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一边和人说着话,一边往他们这个方向走来。
然后,她看到了他们。
“顾小姐。”周师傅已经打了招呼。
薄谈捏着打火机的掌心不自觉地收紧,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语气和她说话,是淡漠疏离,还是调笑打趣。
这两种好像都不对。
没等他想到答案,顾含青已经朝他看了过来,称呼了他一声:“薄老师。”
礼貌又疏远的称呼。
接着,有人叫她。
顾含青:“你们可以先坐会儿,马上开始了。”
她打了声招呼就匆忙地走了。
她披散在后背的长发因为她的动作扬了扬,发梢在空气中停滞了一下,然后随着她的人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蓦地,薄谈这些天来心里那种空落落的感觉被无限放大。
荒芜萧然。
“二哥。”
薄谈转头,见是魏时明,“你怎么在这里?”
魏时明笑着说:“和你一样。”
薄谈:“我是这片子的顾问。”
隐藏的后半句是:你他妈的凭什么和我一样。
魏时明:“原来二哥是顾问啊。我还以为二哥和我一样只是来捧场子的。还得是二哥厉害啊。”
薄谈慵懒地勾了下唇。
很快,开机仪式开始了。
在主持人的介绍下,顾含青走到了中间介绍了一下项目情况。
作为导演,她是一个项目的主心骨,现场的所有人都听她的调度。
她的声音清晰地通过话筒传出来。
知道她在她的领域很优秀,可是切身感受到,又是另一种感觉。
这是她的另一面,和她在他身边时的狡黠、俏媚、柔情绰态都不一样。
是薄谈从来没有见过的一面,有点陌生,又不陌生。
对顾含青而言,开机仪式是讨个好兆头,让片子有一个好开端,但王哥格外讲究这些,吉日吉时都是他挑的,该有的流程一项都不马虎,供桌上的烤乳猪他还特意叮嘱过。
制片、主演之类的讲完话,顾含青站在最前面,带着大家烧香、拜神,祈祷项目顺利、票房大卖,然后发红包。
最后是揭开盖着摄像机的红布。
薄谈也收到了红包。他漫不经心地捏在手里,看着身边围了几个人的顾含青。
开机仪式过后就直接开始拍第一场戏了。
王哥邀请薄谈看他们拍戏。
作为顾问,薄谈除了纠剧本的错、指导道具和置景外,之后还会来片场做指导。科幻片非常需要顾问,在表演上也是,比如在不同的重力下,人走路的姿势是不一样的。
顾含青坐在监视器前,拿着对讲机,让工作人员清场。
场记打板之后,她看着监视器,严肃认真,又游刃有余。
喊“咔”之后,她又和演员讲戏,讲着讲着也会露出笑容,但始终是专注的状态。
薄谈看了一会儿就准备走了。
王哥:“薄老师这就回去了?”
“嗯。”薄谈扫了眼在和演员讲戏的顾含青,转身离开。
这边的停车场是在室外。
薄谈让周师傅先去了车上,自己在停车场外面倚着墙抽了根烟。
尼古丁刺激着交感神经,产生虚幻感,他的脑海里是在片场看到的情景。
平时在他怀里纤细娇气的人换了种气场,控着全场那么多号人。
离开他,她果然过得也很好。
“我听说青姐和二哥分手了。”
墙的另一边传来声音,薄谈的眉梢轻轻挑了挑。
施夏的戏是在傍晚拍。她来送魏时明回去,顺便和她分享刚才在剧组听到的八卦。
魏时明:“什么?分手了?怎么分的?”
施夏:“不知道。”
“可二哥今天开机还来了啊。”魏时明很纳闷,“顾含青这个女人可够能折腾的,能重新和二哥在一起还不满意,不知道在想什么。”
施夏却有不同的看法:“二哥是挺好的,但是青姐也不差啊。”
魏时明笑了笑,不以为意,“二哥是什么身份,我要是女的我都想攀。”
两者根本没办法比。
施夏:“青姐要才华有才华,要外貌有外貌,资源、后台什么都不缺,为什么要来看你们这些公子哥的脸色,当金丝雀?青姐又不是贪图富贵权势的人。还有,二哥长得是好,但咱们演艺圈这些男演员也不差吧,要什么类型的都有,还不用看他们的脸色。”
魏时明听着听着觉得不对,看着施夏:“怎么好像你很羡慕?这是你的心里话吧,你是不是也在我身边卧薪尝胆呢?”
