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小孩子之间的把戏,但因做的人是她,宋珩很是乐意配合,也去勾她的手指,“好娘子,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骗你,更不会对你食言。从前那些让人不舒坦的事,就让它过去,我会好好补偿你,宠爱你,只要你不离开我,整个北地和洛阳城中,你尽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这世上除我以外,没有任何人可以拘着你,更遑论给你气受。”
话里话外,她只需做他一个人的奴,奉他一个人为主人,还可借着他的权势“狗仗人势”、“狐假虎威”。
大抵在他看来,这样已经是对她天大的恩赐了吧。
宋珩却顾不得她在想些什么,垂首去吻她的丹唇,不多时便叫她张了檀口,似乎就连空气都被他掠夺,呼吸轻浅。
他今日一早刮了那些胡子,倒没有像昨晚那样扎到她。
是夜,宋珩规规矩矩地守着她睡,到底没做旁的什么。
又过得三五日,天色大变,洛阳城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下,瞧着似要落雨。
临近子时,施晏微在宋珩温柔宽厚的怀里睡得正香甜,忽而被一道急促的敲门声吵醒,接着又传来冯贵急切的声音,道是程司马来过,洛阳将要降下十年难遇的暴雨,请他速速转移至高地避洪。
宋珩闻言,忙不迭替施晏微穿了衣裳,自个儿只急匆匆地披了外袍,里面的衣衫穿得歪七竖八的,连声叫人去备马车,一手抱了施晏微在怀里,一手接过冯贵递来的油伞,淌水往府外走,将施晏微送到马车上,在她的额上落下一吻。
“娘子安心随冯贵走,洛阳城的百姓既已是由我护佑的子民,没道理我自个儿跑了撇下他们不管;娘子亦无需为我忧心,我这人素来福大命大,在战场上多少回都没死成,娘子且耐心等着我回来就是。”
正说着话,那雨势瞧着又大了一些,陡然面临将要到来的天灾,施晏微的一颗心没来由地高高悬起,听他说要亲自前往指挥抗洪,再没了往日里对他的厌恶和排斥,只一心希望他能做好,减少些伤亡。
思及此,施晏微用力点头,破天荒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好,我等你。”
宋珩得了她这句话,不再耽搁,来不及看施晏微乘车离去,三两下披上蓑衣戴了箬笠,冒雨翻身上马,领着人直奔官署而去。
命人快马加鞭往临近各村镇送去消息,又令河东军协助城中官差、坊丁疏散百姓,若有能带走的粮食,拿车托了一并走,老弱病残者,先紧着马车,坐不下的,再由河东军骑战马送之。
那雨断断续续地下了三日方止,施晏微的心亦跟着悬了三日。
至夜里三更,宋珩方归,满身的疲惫。
恐扰了施晏微的睡眠,只在离床颇远的地方铺了床被子睡了。
施晏微心中挂念灾情,亦不曾睡好,此时不过浅眠着,自是被他的细微动作吵醒。
“宋珩。”施晏微轻声唤了唤他。
那道他再熟悉不过的女声传入耳中,宋珩立时清醒不少,于漆黑中看向床的位置。
“是我。娘子莫怕,雨已停了,无事了。我明日卯时还要去查看城中房屋受损情况,清理河堤码头,恐扰了你的好睡眠,就在地上睡。”
施晏微听了,当下只觉他倒也算得上一个合格的主公,倘若没有对她做下那些事,在她心中,或许也会如那些仰仗他的士兵和百姓,对他心怀敬意。
“无妨,我这两日在此间什么都做不了,已睡了许久了,你连日奔波劳累,来床上睡吧,明日外出,精神头也能好些。”
她的这番话太过诱人,宋珩实在不舍得就此放过,大大的脑袋上下点了点,三两个箭步奔到床边,克制着手上的力道掀开被子的一角钻进被窝。
那床比不得府上的宽大,被子亦不甚暖和,宋珩需得紧紧抱住她,才会显得不那么狭窄。
宋珩抱着她,感受着她的体温,两只大手老老实实的,只是圈着她,嗓音低沉:“这里比不得府上,叫你吃苦了。”
施晏微摇了摇头,“我有你的人护着,能吃什么苦呢,真正受罪的是那些百姓。早些睡吧,将后面的事情做好,比当下的什么都重要。”
“好,我听音娘的,这就睡。”宋珩许久没有合过眼,实在疲累,阖上双眼,不再同她说旁的话了,感受着有她在身边的气息,不过数十息便睡着了。
第56章 白龙驹
翌日天还未亮, 宋珩着一袭玄色圆领长袍,足蹬一双半旧的六合靴,骑了马往地势低洼、受灾严重的地方去。
不少民房被冲毁, 亦或是院中积了大量的泥土杂物, 宋珩令河东军解甲协助百姓修理房屋、砌筑院墙、清理院子。
下晌去到南市码头时,目之所及无一处不乱, 河面上浮着被大水冲毁卷走的各种东西,淤泥和砂石搁置在码头和河道两边,无处落脚。
宋珩绾了袖子,与众人一道修缮河道。
冯贵命人将府邸清理齐整,自去接了施晏微回府, 不在话下。
至二更天, 宋珩方打马归府。
施晏微记挂着灾情,有些睡不着;宋珩开始, 她正独自坐在罗汉床上。
衣袍上沾满了泥土,一股不大好闻的土腥味,宋珩怕冲撞到她, 没敢凑到她跟前, 只在门框处停下脚步,凝眸看着她, 平声问道:“夜已深了, 娘子怎的还不睡?”
