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里,廖辉因为他不见人影爽约,而喋喋不休发牢骚。
“老大你现在在哪?”
“医院。”
“你受伤了?”
“不是我,是小兔子。”
“哦,是小学妹……不对,小学妹受伤,怎么是你送她去医院?”
……
廖辉在话筒那边口若悬河:“嚣哥,你不觉得你最近格外诡异吗?难道是上了趟苍岩山,就红鸾星动了?你动归动,您别拿小学妹练手!她涉世未深……”
也不知道当初是谁豪言壮语“对她有非分之想,我一笔嚣字倒着写”~
“她涉世未深,老子就衣冠禽兽?”岑嚣不由得蹙眉。
廖辉急忙否认:“不不不!你们就不是一路人,你对她到底怎么想的?”
某抖和某博上,随手一刷就是某人“英雄救美”未遂的视频,他也颇好奇自家老大的心路历程。
“能有什么想法,不过是实验做累了,逗只兔子玩玩~”那语气既痞又欠揍,若再叼根烟,十足十风流不羁一浪子。
他随即一笑:“小姑娘孤人一身在临川,我多照顾照顾怎么了?”
“我也在临川孤身一人,怎么不见你多关心照顾我!”廖辉表示不信:“还小孩,小兔子,小姑娘……”
这称呼逃开热恋期,任谁听了都掉鸡皮疙瘩。
两人说话分贝并不小,显然没忌惮旁人,姚蘼也听得清楚,她茫然放下想打招呼的纤臂,一身酸涩躲回楼梯间。
像是被抛弃的落魄小猫,背着身反而看不清表情,宽大的袖口露出一截手腕纤细脆弱。
他只是不喜欢她……
逗弄和可怜,无论哪种态度似乎并无分别,姚蘼只是贪恋他温暖的怀抱,仿佛能抵御冬日所有的严寒。
但那边通话还在继续。
“你明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廖辉一针见血。
岑嚣放肆张扬的笑容一敛,眼眸盯着她去拿药消失的转角,自嘲了句:“她满心满眼只装了个江银桦,又怎么会看得上我?”
不止看不起,说不定既害怕又嫌弃,唯恐他一身吊儿郎当的铜臭味,污染了她心静目明的书卷气。
“小学妹喜欢江银桦?!他可是你未来大舅哥……”一句话,廖辉被惊了两惊:“但听您这怨怼的语气,不会真动了凡心?”
“我对挖人墙角没兴趣。”他语气忽然很正人君子。
但廖辉一拍大腿,明显不信:“你确定?”
“谁想不开谈恋爱,没劲~”哪怕雷厉风行女强人如叶女士,不顺心时面对老岑也是哭哭啼啼,黏黏糊糊,麻烦得很。
小兔子就不会,她哭只会染红眼角。
背着人掉金豆豆,唯恐再多掉下一滴,每一滴却晶莹饱满,像是剔透璀璨的水晶,看了让人揪心地疼。
等等……那小人去拿药,消失的时间未免长了点……
他的眸光锐利又逼人,像是猎鹰捕捉食物般,在大厅密集的往来人群中,一眼就锁定那单薄清瘦的倩影。
“我先不跟你说了!”他着急挂断电话。
“怎么了?”
岑嚣眉眼印着几分冷然:“小兔子要逃跑……”
他垂眸按手机才发现,一条微信弹了出来,眯眼流氓兔的头像:【我先回学校了,再见。】
这次跑路还知道提前打招呼,难得有进步,却不多。
岑嚣最近座驾是辆火红色Ferrari,流畅飘逸的车身线条,骚包到极致,他就开着这辆车龟速,慢悠悠追着——着急赶地铁的少女。
上午八九点的云层亦真亦幻,黑云压城城欲摧,低沉灰暗得像世界末日。
他单手掌控方向盘,单手倚着车窗。
看少女戴上白色羽绒服的帽子,只漏出倔强明净的小脸,冻得微红的鼻尖,蓬松毛绒的领子平添几分可爱。
“上来!”
