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同被雨水浇注的挡风玻璃,也变得渐渐模糊。
台风像被惹怒的雄狮, 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吼叫,簌簌狂乱的树枝, 可怜兮兮地被拦腰断折。
好不容易接到人的岑嚣,折返回车里时,人早已淋成落汤鸡, 他却拿了毛巾先给姚蘼, 明明刚才还桀骜痞气, 像竖着利爪獠牙。
眼下却小心翼翼,指腹温柔地擦去姚蘼眼睛晶莹的水滴,早分不清雨水还是泪水。
姚蘼也全身湿透,毛巾托着她的后脑,岑嚣眸色沾染夜色,却一言不发,许多未尽的话都梗在喉头,摩挲着的指腹侵略味越来越浓。
他们今晚上闹得有点疯,估计此刻全校都传遍了……
岑嚣爬不了墙头,姚蘼却是真真切切从一二楼梯转角的窗户那儿,翻墙跳下去的!
一个胆大妄为敢跳,一个早已张开怀抱,人结结实实被他搂进怀里。
发消息前,姚蘼就有预感,他绝对等不到天亮,但没想到他真的来了,电闪雷鸣的间隙才听见他的呐喊声。
“姚蘼!姚蘼!”他在喊她的名字。
他在那里多久了?不是幻听!
她大步冲到窗前,狂风暴雨争先恐后抢夺进房间里,窗帘被吹得四处飞扬,俯视下去他就径直站在不远处,浑身早已湿透,看上去狼狈不堪。
太阳能那微弱昏黄的灯光,穿过霖霖雨幕,照到他恣意又张扬的笑容上,那还分得清是清峻凌厉,还是松懒蛊人。
“等我。”是她的回应。
那一瞬间,姚蘼理智与冷静,胆怯与彷徨全部抛诸脑后,来不及求宿管阿姨,姚蘼穿着睡衣就冲了下去,连徐星笙贴心递来的伞都不管不顾。
“阿蘼,伞……”
“过来人”的茉姐一脸高深莫测:“拦不住的,由着她去吧。”
那一瞬间,仿佛雷鸣停歇,万籁俱寂,连雨滴都滞缓了几秒,毫发无伤的她被他猛地一拽扯入怀里。
虽然窗户边聚集了不少磕糖的,但走廊这边的墙壁是视线死角,吃瓜群众来不及围观,所以这一方天地仅此一刻是独属于他们的。
睡衣被雨淋湿七八,还透出内里的浅粉色,少女的声音清泠泠响在空气里——
“岑嚣,我喜欢你很久了。”
久到喜欢你,变成了一种本能,变成她前进的动力,变成她能与这世界负隅顽抗的力量。
岑嚣俯身在她额头吻了吻,说不出的情绪循着胸膛间隙肆意疯长,和着雨水狠狠鞭笞在他身上。
他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径直把人塞进副驾驶。
初夏时节,车里开了充足的暖风,她僵硬的身体才丝丝回暖。
风还在刮,雨刮不停摆动,大雨还在冲刷,恋爱脑上头最致命!
两个人狼狈地又回了公寓,比偶像剧更drama刺激。
他们今晚上实在太任性了!