施夏笑了笑:“当然不是啦。而且我也没青姐那本事。”
施夏又说了很多好话,两人调笑了一会儿,魏时明才上车离开,施夏也走了。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被挡住的薄谈。
薄谈的烟早就已经抽完了,一阵风吹过,烟灰都散在了风里。
只有施夏的话回荡在耳边。
第50章 50
薄谈请了一天假, 单位的同事都知道他是去参加开机仪式的。
第二天他回来上班,中午空闲的时候,好几个同事问他参加电影开机仪式是什么样的感觉。
小菲说:“我看到顾导的朋友圈了, 看起来很热闹, 真好啊。”
薄谈:“是很热闹。”
另一个男同事说:“薄谈, 我们几家打算这个月挑个周末去爬山的,你女朋友不在你还去不去了?”
“女朋友”三个字听得薄谈一阵恍惚,“不去了。”
小菲说:“我也不去了。昨天和男朋友吵了一架, 最近都不想理他。”
薄谈挑了挑眉, 看向她问:“为什么吵?”
当了几个月的同事, 小菲对薄谈也算有点了解了,他之前对夫妻情侣吵架、单位的八卦、家长里短这些一点都不关心的。
没想到他这次会问。
正好小菲也想倾诉, 就说了起来:“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俩不是异地嘛, 前几天我们的纪念日,他给我送了条裙子, 说我一定会喜欢。我收到后都惊呆了,完全不是我喜欢的风格, 我平时根本不穿这种。他本来不说是我喜欢的就算了,说明他根本不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
一个中年男同事想了想, 说:“换成是我,我老婆肯定要怀疑这是不是我要送给别的女人的, 然后送错了。”
小菲得到了认同, 心里很舒服,“是啊,哪有男朋友连女朋友喜欢什么都不知道的?”
薄谈垂眼听着, 想到了顾含青。
在他的印象里, 她好像没什么不喜欢的, 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
男同事:“这件事你男朋友确实不对。”
小菲点头,她看向最先问起这件事的人,“薄谈你说是吧?”
薄谈抬眼。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点不敢对上小菲直直看过来的眼神。
他视线飘了一下,轻轻“嗯”了一声。
“我本来也没打算怎么样的,就是期待落空,有点失望,吐槽两句。可他偏偏还要嘴硬,给自己找借口,然后话赶话就吵起来了。”小菲叹了口气,“谈恋爱真不容易。可能这次我们就分手了吧。”
“不至于,不至于。也许他很快就认识到错误,来和你道歉了呢。”另一个女同事安慰着小菲。
薄谈没有再说话,思绪渐远。
第二天,小菲来上班的时候喜气洋洋,红光满面,遇到薄谈时打了声招呼。
她打招呼的样子过分元气,薄谈看了看她。
另一个同事问:“怎么啦?和男朋友和好啦?”
小菲:“他昨晚打电话跟我道歉了,重新送了我一条裙子,还说好明天周末来找我。”
同事:“那就好,情侣之间哪有不吵架的。”
小菲点头:“他要是没找我,我这次是真的准备分手的,毕竟异地恋也挺不容易的。昨晚他打电话给我,我们聊了很多。既然他很重视我们的感情,我也就有信心和他一起克服困难。”
同事:“有的是真的吵了场架就散了,后面想挽回都来不及。你男朋友很不错。”
小菲:“那就说明那些男人不值得。还好我们单位的男人都不错。”
薄谈听得心不在焉。
晚上,薄谈回了趟薄家。
今晚是一顿家宴。
他到的时候薄谚已经到了,没正形地坐在沙发上看着手机。
“二哥。”薄谚抬头打了声招呼。
薄谈在旁边坐下:“大哥还没到?”
薄谚:“说是快了。”
“你还和她在一起?”薄谈问。
薄谚笑了笑:“二哥,我又没强迫别人。这是成年人你情我愿的事。”
薄松和薄杉从楼上下来。薄杉看见薄谈,说:“薄谈,有段时间没见了啊。”
薄谈叫了声“二叔”。
薄松:“别说你了,我也有段时间没见他了。”
薄谈扯了扯嘴角:“您见我也没什么好事。”
“二哥说得对。”薄谚看向薄杉,“您见我也没什么好事。”
薄杉没好气:“那块地皮你弄下来了没有?”
薄谚不耐烦地敷衍:“快了快了。为了这事,我这几天喝了不少酒。”
薄杉这才稍稍满意。
薄松看着薄谈:“姜妤有什么不好。”
薄谈:“没影了的事就别说了。”・
薄松一直有意撮合薄谈和姜妤。
但自从初八那晚姜妤遇到顾含青和薄谈后,薄松再叫姜妤来薄家,姜妤就不来了。
薄松气得不轻,却又拿薄谈没办法,就像薄谈当年本科毕业后去英国一样。
这么多年过去,薄松已经接受了薄谈不按自己规划的路去搞科研,家里出个搞科研至少名声上好一点。
他一直就管不了薄谈,也不能理直气壮地管。
又过了十几分钟,薄诏才到。
薄谈问:“大嫂呢?”
