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大家好像都很严肃。”
她声很低很柔,宛若清风徐来,不自觉吸引住这位警察的注意力。
疲惫被瞬间一扫而光的警察立即抬眼看向她,也一时间有些迷茫,眼前这位女士什么时候来的?他竟然完全没察觉到。
钟音笑容更加温和,语气关心:“警察叔叔,我就是问问。”
那位警察被这足以杀人的笑整得迷迷瞪瞪,昏头转向之际仍然没忘记自己使命,说肯定是不能对案子以外的人说的,但他忽然在钟音眼中看到了两簇幽幽红火。
火焰如同恶魔招摇过市,正在把他崩溃边缘的理智一一吞噬。
没一会,警察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好似有什么东西蒙在他眼前,叫他完全不受控制地、呆滞地将事情缓缓道来。
“晋城有个连环杀手犯下三十几桩杀人案,时间跨度为2017年到2023年,此案中所有被害女性都是刚满十八岁,均被割喉放血抛尸野外,我们一直没找到线索,因此搁置成为悬案。由于2022年整年没有发现类似案件,我们以为他已经消失,没想到最近他杀人越来越频繁,朱莉莉就是目前的最后一位受害人,我们在城外垃圾场找到了她。”
果然就是孟鹤云吐槽的事。
确认过答案,钟音打了个响指抹除警察记忆,然后若无其事继续倒水。
看来昨天那趟地府没白去。
只是连环杀人犯这种事与她毫不相干,以她对杭思薇的了解,肯定也与和她无关。
所以,她不会管。
杀人犯什么的,那就只好交给警察叔叔啦。
倒完水,她又施施然回到座位。
那位被迷惑说出所有事实的警察转眼间恢复正常,他有点头晕,伸手摁了摁太阳穴,自言自语解释是不是昨晚没说好,回工位前,路过钟音还有礼貌地冲她笑了笑。
钟音也乖巧冲他点头,以表普通人对警察叔叔的敬佩。
在长椅上等了大概十分钟,哭哭啼啼的杭思薇终于被女警察扶了出来。
杭思薇怕极了,一出来就往钟音怀里钻。
她才多大年纪,跟小姐妹拌拌嘴推搡两下顶了天了,又出身权贵,压根接触不到生死之事,这番问话直接把她吓得魂飞天外,恨不得哭上十七八个来回。
钟音很不习惯相较陌生的人这样抱自己,她双手抬高,有点无所适从。
温热的触感和抽噎的起伏让她顿了许久,最终她还是生无可恋圈住她肩膀。
“别哭了,警察姐姐都没把你拷起来说明这不关你的事。”
“可是朱莉莉死了呀……”
杭思薇还是自责的,当她从警察嘴里听到朱莉莉真实死因的时候她也非常难过。
一个活生生的、前几天还在和自己吵架的人,就这么没了。即便原本不是很喜欢的人,意外来临,还是唏嘘惋惜更多。
更何况,朱莉莉才过完十八岁生日。
突然,一阵尖利暴喝响起。
“你也知道我女儿死了!”
“肯定就是你害的我女儿!”
紧接着,腻人厚重的香水味扑来,从停尸房冲出来的朱母边声嘶力竭吼叫,边抄起旁边桌上的文件夹往杭思薇身上打。
钟音秀眉拧起,正要抬手接住,鼻尖却猛然嗅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她眯起眼,立即眼疾手快抱住杭思薇转了圈,用背部挡下朱母发疯般的攻击。
“诶诶!你干嘛!这里是警局!”
女警察怒极伸手去拦,可朱母愤怒当头,竟然如同吃了大力丸般直接撞开了她。
朱母哪管的上这是哪里,她只知道她辛苦培养多年的女儿死了,她双眼猩红,完全被愤恨掌控,龇牙咧嘴再度朝钟音砸来。
预料中的第二击并没有砸到背上。
而且那股味道更浓郁了。
高大人影遮住吊顶的白织灯,落在钟音眼睑一层又一层,她缓缓抬眼。
看清来人后,突地,她耷拉下唇角,委(假)屈(装)出声。
“舟游哥,你来啦。”
听到这称呼,杭舟游诡异地沉默好几秒,他左手还维持捏住朱母手臂的动作,好一会,他才问:“没事?”