原以为岑嚣会细究过去她扯的谎,蔫坏揶揄或者严刑审问,哪怕理理他都好,没想到他神色格外平静。
看着他头发被打湿,成块耷拉,衬衫歪七扭八,湿漉着半透明贴着肌肉,不威风也不恣肆。
一张硕大的白浴巾,将姚蘼包成俄罗斯套娃,进门第一时间岑嚣就把她赶去浴室。
这个澡姚蘼洗得极慢,她不知道是因一时兴起的坦白,惹他生恼,还是来来回回磋磨人,让他筋疲力尽,亦或他故意装冷脸,讨便宜还卖乖。
她不该自怨自艾,但岑嚣是真“坏”透了。
姚蘼从浴室出来时,只见岑嚣没去换衣服,高大挺拔地身影伫立落地窗前,眼眸幽垠看着窗外一城风雨,有种被全世界摒弃的落魄感。
下巴微扬,眼睫稍垂,清冷疏离于遗世之外。
直到背后的一丝温热绵软拉回了他的思绪,姚蘼从背后环抱住他,覆盖住那青紫色血管蜿蜒的手臂。
“岑嚣,理理我。”
他不回头,却说:“抱歉,我来得有些迟。”
姚蘼把头伏在他脊背上,因情绪大起大落无法控制,眼睛晶莹的泪珠吧嗒吧嗒滴落:“喜欢你,本就是我一人之事。”
“十六岁的姚蘼情窦初开,她喜欢上一个人,他像炙阳般热烈灿烂,她不曾奢望得到回应,怯懦却不卑微。”
“而这一切,十八岁的岑嚣无从得知,所以他无需愧疚和抱歉。”
她一直觉得相爱平等,你情我愿,从来就没有谁对不起谁。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生活跟他们开了个巨大的玩笑,即便过程有些坎坷和诙谐,但庆幸现在被他拥入怀的人是她。
岑嚣心里满涨,自顾自转过身把头埋进她发际,眼睛通红:“幸好,十八快十九岁的姚蘼还喜欢他。”
“二十一岁的岑嚣,最爱他眼前的姚蘼!”
世界这么大,她只要他怀抱中这方寸之地,灼烫着她的心跳和呼吸。
时间渐渐度过凌晨,岑嚣在屈指可数的时间,脑海中不可控地闪回过往种种,一切细节才端倪尽显。
“如果时光能倒流,在高中那个台风天我就抓紧了你……”
“或者老老实实听叶女士的话,早点认识你,爱上你,我会比你早一年考入临大,每天每夜,日升月落,春夏秋冬,照顾你陪着你,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么多阴差阳错?”
“你看哪怕有这么多意外,我们还是注定相识相遇。”
“无论如何,最后我都会深爱你!”
他做了很多假设,姚蘼一句句都记在心里,指腹轻抹去她眼尾的泪痕,温然眸色满是宠溺快意。
与她十指相扣的手指骨节分明,姚蘼忽而一笑,脸色皎洁似月,梨花带雨:“我不想回到过去,岑嚣,过去诺言对我太过缥缈,我只在乎当下。”
“但如果是你,我愿意期待未来。”
少女的双眸灵动又真挚,踮起脚,樱唇吻在他的唇角,像是鼓足莫大的勇气表露决心,耳边呢喃一句:“我爱你。”
这句话就像是一颗火种,投掷入看似休眠的火山,瞬间燎原。
高大的身影笼住她眼前的世界,炙热的呼吸像烈酒浇火,反催着越烧越旺,深邃的眸极有压迫感,像紧盯着猎物蠢蠢欲动的恶狼,偏偏眼尾还染着粉色,流出蜜糖般的柔情和欲.望。
末路之美的荼蘼花,既是毒药,也是他的解药,面对那如花瓣般绽开的唇瓣……
今晚,他只怕要奋不顾身了。
俯身吻下去,唇齿之间又轻又狠,像羽毛般一点点从脖颈沿着脊椎,他直接将她打横抱起,一脚踢开了浴室的门。
暴风雨依旧,夜色太深邃,又一道闪电划过。
任他暴风骤雨,搅动个地覆天翻,温热的水流迷蒙了双眼,纤细的脚踝被轻轻握住,一切早已逾矩。
末春初夏,混杂着滂沱的暴雨声,庭前的荼蘼开得极盛。
明知她摘了“小耳朵”听不见,他还坏心眼喊了声“宝贝~”
