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我……”薛柔梨花带雨的就要开口,薛老太君却抬手阻了一阻,“岚姐儿是当事人,让她先说。”
薛清岚静静地看着柔弱不已,似乎没有任何威胁性的薛柔,她这位三妹妹一直在府上养病,如今又装出一副这样无辜的样子,就算是她把当时的情况一五一十说了,也未必有人敢相信。
这样想着,薛清岚平静地开口道:“今日我同三妹妹一起上青隐寺,我们原本都有各自的车驾,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三妹妹非要同我坐在同一辆马车上一起上山。”
“我是太久没有出门,心里害怕,想着同长姐一起能有些安全感,不曾想长姐竟然会误会我……”薛柔小声地啜泣道。
意料之中的反驳,薛清岚波澜不惊地扫过一眼,客观地描述道:“然后我和三妹妹一路相安无事的到了青隐山上……”
说到这里的时候,薛清岚故意一顿,无声地观察着薛柔的反应。但是薛柔只垂下了眼眸,看起来弱小又无助,可怜极了。
看来这位三妹妹,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要难缠很多。薛清岚在心底冷笑一声,继续说道:
“我们一路进了寺庙内,不得不说,青隐寺不愧是靠近京郊的第一佛寺,难得出来,我和妹妹一路进了寺庙内,也没有来得及上香,而是一路向左走去看风景。”
听到薛清岚那句进了寺庙也没有来得及上香,反而一路向左的时候,薛老太君掩在眼皮下的眼珠动了一下。
凡是去过青隐寺的人都知道,身为靠近皇城的第一佛寺,青隐寺的架子极大,而且佛寺左边都是一些贵人常驻的地方,一般情况下进门不上香就想往左,是会被冷漠的劝走的。
似乎是知道薛清岚在这里给自己挖了坑,薛柔抬起头,一脸难过地说道:“长姐,为什么要说谎?我们入了佛寺的第一件事明明是去上香,然后才开始往右看风景的!”
没想到薛柔竟然如此配合的反驳自己,薛清岚心中笑意更甚了些,她平静地说道:
“应该是我竟然会被自己的妹妹陷害,所以思绪混乱。三妹妹,我们一路向右看风景罢了,你为什么要故意把我往佛系左边那条通往后院的小路上带?那条东西向的小路是那么的幽深,把我丢在那里的时候,三妹妹的良心不会痛吗?”
“长姐,你又说谎了!那条小路是南北向的,而且我根本没有把你往那边带!长姐明明是被人绑走的,为什么空口无凭便诬陷我!”薛柔似乎是因为被人冤枉受了委屈,气得呼吸都不均匀了,连连喘气。
“很好,非常好!”薛清岚忽然鼓起了掌,高深莫测地笑了起来,“三妹妹,就是祖母这种经常去青隐寺上香礼佛之人,都未必清楚左边有一条竹林一样的小路,三妹妹怎么记得?”
薛清岚一直在随便编造经历和薛柔伪造信息,只要薛柔顺着自己的想法“进了寺庙”,那在长期的信息对峙里就一定会有漏洞可循。
薛柔脸色微微一僵,但是很快反应过来,立刻解释道:“还不是因为今日凑巧,不知怎么就和长姐一起走到那里,妹妹对青隐寺又不熟悉,哪里知道寺庙里哪些东西常见哪些东西不常见,还不都是跟着长姐走。”
“是么?”薛清岚冷呵了一声,似笑非笑,“只可惜要让你失望了,青隐寺内根本就没有竹林!倒是青隐寺的外面,通往后院的地方,有一条南北向的小路,妹妹说得是不是这条小路?”
“妹妹都说了自己不熟悉青隐寺内,或许是记岔了。”薛柔勉力笑着解释,又默默反问了回来,“长姐这样故意一直用错误的信息误导妹妹,到底是想做什么?就是为了绕着圈子诬陷妹妹?”
“青、隐、寺、内。”薛清岚微微一笑,“妹妹也承认自己一直在寺内,那么寺庙外的风景又是如何得知?”
发现自己竟然被薛清岚抓住了逻辑上的最大漏洞,薛柔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弱柳扶风地按压着心口就想要晕过去。
薛清岚只挑眉轻笑,并不阻拦薛柔的动作。薛柔内心顿时警铃大作,倘若自己真的晕了过去,又被薛清岚编排什么,岂不是有口难言?
就在薛柔纠结的时候,薛老太君狠狠地将手里的佛珠砸到了薛柔脑袋上,砸的薛柔脑袋猛地一偏:
“放肆!来人,把三姑娘拖下去抽三十鞭!戕害姐妹,我看她是需要好好反思反思了!”
“祖母,祖母饶命!祖母只听信姐姐一面之词,柔儿真的没有干过那样的事情!”薛柔这才彻底慌了神,倘若真的三十鞭下去,她怕是要直接去半条命!
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哪里看不出薛柔原本想陷害薛清岚却反被聪明误?加上薛老太君如此生气,更是无人敢出面求情。
等到薛柔被拖下去打的惨叫连连,薛老太君这才欲言又止地看了薛清岚一眼,问道:
“岚姐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薛柔想算计我,把我引到了青隐寺后院罢了。”薛清岚笑了笑,没有什么温度,“具体的细节,老太君大概也没有足够的闲情逸致听我在这里讲述。”
“你有没有遭遇……”
听到薛老太君这话说到一半的话,薛清岚眉目一凛,生出几分咄咄逼人的气势来:“我有没有如何,老太君应该能看出来吧。”
被薛清岚这样直白的怼,薛老太君却从鼻子里嗤了一声:“据柔姐儿说那青隐寺后面有些……你既然去过了,柔姐儿说的话可是真的?”
