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上次被搅扰的生日趴, 这是姚蘼第一次进酒吧。
这就是他的世界,流光溢彩,喧闹嘈杂, 与她的乏味可陈迥然不同,他一直都是人群中的焦点, 高高在上。
陈洛州攒的局,就算再过筛, 也是热闹非凡,不少人都翘首以待,见识一下这位只闻其名, 难见其人的“小嫂子”。
酒吧里死亡重金属的声音不胜其扰,幸好绿植后的卡座这边相对静谧,私密性也更好, 有美女端着玻璃酒杯想靠近,还会被人友情劝离。
人是被岑嚣牵着进来的, 在座的几位都是他的死党, 她都见过,不熟的,也多是岑嚣小时的玩伴。
“老大就算再深藏功与名,这‘小嫂子’也得领兄弟们见见呐~”
“痞猴,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算哪根葱哪头蒜, 哈哈哈。”
……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姚蘼学医对各类荤段子无感, 甚至能从科学理性的角度剖析对错, 往往她理智冷静, 旁人却先面红耳赤。
姚蘼一亮相,众人就算整整齐齐站一排,军训会操般恭敬鞠躬,再问候句“小嫂子好”,让她有种□□大嫂会小弟的错觉。
岑嚣为了照顾外婆,高中远离临川圈子两三年,大学又一门心思扎进实验室,幸好传说和名声威望仍存。
众人都以为,能得嚣爷垂青的姑娘,不是热情似火,张扬妩媚的红玫瑰,也该是蔷薇芍药这种艳丽挂的,毕竟“掐脖吻”的梗流传甚广。
谁料竟牵进来个小家碧玉的小白花,少女素净的脸比白瓷还要温腻,鹿眸粉唇,眉目如画,仿佛白玉雕的粉团捏,像极了神明座前的捧花童女。
纤长的睫毛如蝉翼,像不经意带起飓风的蝴蝶,整个人像是霜糖蛋糕上点缀的樱桃,难怪陈洛州到处说“老大捡了个宝”。
“大家好。”岑嚣点头,算是释意。
各位落座之后,仍难免有打量好奇的目光,在她四周逡巡,姚蘼并无不适,高中的默默无闻,从她决定追逐他的那刻始,便成了过去式。
弟兄们攒的局,他也很少过来,实验室里连睡觉都成奢侈,陈洛州再三邀约,就差发誓绝无乱七八糟的莺莺燕燕。
今晚带她过来,不过临时起意,怕小兔子最近学习学傻了。
两人的距离不算亲密,但他拉着她柔若无骨的手,轻轻放到他的膝盖上,明眼人一瞧便是宣示主权,有心无意。
掌心有温软的触感,像讨好的宠物猫,无意识转瞬即逝又隔靴搔痒地抓着。
“原来这就是酒吧?”
这两个字从她嘴里滑出,吴侬软语,像是蛊惑人的魔咒,自带禁忌的神秘与放纵,她从前乖,所以目光也在好奇地打量各处。
岑嚣握着玻璃杯的指尖一蜷,笑:“听这话似乎有些失望?你已经见了我的家人和兄弟,什么时候带我见见你的朋友?”
“没有……”
姚蘼才反应过来,也许是知道这段关系并不会长久,她竟然从未想过带岑嚣见见214的舍友们。
茉姐、稚恩和星笙,是给予她信念、力量,最最最重要的朋友。
“过段时间吧。”她含糊其辞,在她离开前至少是要见见的,在真正末日前,她都该是认真的。
可能,再过几个月。
他们就会分手,她会重新回归之前的简单生活,但他留下的这惊鸿一瞥,姚蘼不想太草率。
“老大,一进来就跟小嫂子说悄悄话,咱们可都在呢。”陈洛州故意打趣。
“怎么,有意见?”不远处舞台射灯不断变化光影,他眸色极深,语气却漫不经心地慵懒。
“意见不敢有,只是您这狗粮撒得太狂妄了吧。”
众人纷纷附和,一群游戏人间的公子哥此刻倒谦虚起来,纷纷起哄:“这不得罚酒,罚酒!”
