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安慧不知道怎么回事,恍恍惚惚走到那附近之后,突然就跌入了水中,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跳湖自尽。
好在附近有人,立马就过来救她。
安慧水性一般,但勉强学会了游泳,按理来说她是能自己游到池子边上爬起来的,再不济有人拉着她,她也不会沉下去。
可偏偏,她就是起不来。
“真是可怕,”二十几年过去了,提到这个安慧依然是满脸苍白、一身冷汗,“我到现在都清楚记得,水里头有什么东西,丝丝地缠住了我,拉扯着我的脚脖子,我怎么都出不来,救我的人似乎也发现不对了,但他看不见。”
又有人注意到了这边的不对,一群人过来帮忙之后,安慧终于是勉强活了下去。
但那会儿她就知道,自己没有完全获救,因为救上来的“她”有气,却睁不开眼,而她“本人”,若鬼魂一般,始终溺在那个池塘里头。
那时候,安慧就知道自己遭了水鬼了。
她只是个生魂,凭借本能保护自己,会躲藏在池塘边上的柳树上,但无论怎么努力都离不开那个池子,更不要说太阳灼烧,她只能到处找阴头躲避。
“是你父亲救了我,”安慧叹了一声,“我也不知道那会儿这个身体不好的堂哥为什么会下山,你应该听说过一些当初的事情,那会儿寨子里的人应该是很紧张他的身体,不赞成他远行的。”
安逸笙的虚弱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他天生体弱,一开始安姥姥就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是活不长的命。
他们这样的玄门中人,对某些事情心里有数,对生死之事也不似普通人那般忌讳,虽然不至于为此紧张得要命,但在可以的范围之内,大家定然都是希望安逸笙能够好好养着身体,能留在寨子里安心过日子最好,没必要到外面来辛苦。
苗寨虽然贫穷,但氛围很好,相对来说自给自足,勉强能凑活,日子比不上外面那种顿顿大鱼大肉,但在大家整体都比较低欲,不太注重物质生活的情况下,他们自己种种地、摘摘山果,也能够安然过一辈子。
更不用说,安家苗寨内安姥姥属于有些地位的那种,年轻一些的时候更是经常主持一些重大活动,像是族内的庆典、祭祀之类,她是有地位有一些“特殊”本事的,一寨子里的人都听她的,再怎么安姥姥和她孩子的日子也不会过得太难,这也是她能够收养安虞柚妈妈虞菲的原因。
安姥姥在寨子里有威望,算是半个村长。
安慧也说不清楚安逸笙拼着脆弱的身体也要下山的原因是什么,但总归不是专门为了救她而来,多半是因为巧合——她命不该绝。
“我爸妈也知道安姥姥的本事,所以……”安慧含蓄地笑了笑,只说当时他们见着了安逸笙,便请求这位习得了安姥姥本事的人救一救安慧,事实上她也确实得救了。
当时他就告诉他们,安慧是着了小人的道,被拿走了生辰八字扎了小人,很倒霉的是在她精神恍惚的时候她又刚好走到了河边,被溺死的水鬼迷住了眼,落水之后差点就成为了替死鬼。
最后查出来,是安慧的父亲和人喝酒的时候,被别有用心的“朋友”套走了安慧的真实出生日期,不过害人的人也付出了代价。
“小堂哥帮了我和我们家那么大的忙,却没有收什么报酬,只过了一段时间给我寄了个包裹,让我到了恰当的时候把这样东西交给某个人。”
安慧把那个被牢固地封好的布包递上来,小小的一个包裹,看不出是什么东西,但安虞柚还是屏住了呼吸,下意识地就看向了她这个小姑姑。
安慧再次笑了笑。
“因为挂念着这件事情,这些年来我也一直很不安,你没下山的时候,我是一点儿寨子里的消息也没有打探到,我爸妈他们已经很早和寨子断了联系了,我也不敢打探,这就和你父母的……死……有点儿关系了。”