“轻不了。”
……
台风过境,只在昼夜之间,天晓不知几时,但卧室里的灯还亮着。
姚蘼窝在小小一角落,潮湿的眼眸里满是雾气,泪盈盈的眼尾水光潋滟,眼睫毛湿成一簇簇,像晨起花蕾上的露珠。
而吹风机的聒噪,只入他一人耳。
意识仍在神游太虚,而修长皙白的天鹅颈上,开满了旖色梅花,他倒了杯水递过来,却被某人拒绝。
岑嚣失笑,她不言不语也不理他,自顾自生闷气,他从未想过“小耳朵”还能带给他这样的“折磨”。
他想和她说话,耳蜗信号发射器的磁铁黏上,就被她赌气抠下,她一个人独享清净,徒留他干着急。
早先他手下没个轻重,什么“正人君子”一夕全成了屁话。
窗户不知何时漏了个小缝,窗帘最外侧的薄纱随风飘扬,刚才的一切幸福梦幻地如同梦境,他以为会抱着她直到地老天荒。
岑嚣帮她吹干头发,从身后轻而易举把人捞回怀里。
姚蘼只觉得全身酸麻,连思考的能力都丧失,他却不知餍足,明知她听不见,气息却恍若萦绕在她耳侧。
渐渐安抚她紧绷的情绪,作祟的食指一笔一划,在她圆润洁白的肩头,唯恐她感知不清,他含着笑,吻上她的耳廓,试图掀起新一轮放浪疯狂。
室外狂风暴雨,屋内温暖如春,冷冽雪松和馥郁荼蘼相互交织缠绵,偶有旖旎的低喃……
岑嚣写的文字言简意赅,却令她猝不及防,眼眸瞬间澄澈清亮。
他求了婚,写下:“Marry me?”
作者有话说:
写得黏黏糊糊,凑合看吧,我功德圆满了
第97章 等爱情,我永无止境
◎赤脚淌起积起的水摊,都淹没在暴雨天里。◎
昨晚, 简直靡艳又荒唐。
姚蘼清醒过来,全身关节又酸又胀,脸颊登时酡红成朵山茶花, 才发现窗外止了风雨。
大地笼罩在幽蓝色的天幕下,风长云集, 有种说不出的清透和轻盈感,城市万家灯火亮起, 又焕发出勃勃生机。
可能真的筋疲力尽,时钟她整整睡了一圈,忽然发现晚间已过七点。
她戴上早已干燥好的“小耳朵”, 门外有敲门声,她手脚并用穿好衣服,却第一时间躲去了卫生间, 冷水流淌在指尖时,才发现不适的异样。
右手无名指间, 何时多了个戒指?
款式极其简约的手工素银戒指, 上面还有荼蘼的花纹,一看便知是谁的手笔。
“姚蘼,醒了?”
“嗯。”是颇为娇羞的一声嘤哼。
她刚回神从里打开门,下一秒人就被捞进怀里, 抱回床上,早就分不清主卧次卧了。
岑嚣脸上挂着餍足的笑, 慢条斯理的慵懒,却突然凑近,声音低沉性感, 噙着危机四伏的欲:“还不舒服?”
“不, 不是……”
开始主动的是他, 默许的却是她,晨起时幼稚的赌气也纾解,眼下她故作镇定来掩盖羞怯,却偏偏勾人得要命。
岑嚣一直提醒自己“做个人”,故而家里一直没准备,昨晚上箭在弦上,误打误撞用得却是她之前“半道学艺”挑衅时,之前偷偷准备的。
这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脑海中闪回过某些画面,他细碎的额发被汗打湿,琥珀色的眸燃起炙热的火焰,是恨不得将人付之一炬的热烈,瞳仁微眯起,眼尾坠着水红色,像蚂蚁细细密密咬着锁骨上。
明知道她听不见,他还坏心眼逗弄她:“小兔子,学什么都很不错。”
他似乎很喜欢那两处纹身,薄唇在后背的蝴蝶和脚踝的凌霄花上厮磨,眼神深情地如同海面铺满柔和的月光。
幽微的灯光里,只见他眉眼如画,肩颈线条贲发出力量感,噙着一抹得逞的痞笑,嘴里似念念有词。
赤脚淌起积起的水摊,都淹没在暴雨天里。
见她耳垂红得像坠了相思豆,痴痴凝视着指尖的戒指,他半玩笑半认真解释:“很早就准备了,怕吓到你一直不敢送。”
“昨晚……我都听见你答应了,再想退货门都没有!”
