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烈之后总会有萎靡,现在是舞蹈表演后的“贤者时间”,再加上这个点大家都喝了不少,该醉的也醉了,没人注意到她。
于是,她唱着副歌重复的歌词,肆无忌惮地看着薄谈。
他人的灵魂在极乐里升天,他们是在场唯二还清醒的人。
在这半醉半醒的世界里,在其他人的眼皮底下,她明目张胆地对他唱着:
fuck it I love you.
I really do.
虽然光线昏暗,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她知道,他看得见。
第3章 03
已经十二点,包间里酒正酣,醉生梦死。
有人要唱歌,顾含青顺理成章停了下来。
这个场合很难有机会招惹薄谈,刚才那已经是在那群人精眼皮底下最过火的了。
她离开包间,去走廊的窗边抽烟躲清静。
玻璃外是北城的夜景,虽然凌晨了,看起来依旧繁华。缭绕在顾含青面前的烟雾像喷涌的火山灰,顷刻能把这座不夜城埋葬。
脚步声传来。透过玻璃的反光可以看到有人从他们的包间出来,往这走来。
接着,顾含青的手臂被从后面握住。
她转身,闻到了一股浓郁难闻的酒气。
这人看着眼生,应该是最近才和薄谚玩上的。
顾含青试着把手臂抽出,发现这人不肯松手。她问:“你有事?”
男人充满醉意的目光毫不遮掩地落在她的身上:“你歌唱得不错。”
顾含青敷衍地回了句“谢谢”。
“不知道你的舞跳得怎么样。”说着,男人忽然伸手来搂她。
熏天的酒气让顾含青一阵反胃。
“松手!”
男人不听她的,一只手紧紧地握着她的小臂:“脱衣服跳一个我看看。”
推搡间,顾含青左脚的拖鞋都掉了。
包间里有人出来,看到这边的拉扯,立即走来。
“我就知道你突然要出来就不对劲,松手松手。”
这人叫申桥,是薄谚的发小。
申桥把人拉开。
顾含青往后退了两步。她一只脚是光着的,走廊的地毯上,头发也是乱的。丢失的拖鞋在几步开外的地方。
见她的脸色很差,申桥笑了笑说:“含青妹妹消消气。他喝醉了。”
他的语气轻松,显然不把这当成什么大事。与其说是在给顾含青赔罪,不如说是在吊儿郎当地和稀泥。
被拉开的男人还不消停,对顾含青说:“怎么了?你还不乐意?”
申桥一个不留神,差点没拉住他。
“不就让她脱个衣服嘛,摆什么谱!”
申桥:“走了走了,里面不都是女人?”
“不行,就得是她。”
申桥在把人往回带的时候看到走廊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个人。
他的动作顿了顿,脸上带笑问:“二哥,要走了啊?”
薄谈眉间的寒凉里带着一丝酒后的乏倦,视线扫过他们,问:“你们吵吵闹闹的,在做什么?”
任谁都能听出语气里那被惊扰后的不耐烦。
“没什么,我们正要回去呢。”申桥笑嘻嘻地遮掩,连带着身上那股不着调都收敛了几分。
别看他和薄谚现在这样,他俩小时候没少被薄谈收拾,后来只能跟在他身后“二哥”“二哥”地叫。现在长大了,不怎么玩在一起了,他还是有点怵他。
“二哥慢走。”申桥又和薄谈打了声招呼,才拉着男人走。
男人小声问:“她和二哥什么关系?”
他显然没有真的醉得不省人事,只是想借着酒意乱来。
“当然没关系。但我劝你歇了心思。”申桥说,“你别看她在阿谚面前低眉顺眼的,其实脾气大得很。再说了,阿谚都没上过的人,轮得到你吗?”
两人的交谈声渐远,随后进了包间。
顾含青这边对他们的谈话充耳不闻,正踮着一只脚走路去穿拖鞋。
她狼狈不堪的一面都让薄谈看到了。有一瞬间,她想破罐破摔,就此摆烂。
但是她不能。
本着还能挽救的想法,顾含青走过去穿上了左脚的拖鞋,却发现人字拖夹脚的地方已经断了。
“……”
她在心里骂了声脏话,索性把另一只脚上的拖鞋也脱了,一起顺手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然后,她转身看向薄谈。
这一层是私人空间,配的电梯是专用的,客人很少,服务生也只在客人有需要的时候才会上来。
走廊里只有他们两人。
薄谈正在电梯口接电话。
头顶的水晶灯散发的暖光落在他的身上,勾勒着他的眉骨和鼻梁,整个人没有在学校时那么高冷了,酒精好像把他的本来面目勾了出来。
顾含青赤着脚向他走去。
“叮”地一声,电梯到了。
“薄谈。”顾含青叫住他。
薄谈进入电梯转身要按电梯的时候,顾含青刚好走到电梯外。
他微微垂首,手停在关门的按键上,抬眼看她。目光从下而上,自然先看到了那双光裸的脚。
圆润的脚趾上没有涂任何颜色,踩在花纹纷繁的复古地毯上,像一捧白皙素净的雪,和她明里暗里招他的行为很不符,倒是和她今晚这身简单的T恤牛仔裤相称。
视线对上的时候,顾含青看到了他眼底的浮靡和调谑。
电梯里没有别人,薄谈就站在靠近电梯门的位置,身体几乎把门口堵住。他询问:“怎么,今天要带我体验光脚的快乐?”
