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节目组前十的选手大部分都会受到官方的关注,但特案局挑人在审核上还是比较严格的,哪怕只是编外人员。
上一期有不少人拿到了玄学证,但真正加入了官方的人并不多,左右这位叫做高桥的不在里面,安虞柚也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少本事。
念头在脑子里过了一圈,她很快又平静下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何况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冥冥之中,她也有某种预感——
“好了,请选手们随我来。”
陶安好脾气地招呼着大家,不同的是嘉宾高桥视线扫过所有人,他身材高大,目光又很具有攻击性,连表情都看起来不是很和善,有些选手心理素质不足,自然在他极具压迫力的视线下有些不自在。
安虞柚面无表情,哪怕对方瞪着他她也没有什么感觉。
她不崇拜他,也不会害怕他,不过是个来打酱油的临时主持人,过了这一轮就没他了。
选手们先抽签,这次不太一样,两人一组,一人轮空为单人。
两个人同时进去房间,解决同一个问题。
安虞柚和顾鑫轮到了一组,她对这个眼睛长在头顶、总是哼哼哼的家伙没什么好感,等到进了房间才知道之前选手为什么面露愁苦。
“你们好,欢迎你们,第四组两位选手。”
“床上的是你们的救治对象,十七岁的少年孙昊,他在半个多月前陷入了不知原因的昏迷,经过一些科学治疗后仍无法弄清楚原因,孙家人于是找到了我们节目组,希望选手们能给出一些想法。”
“另外有两位监督人,这位是辛医生,这位是楚医生。”
辛医生是孙家的家庭医生,研读的专科方向是神经内科,原本是一家私立医院的医生,后受上一位服务孙家的因年龄原因离职的家庭医生推荐,来到孙家工作。
她看起来四十来岁,笑起来有一点鱼尾纹,但眉眼很和蔼,是那种极有亲和力的医生。
她原本主要负责孙家的老太太的病情,老太太得了老年痴呆,还有高血压,经常需要医生监督病情,必要时由家庭医生帮着护送去医院住院,同时也负责给家里成员定期做身体检查,平时家里有人有点头疼脑热的也会直接找她。
现在孙家的大孙子孙昊昏迷了,她听说这家找了玄门人士来,于是也跟着一道看看情况,主要是怕跳大绳的乱来,如果他们敢给人喂符水之类,她一定会阻止,而辛医生在孙家确实是有地位的,孙家最大的主事人老爷子、包括偶尔发病痴呆的老太太全都很能听进去她的话。
楚医生则是孙昊的主治医生,某三甲icu的主治,处理过一段时间孙昊的病情,虽然他没有醒来,但在一些指标稳定之后,孙昊就转了普通病房,按说没他的事情了,但在听说病人到神经内科的贵宾房没多久,病人家属就要给病人办出院,好歹是他照顾半个月的疑难病号,他怕家属就这么把病人折腾死,也就跟了过来。
孙家人想了想,脑科的医生没管多久,等于说是才转科就要出院,孙昊大部分时候都是icu的在治,对病情肯定是他们更了解,也就默认了楚医生的到来。
顾鑫抢先一步,装模作样绕着床上的少年转了几圈,拿出了一个铃铛,说敲一敲就能让少年醒来。
他就像是早背好了台词一般,噼里啪啦,和高桥一问一答,就把流程走完了,安虞柚才刚刚看完病人。
“等等!”
眼见着他就要开始动手,安虞柚看不下去了。
不知道顾鑫哪里来的底气,他甚至没问前因后果,没怎么了解昏迷前后因由,不清楚孙昊是否有因果缠身,没查诅咒没查魂魄,看面相的活计似乎也就只马虎地扫了两眼。
安虞柚直接被他的鲁莽惊呆了,更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和那个高桥嘉宾一通忽悠,把委托人孙家人孙家人哄骗住,就这么动手。
孙家人是因为知道高桥的厉害,而不是顾鑫本人的能力,才愿意让他直接试试,但她不可能让他这么干。
不是谁先谁后、谁主谁次的问题,而是他学艺不精,这是在害人啊!
“做什么?”顾鑫眉头一挑,神色不善。
节目组的人却很是高兴,他们就喜欢看这种冲突场面,之前几组都不温不火的,而且也没把人唤醒,给出的方案也不能让挑剔的委托人满意,更不能让两位专业的医生点头认可,眼见着观看人数在往下掉,他们急在心里。
这是竞争,这是选拔,这是比赛!