姚蘼脸红得可以开胭脂铺了,却难得回应:“不退货,还给好评。”
岑嚣笑意像冰河初融,春流温泻,自然是不愿委屈了她:“素是素了点,但‘仪式感’我懂。”
喜欢一个人,就他认为全世界最好的一切,都想双手捧到她面前。
现在恨不得举办个最盛大的典礼,来向他的心上人表忠诚爱慕,烟火鲜花,漂亮礼服,精致妆容,以及像模像样的戒指,至少要不输江家那枚荼蘼花戒。
眼下一切都太草率,但他等不及跟她索要承诺。
廖辉那狗平时没个正形,这次让他歪打正着说对了,她是他的“劫”,他无可救药“爱惨了她”。
“我很喜欢,而且有你就够了。”
“如果只这么草率,妈妈都不会轻饶了我。”岑嚣亲在她那张素净小脸上,等吻够了,缺氧了,他眼尾拢了笑意:“小懒猫,快起床了。”
岑嚣准备了丰盛的晚餐,而且似乎另有安排。
姚蘼漾着笑,与他十指相扣。
-
五一小长假的机票,一片难求。
岑嚣却带她回了迁安,那江南水乡的小院,熟悉的风土人情永远是姚蘼心中的牵挂。
“家”,代表着一种归属感,但她目光所及之处是他,有他在的地方即是家。
他鬼使神差不知从哪变出一束菊花,两人先去了墓地看阿婆和妈妈,却意外发现墓碑前另放着束淡雅的百合,送花者不言而喻。
人往往失去,才最懂得珍惜,但为时已晚。
至于她,和江家的纠缠告一段落,两家除正常商业往来,江家别妄想以她的名义,获取任何既得利益。
她本来就“父不详”,是被遗弃的孩子,所以老死不相往来最好。
“爸爸”这个词她叫来陌生,哪怕岑嚣求婚成功的消息早传回嘉澜新湾,但知闲阿姨和岑教授却通情达理不勉强她。
岑嚣把她拥进怀里,声音温柔安抚:“没事没事,乖乖记得答应过要笑,不然妈妈会担心。”
他这样称呼,是希望地下的人能安心。
姚蘼吸了吸鼻子,清澈无邪的眼眸氤氲:“妈妈,你和阿婆放心,我现在很幸福。”
那束百合,算不上“煞风景”的插曲,两人一起回到小院,邻居叔叔伯伯也常来打理,杂草算不上疯长,山茶树枝叶茂盛,带来一室清凉,而院后的凌霄三三两两只开了几朵。
灿烂的橘红色,让她想起那首著名的诗:“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植物本没有错,是人赋予了它具象,她喜欢凌霄花,希望它永远恣肆。
这次五一假期,他们算故地重游,迁安的一桥一水,一草一木,都亲自用双脚去丈量,他们去了很多地方。
姚蘼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和他牵手回到他曾庆生的包厢里,已成为他喜欢的人。
“当时你就睡在哪,我还自嘲笑了下,原来真有人和我一样,嫌弃过生日透顶无聊。”他指了指。
纷乱变幻的闪烁里,沙发尾角只一团雪白,温柔莹白的如玉睡颜,沉沉睡去。
姚蘼松了他的手,站在点歌台旁,给他出了道难题:“那你知道我推门看见你时,在放什么歌吗?”
她跟在梁浅学姐身后,只瞧着他在中心位尚,指间还夹着根未点燃的香烟,下颌线绷得利落,薄薄的皮肉包着颌骨,跟兄弟哥们笑骂了句,琥珀色的眼眸幽垠,略带自嘲和疏离的桀骜。
“这可就难倒我了,还请不吝赐教。”
抒情悠扬的前奏响起,她鹿眸弯着,温婉又烂漫:“那首歌叫《回音》。”
“我终于很笃定,将誓言用印,等你的决定,等一种甜蜜的回音,等北方的湖不再结冰,你会发现我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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