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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普通人。”
最简单的话，说起来轻而易举，听起来如此寻常，却用尽了他的一生。这本不该是奢望，也不该成为愿望，这是每一个变种人都应该得到的，每一天生命都具备的机会，但就因为他们是变种人，所以他们不可以。
莉莉安知道查尔斯是认真的，面上的笑容渐渐淡去，微微直起身子，她与他拉开了距离，“你这是悖论，他们本来就不是普通人。”
查尔斯还想说些什麽，莉莉安却是挡住了他的发言。翻身从轮椅上下来，莉莉安那张极具欺骗性的脸上露出了丝毫不相符的神情，“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在我看来你只是选了一条最难走的路。”
站在窗前，倾洒而下的光把她的身影拉得很长，就连轮廓都有些虚化了。看着窗外那张扬肆意、充满生机的环境，“这里很好，可是你不想单纯让它成为梦中桃源。你要你的学生成为英雄吗？像复仇者联盟那样，他们各个不是一般人，游离於制度之外，却因为自身奉献而备受推崇，你要你的学生那麽努力地去帮助人类，用命去拚来取得别人的认同吗？”
“查尔斯先生，我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说你错，只是你牵涉到我，我就表达一下自己的想法——我不能理解你的做法，”莉莉安转过身来，那双湛蓝的眸子背光之下显得幽深而漆黑，“你在干涉你的学生，你也许把他们从茫然无措中走了出来，但是你在把他们打造成你期望的样子。在他们知道自己的喜恶之前，你已经教会了他们善恶；在他们还不知道未来的时候，你已经为他们指明了方向。”
“你给他们的选择都是你提前挑选之後产生的选项，”查尔斯的目光实在是太过清朗，莉莉安能感觉到他并非怀抱恶意，但这也是她愈发迷茫的原因，“在我们的文化体系里面，每一个生灵自诞生之时就具备了平等和自由，所有的枷锁都是自己加注给自己的，我是，你也是。”
在一旁看完全程的妹子忍不住了，在她看来，是教授把他们从那种绝望无助的环境中拯救了出来，给了他们依靠，给了他们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教授耗费了毕生的精力，就是维持这所变种人学院，他为了保护他们付出了多少，就连一直待在教授身边的她都不能全然明白，哪里轮得到一个外人站在这里大放厥词指责教授！而且她说的话，毫无道理！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应该放任其他变种人自生自灭，或者蒙受灾祸之後性情大变，危害他人吗？你是在指责，我们没有变成坏人吗？！”
莉莉安微微一愣，看着她眨了眨眼睛，顿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所以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你知道我为什麽要拒绝你了吧？”
抬手捋了捋长发，莉莉安微微敛眉，朝着他们俯身施行一礼，“刚才的话是我过分了，我向你们道歉。显然你是集体主义者，我是个人主义者，我们并没有什麽共同语言。”
查尔斯抬手招退为自己出言的学生，在她愤懑不平的目光下，查尔斯转眼看向了莉莉安，定定道，“你在来之前就已经决定了这场谈话的结果，所以不论我说什麽，你都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莉莉安没有否定，轻笑道，“很抱歉，浪费了你的时间。”
“该道歉的是我，早知如此，便不该让你在休息日白跑一趟，”查尔斯面上并无怒色，也没有不满或者被欺骗、被指责的不平，他面色如常地转动自己的轮椅，来到那书案之前，“不过既然来了，话也说了这麽多，不如看看我这份修改过後的计划吧。”
一张纸，夹在文件夹之中，从他的手中递出。
莉莉安眼帘微垂，还是抬手接过了。只是在翻开的那一刻，原本处变不惊的脸上，终於露出了一抹惊诧的神色，破了那毫无波澜的神色。让在场其他人面面相觑，不由得开始好奇里面到底写了什麽，才让这个如此嚣张的女人露出这样的表情。
只是没等他们张望到一点什麽，莉莉安便啪的一下合上了文件。面色难以言喻，莉莉安这才觉得自己丝毫没有看清眼前这个人，莉莉安摆了摆文件夹，“你确定？现在後悔还来得及，我就当没看见。”
查尔斯只是笑，轻轻摇头，“不，我只是需要你的答案，答应或者拒绝。”
查尔斯好整以待，笑眯眯的样子看起来稳操胜券，似乎料定了她就算说完了刚才那番话，也不会拒绝他的要求。莉莉安觉得自己真是小看这个男人了，果然她还是太自作聪明了吗？又或者是这个男人太过擅自探察人心，对症下药实在是可怕。