施晏微听见他的声音, 抬眸望向他,如实答道:“在想事, 睡不着。”
正要问她在想什么, 忽听冯贵来禀,道是浴房里一直备着热水, 请他去沐浴。
宋珩点头应了,冲施晏微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自去浴房沐浴了。
待出了浴,拿巾子擦干身上水渍,穿戴齐整,这才往屋里去瞧施晏微。
“娘子方才在想什么事?”宋珩搂了她的腰,将人拥在怀里,大掌顺着她的肩膀往下挪动。
施晏微毫不留情地打下他不甚安分的手,瞪了他一眼,叫他坐到对面去。
哪里能舍得放开她。然而她的目光和语气都十分坚定,即便心里不情愿,怕她晚上不给他抱,更怕她往后几日都不给他碰,还是乖乖顺着她的意思照做,往罗汉床上置着的小几的另一侧坐下了。
施晏微往那莲瓣青瓷茶盏里添了些热茶,徐徐吃着。
宋珩仔细打量着她,吃不准她今日心情如何,不敢妄加揣测,轻易开口,只在她对面静静坐着,简直乖顺地不像话。
良久后,施晏微打破了沉闷的气氛,平声问他:“晋王这两日可有留心米面粮油等物之价?”
宋珩鲜少插手府上琐事,又哪里能够知道柴米油盐贵,当下听施晏微提了一嘴,这才生出些思量来。
经过这一遭事,宋珩自然而然地认为他与她之间的关系更亲近了些,何况昨日夜里她还叫他去床上同睡了。
即便这会子不是在塌上与她亲近的时候,他还是甜丝丝地改了对她的称呼,“音娘是怕商贾哄抬物价?”
施晏微听了,自是点头。
抛开这一回,先前还听她说过农重并重、改革税法的话,现下细细想来,她不仅生了一颗慈悲心,还生了一颗玲珑心,若是男儿身,必定也是个勤政爱民的好官。
他虽有责任担当,却实在没什么善心和过多的耐心,上天叫他遇上她,可不是正是来降服他的么,他与她合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思及此,宋珩的唇畔便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来,“我这几日只忙着救灾的事,倒是没想到这一层,倒要多亏娘子细心提点,明日我自会令城中的三贾司市去各处监察。”
施晏微又问他明日去何处。
宋珩道南市码头损毁严重,约莫还要好生修整几日。
施晏微闻言,往门槛处看了一眼,但见上头沾了些泥,想必是他还未沐浴前来此处看她时留下的吧。
“既还要去,今晚早些睡下吧,免得明日精神不好。”
她原本只是随口一说,可在宋珩听来,还被赋予了旁的意思。
昨日让他上塌,今日又出言关心他。
宋珩激动到心跳加速,看了眼窗外,恍然间发觉竟快要到三更天了,遂将她一把抱起,想要高高举一举她,又怕她会头晕,睡不好,到底将她举到与他持平的高度,往她的唇上落下一吻。
“是该睡下了。今日累了一天,娘子唤我一声夔牛奴让我松快松快可好?”