满大街行色匆匆的人,都停下来好奇张望。
姚蘼似乎是铁了心要独自回校,只认真跟他道了声谢,便头也不回一言不发,像负气离家出走的小刺猬。
绿化带里的冬青叶沾了雪,表面凝结了一层晶莹剔透的冰壳。
岑嚣猛踩了脚油门,却只无奈锤了下车座,见漫天风雪中。
少女身量依旧单薄瘦小,目光冰冷如霜,她走得很慢,沿着路牙石一步步走进地铁站。
恨不得将她打横抱起,一鼓作气丢进车里。
但人工扶梯下得很慢,她一点点消失在他视线里。
南下的寒流亦无法阻挡“朝九晚六”,车厢里昏昏欲睡的上班族人潮涌动。
姚蘼抱着扶手挤在小小角落,红灯闪烁的最后三秒,先是冷白的手,随即一道矫健身影冲了进来。
他眸子深如浩瀚,凝睇着她,那无奈又愤懑的直白视线,扰了她的一池清波。
岑嚣想方设法挤了过来,靠近她身边,却保持着安全距离,像中世纪守护公主的骑士,用身躯为墙。
分隔出一方小小天地,只余他二人。
对面的她闭着眼,眼皮下却见眼珠来回滚动,嘴唇微翘,脸颊是通透娇嫩的粉。
那股若有似无的荼蘼香,无时无刻不撩拨人的心绪。
他觉得她情绪总猝不及防,来得没缘由,像一惊一乍的懵懂小鹿,又像六月的天,阴晴转换总在一瞬之间,难怪说有古早歌词唱“女孩的心事你别猜,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①
省立医院距离临大近三十站,时间仅过了三五分钟。
姚蘼昏昏欲睡,却忽然觉得身后有人拽她衣角,一而再再而三。
她刚想说“别闹”,睁眼才看见那是个穿高中校服的扎马尾小姑娘,双耳佩戴白色助听器,眼泪盈盈又无助慌乱,正无声地向她求助。
可能是发现,她也佩戴人工耳蜗,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信任感。
小姑娘身后,却站着一个身材瘦削,头发凌乱的中年流浪汉,眼露凶光,正一点点往她身上凑,猥琐又不怀好意,手边不干不净想掀开校服。
吓得小姑娘六神无主,不敢声张……
姚蘼不动声色,悄悄把手机对准了他,只一会却被流.氓发现了!
“你录什么录?!”
姚蘼眼疾手快把小姑娘拽到她身后,语气坚决:“证据我录到了,我报警了!”
原本她想直接指名“性骚.扰”,却还是高声制止,想把事情交给警察来处理!
这个世界对女性太残酷了,过分声张换来的可能不是“正义”,而是吃瓜群众的有色眼光和指指点点,尽管她什么都没做错。
那流浪汉不干不净骂了句,作势想抢她手机,结果还没沾到她一根头发,电光火石间就被岑嚣一脚踹飞。
他出手狠绝,三步并作两步,整个身子压了上去,反翦住他作祟的双臂扣紧。
那人膝盖来不及打弯径直跪了下去,疼得没了人声。
快准狠。
他嘴角冷笑,勾起薄凉的弧度:“找死!”
见流浪汉还想往前扑腾,去抓姚蘼的裤脚,吓得她人哆嗦,一时大意,马尾上的“小耳朵”被瞬间摔飞出去。
这时岑嚣的脚猛地抬起,准确踩在他张开的指尖上,狠狠碾过。
“唔……嘶!”
岑嚣以绝对力量掌控住局面,他面色如常,眼眸扫视过躲避车厢另旁的路人,却第一时间却找寻她的身影,强大气场让人不敢靠近。
他先问她:“你还好吗?”
