息进来时的提示音格外的响亮。
祁商:你身边有我的眼线,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祁商:依葶已经发了朋友圈,说你们在火锅店庆祝完工。
虞楚熹:那你知道我现在什么心情吗?
祁商:很兴奋,很开心?
虞楚熹捧着手机,读完他那条信息,她并没有及时回他。
连她自己都没办法讲清楚,她现在的心情。
明明完成了一件大工程,她却并没有想象中的兴奋,反而还有点空落。
祁商:怎么不说话?
祁商:忙着吃东西呢?
虞楚熹:没。
虞楚熹:不知道该怎么说。
祁商:有什么好为难的,还是说你今天不舒服。
祁商:来例假?
“……”
虞楚熹:我一般月底才来。
祁商:好,记住了,以后会避开这些日子。
“……”
话题越来越偏,似是朝着一个不可控的方向,越扯越远。
虞楚熹只好及时拉了回来。
虞楚熹:你最近有空吗?
虞楚熹:我想见你一面。
祁商:可以,上次不是说好了,一起去万和宫,我们之后一起商量下时间。
虞楚熹:好。
祁商:不聊了,我要忙了,我等你微信。
虞楚熹:好,你先忙。
跟团队里的人吃完火锅,回到工作室时已是夜里十点多。
洗漱完,虞楚熹开始查看万和宫的售票,最近一个星期都还能买到夜晚的票。
她截屏,将这周可选的时间发给了祁商,看他哪天有空,她好买票。
祁商好像一直在录制节目,次日醒来,才看到他凌晨五点多发来的信息。
——下周二晚上我有空。
虞楚熹躺在被窝里,举着手机,回他:好,我就买那天的票了。
天气预报说这几天有降雪,可能会迎来今年的初雪。
过了周末,天气开始阴沉起来。
周二那天傍晚,天黑的很早,六点时,祁商跟着虞楚熹凭票进入了万和宫。
他今晚倒是没特意装扮,只戴了个渔夫帽,和口罩。
晚上的万和宫人很少,天气冷,夜里很少有人来逛,一路走过去时,只偶尔能看到两三个游客。
“晚上还真是没什么人。”祁商摘掉渔夫帽和口罩,放到了大衣口袋里。
虞楚熹偏头望了他一眼:“不怕被拍到吗?”
“人这么少,还都是叔叔阿姨辈的,又认不出我。”祁商没所谓的回道。
也是,年轻小辈很少来这里逛,更何况大冬天的晚上。
并肩走过一段石子路,前方出现一棵巨大的古树,距今至少有千年之久。
从前再繁华的宫城,转眼却成空。
千年一场大梦,再多的前尘往事,也都已是过眼云烟。
这些古树却生长在这里,根深蒂固,千年不枯,看尽了人间的悲欢离合。
虞楚熹每次站在这些古树下,心底总会升起一股不可名状的悲伤情愫,觉得人类很渺小,转眼如梦般一场空。
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得到再多心里还是会莫名感觉到空虚。
她有时甚至不知道自己要什么。
半天边开始飘下零碎的雪花,今年的初雪如期而至。
虞楚熹随着飘落的雪花,视线落到了祁商的身上,他正站在树下,看挂在古树上的铭牌介绍。
“祁商。”
“嗯?”