横竖只是唤他一声,又不会少一块肉。施晏微懒怠与他纠缠,下意识地攀住他的脖颈稳住重心,低低唤他:“夔牛奴。”
宋珩抱着她颠了颠手臂,兴冲冲地道:“肩背都是只有音娘能舀的,往后这三个字也只有音娘能唤。”
这牛奴的力气怎么就这么大,抱她就跟抱一件轻飘飘的东西似的,当下有些不耐地拍打他的膀子,没好气地催促他快些放她下来,她困了,自己能走。
宋珩怕惹恼了她,又实在不想放下她,只将手压了压,让她依偎在自己的怀里,几个大步迈到里间,轻车熟路地替她脱去鞋袜,换了里衣,安安心心地拥着她入睡。
天还未亮,宋珩便又出了门。
施晏微用过早膳,略坐一会儿,去廊下看练儿逗那狸奴顽,忽而刮起风来,吹得人凉嗖嗖的。
没来由的担心修缮房屋、河道的人会受凉,遂叫来冯贵,令他去买些姜回来,不消干的新鲜的。
冯贵不知她要做何,可她这会子是晋王心尖上的人,岂有不依从的,何况也花不了多少银子,遂领命出了府。
半个时辰后,冯贵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买来一筐姜。
想是宋珩记着施晏微的话,一早命人控制了市价,那姜虽较暴雨钱贵了一些,却也在合理范围之内,不至叫普通百姓买不起。
施晏微与厨房众人一道熬制了暖身的甜汤和姜汤,又叫冯贵送去南市码头和地势低洼受灾严重的地方。
冯贵不敢贸然应下,敷衍一番,出了府,先往码头去见宋珩讨他示意下。
她那样良善的人,岂会拿药来药他。宋珩不顾冯贵阻拦,毫不犹豫地先饮了一碗,果真无事,便叫众人都来喝汤。
他吃的不是甜汤,而是略有些辛辣的姜汤,可他吃在嘴里,只觉得甜蜜蜜的,直甜到新房里去,就连心尖尖都是甜的。
脸上的笑意久久散不去,叫冯贵将另一车送去别处。
旁的人自他与冯贵的对话中敏锐地捕捉到杨娘子三个字,不过两日便传开了,道是晋王新得了一貌美妾室,将来是要有大福的。
那献出狸奴的侯府亦得知了此事,心下一合计,当即便知那狸奴却原来并不是晋王要送与宋府女眷的,而是用来讨那妾室欢心的。
一时间,先前那些欲要巴结宋珩却又苦于他不喜女色、不缺银钱的权贵,这会子方有了些使力的方向,暂且观望着。
数日后,灾情缓解,宋珩回府的时间早了一些。
施晏微已将要送与他的里衣里裤制好。
宋珩见了,立时高兴地忘了满身的疲惫,着急忙慌地往里间去试了试,正好合身,得意洋洋地在施晏微眼前晃了两圈,这才舍得换下来叫人好生清洗了。
又两日,宋珩将一应事务料理清楚,归至府上,天已麻麻黑了。
他来时,施晏微正在罗汉床上与练儿说话,怀里抱着那只狸奴。
见她终于肯与那狸奴亲近,宋珩面上浮现一抹计谋得逞的笑意,桑音带笑,问她:“音娘可有替它起了名字?”
施晏微点了点下巴,徐徐道出两个字:“我和练儿叫它雪球。”
“这名字起得既有新意又贴切,音娘待它倒是上心。”宋珩没有片刻的迟疑,微微阖目张口就是夸赞她的话语。
这名字不过是练儿问起,她随口起得,压根没费多少心思。施晏微勉强挤出一抹尴尬的笑,没接他的话。
宋珩盯着雪球看了一阵子,的确比两个月前初见它时胖圆了不少,因笑道:“这只狸奴颇得娘子欢心,你又将它照顾的甚好,养得白白胖胖,便赏钱两贯,银镯一对。”
话毕,又问施晏微可用过晚膳了不曾。
施晏微点了点,道是已经用过。
听她说用了膳,宋珩方安下心来,叫练儿退下,练儿道声是,抱着雪球出了门。
屋中只余下宋珩和施晏微两人。
施晏微往莲花茶碗里填上半碗茶,那茶汤金黄透亮,乃是金丝菊泡制而成。
宋珩不通医理,自然不知菊花性寒,胞宫寒凉者不宜日常多饮。
施晏微知晓菊花性寒,还是考研那会儿熬夜刷题上火,这才喝菊花茶清热降火,没曾想火气是败下来了,经期却是比先前更痛更难挨,询问过学中医的高中同学后方知晓菊花性寒,而湿寒体质不宜吃寒性的东西,会加重体内的寒气。
“放着那些好茶不吃,独爱吃这沸水冲泡即可的花茶,倒是省钱省事。”宋珩一壁说,一壁取来另外一只玉兰花型的茶碗斟上一碗茶送到唇畔。
施晏微垂首抿一口茶汤,平声道:“晋王若吃不惯这花茶,可叫她们去烹蒙顶山茶送来。我素日里不吃那些茶,晋王都放在我屋里,没得白白糟蹋了好东西。”
宋珩笑了笑,一口饮下小半碗茶汤,搁了茶碗,回身来轻抚她的鬓发和脸蛋,“明日是休沐日,正好可以由我先带你去学骑马,今晚不会动你,你且安心。”
话音落下,施晏微半信半疑的目光朝他投了下来,似是在跟他确认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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