姚蘼心情莫名沉郁,故而岑嚣手里那杯半满的威士忌,是她替他喝的。
原本她酒量就不错,而且属于自学成才,高中时她抽过烟,喝过酒,只是烟草味胜过呛喉的酒精气,而且酗酒太容易被人发现。
后来学医,势必天天和酒精消毒水打交道,眼前那摇曳的香槟色,和窖藏二十年的女儿红来说,实在算不得意思。
“小学妹真人不露相啊!”廖辉都忍不住感慨一句。
“过瘾了吗?”岑嚣半倚在靠背上,姿态闲适,嘴角勾笑,扯了几张纸巾,却把一杯温水及时递过来。
她的回答一向偏中庸:“还好。”
被压抑的太久,人都放纵,只是方式方法要在可控范围内。
美女挡酒,自然有里有面,看得人咬牙切齿,艳羡不已。
说话间她身体微微前倾,白皙的肩颈染上暧昧的粉色,光影变化中更见肌肤胜雪,一双眸仿佛落了星,而影影绰绰的身姿,带着天然纯情的娇憨。
从一进门,老大的视线就没移开过半分,眼底满是怜惜和宠溺,恨不得把一颗心掏出来的架势。
“你最近老熬夜,少喝点……”她自己喝,却嘱咐他。
在场的哪个不是人精,自然一点即透。
这哪里是小白花,明明是能拿捏人的小辣椒,不声不响,却率性洒脱,难怪能让自家老大折戟沉沙。
孤家寡人的廖辉,因羡慕嫉妒,开始挑拨离间:“小学妹,你可不能惯着老大!咱们当中就他心狠手辣,当年我……”
声泪俱下翻起旧账,控诉这些年受过的奴役和委屈,势必要讨回公道。
大家看廖辉插科打诨地耍宝卖惨,活跃气氛,纷纷哈哈大笑出声。
中途,姚蘼从洗手间回来,听见隔壁卡座有两女生窃窃私语,“你们见了吗?岑嚣什么品味……竟然把家雀当成宝,还带出来丢人现眼!”
“可能就玩玩吧,叶家什么家庭,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够得上的”
……
“嘘……你们乱嚼什么舌根,井底之蛙,叶江两家联姻岂是儿戏!”
“什么?你说那只雀儿,是江家迟迟不肯带出来的千金,江大少的妹妹?!”
姚蘼微微一怔,神奇的是她听了那些话并不生气,自从遇见岑嚣,她就好像被比喻成各种动物,兔子、鹿、猫咪,还有今天的“家雀”?
旁人眼里的她,是被豢养的金丝雀,还是菟丝花?这应该是夸她美的意思吧,她似乎真要攀上江家,才能与他平等对视。
这就是现实,并不是旁人不提,就装聋作哑全然当未发生的,姚蘼从不怨天尤人。
这时,他来寻她,并不知道发生何事的岑嚣,只撩起眼皮,眼底幽深无垠,像引人坠落的深潭,悄然抓住她的手。
他叫了她几声,语气委屈巴巴:“为什么不理我?”
作者有话说:
有些矛盾要解决清楚,才能无拘无束的相爱
第76章 你别躲
◎所有的不安,都是因为她不爱他。◎
姚蘼抬头, 正对上岑嚣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她总觉得有种格格不入的别扭感,隐隐约约好像不太对劲的样子,但到底哪里别扭, 她一时也说不上来,只能把一切归咎为成长环境不同。
“没有不理你, ”她纠结片刻,有些失落低下头:“岑嚣, 我说过要断掉一切和江家的往来,但你是不是也同意上巳前订婚的提议?”