薄诏:“有事。”
薄诏在前年结的婚,也是早早定下的联姻,到了年纪就把婚结了,两家绑得更深,但两人婚后各过各的。
人都到齐,就开始吃饭了。
每对父子之间,除了生意上的事似乎没别的可聊。
薄谈没什么胃口,动了几下就放下了筷子,心慵意懒地听着他们聊天,聊来聊去都是那点东西。
至于别的呢,他的父母当年就是貌合神离,他二叔情妇不断,大哥的婚姻只有利益,堂弟流连欢场。
他自己也没好到哪去。
他们薄家的人聚在一起,空气里都是腐朽枯寂的气息,侵蚀着颓败的灵魂,都会化作齑粉。
吃完一顿像例行公事的饭,他们就散了。
薄谈坐上车,周师傅问他去哪里,是不是还去老太太那里。
看了看车窗外浓重的夜色,不知道怎么回答,好像去哪里心里都是空阔萧疏的。
周师傅以为他没听到,又回头叫了他一声:“薄谈?”
话音落下后,车里安静了几秒。
接着,薄谈干涩地开口:“我不知道。”
这一刻,他终于承认,她离开他后过得很好,但是他过得一点也不好。
“顾小姐真的很好。”这些天周师傅都看在眼里。
薄谈“嗯”了一声。
周师傅:“薄谈,我想多说两句,不要嫌我话多。”
薄谈笑了笑:“怎么会。周师傅,你说。”
周师傅:“我到现在都记得当年那个早上我送顾小姐离开,她坐在后面悄悄掉眼泪、不想我看到的样子,真的很让人心疼。”
薄谈记得这件事。
当天下午,周师傅就把顾含青在路上哭了的事告诉了他。
他当时听完是什么感觉呢?
消气,愉悦,还有,不出所料。
周师傅又说:“那天早上她就算哭,也没回头看一眼。她是个很坚定的人。”
所以,错过可能就真的错过了。
“我知道。”薄谈颓然叹了口气,“先随便开吧。”
车开了起来,薄谈在后座沉默了一会儿,拿起手机,点开微信。
看到顾含青的头像,他停了停。
之后,他翻遍了联系人,也找不到一个可以找的。
**
这个周末,纪书桐在外地出差。
周六的下午,她到出差入住的酒店的咖啡厅见了个人――薄谈。
昨晚,她收到添加好友的申请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薄谈好好的找她做什么。
加上后,薄谈说想和她见一面。
她觉得很莫名其妙,而且她在外面出差。
他问她在哪里出差,住哪家酒店,没想到他今天竟然从北城来了。
纪书桐坐到薄谈的对面。
大概是因为他身上那股淡漠矜贵的气质,每次见到他,纪书桐都会有点忐忑,“二哥,我两点半还有个会,两点得上去准备。”
“行,不会耽误你开会。”薄谈还是平日那样的语气,“喝点什么?”
纪书桐点了杯热美式。
咖啡端上来后,她喝了一口,然后问:“二哥来找我,是为了青宝?”
薄谈:“来问点关于她的事。”
纪书桐在心里措辞了一下,犹疑地开口:“你们不是分手了吗?”
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找她,青宝都决定断了,她怎么可能还说什么。
像是猜到了她会是这样的态度,薄谈的表情不变,语气里没有一丝被拒绝的恼意:“那就随便说点能说的,比如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人都来了,怕是她不说点什么也不会罢休,纪书桐就随便说了点无关紧要的。
“我和青宝是刚上初中的时候认识的。那时候我因为家里总拖学费,穿的也又脏又破,在学校里被人欺负,就青宝跟我说话。她还为了我和别的女生扯过头发。”
薄谈听到这里勾了勾唇。
“那时候青宝自己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薄谚总找她的麻烦。”说到这里,纪书桐停顿了一下,叹了口气,“青宝那些年过得真的很不容易。她妈妈走的那半个月,我都不敢离开她的身边,就怕她想不开做出点什么。现在她好不容易过得不错了,二哥就放过她吧,找别人玩,不行吗?”
其实纪书桐今天愿意见薄谈也是因为有话想说。
薄谈嘴角那浅淡的弧度在听到纪书桐说前面的内容的时候就落了下来。
听到“怕她想不开”,他的呼吸凝滞了一下。
一直以来,他都认为她聪明、足够有韧性应对任何困难,毕竟当年她能想到通过他摆脱泥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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