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是和当年我初见你一般,浑身带刺,从不轻易相信别人,你放心,本王来京城仅仅只是朝见大周陛下,并无其他目的。”
她回忆起当年初见他时的模样,不得不承认,比起三年前的他,如今他愈发成熟,眸里多了一份她探究不清的情绪。
“既然如此,殿下便早日回驿馆休息吧,宋宁就先回府了。”
他此刻对她而言就是陌生的男子,何况还是异国亲王,宋宁觉得还是少些接触为好。
她给金嘉尘行礼后,转身便要离开。
“等下!”
他一着急,伸出一只手握住了宋宁手腕。
一阵暖意从手腕处突然传来,宋宁心下一紧,忙挣开他手,“殿下请自重。”
他反应过来觉得有些失礼,“抱歉郡主,是本王心急了。”
"本王只是想起来,当年本王救过郡主一命,郡主曾今答应本王,会答应本王一个条件作为报答,不知还是否算数?”
此话一出,宋宁一时之间愣在原地,夜风吹动她细碎的发丝,他的话悄悄地潜入她心里,勾起她沉睡的记忆。
“你救了我一命,日后我必当报答,你可随意提一个要求,只要我能做到,都会满足你。”
当年她的话从记忆中被唤醒,此刻在她耳边不断萦绕着。
“郡主可曾忘记?”
宋宁调整了下自己的情绪,面对他的询问,迫着自己对上那双眼,一字一句道:“宋宁未曾忘。”
他勾唇一笑:“本王知道郡主不是那般言而无信之人,郡主记得,郡主欠本王一件东西,在本王离开西夏之前,会向郡主讨回,还望郡主到时候莫要忘记自己曾今说过的话。”
他的话意味深长,让人琢磨不透,宋宁内心却是一抽。
些许未知的慌,袭上她心头。
“行了,天色已晚,郡主早些回府吧。”说完便笑着从桥上向前走去,不顾身后宋宁神色。
目送着那道白色的身影离去,他一番话让宋宁眉心蹙了蹙。
长宁王府
宋时安考虑到孙静微近日身子不适,所以便不带她出席年宴。
前往今日年宴的只有祖孙三人。
宋宁今日换了一身白色栀子花蜀锦裙,秀发用玉兰簪子挽起,用了眉心坠来遮了额头上的疤。
马车上
宋渊一脸担忧,反复叮嘱道:“阿宁,今晚出席的人非常多,西夏和大越来使,必不太平。你记住,凡事一定要小心,莫要强出风头。”
宋宁正色应:“我知道了祖父。”
乾坤宫
今日年宴,朝中大臣纷纷出席,定远侯府,永毅后府,丞相府,晋阳王府,长宁王府的女眷也悉数到场。
陛下今日一身紫色华贵鎏金长袍,腰束月白详云纹腰封,长身玉立,丰神俊朗,浑身散发着与生俱来的帝王之气。
缓缓举起手中的酒盏,朝着宝座下的臣子们开口:
“众位远道而来,朕敬大家一杯。”
众人纷纷回敬陛下,“谢陛下。”
“众卿不必多礼,请落座。”
大殿之上一批舞女们纷纷入场,身穿绛红色长裙,外加白色轻纱,裙衣服熠熠如雪月光倾洒于地,身段婀娜,万众风情尽显。
“奏乐。”
“起。”
宴席正式开始。
宋宁坐在左侧偏上方,她并未动筷,而是用余光不断地扫视了下今日的嘉宾。
环视了一周,见姜絮没有出席,感到有些奇怪。
一眼望向对面,赵彻饮了口酒,斜眼看她,一副轻佻的模样,让她见了想作呕。
赵彻身边的赵书仪见他一直盯着宋宁看,心头顿时对宋宁生了怨气,手中紧握着的筷子恨不得把它掰断。
宋宁顿时感到全身都不舒坦,目光从赵彻身上移开,在金嘉尘身上短暂地停留片刻,见金嘉尘一脸笑意地望着她,立时敛了目光。
比起赵彻,她更不知怎样面对金嘉尘。
她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顾相身上,见他正在沉着脸盯着舞女看,身后的英国公独自喝着闷酒,但并未见到他们两位的夫人,心中顿时感到纳闷。
片刻后却见英国公放下酒盏,望向一处,明显一怔。
宋宁本想着能发现些蛛丝马迹,顺着他的目光一看,却见太后正盯着她看。
眸子里流露出的怨恨让她为之一震。
她赶紧避开太后视线,拿起筷子垂眸吃着菜。
一曲尽,陛下在王右面前压低声音吩咐了几句,随后对着众人道:“今日乃是大年夜,朕有一事要向众卿言明。”
“王右,你来宣读诏书。”
“诺!”