——即使莉莉安并不是什麽重财的人，也还是被其中那过分丰厚的报酬，轻易地打动了。
“不怕我教坏你的学生？”莉莉安眸色浅浅，笑意轻轻。
查尔斯更是云淡风轻，依旧摇摇头，“你说我限制了他们，那麽就由你展示给他们绚烂的万千世界吧，肯定会有收获的。”
她是一个有主见的人，凡事有自己的思考并且立场坚定，不会轻易被撼动，但有保持足够的理智，坚定之余可以审视自我，并且保留对他人的不同甚至对立保留余地。从刚才的谈话中，她说的话多，查尔斯也听出来了，她虽然口头上说着否定的话，但那只是从个人的角度提出看法，并不企图“纠正”他。她不能理解他的行为，但是她身怀着无与伦比的冷静和理智，她只是在告诉他她的想法，真的只是仅此而已。
非常坦诚。
而且，就如莉莉安所说的，查尔斯观察她很久了。查尔斯清楚地知道，她是一个思想、行为都绝对独立的个体，她可以非常娴熟地运用自己的“超能力”。不仅如此，她还有足够的方法去融入人类的生活，甚至不用刻意躲避，令自己趋於平庸，她在人类之中尽显本色，丝毫没有受到排斥和怀疑，甚至备受欢迎和崇拜。
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这是查尔斯所需要的。他需要这种不同，他需要这种活力，他需要这种......潇洒和自在。
最最重要的一点，在这样的基础上，她不是人类。甚至也不是变种人，这种独立於社会体系之外的、另外一种神秘的、绝对客观的存在，查尔斯需要这样的存在。她太过罕见，他不能就此错过，那他就太不长眼了。
即使她并不理解也不赞同自己的做法，这一点就已经推翻了这所学校存在的价值，即使如此！也是非常有价值的存在，能眼睁睁地被她几句话说退的，才是真正的傻子！她身上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自信，和底气，甚至那种另类的、颠覆的想法，都是他所需要的。
有一句话莉莉安说对了，他的学生，是应该见识一些不一样的人和事了。
即使他们自己已经如此不同，也许会有不同的效果。
今天这一番看起来并不成功也不开心的谈话，其实让查尔斯收获良多，至少他坚定了自己要招揽莉莉安的信念。即使她看起来并不可靠，不论从思想上的截然不同，还是外貌上的稚嫩青涩。
另外在场的两位几乎一脸懵逼，完全摸不清事情的走向，左看看右看看，“什、什麽？！”
莉莉安却对他们的疑问视而不见，思索片刻，抬眼问他，“你会干涉我的做法吗？还是交由我全权处理？”
第105章 105 .教书生意
“既然是教学, 那你就是老师了，教案总要有的吧, ”查尔斯听她的提问，就知道这件事情十拿九稳了，面上露出诚挚的笑容, “不介意，提前让我审核一遍吧, 毕竟你没有经验。”
“不放心就说不放心，我又不是不能理解, ”听着他的漂亮话，莉莉安微微挑眉, “拿钱办事, 规矩我还是懂的。”
所以说查尔斯厉害，一张纸，便颠倒了整个局势。
三言两语的谈话, 事情的真相终於水落石出。
旁边那个从一开始就看莉莉安不顺眼的妹子上前一步，“不是吧教授，我可不要她当我老师！！”显然她是真的非常不喜欢莉莉安了, 用那种难以言喻的嫌弃的目光上下看着莉莉安, 想要说她却又基於以往的修养难以说出什麽难听的话, 当真是千言万语说不出口, “她、她她不合适！”
正面针对，莉莉安是不会怕的。反倒笑盈盈，看起来十分欠扁, 走到义正言辞的可爱少女面前，抬手轻轻勾了勾她的下巴，被躲开也丝毫不在意。
“不喜欢就说不喜欢呗，哪里还需要找什麽理由，”莉莉安收回手，神色不变，“可惜啊，作为学生就是这点不好，你不能挑选你的老师，也没办法反抗校长做下的决定。”
一下子就坐在了椅子上，莉莉安翻开文件开始细细地看起了条款。半晌之後，那认真的人终於蹙起了眉，时刻关注着她的查尔斯微微挑眉，“有问题？”
“比这个更严重的是，”莉莉安忽然把文件摊开放在桌上，凑上桌前，“我根本就看不懂这种有关法律的文件，我看不出来哪里有问题，也看不出是不是完全没问题。”
纵然是查尔斯，也没想到会听到这种回答，怔愣片刻之後不由得微微失笑，“不然......你拿回去给律师看一看？”
莉莉安不是听不出他话语中隐藏的取笑，凉凉地抬起眸子瞥了他一眼，轻哼一声，“我不要，那样还要给你送回来太麻烦了。”
可以寄过来，也可以下次过来的时候顺便带过来。但是查尔斯没有说出来，只是看着莉莉安笑，“那你觉得呢？你想怎麽做？”
办公椅子微微移动，莉莉安拉着椅子靠近，认认真真地看着查尔斯，“我要你保证，这份文件不是坑我的。”
“......口头上的保证？”
“有什麽值得惊讶的吗？”莉莉安满不在乎，“我可以从中判断出来的。”
所以说，这是存在某一种高超的分辨真情假意的技能，还是太......天真？用这个形容词对吗？查尔斯有些失言，最终还是在莉莉安紧盯的目光下妥协了，查尔斯调整一下自己的表情，严肃又郑重地看向莉莉安，“这份文件真的不是坑你的，就算你拿去给律师看，也只是一份合法合理的合同而已。”