回头,小兔子却在关心别人……
那高中生明显被吓傻了,原来她佩戴助听器,却不会说话,看见姚蘼哭得更凶,就是一顿比划,奈何岑嚣只会简单手语,满车厢人看傻了眼。
只见两个小姑娘纤细手指,如蝴蝶翅膀般上下翻飞。
他把人按趴下后,松开手去地铁门边捡她的人工耳蜗,所有人都大意了,却见刚刚还□□倒地的流浪汉突然站了起来。
左手在裤兜里不断摸索,直接掏出一把壁纸刀,冲着他的背扎下去。
那瞬间,姚蘼听不见任何声响,莹亮的眸中尽是恐惧,身子颤抖如风中落叶。
她喊破了嗓子:“岑嚣!小心……刀!”
作者有话说:
①周亮《女孩的心事你别猜》
温复临看热闹不嫌事大:看小学鸡互啄式的谈恋爱,真好玩~
岑嚣:口嗨害人害己……
第29章 这位‘未婚妻’,再配合一下……
◎一丝荼蘼香袭人,岑嚣心中有异样的蠢动。◎
岑嚣捡起她的“小耳朵”时, 还会心一笑,笑小兔子丢三落四……
可能是他不放心,怕姚蘼再离开他视线范围内, 又因天性警觉,他半侧着身体蹲下时, 余光瞥到扎下来的刀片。
他身形疾快地闪身一避,躲开要害, 但右手臂还是被划开一道口子,血涌出一下浸透两层衣衫。
岑嚣也不客气,一个侧踢将流.氓踹飞两米远。
怕他再为非作歹, 上前抓住他双臂就往下一拽,巧力卸了肩关节脱臼。
流.氓瞬间疼得没了意识。
一切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姚蘼被吓傻了, 见了血才如梦初醒,当下眼里再容不下他人, 她急忙冲过去查看伤势。
口子极细, 却很长很深,从手背一直延伸到手腕上,血却汹涌,怎么止都止不住。
“这是……伤, 伤到血管和肌腱!”她嗓音都颤颤巍巍,说不清一句完整的话:“止血!对, 先冷静,局部压迫止血,压住患处近心端血管……”
没戴耳蜗她发音不标准, 忽大忽小, 像故障的八音盒, 任谁都不理解她的话。
她脑子一片空白,嘴边不断提醒最基础的急救止血包扎要点,手指却不敢触碰他,带着哭腔:“岑嚣,我该怎么办?”
他却听懂了,胸腔共鸣溢出细碎笑声,很轻又宠溺,带着似是而非的温柔。
“放心,我没事。”
姚蘼只见他嘴唇微动,却听不见任何声音,急忙从他手里抠出“小耳朵”戴上,他保护得很好,血只微微沾染了外壳。
岑嚣抬起未受伤的左手,轻拭去她眼角水光,反而先安抚她心神:“就一点小伤……”
两人离得很近,小兔子急红的眼尾轻勾着,澄澈湿漉的眸晶晶亮,唇被咬得微肿泛红,莫名旖艳,垂涎欲滴。
“别哭了,嗯?”那笑带了点鼻音,像安抚小兽般摸了摸她发顶。
很快警察来了,地铁到站开门后,乌泱泱一群人进进出出。
流.氓和小姑娘都被带局里做笔录,警察看到两人身上血迹,却焦急催促两人上救护车。
他不想去,这次姚蘼却很固执坚持:“你说的不算,我不放心!”双手压迫住那伤口,她连动都不敢动。
“拿我的话噎我?”
“是你说别讳疾忌医?”她搬出他那套大道理,原封不动还给他。
岑嚣唇边扬起勾人的笑,下巴一抬,凑近:“可你不就是医生吗?”小兔子难得炸毛,他只觉得稀奇有趣。
救护车随行的医护看不下去了,叉腰问:“你们小情侣吵架,能不能等处理完伤口再吵?”