底下人心中皆是一惊,陛下一脸喜悦之色,更是让他们浮想联翩,一些女眷们忍不住在窃窃私语地小声讨论着。
宋宁心中知道那诏书,是正式的赐婚诏书。
那明黄的诏书一念,金嘉禾便是谢国公府的人了,事情便再无转圜余地。
她望向金嘉禾眼中带着些不忍与不舍。
金嘉禾此刻站在太皇太后身边,皓齿紧咬着朱唇,深吸了口气,对上谢灼双眼,他眼底的漠然与冷意刹那间让她心变凉。
她眼眶顿时湿润,强忍住哽意,倾听着诏书的宣读。
王右拔高声线,语气昂扬地读出: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三色为矞,鸿禧云集。西夏公主金嘉禾,大周长公主所出,诰封懿德,行端仪雅,礼教克娴,执钗亦钟灵毓秀有咏絮之才,今及芳年待字金闺。谢国公谢灼,节操素励,才德秀于天下,清约闻达朝野。潭祉迎祥,二人良缘天作,今下旨赐婚,望汝谨守妇道,扬我国之文明,以结两国万世只好,敬尽予国,勿负朕意。
钦此。
一纸诏书,宣读完毕。
谢灼脚下似有万斤重,唇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走到殿中央,缓缓跪下,冷声道:“谢陛下,臣谨遵圣意。”
金嘉禾提起裙摆,从太皇太后身侧走下,急步走到谢灼身侧,跪下,扬唇一笑道:"谨遵圣意,谢陛下恩典。"
太皇太后老眼中闪烁着泪光,满意地望着底下的一对壁人,止不住的笑意挂在脸上。“好,好,实在是好。”
谢灼母亲安乐郡主同样是激动不已。
宋宁见金嘉禾与谢灼均接过圣旨,接受了这门亲事,她长叹一口气。
这们亲事的能促成的根本原因只有少数人才知道,自从长公主元清和意外逝世之后,传闻谢国公已下定决心今生不再娶妻,没想到陛下突然赐婚。
一些王公贵女眼里满是羡慕,互相之间在小声地议论着。
陛下今日心情倒是不错,视线望向宋宁,见她兴致不高,顿时有些忧心。
赵彻视线从未在宋宁身上移开过,见她一直不理睬他,心中顿时被不甘填满,自顾自地猛灌一口酒,下一秒眸中冷意频生,随后突然起身。
“陛下,方才孤想起一事,此次前来大周前,父皇曾叮嘱过孤,说是有意想与大周结亲,不知陛下是否愿意与大越联姻,促成秦晋之好?”
他用词委婉,态度诚恳,把问题抛给了元赫,让出了主动权。
元赫若拒绝,那便显得大周无诚意。
但对于大越而言却不一样,年后议和在即,大越若是能够主动示好,促成联姻,百利无一害。
此话一处,众臣皆是议论纷纷。
此前有传闻陛下与越太子之间存在过节,如今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更是印证了传闻是真。
陛下冷眼望向赵彻,随后不屑一笑,冷声如刀,“哦?越帝竟如此想,那朕也不能不答应,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在今日在场的世家小姐中选出一位,越太子以为如何?”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余地
◎狠心拒绝,赤胆忠心◎
“不, 陛下,孤此次求娶的,不是别人, 而是长宁王府的永平郡主。郡主英名在外, 孤倾慕已久, 还请陛下成全。”
铿锵有力的一句话,如惊雷一般,砸中了在场的人。
众人皆是一惊, 纷纷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望向赵彻。
赵书仪手中的筷子立时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她朱唇微张, 欲言又止,心中的希翼顿时破灭,酸涩的情绪涌上心头。
她之前看出赵彻对宋宁有意, 而且是那种偏执的占有欲。
她之前一直在骗自己, 宋宁的身份是不可能入东宫为妃的, 但却没想到眼前人会以这样的方式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宋渊与宋时安更是瞳孔一震, 赵彻提出的条件在他们看来实在是难以接受。
宋宁不顾在场人的打量,淡定地饮了口茶,神色自若地倾听着赵彻接下来的话。
“孤的父皇还说, 若是陛下肯将郡主许给孤, 那大越将归还良州与庆州之地, 并且在六十年内,保证不会主动挑起战事。”
“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他说完勾勾嘴角, 眸里尽显挑衅之色。
他的话句句都在挑战着陛下的底线, 面对他的挑衅, 陛下不屑一笑,方想开口,却见宋宁缓缓起身。
他心中顿时摸不着她的想法,有些心焦,递给她一个眼神,示意她此刻不可出声。
陛下抢在宋宁面前开口:
“朕认为越太子此言有些不妥,太子莫要忘了,三个月前的一战是大越输给大周,战败之国岂有主动提出条件之理!”他见赵彻脸色微变,顿了下继续说道:“当年永平郡主更是在先帝面前起过誓,今生都会为大周之臣,若今日朕答应了越帝的条件,岂不是让朕与郡主失信于先帝。百年之后,让朕有何颜面去见先帝!”
赵彻一时哑口,竟没想到元赫搬出先帝来压他。
“陛下,臣以为不妥!”