莉莉安微微挑眉，一下子就抽出了桌案上笔筒中的一支笔，但在潇洒落笔之前，莉莉安又顿住了，再次提问，“你怎麽给我工资？”
“每个月月初，打到你的个人账户里面。”
“那我会把我的账号给你。”
“好。”查尔斯从善如流地应下，这个人在这种时候却是突如其来地容易沟通呢。
得到答复，莉莉安也一点都不犹豫了，潇洒迅速地签上自己的大名，然後就转交给了查尔斯，“还有问题吗？”
这麽问着，她却已经站起身来，拿着自己的小包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这才刚拿起文件的查尔斯顿时愣住了，“......有的。”
“嗯？”莉莉安有些不解，重新坐了下来。
查尔斯敛眉轻笑，拿起笔在两份文件上签下名字，把其中一份递给莉莉安，“一式两份，这是你的。”
莉莉安看着已经签上查尔斯大名的合同，拿起笔在那空白的位置上补上自己的名字，她好像是第一次知道这种行为一样，“所以要签两个名字？”
“对，你一份我一份，这是彼此的保障。”莉莉安当真毫无经验，查尔斯也有些惊讶，随即又觉得有趣。
一张纸，能保证什麽？
但是这个疑问，莉莉安很有眼色地并没有说出口。文件纸张只是一种媒介，既然决定合作了，就要诚信，既不能轻视诺言本身，也不能藐视媒介的存在，这会给人非常轻浮而不值得相信的感觉。
莉莉安恍然大悟般点点头，“那我......先走了？”
“今天不是休息日吗？你应该不用上课才对，不如提前熟悉一下我们学校，了解一下今後工作的氛围，再看看你以後的学生，先了解了解，下星期着手才不会太手足无措。”查尔斯如此建议道。
但如果是建议的话，莉莉安是可以拒绝的。但是偏偏莉莉安记性很高，清楚地记得刚才签下的那份文件里面有一句话“即日起”，也就是说......她是不可以拒绝的，因为签下这份文件的瞬间，她就已经接下这份工作了，她不应该拒绝自己的顶头上司。
“......好啊。”
熟悉校园四个字说得轻巧，实际上做起来真是费工夫。首先，莉莉安觉得自己需要一份详细的平面地图；然後，莉莉安想爆锤那一群精力过剩的变种人。都那麽大的人了，能不能成熟一点？以貌取人这种事情，不应该在五岁的时候就学会杜绝了吗？
想起那种魔音绕耳般的“你究竟几岁啊”、“你大学毕业了吗”、“你看起来好小”，简直是三百六十度环绕音。魔音绕耳，莉莉安就想是打人。
可是老师是不能体罚学生的，莉莉安对此表示遗憾。
也许是谁传出了风声，说她欺负他们家教授，所以是特意给她找麻烦的吗？如果是的话，那还好一点，毕竟是故意的，万一......这些人当真本性如此，莉莉安真的要为自己草率的决定呕死了。
莉莉安拒绝了他们亲切地留她下来吃饭的行为。
现在已经是傍晚了，一般的上班族也要下班的时间，那麽也该是她可以自主行动的时间了。可以拒绝的事情，莉莉安当然就是拒接了，她才不要那群难搞的、说不听又不能打的人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
顺着林荫大道，莉莉安享受着这难得的平静。傍晚的暖光被切割得细碎，斑驳的光影并不耀眼，却是舒缓的温暖和光芒，让人觉得惬意，与那青翠葱郁的环境相映成趣，倒成了别样的光景。
身後稳健的发动器的声音由远及近，一辆车朝着她匀速驶来。
莉莉安双手背在身後，看着自己的影子，脚步不停，“陪我走一走？”
周边没有其他人，贾维斯知道莉莉安在和自己说话。虽然觉得她的“陪”这一动词用得并不贴切，但是贾维斯还是从善如流地应下了，声线低沉轻缓，“好，我就跟在我身边。”
一辆车一个人一条路，一抹夕阳，满天树。
乍一看，还能存留一点诗意。
气氛实在是太好，莉莉安不得不旧事重提，“贾维斯，你真的不考虑提议一下，做一个载体吗？这样的话，我就可以把你带走了。”
也许是贾维斯给她的印象太好，又或者此时环境太过美丽让人身心放松，莉莉安丝毫没有遮掩，就说出了心底最真实的话语。
“非常感谢你的建议，”贾维斯恍然失笑，就像是优雅动听的小提琴，悠扬地在空气中飘扬，“但是最近先生很忙，等他闲下来了这件事再说吧。你说要带我出去，是要去哪里啊？”
贾维斯顺着莉莉安的话题说，也不让她自己臆想，反倒十分温和绅士地询问她的想法，不让她自己一个人自说自话。
“去哪里都好啊，”莉莉安忍不住笑了起来，“法国、澳大利亚，地图上所有标注出来的地方，我都敢带你去。因为去到那里之後，你就会带我到处走，贾维斯你在我心里，真的是万能的。”
“每次一见面，都能听见你夸我，要是先生知道了，怕是要吃醋，”贾维斯真的笑了，“而且，法国、澳大利亚我都知道，和去过也没有差别。”
“不出门知天下事，真的很厉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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