眉心间有阴霾,见他不说话, 她等着讨要一个答案,却并不咄咄逼人,反而是温煦且平心静气:“你回答我……”
原本她不知道, 但知闲阿姨却专门让人来宿舍给她量尺寸,从上到下无比精确, 而一整个团队都西装革履, 喜上眉梢地就差人人一句“恭喜”。
阿姨做得并不明显,跟之前赠送小礼物时并无分别,那些时装周的高定,像闲话家常般发过来, 让她挑选。
姚蘼这段时间忙疯了,付教授那边的课题组计划表提前, 如果不是在学校重新看见江银桦,她或许不会意识到。
原来一切,并不会因为妈妈的离世而终止, 她仍是被糊弄安排的那一个。
就是这一瞬间, 岑嚣看清楚她眼中的淡漠, 不是嘲弄,不是不屑。
只是那目光看他,有点像是看待其他无关紧要的人,跟路边擦肩而过的陌生人,并无两样。
也许还有失望,还是没有投入感情和温度而已。
意识到不对的岑嚣,忽然慌了。
那双恣肆锋锐的琥珀眸眼尾吊着,眼里那很淡的笑意,忽然变成了恐慌,他急忙抓着她的手,俯下身体,希望是平视甚至是仰视的姿态,“小兔子,你听我解释。”
好吧,他承认他只是看起来游刃有余,但这段感情中占据主导地位的一直是她。
她像阵前杀伐果断的女将军,眼眸中是凝视和揣度,指挥千军万马,只要她一声令下,他甚至连反驳的机会都不曾有,因为他在乞爱,将她奉若信仰,视为神明。
在距离她鼻翼只有一指距离,她后撤一步。
姚蘼说话时总带着理性,在事情未说清楚前,她不希望她的感情和江家牵扯到一起去,但这一步,却被岑嚣视为退却。
她在抵触排斥他的亲近……意思是,和他在一起她后悔了?
这不能怪岑嚣患得患失,毕竟他一直知道小兔子心里藏了个“白月光”,可能是她念念不忘,思之如狂的逆鳞,一碰即是伤。
原本清冽低沉的嗓音,失去了游刃有余。
岑嚣深邃的瞳仁,直勾勾盯着姚蘼,语气急躁,却是难得一见的认真:“我是很想上巳节前订婚,我们已经在一起了,订婚结婚只是早晚的事,妈妈外公都翘首以待。”
“但你相信我,这背后没有利益纠葛,我也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你,不会让江家如愿以偿,更不屑与他们为伍,我知道你的底线!”他就差指天发誓,如果发誓能换得她的信任。
“那些礼服珠宝,只是因为我想娶你,想和你在一起,小兔子,你什么都不要,却总得给我个表现的机会吧?”
酒吧里喧闹嘈杂,台上的主持人和DJ仍不遗余力,气氛嗨到定点,但这时,两人身旁竟没有人走过。
光线的不断变化中,群魔乱舞,只岑嚣和姚蘼两个人静立相望。
姚蘼思绪有些换乱,但并未沉浸在他看似霸道表白的话语里。
她有自己的逻辑底线:“可你总该和我商量,你不觉得太着急了吗?还是这只是个玩笑?”
他认真地态度,让她有些混乱。
记忆中的岑嚣一直都是恣意洒脱,不可一世,少年的桀骜不驯,爱情却轻而易举绑缚住他。
姚蘼忽然觉得,她有些残忍。
岑嚣蹙着眉,神情有些颓败:“对不起,我不该未经你同意,插手你和江家的事……”他的确看不惯,在背后搞了些动作,“但我们的事,从来都不是玩笑。”
她似乎是察觉到了。
只能怪他的笑太惑人,每次或漫不经心或浪荡不羁揶揄她的时候,姚蘼总猝不及防,这种掩藏在玩味之下的温柔,却拐了个弯。
沉默许久之后,姚蘼恍惚起来:“我不想和你争执,我觉得我们彼此应该先冷静一下。”
周遭是这样的环境,根本不适合谈事情。
她嗓音依旧软糯,但意愿不容更改。
姚蘼转身想先回去,却被他拽住手腕带了回来,他眼尾收拢,显得阴戾又焦躁:“你后悔了?”