顾川缓缓走到殿中央,目色一深,不顾陛下眼神里的警告,沉声:“陛下,臣有不同的看法,臣以为越太子所言非常有利于大周,想必先帝若是知道永平郡主能入东宫就能给两国带来六十年的和平,也是非常赞同此举的。”
他也是豁出去了,陛下对顾家一直心怀敌意,他也不想让陛下轻而易举地就得到长宁王府的助力。
联姻若成,宋宁远嫁大越,这样一来,就等于是砍了陛下的一条臂膀,让长宁王府与天子心生芥蒂,从而保证朝中局势不会被陛下轻而易举地改变。
宋宁见顾川出来反对,心中顿时一紧。
一旁的太后轻笑了几声,众人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
“陛下,顾相此言有理,长宁王府本就是异性王府,世代效忠大周是其应尽的职责,何来的失信于先帝。”
太后此话一出,顾川忙给一些朝臣们使了个眼色,朝中一些大臣忙起身朝陛下道:
“陛下,臣赞同太后所言。”
“臣也赞同。”
“臣也赞同。”
朝中大臣们的赞同声响彻整个大殿,一些女眷被这个场面吓得花容失色,手中不断攥着帕子,缓解着紧张感。
陛下放在膝上的手紧握,手上青筋顿起,被胁迫之感如一把利刃直对着他心房。
人声鼎沸之中,他抬眼对上宋宁透亮的明眸,却被她此刻的镇定而惊到。
她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走上殿前,百官凝视着她,一些平日里看不惯长宁王府的官员更是等着她应下联姻的请求。
太皇太后心都快跳出来了,她此前一直未出声就是觉得此事太过于棘手,她不该发表自己的立场。
可真到了此刻,还是忍不住为宋宁担心。
宋宁知道大殿之上许多人都等着看她说出那句她愿意。
她暗下决心,干脆利落地掀起裙摆一角,以君臣之礼跪在元赫身前,刹那间对上元赫双眸。
陛下心中有种不详的预感,不是担心她会应下赵彻,而是一个眼神让他明白了宋宁接下来要说的话。
此话一出,联姻一定不能成,但若是日后有人拿这个做文章,她今生便与后位彻底无缘。
宋宁浅浅一笑,眸色坚定无比,掀起自己额头上的眉心坠,露出额上的疤痕。
下一秒,将自己的青丝全都拨到脑后,露出脖颈的刀伤。
众人顿时呼吸一窒。
“殿下,你莫不是忘记了,大越帝曾规定,身上带有疤痕的女子不能入宫为妃,女子若是有疤,更是不配为后,殿下日后是要荣登大宝之人,宋宁心想越帝也不希望殿下的太子妃是身上有疤之人。"
“此疤是当年宋宁为向先帝表明忠心而留下的,当年在先帝面前,宋宁早就立誓,此生断心绝情。”她眼眶逐渐湿润,咚地一声磕了个响头,“还请殿下另选她人,莫要强求。”
宋宁在他身边跪着,他低头便能清晰地瞅见她额头上那道淡淡的疤痕。
她的话彻底遏杀了赵彻的念头,他之前并不知道她额上有伤,所以对于联姻一事满怀信心,如今却是被她如此决绝地拒绝,心中顿时火冒三丈。
在场的百官以及各国使臣都内心一震,宋宁那般赤裸裸地坦露自己的伤痕,宣誓着对大周的赤胆忠心。
百官瞬间哑口。
陛下心底暗暗地揪成一团,心疼从心底翻滚,如鲠在喉,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不情愿之事,便是宁死不屈。
多年以来性子从未变过,今日那般决绝,彻底扼杀了两国联姻的可能,赵彻若是再强求,便是大越那边不通情,在日后的议和谈判中,大周便能占据优势。
四目相对,陛下忍不住红了眼眶。
随即视线转向赵彻,压着声道:“越太子,郡主所言有理,越帝若是知晓此事,想必一定不会允,太子也应该知晓越帝的脾气。”
陛下顿了顿,见赵彻脸色瞬间变沉,语气拔高了些,“朕与太子相识已有十余年,朕想奉劝太子一句,凡事应该量力而行,莫要试图染指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议和在即,朕不希望多生事端。太子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朕话里的意思,太子觉得呢?”
上位者的气息,压迫着他,让他不得不听服,宋宁放话在前,元赫警告在后,一前一后堵住他的前路。
赵彻后槽牙都要咬碎了,最终也是无可奈何地收回自己的想法。
不过依他的性子,并不想完全吃亏。
“陛下此言有理,孤方才细细思索了一番,还是发现郡主实在是不适合当孤的太子妃,孤的太子妃一定要是冰清无暇之人才当得起。"
他得不到想要的,就算是吃亏也不忘记一有机会就要暗讽她。
宋宁垂在两侧的手瞬间揪住自己衣角,抑着自己的情绪,受着他的嘲讽。
“议和条件就等年后再同陛下进行商榷,不过方才陛下的意见孤倒是赞同,孤的东宫一直空着,不如就依了陛下的意,在今日到场的世家小姐中挑出一人为孤的侧妃,陛下能否成全孤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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