祁商欲要转身,却听见后面的虞楚熹对他说:“你先不要转身,我有话要对你讲,但跟你面对面时,我怕我讲不出口。”
雪花一片片落下。
祁商就站在那里,背对着她。
虞楚熹望着他的背影:“其实高中毕业的那天,我有去过天台,就站在入口处那里看着你,却始终没勇气走到你身边。”
“你应该知道,我母亲是产后抑郁跳楼自杀的,在我出生时就离开了我。”
“其实说起来,我从未得到过母爱,也就谈不上失去,但这样的原生家庭还是给我带来了不好的影响。”
虞楚熹垂下眼眸,视线没什么焦点的望着地上的某处:“小时候回外婆家过年,没有一次是快乐的,外婆的恶言相向,外公也总是对我爱搭不理,我在那些亲戚里最不受待见,他们说是因为我的出生母亲才去世,我克死了母亲,是个不祥之物,就连家里的小朋友也都很排斥我,当着我的面说我是扫把星。”
祁商眼睫微动,他的视线随着一片雪花落地,也跟着缓缓垂了下去。
“在没遇到你之前,我以为这些事并不会影响到我,至少没有击垮我,我用功读书,努力做事,虽然人情淡漠了些,但我过得很好,直到遇见你。”
“在第一天转校时看到你,我就对你产生了不一样的感觉,高三那一年,跟你做了一年的同桌,现在回忆起那些点点滴滴,我还是会感觉到很幸福,只是我没有那个能力留住这份幸福,也没勇气跟你在一起。”
“时隔七年,再遇到你,因为当初在你跟父亲之间做选择时,我选择了放弃你,这个心结我始终打不开,怕再次伤害到你,所以就更没勇气去面对你,还一直逃避你。”
虞楚熹声音开始变得有些哽咽,她又缓缓抬起眼睫,望向祁商的背影:“你之前问我怕什么,其实我害怕的是我们两个也会有不好的结局,在我母亲离开后,我父亲几乎每晚都会痛哭,失去挚爱的伤痛,很多年都没办法治愈,童年的那些经历到头来还是影响到了我,在跟你的这段亲密关系里,我畏畏缩缩的不敢前进,以为避开你,一走了之就是我们之间最好的结局,可其实将你一个人留在原地,这样的逃避还是伤害到了你。”
“对不起。”
雪下的大了些,从半空簌簌飘落,片片雪花落在了祁商的肩头。
也落在了他心上。
他其实并不需要虞楚熹的那声对不起,喜欢上她这件事,留在原地等她这件事,不管哪一件,说起来好像都跟她没太大关系。
不过都是他自己的事。
但亲耳听到她说对不起时,他心里还是泛起了褶皱,有些心酸。
原来她之前受了那么多委屈,却也不说出口,只是一个人默默的承担,默默的在心里做决定。
又默默的割舍,应该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也应该难过了很久。
很可惜那个时候,他都没办法抱抱她。
“这段日子,我慢慢看清了自己的心意,也明白了你对我的执着,我才发觉我有多喜欢你,有多舍不得你,我很想和你在一起,哪怕以后会受伤,我也不后悔今天做出的决定。”
她想跟祁商在一起。
这个念头可能在一开始遇见他时就已经在心底成型,只是她后知后觉才意识到他的重要性。
想和他在一起。
想要在软弱时,有个人可以坚定的站在自己身边。
想要这样的陪伴,在往后冗长荒芜的岁月里,互相支持,互相鼓励。
不离不弃的一直陪伴在彼此身边。
听虞楚熹讲完这句话,祁商终于缓缓转过了身。
伴着飘落的雪花,他慢慢走近虞楚熹的身边,看她脸上划过的泪水,他伸手,长指勾掉了她下巴上的泪珠:“本来想说怎么不早点把这些话讲给我听,但想想,总要给你些时间,让你先过了自己那一关,不过幸好,我等的起,不管多久我都愿意等你。”
虞楚熹抬眸,眼底还溢着泪水,楚楚可怜的样子。
祁商心疼不已:“以前的那些亲戚怎么舍得欺负你。”
“都是过去的事了。”虞楚熹没在意道。
祁商却黑着脸冷言冷语道:“把他们的电话给我,我帮你教训他们一顿。”
虞楚熹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那些人早就不联系了,哪还会有电话。”
她笑中带着泪,在白雪的照应下,整个人好似芙蓉花般娇媚诱人,祁商心思微动,眼底也跟着浮起涟漪的水光。
“虞楚熹,你怎么非选这里表白?”
他唤她的名字,话里带着明显的不满意。
虞楚熹看了一眼四周,古树,落雪,今晚这里其实还挺浪漫的,也不知他为何会不满意。
于是她问他:“这里有什么问题吗?”
祁商不动声色的站在那里,雪花从他的脸颊划过,他眉眼轻挑,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散漫不羁,连唇色都染了雪光,像个雪天里出没的妖精似的魅惑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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