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楚见欢正欲开口,却被一道冷敛的声音打断。
“道歉。”
“你是谁?有什么资格说……”
王武回过头,却在看到那抹熟悉的白色身影时,一下子住了嘴,竖起的眉毛耷拉下来,显出几分滑稽。
谢千砚慢慢地走进所有人的视线中,他仍着一身白色,看起来和比赛前没有什么两样。只是脖颈上的一抹红痕,显出几分不同。他直直地走到楚见欢身边,以一种护佑的姿态站在她旁边。
“千砚?你没事,太好了……”
墨渊的神情倏然放松下来,整个人都松弛下来。其他人也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幸好谢千砚没有出事,不然合欢宗和千剑门之间必然会生出龃龉,这其中免不了一场风波。
楚见欢抬眼看向谢千砚,却在触及那抹鲜艳的红痕的时候,心虚地挪开了眼。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在心里暗暗吐槽:“大哥,你带着那个招摇过市,到底想干嘛?你不嫌丢人,我还替你臊得慌呢……”
“和她道歉。”
谢千砚拧起眉头,看向王武,以一种不容置喙的口吻,对他说。嗓音仍是淡淡的,却在末尾处有些沙哑,语调倏然低了下来。
王武不可置信地望向谢千砚,却在触及他那冰冷的目光时僵在了原地,原先满腹的质问之语都化为无声,悉数落回了肚子里,沉闷闷的。
在谢千砚的眸子中,他没有找到半分温情,只看到一股浓浓的敌意,甚至还伴随着杀气。
就像一把锋利无比的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让王武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对不起,先前是我太过冲动,我向楚道友、苏道友还有那位道友道歉,我错了。”
楚见欢不冷不淡地哼了一句,本想再说什么,却被身旁的苏清荷拉住了衣袖,示意她不要再争下去。看着苏清荷天真烂漫的鹿眸,楚见欢也只好无奈地不再出声。
“你既然无事,怎么呆在秘境里迟迟不出来,大家都很担心你。”墨渊皱着眉头指责谢千砚,话语之中的责备之意溢于言表。但是,有心的人都知道,墨渊这一句,明为责怪,实则是在为他开脱。有墨渊先开了这个口,其他的人自然不好意思再揪着这件事情不放。
“好了,没有事情就好了。”百微女君顺势转过话题,“我们还是赶紧公布名次以及下一次比赛的名单吧。”
墨渊点点头,便开始宣报起来:“第一轮的魁首为合欢宗,接着是千剑门,日月谷,无极山庄,天元寺。”
当墨渊念到“合欢宗”的时候,楚见欢敏锐地察觉到谢千砚落在她身上炙热的目光,呼吸乱了一瞬,不自然地往右边挪了几步,却被他一把抓住。
楚见欢努力压下即将吐露出的惊呼声,小幅度地甩动着手臂,试图脱离谢千砚的桎梏。谢千砚的手却牢牢地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尔后不由分说地张开她的手掌,将自己的十指嵌了进去。
就像先前在山洞一样。
楚见欢的脸颊一红,连带着手上的温度也上升了几分。她见挣脱不得,只能暗自用余光去看,看到宽大的衣袖挡住了低下交缠的双手时,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但过了几秒,楚见欢才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现在,谢千砚已经不受瘴气所扰,却还是和她行如此亲密之举。这简直是太阳从西边升起,到东边落下的离谱程度。
楚见欢被谢千砚这突如其来的怪异扰的心神不宁,墨渊的话是半个字也没有进到她的耳朵里。最后,她只看见墨渊朝她一笑,说:“合欢宗楚见欢和千剑门谢千砚一组。”
到此为止,名单正式宣布完全。场内的弟子们开始分散开来,有的回到客栈先行休息,有的凑在一旁讨论着明日的形势,有的则勾肩搭背着去外面吃喝玩乐。
“见欢,走吗?”
苏清荷走了过来,柔声问道。楚见欢本想借势逃离谢千砚,没想到才走了几步,便感受到手掌上有力的抓碰。楚见欢只能无奈地露出一笑,故作没事:“你们先走吧。”
“切,某人明天要被打哭了,现在就已经开始抑郁起来了。”顾与煊嗤笑一声,拉走苏清荷,“别管她,我请你去吃东西,某人就没有这个口福咯!”
楚见欢皱着一张脸,简直欲哭无泪,只能看着苏清荷和顾与煊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顾与煊这个铁公鸡好不容易要主动请客,自己却不得不拒绝,天底下哪里有比她还要惨的人?
“你们在秘境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等到这片空地上只剩下楚见欢、谢千砚、百微女君和自己四个人,墨渊才眸光一变,放低了声音,沉沉地问了一句。
“我和见欢……”
话一出口,楚见欢便意识到异样,慌得直接挠了一下谢千砚的手掌,示意他不要将那件事情抖出来。要是让他们知道自己与谢千砚有了肌肤之亲,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我们误吸瘴气,现在已经没有事情了。”
衣袖底下,谢千砚一把抓住楚见欢作乱的小手,面上却还是往日模样,端方清冷。
“那就好。”墨渊看了两人一眼,若有所思,尔后顿了一下,又问,“那……”
楚见欢心中暗道一声“不好”,墨渊不会听到了谢千砚叫她“见欢”,意识到这其中的猫腻了吧。一颗心被高高地吊起,扑通扑通地狂跳着。她本想出声打断,却还是晚了一步。
只见墨渊眼珠一转,出声问道:“那你怎么迟迟不出来?”