选手有商有量地在那里交流算什么事情,最好是要撕起来,拿出学术竞争一般不容被他人抢夺话语权的态度,狠狠地对抗上。
节目组利益至上,自然不会考虑到选手们谨慎是为了孙昊这个未成年病号的健康着想,他们也怕自己出手狠了真的当着直播的面把一条人命害了,只想要收视、收视、收视,流量、流量、流量。
他们巴不得选手在病房里打起来,什么爆点大就来什么,之前就是太过温和,陶安或是高桥几次挑衅挑事都没让选手接茬,场面完全冷了。
高桥在那里嘲讽这期选手们表现得很差劲,软脚虾一样,也没有选手往他那瞥眼。
尤其是被他当面嘴了张荆道长,直接翻了个白眼,对他嗤笑一声,问他“那要不要看看谁的老底经得起掀,反正最先没脸的肯定不是贫道”,因为嘲讽了嘉宾还在直播间内掀起了一波高桥粉的辱骂。
“你就打算这么做?”她满是质疑地看着顾鑫。
“怎么,委托人希望孩子尽快醒来,我把他唤醒有什么问题吗?”他道,“你该不是嫉妒了,所以急着阻拦我救人吧?”
“你的逻辑是不是不大好,学习成绩一定很差吧。”安虞柚平静地说着,话是问句,口吻却很肯定。
没等变了脸的顾鑫反驳,她又道:“你强行唤醒,后遗症打算怎么办?到时候孙昊的情况只会变得更差,就不怕他以后就成傻子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顾鑫大怒。
但这时候,辛医生和楚医生同时点点头,前者露出一个微笑,后者直接发出了“嗯嗯”声,其实安虞柚不阻止,他们两个作为医生也一定会动作的。
这顾鑫选手好像有点大病——
让神经科医生也要皱皱眉头的程度。
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认为他那乱七八糟的道具有用,若只是在房间里点点香敲敲铃铛之类也就算了,画符、扎小人之类也无所谓,只要不伤到孙昊本人,用一点头发丝也不要紧,但偏偏他打算用那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的“法器”对着孙昊的脑瓜子敲敲。
似乎是打算“叩”在他额头上,这两个医生就看不过眼了。
哪怕只是力度很轻地来一下,他们也见不得这种“虐待病人”的动作,更何况顾鑫看起来就十分粗疏大意,那种傲慢都写在了脸上,也不知道他的自信哪里来的。
换在临床上,这种骄傲自满的医学生哪个带教老师都不放心,感觉就是会狂妄到害死病人、对生命没有谦虚谦逊劲儿的自大狂,他们当然不可能任由顾鑫胡来,他根本不像是能控制住力道的,比如这会儿被安虞柚反驳了两句,立马就红了脸,情绪激动起来似乎要骂人了。
都说学术是要经得起辩论的,什么理论都要面对质疑,特别是要经受同行的拷问,要能面对得了同僚和敌人的检验。
问一两句就开始恼羞成怒,两个医生那一瞬间心跳得可快了,就怕孙家人也被灌了迷魂汤,要走极端,生生耽误了孙昊的救治。
被两医生的目光质疑,顾鑫接收到了,当下更加愤怒。
关键他根本不知道安虞柚在说些什么东西!
当时背后之人就是这么和他说的,这是能让昏迷之人醒来的法器,要么按照特殊的韵律节奏、走仪式敲击铃铛把人唤醒,要么可以直接轻敲在昏迷之人的头部,法器直达灵魂,让那沉睡中的灵魂自□□中醒来——自然就解决问题了。
顾鑫只能翻来覆去,反复和两个特别挑剔且完全不信玄学的医生解释,说来说去就是这么几句话,强调“用这个法器轻敲额头就能让孙昊醒来”。
安虞柚完全没有他的激动和暴怒,只是微微眯了眯眼睛,心里琢磨着,偶尔视线落在他那个“神奇铃铛”上,圆球形的青铜铃铛法器像是个小球,好似锤子的前端,仿佛真的很适合让顾鑫来锤人一样。
“直接敲不行的,你知道铃铛的作用是什么吗?对孙昊本人会有什么影响吗?”
“我都说了,这是救人的,法器,你懂吗,法器!敲了他就醒了。”顾鑫认定这是安虞柚给他找事找麻烦,态度愈发不耐。
“那你告诉我,顾鑫为什么昏迷?为什么用铃铛可以敲醒?”