“我一直想一直想,还偷偷找人去查了查,后来再自己推算了一下日子,那会儿我被小堂哥救下来的时候,应该就是差不多你妈妈虞菲日子过得非常不如意的时候。”
安虞柚一愣,安慧收回目光,盯着眼前的茶杯不放,脸上的所有表情都控制在了一个得体的程度,没让安虞柚看出一点儿情绪来。
安慧的话其实委婉了许多,安虞柚自己心里算了算,实际上那时候妈妈应该和虞家彻底闹翻了,名声差不多到了最臭、身体也不太好了。
也就是差不多那时候,虞芳虞菲这对真假千金刚好二十一岁的时候,她亲爸安逸笙下山了,正是为了寻找虞菲而去——
安虞柚此前都是这么认为的。
可安慧给了另一种推测:“我觉得小堂哥是为了帮你妈妈才来的。”
“刚和你算了算,我和小堂哥遇到的时候,你妈妈应该是二十二岁多一点、不到二十三岁。那就说明小堂哥应该是先在外面活动了一段时间,不知道是为了找人花了些功夫还是做了别的事情。”
安慧家人当时能撞上安逸笙,是因为他刚好在影视城附近,原本他接了个委托,需要帮某个项目的导演算剧组开机的日子,顺便还要给看看风水,主要是看剧组租的场地、布置的场子顺不顺意,再挑个吉时上香走流程以后才能结束开机仪式。
所以安慧才说,她不清楚小堂哥是不是先办事接单了,或者期间以此养家养着妻子虞菲。
那时候,虞菲被虞家和虞芳打压得非常厉害,安慧当时还不太不了解玄门圈子,也知道虞家是比较有名望的家族,像是玄门里头不少人要看他们家脸色行事的,刚好虞菲和安逸笙又都是玄门之人,他们又是野路子的,自然受到了不小的压迫。
“当时还没有特案局,官方想介入都没有特别好的办法,其实很乱,一点儿没有现在的规矩。那时候很多大师脾气特别傲,要人求着才给办事,收费也贵得很,随便就是几百上千万,都是现金交易,要么是直接给翡翠给玉石给法器给好木头。”
在这样的情况下,虞家的不少长辈自然没有少攫取利益。
安慧后来托人打探到的时候,虞菲似乎已经怀孕了。
“我?”安虞柚一愣,指了指自己。
“对,是你。”安慧给她的反应逗笑了。
“我是找的私家侦探去查的,做的应该还算比较仔细,不过其实也没有查到什么内幕,只是面上的一些消息,也是因为你妈妈没有太掩饰。”
虞菲怀了安虞柚,安逸笙那会儿应该是不太成了,他是死在外头的,但具体怎么死的,除了虞菲没有人知道。
后面就是安虞柚知道的事情,大着肚子的虞菲带着安逸笙的骨灰回到了寨子里,安姥姥好像也是早预料到了这件事情。
足月之后,虞菲生下了孩子安虞柚,因为自身气血不足,身体状态很不好,她勉强撑了一段时间,没有多久也去世了。
“我那时候找人打探了一下,因为虞家两个千金的事情闹的挺大,当时有不少圈子里的人知道,所以也不算很费劲,但我不相信小堂哥会和一个传言中那般糟糕的堂嫂在一起。”
安慧习惯了娱乐圈的尔虞我诈,自然不会轻信传言,但因为种种原因,她也没能再见到虞菲或安逸笙。
“包裹寄来的时候,”安慧指了指放在安虞柚面前的这个东西,“我和小堂哥打过一个电话,最后一个电话。”
“小堂哥说,让我不要再去查虞家相关的事情,也不要再去深究虞芳和虞菲两人的恩怨,还说虞家已经快注意到我了,所以我千万不能再动作,外面没有人知道我是安家寨子的人,这样很好。他让我在我觉得适当的时候,把这个包裹交给你,他的孩子。”
“我真的纳闷了很久,也奇怪了很长时间,但因为小堂哥的警告,我也害怕那些古怪的玄门手段,所以不敢再动作。”
“不过打电话时我追问了好几次,小堂哥失言,说虞家那位背后有‘师门仪仗’。当时,我想的是虞芳背后有虞家作为依靠,虞家是玄门大家族,那么宠爱她,肯定对其他人警惕,但这么多年下来,我一直回忆,一直回忆,才惊觉不对,小堂哥可能指的不是虞家……”
“说到底虞家就那样,有点钱有点名声,实力上靠的是械傀而不是别的什么,而虞芳身后应是另有其他依靠,才让有安姥姥本事的小堂哥那么忌惮,甚至可能遭了迫害。”
安虞柚神色复杂,恍然又迷惑,虽然似乎解开了一些谜题,但好像问题更多了一些。