“我没有找到师弟他们,只能自己寻一个碎片,再出来。”
谢千砚的神色不改,墨渊随意地应了一声,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反正是没再继续问下去。墨渊问也问了,现下也没有什么要紧事,便抬脚要走。
“师父,百微女君,我和见欢……唔……”
楚见欢一手捂上谢千砚的嘴,以猝不及防之势将他拉走,愣是让他的半句话悬在空中,没了后音。
墨渊/百微女君:?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墨渊和百微女君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开口:“我先回去休息了。”说罢,一齐离开了这里。
楚见欢直直地把谢千砚连拖带拽地带到了僻静处,才停了下来,堪堪有时间调整呼吸。谢千砚只是含笑看着她,还伸手替楚见欢将飘在前额的碎发挽至脑后。
他的手指似有似无地划过楚见欢的耳廓,让她下意识地颤了一颤。楚见欢抿着嘴唇,退开几步,正色问谢千砚:“你怎么了?你刚才想说什么?”
“自然是请师父出面,替我向你母亲提亲。”
楚见欢:?
“不是,这不对。”楚见欢下意识地出声反驳,“你怎么能向我提亲?”
谢千砚稍稍歪过头,往楚见欢那里又进了几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重新拉回到原来的地步。他低下头,清幽的眸子中只映出楚见欢一人的面容,没有说话。
“如果你是因为那件事情想要对我负责的话,大可不必。你也看到了,我把你的碎片拿走了,帮合欢宗夺了魁首,谁也不欠谁的。”
楚见欢有意地提高声音,想要由此彰显出自己的洒脱和有理,却还是在说到“那件事情”的时候,低下了声音,流露出羞赧的意味。
谢千砚收敛了笑意,将楚见欢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上,直直地望向楚见欢,字字真切:“我并不因为想要对你负责才决定和你结为道侣,只是通过今天的事情,我才发现,我心悦于你,想要和你在一起。”
第25章 替身
◎我给你找几个夫侍?◎
“?”
楚见欢只觉得空气忽然变得沉闷起来, 重重的气压铺天盖地地落下来,像一只只编织细密的大网笼住了她小小的身躯。喉咙也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扼住,连带着呼吸也变得困难至极。
怎么会变成这样?
谢千砚怎么会喜欢她?他不应该是讨厌自己的吗?
“那是痴情瘴, 会放大人心中的爱欲,惑人神智。”
墨渊的话适时地出现, 萦绕在她的耳畔,彻底击碎了楚见欢的最后一份侥幸。谢千砚不讨厌她, 那就意味着自己的金手指对他没用,自己还是躲不了他的那一剑。
还是逃离不了上辈子悲惨的命运。
迷迷蒙蒙的思绪在楚见欢的脑海里横冲直撞,前世的那一幕又出现在她的眼前。谢千砚站在她面前, 手里的无尘还插在自己的身上。
他白色的衣袖一挥,剑□□脆利落地抽了出来,甚至还没沾上几滴血。楚见欢不受控制地倒了下来, 只能看着谢千砚渐行渐远,直到眼皮沉重地耷拉下来, 眼前的一切归于虚无。
她闭上眼, 死了。
死在谢千砚的剑下。
楚见欢抬头,细细地端详着谢千砚的面容。冷峭的眉眼,高挺的鼻梁,锐利的黑眸, 挺拔的身姿。所有的一切都与前世的谢千砚完全一样,楚见欢的眼前甚至出现了一个幻影, 和现在的谢千砚重合在一起,没有丝毫错差。
她的手还放在谢千砚的胸膛上,能感受到他温热的肌肤, 以及肌肤下清晰有力的心跳。
谢千砚和从前一样, 没有改变。
至始至终, 变的是她。而现在,楚见欢做的一切改变都成了一场笑话。
一股无力感升腾而上,占据了楚见欢的身躯。眼底漫起层层水雾,湿了她的眼。
楚见欢猛地缩回了自己放在谢千砚胸膛上的手,大喊着:“我不喜欢你,我也不喜欢你喜欢我,我只想要你讨厌我。这一切就当没发生过,别再缠着我。”
楚见欢的话落在谢千砚的心上,一下又一下地敲打着他,心脏剧烈地收缩着,连带着血液的流通也变得不太顺畅,全身上下不断地抽痛着。
谢千砚脸上的笑意尽失,他拉住楚见欢的手,不让她走,长长的羽睫垂下,嘴上急切地问:“你不喜欢我?那为何……”
楚见欢有力地抽开被谢千砚拉住的手,侧过脸不去看他,不依不饶地回了一句:“我不喜欢你,之前的一切都只是玩玩而已。”
“如果你是担心我修道的话,我已经决定破道重修,师父也会同意的,我绝不会让你受到半点伤害。”
谢千砚不明白,为什么楚见欢对他的态度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明明不久前两人还在亲密相依,她依偎在自己的怀中,身上也沾染上自己的气息。而现在,楚见欢却对他避如蛇蝎,还拒绝了他的求亲。
她一定是有苦衷的,谢千砚想。
难道是楚见欢害怕影响到他?难道是楚见欢觉得太快了?难道楚见欢没有安全感?