顾含青一噎。
她原本打算跟进去,现在却迈不开光着的脚。
她假装没听懂他用那晚的话嘲弄她,压下窘迫,改主意说:“下去的时候能不能让人送双拖鞋上来?”
她又笑了笑,学着别人那样叫他:“麻烦二哥了。”
明明动机不纯,她这声“二哥”偏偏叫得格外正经有礼貌,前面“麻烦”二字都要更轻柔缱绻。
薄谈的眼睑动了动,不置可否,手指按下按键。
电梯的门在两人之间缓缓合上。
电梯门彻底合上的时候,顾含青脸上的笑意也消失了。
她走到窗边,从倒影里看到自己还有一缕头发乱着,伸手捋了捋。
她在窗边站了几分钟,猜到薄谈不会让人送拖鞋给她,正要自己叫人,就听到电梯门打开的声音。
“是顾小姐吗?您要的拖鞋。”
顾含青勾起唇:“谢谢。”
今晚也不全是糟糕的事。
服务生送来的就是最普通的一次性拖鞋。顾含青拆开包装穿上,抬头就看到前面多了个人在向她走来,心里紧了一下。
“你在外面做什么?”薄谚问。
顾含青:“透气。”
薄谚不说话,审视着她。
玩到这个点,他的眼睛有点泛红。顾含青有种被毒蛇盯着的感觉,浑身发冷。
她任他看着。
薄谚轻嗤:“别以为那个女人死了事情就了了。”
顾含青知道他又要发疯,附和说:“我知道你不会放过我。”
薄谚却还是不满意。他冷笑了一声,突然抓住了顾含青的手臂。
巨大的力量让顾含青被迫靠近了他,骨头被捏的生疼。
“少敷衍我。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我二哥能看得上你?”
薄谚说话的时候酒气喷洒在顾含青的脸上。离得近,她清楚地看到他眼中炽盛的怒意。
她坦然地和他对视:“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最好是这样,不然我会让你后悔。”
察觉到顾含青身体紧绷,全身的每一处都充满防备,薄谚手上的力道松了松,拇指指腹暧昧地摩挲着她手臂的内侧。
顾含青浑身僵硬,头皮发麻。
倏地,薄谚甩开了她的手,厌恶地说:“情妇的女儿,碰了我都嫌脏。”
顾含青整个人被甩得后退了两步,白着脸靠在墙边。
看薄谚转身离开,她松了口气,身体脱力往下滑,像刚经历了一场溺水。
**
这晚,顾含青同宿舍的人都不知道她是几点回来的,只是早上起来的时候看到她床上的帘子被拉上了。
顾含青一觉到了下午快上课的时间。她们宿舍四个人下午都有专业课。
华盈看到顾含青穿了件卫衣,疑惑地问:“你怎么穿起长袖了。”
这两天温度又有点回升,白天还是很热,大部分人都穿的短袖。
顾含青回答说:“我可能有点感冒,就多穿一点。”
她刚起床,还有点没精打采,看起来确实像不怎么舒服。
余光看到谭朝月在看自己,顾含青看了过去。
谭朝月在她看过来时若无其事地收回了目光。
顾含青有点疑惑,难道她还是注意了她手臂上被薄谚捏出来的指痕?
好在谭朝月不是个话多的人,看到也不会多问。
“你们先去,我没吃午饭,去买点吃的。”顾含青说。
学校的小超市离宿舍不远。临近下午上课,来买东西的人很多,超市里都是人。
顾含青拿了瓶果汁,又去拿经常吃的面包。
面包只剩最后一个,她正要拿,旁边一只手先于她伸向了货架。
“顾含青?”