“所以,您到现在才……”
“对,我怕虞芳真的十分厉害,也怕连累了你和寨子里,你年纪还小的时候我肯定不能把这些给你,因为小堂哥说只能给你,所以我也不敢去劳烦安姥姥或寨里其他人。”
是安虞柚上了电视,在全国人民面前出了名,现在更是成为了官方的人,听说还在内部“开宗立派”,把云省纸傀的名气打了出来,安慧马上得知了消息,这才敢迂回地从洛明珠那儿联系到她。
“其实我一早就关注你了,从知道老家寨子里出了个状元高材生,我就隐隐有感觉,小堂哥告诉我的‘恰当的时机’就要到了。”
第66章
这个包裹放了有十几年, 安慧收到以后遵循小堂哥安逸笙提前吩咐的,将其妥善保管,也没有窥探隐私的意图, 一直就老老实实地收在箱子里上了锁。
这会儿, 东西终于交到了应该交到的那个人的手中。
安慧也松了口气,趁着气氛还好的时候按了铃,招了服务员过来:
“春山阁的淮扬菜做得尤其好吃, 是最地道的国宴师父退下来, 其他大厨也各有本事,没二十年厨龄当不上主菜师父。”
“东西你回去看或是现在等不及要看都行,我让人先上菜给你好不好?冷盘就算了,咱们直接吃热菜,一会儿你一定要尝尝这儿的云丝, 特别好吃。”
安虞柚尝试拒绝, 但安慧有心要和她培养一下亲戚感情, 连连挽留。
“你没吃过是不是?那就更应该要尝一尝了。”
“……好。”
趁着等待的功夫, 安慧稍微挪了挪位置, 到了边上一些,把空间留给了她。
原本两个人一道在茶室喝茶,为了烘托聊天亲热的氛围,自然要靠得近一些,现在上了桌,适当保持距离是应该的,不然吃饭都伸不开手。
安慧好像是打给了月嫂和保姆阿姨, 一个是替她照顾孩子的, 一个是负责住宅里的打扫和做饭工作的,虽然两个都是查下来很靠得住的, 尤其是保姆阿姨,合作了有七八年了,一直就是她的住家阿姨。
但现在社会上不信任风气比较重,偷奸耍滑的事情也不少,安慧一想到看过的那些保姆月嫂为了省事或发泄虐娃的新闻,或是喂药或是打骂的,她就安心不下来。
没多时,她就拿着手机到一边和家里人视频起来,看着在那儿玩方块拼图七巧板的孩子脸上的笑容都真切了几分,完全不介意眼尾可能升起的一点点皱纹了。
这里,安虞柚也打开了包裹,这是很多年前的包装,安慧没有拆开过,所以安虞柚瞬间直面了十几年的痕迹。
先去掉外面的灰蓝色布包,再拆掉裹在东西外面的三五层的塑料袋——最外一层是用透明胶带几圈几圈封着的,然后又是一些填塞的报纸和泡沫块,最后才露出里面的东西。
一共有两样,其中一个是掌心长度,两手指直径的圆柱形玻璃瓶,里面装的是苗药,祭祀用的,粗看应该是品级很高的那种。另一样则是一个信封,安虞柚想了想还是拆了开,没有多少怅然的情绪,她很快地读完,慢慢地舒了口气。
里面内容和她预料的差不多,是她父亲安逸笙当年查到的一些消息,说的正是虞芳和虞菲这对真假千金的事情。
安逸笙说,他一开始就觉得事情有蹊跷,在发现虞家对假的那个格外宠爱而对回来亲生的那个反而不管不顾甚至多半挑剔,还有一些打骂行为之后,他就觉得不对了。
这是反人性的,不合常理的。
不像是西方文化里的一些东西,国人对于血缘、对于宗族和亲人特别看重,这点不仅体现在姓氏上面,还在其他方方面面中都有所表现,这种特质在思想保守或者直白点说就是封建想法比较重的人家里格外分明。
别看不少玄门之人收徒都找的是没有血缘、但天资不差或特别有缘的,实际上大部分还是迫于无奈,在有的选的情况下,肯定是优先把看家的本事交给自己的孩子,养的干儿子、收的亲徒弟……那些都比不过自己亲生的,哪怕资质差,比不过真正能将某些绝学发扬光大但没有血缘的徒弟,他们还是会念着自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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