顾鑫一噎,半天找了句借口:“这、这是邪气入体,铃铛驱邪的,使用方法就是敲一下……”
安虞柚不搭理他了,直接转向面露好奇的孙家人,指了指躺在那里的孙昊,语气肯定地说:
“这是遭了殃气了。”
“什么殃气?”
殃气,人死之后吐出来的最后一口气,是人一生的恶气。*
这玩意有些眼睛尖或是魂魄不稳年纪小的人能看见,好像就是死人口中最后呼出的一团绿,于恶人或心有怨气的死者身上尤其浓重。落在普通人身上那才是真的遭了罪,轻则霉运缠身数日,重则重病不起不日殒命。
“噢……”这时候,两个医生想起来了,他们之前因为不信任,也没有仔细听之前选手的表现,尤其是他们给出的槽点满满的“治疗”方案,所以一下子没有立刻回想起来。
“之前那个道长……”辛医生反应得更快一些,她和年轻一些的楚医生不同,到底是在孙家干了好几年,对这些富豪人家的迷信程度有自己的认知,所以对某些“名词”比较敏感。
楚医生很年轻,是国外留学归来的很有前途很有本事的中青年人才,对自己的唯物主义观念和科学史观非常坚定,他尊重他人信仰,但在自己的专业领域医学方面,他反对任何无法用科学验证真伪且蒙昧愚痴特别多的玄学的干扰。
他也不是不知道现在的新情况新风向,但即使是国家,也一直在坚持用科学的手段将唯心的、个人的情况科学化数据化,既能够推广,也让所有的“方案”变得更值得信赖。
在没有经过大数据、大量实验情况下,他不认可任何玄门手段,拒绝撞大运、碰运气的治疗方式,是非常坚定的怀疑论者。
“那个道长好像也说过这个事情,但是……”辛医生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说。
“那个张道长没有能力处理,”楚医生毫不犹豫地接话,也不怕得罪人,就直言表示,“张道长似乎没有能力处理好,他说什么气和气粘连,已经入体多时,耽搁了最好的处理时间……”
当时听到这个话,楚医生心里非常不高兴,好像张道长是在说这病人应该立刻找大师而不是送医院,人在医院治疗了半个月多是“耽误”了,貌似是质疑医护人员的处理。
楚医生承认自己能力有限,但当时他们努力了许久,并且做出了成果稳定了孙昊的病情,原本他是出不了icu的,需要一直监护,病危通知都下了两次,只是差不到病因,只能治本。
他们医院神经内科还动用了医生的私人关系,请来了神经科的大咖,准备要来会诊。想请动外院专科医院的业内大拿并不容易,哪怕有额外出诊费,愿意过来的大佬也不多,若不是这疑难杂症和私人请求,人家才不乐意帮忙,结果就听说孙家要给病人办出院。
楚医生自己都替同事感到无奈,病人家属乱作,害的就是病人本人。
安虞柚听了一会儿,便意识到了问题,她连忙出声解释:
“不,张道长绝对没有埋怨你们的意思,你们医生已经很出色了,做得非常好,以孙昊当时的状况,他病情肯定很危及,一般‘大师’也处理不了,你们作为医护肯定尽了最大的努力,我知道的。”
“你们已经努力挽留他的性命了。”
她真诚的目光让楚医生眼神微动,辛医生脸上的笑容也更深了几分。
“我们应该是合作来解决问题的。”
“你说的对。”辛医生点点头。
楚医生也不激烈反对了,他看起来缓了缓,只闷闷地道:“那道长说处理不了,其实我觉得还可以再尝试一下医疗手段的。”
但是病人家属反对,孙家人其实给了医护们非常大的压力,他本人也挨了很多的责备,特别孙家人有钱有权,处理不好的话可能会在有钱人圈子里坏口碑,以后医院想拉赞助都不容易。
最严重的时候护士去扎个针,因为孙昊躺床太久状态不太好,扎针难度大一下没成功,都被刚好在探视的孙妈妈推了一把,指着骂“滚”。
所以楚医生必须坚定立场,代表自己医院开口,努力地挽救孙昊的性命,将医务人员努力救人的态度表现出来。
哪怕自己和同事都受了不小的委屈。
“张道长应该是觉得不能完全处理好,也不是说不能处理,”安虞柚看向面露焦色和不满的孙妈妈,“道长应该是信任我的能力,他知道我在后面登场,认为我能够处理得更‘干净’一些,一事不烦二主,为了更好地帮助孙昊,让他清醒过来恢复健康,他认为交给我来更好,他来做有一定的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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