“什么?”她不解。
只觉得腰上沉甸甸的,修长的手臂横亘过来,锢住她盈盈一握的纤腰,动弹不得,有缭乱的呼吸扑到她脖颈上。
岑嚣的神情有些颓丧,从背后抱住她紧紧不撒手,太阳穴嗡嗡直跳,漆黑眼睫一垂下,像是求主人乞怜的小狼狗,他的患得患失,来源自不安感,小兔子总给他一种插翅欲飞的错觉。
如果她到了年纪,如果可以早一点,那张轻飘飘的纸,真的可以让他安心。
他从前嚣张洒脱,喜欢自由和个人空间,无拘无束,对旁人痴缠爱情的模样嗤之以鼻,觉得是个人又跑不掉,但如今风水轮流转,他才推心置腹。
所有的不安,都是因为她不爱他。
“你放开,我们先冷静一下。”她去抠他的手,却像缠人的藤蔓。
岑嚣薄唇印在她皮肤上,越发用力:“我没法冷静,你别躲,我们好好谈谈!”
无论如何,别这么快判他“死刑”,他真的快要疯了~
姚蘼不知道事情为何突然急转直下,明明刚才还好好的,她有点受不了,耳根都发烫,她并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上演亲密戏份的冲动。
“姚蘼?”不远处忽然传来陌生的呼唤。
“嗯?”她本能去应,却发现隔壁卡座有同门谢师兄在:“学长?”
“好难得,你也在?”
……
卡座这边持续低气压,岑嚣以绝对掌控的地位喝着酒,枭冷锋锐的眸底尽是幽深墨色,下颚锋利宛如刀刻,谁都不敢多言两句。
而隔壁,姚蘼正和同门师兄相谈甚欢,他却不敢去叨扰。
他想起偶然窥见她保留着心上人的纪念品,视若珍宝。
在她柜子的最深处,甚至连价值不菲的荼蘼花发饰,都不能与之相提并论,可见她珍惜爱重。
一杯杯烈酒入喉,心却酸涩难受。
第77章 似乎都是你主动
◎可是,“亲你不好吗?”◎
所有人都说, 他这次真的栽了。
连他自己都觉得,恨不得把拥有的一切都捧给她,但姚蘼不看重这些, 这样做只会把她越推越远。
酒,是越喝越清醒。
今晚他冒进了, 追人本来就该有耐心和毅力,要循序渐进慢慢来, 潜移默化,蚕食鲸吞,让她习惯你的存在。
他们已经在一起了, 他只是不想小兔子任人欺负,为了泄愤,却还是触动了她的底线。
岑嚣私底下确实是做了些事,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那种,蜀都影城伤及江家的根本利益, 难怪江家父子这次坐不住。
灯光循环往复, 明暗在他深邃凛冽的脸上不断变化,脖颈流畅,喉结不经意间微微滚动,那挺拔颀长的身姿, 于黑暗中是最迷人的剪影。
小兔子正在隔壁卡座,手舞足蹈, 相谈甚欢,提及她专业擅长时,就仿佛换了个人。
所有注意力都被她占据, 岑嚣就像是夜幕中蛰伏的猎人, 时刻保守情绪和警惕, 唯恐可口诱人的猎物被觊觎。
修长骨感的手指,端起晶莹剔透的玻璃杯时,呈现出极威慑又诱惑的画面,直到——
他看见她那所谓的“学长”,似亲昵的拍拍她的肩。
姚蘼只是借口想出来清净片刻,并不是真的要离开,他的痴缠有时候,真让人喘不过气起,会让她片刻恍惚。
这是岑嚣吗?他高高在上,恣肆昂扬,但答案很显然,他是。
谢师兄原本也是付教授门下,只是从去年中,他便转去王彬教授的干细胞研究中心做博后,从上年冬交流完回校,两人也许久未见,难免多寒暄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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