顾含青转头,发现是两个和她同班的男生。其中叫程辉的男生手里正拿着面包。
程辉:“你想要这个面包?那给你吧。”
顾含青:“不用,我买其他的。”
程辉:“反正我是随便拿的,换一个也一样。”
他都这么说了,顾含青也就没有拒绝。
一前一后结完账,顾含青把多买的一瓶饮料给了程辉。
程辉:“不用这么客气。”
顾含青:“要的。我先走了。”
走出小超市,程辉看着手里的饮料,脸有点红。
和他一起的男生问:“你不会喜欢顾含青吧?”
程辉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男生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她这样的玩咖不是一般人能驾驭的。你看看她身边的男生都是什么样的人。”
**
专业课一上就是一下午,老师还留了不少作业。
顾含青她们班正好和隔壁华盈她们差不多时间下课。一起吃了晚饭后,谭朝月和郭玉去了图书馆,华盈要去附近的大超市买东西,顾含青正好要补一些日用品,就和她一起去了。
回来路过行政楼的时候,华盈说:“那不是钟婧吗?”
顾含青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最先看到浅黄色的裙子,很温婉,仪态也很好,气质一看就不是普通家庭出来的。
钟婧还有一个身份――薄谈的前女友。
华盈顺势说起了听来的八卦,主要是钟婧对薄谈念念不忘。
而顾含青的心思却在别的地方。
她注意到钟婧走的那个方向是学校的东门,物理系所在的地方。
她的眸光闪了闪,对华盈说:“我突然想起来还要去找个朋友。你先回去吧。”
华盈发现顾含青好像一直对薄谈的八卦不怎么感兴趣。她点点头:“那我帮你把买的东西带回宿舍。”
**
此时天已经黑了,亮着灯的物理系大楼成了A大东门附近的地标。
几个人刚从里面出来。
“薄谈!”
有人等在台阶之下。
看见钟婧,同实验室的人识趣地先走了。
薄谈停下脚步。
钟婧在台阶下仰望着他,眼里满是喜欢:“我们的事我还没和家里说。我们和好,行不行?”
薄谈语气平淡:“我以为我说得够清楚了。”
“这不是你能决定的。”钟婧终于忍不住露出了骄纵的一面,“你家里也不会同意我们分手的!”
薄谈听完也不生气,反而笑了。
这时,一阵轻微的秋风吹过,他映着夜色的眼睛里,光影有了变化。
一道身影从钟婧身旁走过,走向了他。
顾含青走到薄谈面前,在钟婧看不见的角度含笑看着他,语气却再正经不过:“学长,我在群里看到顾老师正在找你,说是打你电话没接。”
第4章 04
“顾老师?”
这时候,顾含青已经假装是薄谈的师妹,和他一起进了物理系的大楼。
听到他上扬的语调,她回了句:“不客气。”
这个点一楼大厅没什么人,顾含青跟着薄谈来到一个类似休息区的地方。
她还是第一次来物理系。用别人的话说,这是个随便一块石头落下来砸到的人智商放在全国比都是第一梯队的地方。
打量过四周后,她的视线和薄谈的对上。
这人在第一梯队里也算是顶尖的了吧。
“你还真喜欢听墙角。”置身这样空旷、线性、严谨的空间里,薄谈的声音听上去有种冰冰冷冷的金属感。
顾含青没有否认自己听墙角。
“为了感谢二哥让人给我送拖鞋,我可以给二哥出个主意,解决刚才那样的麻烦,比如新交个女朋友。”她语气中肯,好像真的在出主意。
薄谈挑了挑眉,点穿她夹带私货:“你是说你?”
顾含青一脸“舍我其谁”的样子,说:“她看见你身边有人了,也就死心了。而且我可听说,学校里很多女生知道你分手了,蠢蠢欲动。就算这个解决了,还有下个,下下个。”
这倒不是她为了自己故意夸张。事实也是这样。
薄谈的唇勾起一抹矜骄的弧度:“主意不错,不过也不用非得是你。”
配上淡漠的语气,他看上去竟然有一丝恶劣,像是在故意提醒,她为他人做嫁衣了。
“……”
顾含青心里骂骂咧咧,面上气定神闲地反问:“可别人要是变成另一个钟婧怎么办?”
不等薄谈回答,她又说:“你知道我要什么。比起别人,我肯定安分守己,不会给你添麻烦,该散的时候也不会缠着你不放。”
薄谈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打量着她:“你安分守己?”
光那双灵动的眼睛在他面前就从来没有消停过,不是充满暗示,就是直勾勾的。她要是安分守己,就没有不安分守己的人了。
顾含青迎上他调侃的目光:“难道不是?还有比我更能让你省心的人?”她自夸起来毫不脸红。
薄谈勾了勾唇,不置可否。
他们之间忽然安静了下来。
薄谈嘴角的淡笑慢慢消散,只剩下眉宇间的漫不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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