姚蘼瞬间,从脸颊红到耳后根,像香雾月廊下,一树迟迟而开的迤逦海棠花,羞脸粉生红,只背过身去小声反驳了句:“不是。”
“麻烦您了,我们马上就上车。”
两人没注意,赶去医院才发现竟是省立的救护车,急诊科接诊的大夫,又恰巧是早晨给她开药的那位。
“现在老老实实谈个恋爱,都属于高危涉险行为了?”
岑嚣因失血,脸色稍稍有些苍白,人懒懒地侧身倚在清创室椅背上,笑声回:“您的业务范围也挺宽~”
“我这是临时被抓过来帮忙……听说小伙子是见义勇为?”
“是她路见不平~”
大夫见姚蘼惊魂未定,还出言安慰两句:“放心,你男朋友伤得不重,简单处理下再去打个破伤风,避免沾水就好。”
“好的,谢谢您。”
护士刚提着剪刀想剪开他的袖口,岑嚣拦着她:“让她来吧。”难得有真人实操的机会……
大夫难免惊奇:“小姑娘学医的?”
姚蘼点了点头,岑嚣一如既往替她回答:“临大医学部的高材生。”
这话听着耳熟,相较于上次的揶揄打趣,这次语调上扬,满满的骄傲。
这时外面一阵慌乱,原来是发生连环车祸,死伤惨重,整个急诊科倾巢出动,大夫洗了洗手:“那小姑娘,这里就交给你了。”
她轻轻“嗯”了声,拿起护士匆匆放下的那把剪刀。
他今天难得穿白衬衫,褶痕飘逸像掬起一捧净水,只不过半边衣袖已被血染透。
他倚在那,举手投足是豪门贵公子的沉慵懒倦,目光灼灼盯着她的动作。
血衬衫剪碎后,被她丢进医用废物袋。
露出岑嚣冷白的肌肤,他整个人峭拔刚劲,胸口手臂漂亮清晰的肌肉线条遒劲,彰显贲发野性气场,仿若完美无瑕的石雕雕塑。
姚蘼却无暇顾及“眼前春色”,最初医用敷料揭开后,伤口细却深,还往外洇着小血珠。
她低头擦拭,又很小心取了碘酒清创消毒,敷料,纱布,胶带,一层层细致缠了起来。
似乎是怕他疼,嘴还细细吹着风,娴熟又温柔。
岑嚣其实对痛觉不敏感,但小姑娘温热的呼吸,散落的发丝,像鹅毛尖不经意间轻轻划过,撩拨。
含羞带怯的模样,秀色可餐。
视线落在她纤细的皓腕上,两人同款的红线小兔,从藏书楼那个雨夜始,鬼使神差他就再未摘下。
他竟想去摸一摸……
包扎完四目相对时,姚蘼才回过神,小心略带试探问:“我弄痛你了?”
“没有,你功课学得很扎实。”他竟有些不自在,双眸低垂,悄悄深呼吸:“将来一定是仁术博爱的白衣天使。”
“你别笑我……”她小声嘀咕了句,迅速拉开两人的距离。
“今天哪来的勇气,决定站出来帮她?”
姚蘼背过身去收拾,理所应当回:“这不是应该的吗?不沉默,不纵容,勇敢发声,因为那不是她的错!”
她声音越来越小,整理的动作却发很慌乱。
岑嚣这才意识到她哭了,极轻声的抽泣,唯恐被人发现。
他高大的身影覆过来,视线撩过她泛红的耳根,修长白腻的玉颈。
轻轻递过来一方手帕,那只衔荼蘼花的苏绣小兔,放在少女白净盈薄的掌心。
“我没事,真的。”他声音沉沉。
“岑嚣,对不起……今天因为我的冒失,才害你受伤。”她陷入逻辑自洽的悔恨里,不敢回想刚才千钧一发的险境,万一……
“你做得很对!”他掰正她的肩膀,垂眸正视彼此:“一切是我心甘情愿,你不需要把不该承担的责任和意外,都揽到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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