钟音摇头:“没事。”
“行。”
他言简意赅,转眼看向其余警察,端得一副大佬做派。
“任由别人在这里闹事像什么样,再忙也要注意警局秩序。”
话说得不轻不重,只是出入过生死战场的极强气场刹那间震住了所有人,古井无波的眼神更是极具压迫感。
充满责问的眼神强势对上朱母视线,直到看见朱母不自觉躲避眼神,杭舟游才不冷不热地讥笑一声。
女警察见他到来,当即客气喊了声杭上校。
钟音无声挑眉,敢情杭舟游对外身份是军衔。
他的每次出现都在她意料之外,不禁怀疑两人真是冤家。
不过她很喜欢他这股气场。
属于武器独特的战意正如岩浆沸腾,钟音眼神情不自禁炙热起来。
就……好想跟他打一架啊。
察觉到她的注视,杭舟游对上那双湛湛盈光的眼,脑海中顿时出现宛若小鹿这四个略显老土的形容词。
在他眼中,她真的很像看到一片青草地的鹿,纯净洁白,惹人…他猛地收回视线,然后果断把她连带着杭思薇一起拉到了身后。
眼不见为净。
钟音:?
杭舟游面色恢复冷峻,小幅度冲女警点头示意,很快他扭头看向被精准捉住手腕的朱母。
“在警局撒疯,你当这里是你家?如果我妹妹真是杀人凶手,我一定亲自押她进警局,不劳你费心。”
“你放开我!”
手被紧紧攥住的朱母疼得厉害,精心保养的脸皮终于因为表情扭曲而皱纹叠起,看起来恶相横生。
她挣脱两下没挣开,心中涌上一股难堪至极的丢脸感,忍不住高声指责。
“好啊,原来你就是杭思薇哥哥,你知不知道你妹妹做了什么!我们莉莉跟她做朋友又被她孤立,我刚才在遗物里看到她日记了!你妹妹就是杀人凶手!如果不是她,我女儿怎么会不开心出去乱晃被杀!”
朱母不停诡辩,语速很快。
好像把罪责怪到杭思薇身上她就会不难过一样。
“朱夫人。”
杭舟游根本不想听这种毫无逻辑的废话,他是接到警方电话急匆匆从监管局赶来的,早就知道始末,也知道这件事跟他妹妹没半毛钱关系。
有礼有貌叫了句夫人后,换来的却是朱母钻心愤恨的目光。
他终于耐心告罄,用力甩手将朱母甩到一边。
整理下还未换下的黑色工装,杭舟游挡在钟音面前,冷酷无情地说:“我谅解你身为被害人家人的痛苦,但你别在我面前装。”
朱家早年因拆迁暴富,朱父眼光得到投资新兴产业得以持续稳定发展,这在圈中人人知晓,就像朱家这两位做爹做妈外头的烂事一样出名。
别人不清楚,只当她是真心哀恸。
杭舟游再清楚不过,这不过是朱母推卸责任的一种借口罢了。
卑劣小人总喜欢堂而皇之把责任推给他人,并且完全无视自己的所作所为。
“据我所知,你和朱霆外头各有小三,三天两头不着家的货色,本来就不关心女儿,何必在这里上演苦大情深。”杭舟游没给面子,直接冷声嘲讽。
这下朱母彻底装不下去了。
朱母失声大骂:“你放屁!!”
钟音躲在杭舟游身后看得一清二楚,她脸色青白交替,比起难过,似乎屈辱更多。
她暗暗啧一声,怪不得她总觉得哪里有些违和。
朱母听到杭思薇朋友推卸生气是应该,但不分青红皂白说她是凶手就是最割裂的。
正常逻辑都没有,原来是因为根本不在乎,急于找个发泄口而已。
她正想着呢,头顶传来杭舟游冷冰冰的声音。
“杭思薇,你还要在人家怀里躲多久?赶紧出来解释。”
他咬重解释两字,阴阳怪气继续说:“省得朱夫人要你赔命。”
早在哥哥出现就停止哭泣的杭思薇:“…….”
碍于无法忽视的目光,杭思薇挠挠发麻的后脑勺,慢慢从钟音怀里出来,一抽一抽解释起来。
“阿姨,我真不知道朱莉莉会发生这样的事。那天她骂我爱豆丑,我也骂她偶像安第斯是个烂黄瓜,吵完架就绝交了,后来再也没联系过。”
“刚才我也和警察说过,最后一次见面是我在商场玩的时候碰见她要去参加安第斯的见面会,除此之外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听到这抽抽嗒嗒的解释声,钟音没顾上朱母什么表情,而是下意识擢取到了关键词。
安第斯。
她忽然想起来,昨日那道同样死法的阴魂一直在重复的安字。
伍莲还说过安第斯暴打粉丝…..