谢千砚不知道爱为何物,但是他只想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送给楚见欢,让她能够永远露出开心的笑容。谢千砚忍不住去想楚见欢每一个表情下的深意,每一个动作下的情绪,去感受她。
去学着爱她。
楚见欢抬眼看他,谢千砚的眼底尽是真诚,而越是这样,楚见欢却越是害怕。
这不对。
楚见欢将自己缩在躯壳之下,忍不住用最恶毒的话去逼退谢千砚,将这一切完完全全地复原。于是,楚见欢转过头,去直视谢千砚,一字一顿地说:
“我不喜欢你,我喜欢的是别人。”
“而你不过是他的替身而已。”
“我现在玩腻了,不想要了。”
谢千砚的目光落在楚见欢的脸上,贪婪地看她娇俏的眉眼,看她丹霞般的红唇,看她纤细的脖颈。而,此时楚见欢的薄唇轻启,却吐露出冰冷至极的话语。
让他如坠冰窟。
楚见欢抬脚便走,谢千砚却僵在了原地,都没有力气去碰楚见欢的衣袖。
先前,谢千砚的心中有无数种设想,再见到楚见欢,她会是怎么样的反应。师父会出面替他求亲,百微女君会答应,他们会在天道的见证下成为一双眷侣,至此相依。
百种之中,唯独少了一种。
她不喜欢他,喜欢的是别人。
谢千砚站在原地,眼帘低垂,原先伸出去拉楚见欢的手还悬在半空,只能触及到凛冽的清风,却什么也抓不住。
也抓不住她。
久违地,谢千砚想起父母死前的模样。十几年过去,记忆已经模糊了他们本就平凡的面容。他已经记不清他们的脸,只能想起他们躺在床上的样子,面色苍白,一双眼直直地望向上空,空洞而无力,却连一点余光都不愿意分给他。
“没什么好留念的。”
他们说,没什么好留念的。
包括他。
谢千砚被抛弃了,但是天生冷心冷清的他甚至连苦涩的滋味都没有尝到。他只是静静地站在跟前,仿佛事不关己的旁观者,等着这一场悲剧彻底落下帷幕。
就连眼泪也成为一种奢侈物,遥不可及。
年幼的双手抚上他们的眼,他们在谢千砚的手下闭了眼,悄无声息地死去了。谢千砚出门,邻居问他“你父母怎么样了”,谢千砚只是淡淡地说:
“死了。”
邻居讶然一声,匆匆跑进他家里,看到床上那两具尸体时,大惊失色。等到村子里的其他人将谢千砚的父母亲下葬时,所有人围成一圈,都在暗暗地用目光在指责他。
因为谢千砚没哭,一颗泪也没有落下。
他们说他是怪物,养不熟的白眼狼。
谢千砚想,村民们也没有说错。他不会笑,不会哭,甚至连愤怒也学不会。面对所有人的冷嘲热讽,谢千砚仍是淡淡的,一点神色也不曾变过。
墨渊来的那天,他白衣飘飘,站在上空,对他说“你生得一副无垢琉璃心,是修无情道的好苗子,可愿意入我门下?”
村民围成一团,一改往日的冷落,称赞声一阵又一阵地涌来,钻进谢千砚的耳中。他们说老谢家养了个小神仙,说他是宠辱不惊,喜怒不形于色。
一片纷杂中,谢千砚只是直直地跪下,面无表情地说:“我愿意。”
就走了。
从小山村里的孤儿谢千砚,变成了千剑门大师兄谢千砚。什么都变了,唯一不变的是那颗心。
谢千砚原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过下去,直到遇见了楚见欢,直到今天。从昏睡中苏醒的时候,记忆如潮水般涌入他的大脑,无比清晰深刻。谢千砚端坐在那里,任由时间飞逝,只是一遍遍地想着她。
他什么也不知道,却明白自己的心在为她而跳动。
想要呆在她的身边,期限是永远。
这股情感化作涓涓细流,在谢千砚的心间流淌而过。谢千砚第一次有了自己的情绪,他青涩又懵懂,像得到了苦苦追求的珍宝一样,喜形于色。
可现在,所有的一切都离他而去,谢千砚从高空摔下,落入无人的禁区,没有人可以拯救他。
空气中划过一道冷冽的气流,破开这虚假的表象,露出血淋淋的事实。谢千砚俯下身,捂住胸膛,嘴角漫出点点血丝。
隐隐之中,好像有什么碎掉的声音。
……
楚见欢走在大街上,纷乱复杂的思绪充斥在大脑中。周围的人群来来往往,楚见欢却觉得自己与这热闹的地方格格不入,再怎么样也无法融入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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