钟音豁然绷直脊背,一股危险感油然而生。
糟糕,伍莲!
第28章
在藏书别院建起来之前, 钟音基本都在外面寻找异兽,偶尔回晋城问下陶宓有关消息,很少在一个地方停留。
这也让她这两百年里遇到无数形形色色的人。
内心明码标注的那座对与错天平太过公正, 以至于轻而易举看清一个人最真实的面貌, 因此钟音鲜少亲近他人。
其中不乏也有本身就不喜人类的原因在,究其原因, 比起因为审判属性,她觉得更像本能。
本能地讨厌人类,本能地产生愤怒的情绪。
钟音一直找不出这问题的答案。
不过自从安分留在别院后, 伍莲可以算上人类当中唯一一个可以能得到她几分关注的朋友。
伍莲性格热情似火,为人处事双商在线, 除去偶尔喜欢给人牵红线的坏毛病外没什么缺点, 并且她出了名的勇,遇到事情挺身而出是常态。
有几回不长眼的小混混来找事, 明明钟音根本就不怕,伍莲却二话不说挡在她身前, 自己手都在抖还要冲在最前头保护她和其他员工。
所以她有可能出事这个假设立下后,钟音心情瞬间宕到谷底。
杭思薇还在费力和朱母解释, 明明白白说当初她和朱莉莉吵架仅限于斗嘴,出事原因根本就不能怪到她身上,碍于杭舟游气势, 朱母想甩锅甩不了,顿时改对警察大声嚷嚷要他们赶紧再审问杭思薇来给个交代。
这么闹腾可把原先那位女警给气坏了,没好气翻了个白眼直接开喷。
“这位女士,刚才朱莉莉的遗物我们也给你看了, 我相信孩子是怎么想的你也明白,只是你不愿意承认所以言之凿凿指责人家杭小姐。我不清楚她们同学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要把责任推给杭小姐, 但我知道的是,犯下这桩案子的凶手绝对不会是她一个刚成年的高中生。”
“你女儿的死亡现场就是城外垃圾场,她被人拖行到那里,然后割喉放血。”
“不说杭思薇那天有不在场证明,她也根本没力气把人拖那么远。”
听到这些,身为成年人的朱母怎么不知道自己讲不讲理,她只是恨自己辛苦培养的女儿就这么没了,瞥了眼眼前瑟缩低头的少女,她忽然记起来杭这个姓代表什么。
下一秒,朱母横眉竖眼得更厉害:“我不管!我女儿在日记里也写了杭思薇欺负她,起码她肯定有些责任!”
…….
钟音边听他们吵架边退到后面不起眼的位置,给伍莲发信息并开静音打去电话。
她始终没有任何回复。
按照伍莲手机不离手的个性,这绝对有问题。
低头看手机的时候,蓦地,头顶传来杭舟游清朗的声音。
“店里有事要忙的话你就先回去,这里我会处理。”
“…….”
突如其来的动静让钟音警惕心拉到最高,他一直在关注自己?
钟音睫毛颤了好几下,指尖无意识扣紧手机边缘。
整这死出,吓她一大跳。
他不去吵架来关注她做什么,又有没有看到什么?
刚才她给陶宓发信息来着。
片刻,心有疑惑的钟音装出一副自然而然回信息的姿态,直到把手机锁屏,才终于抬起头。
“店里的确有点事,我先回去真的可以吗?”
她这一抬头,本就在观察她的杭舟游非常轻易就能将她整个人纳入眼底。
不可否认她从头到脚都像极安静又漂亮的瓷娃娃,恰如其分贴合自己那从未对外宣之的喜好,与其说喜好,不如将其措辞为独特癖好。
他喜欢纯净洁白的人,诚如所有男人那低劣□□的本性,像他这样行事作风的人更喜欢容易掌控的、与自身极端相反的女性,这个掌控不单单是字面上的意思,而是不管是外表、身材还是性格,他都可以牢牢握住,以此获得极致满足。
至少在遇见钟音前他一直是这么想的。
仔细审视她无辜温和的面庞,他发觉这双颜色淡到极致的瞳孔中好似永远盈着一汪平静泉水,极具抚慰的能力。
同样,也充满邪气的危险感。
非常矛盾的极端感觉。
身为特别行动队队长,他对危险的直觉从来没出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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