“老太君怕是糊涂了。”薛清岚瞥了一眼,语调冷浸,“这青隐寺可是当年汇王所修,谁敢造次?”
汇王,先帝的嫡亲弟弟,当今小皇帝的叔叔。当年的汇王远比先帝受宠,所以也够肆无忌惮。如今的汇王已经被流放边疆,但依旧是京城的禁忌。
听到这个名字,薛老太君的脸色僵了一僵,挥挥手让薛清岚退下去了。
门外薛柔的惨叫声不绝于耳。薛清岚施施然站在一旁看着吓人鞭打薛柔,一直看到三十鞭结束。
碍于有薛清岚这个郡主在身边虎视眈眈地盯着,下人们急于在主子面前表现,更是对薛柔下手毫不留情。是以三十鞭抽完之后,薛柔已经进的气多出的气少了。
看见薛柔脑袋一点一点的要晕过去,薛清岚慢悠悠地找了一片干净的空地,俯下身居高临下地打量薛柔:
“三妹妹,你可别着急着晕。长姐还有些话没来得及问你呢。你说,你想算计我让我失贞,却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感受格外酸爽吧。不妨让我猜猜,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又是谁躲在幕后?”
看着薛清岚淡然又优雅的面色,薛柔只觉得郁结于心,“哇”的一声吐出血来,头一歪就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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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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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柔醒来的时候,发现四周一片晦暗。
迷迷糊糊中感受浑身疼痛,昏暗的天光里似乎站着一个人影,薛柔以为是自己的婢女,哑着音问道:
“怎么不燃灯?”
“三妹妹。”薛清岚慢条斯理地转过身来,摩挲着自己手腕上的玉镯,轻笑一声,“老太君说三妹妹身子骨弱,夜间就不要燃灯了,早些歇息才是正理。”
没想到站在房间里的人竟然是薛清岚,薛柔惊了一瞬,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怎么会是你在这里?我的贴身婢女呢?”
“老太君说,三妹妹需要静养,多余的奴婢就不要来打扰了,所以目前你的院子里只剩下了两个安静的洒扫婢女。”薛清岚顿了一下,补充道,“那两个婢女绝对安静,因为都是天哑。”
“至于妹妹身上那些伤,放心,听说人的自愈能力还是很强的,已经上过了一回药,只要妹妹的伤不恶化,只需要调养着就行。”
这何止是禁足,简直就是要生生消磨薛柔。
薛柔的眼睛简直要瞪出来,她的手死死地攥住了床帘:“薛清岚,你这样对我,就不怕遭报应吗?!”
“这句话,该是我问你才是。”薛清岚冷笑一声,走到了薛柔的床榻前单手抬起了她的下巴,“三妹妹,你陷害我进青隐寺后院的时候,就没有一丝的内疚吗?你我毕竟尚有血缘,何况你自幼丧母,是养在我母亲名下的!”
“薛清岚,你少假惺惺!”薛柔“啐”了一声,虽然受了伤,但是因为不在强行装柔弱,身子看起来反而比以往还要强健一些:
“如果不是你的母亲没有容人之量,我的生母有怎么会死?倘若不是因为我被你母亲白氏收养,我又怎么会自幼身体娇弱?都是白氏的错,因为她这个恶毒妇人害我!”
薛清岚穿书以来,从来没有真正留意过自己这个三妹妹,却万万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不堪一击的薛柔,背后竟然隐藏了这样的心思。
“薛柔,我母亲待你不薄,倘若她在天有灵听见她如此编排她,一定会觉得十分可笑。”薛清岚甩开了手,冷冷地看着薛柔,“我原本是想看看你是否还有那仅存的一份良心,告诉我和你联合的幕后之人是谁,如今看来,倒是我高估了你的善良。”
“幕后之人?”薛柔的眼神也变得阴冷,她咬紧了牙齿,“哪来的什么幕后之人,薛清岚,你母亲是个毒妇,你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人人得而诛之,你才会陷入险境!”
面对薛柔这样的话,已经没有办法在薛清岚内心掀起任何微小的涟漪,薛清岚只后退了一步,伸手点燃了自己带来的灯笼,平静地注视着薛柔,言语试探道:
“薛柔,青隐寺并不想害死我,但是如果操作得当,就会如你计划的那样,毁坏我的声誉。以你对我的真实看法,应该是恨不得害死我,那只单单毁我声誉必然不是你想做的。所以,幕后之人是不是想借这件事对我下手做些什么?”
没想到薛清岚竟然会猜得八九不离十,薛柔心中一惊。但是她在府内潜伏修养多年,自然也不会被轻易探出虚实,摇曳的灯笼将她的脸色照得晦暗不明:
“随你怎么想。你既然觉得我身后另有其人,就不怕那个人来找你麻烦?”
“怕?我为什么要怕?”薛清岚盈盈一笑,在绯红的光火下,她的笑意宛如一朵荼蘼在暗夜徐徐盛绽,“你见过谁会为一颗棋子报仇?或者说,弃子。”
不去看薛柔瞬间就变了的脸色,薛清岚提着灯笼,一步一步,踏出了房门,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
回到飞琼院的时候,半夏和忍冬也已经跌跌撞撞回来了,一身狼狈。
这两个婢女从马车上跳下来,青隐寺人烟稀少一般很少能包到马车,而坐马车都需要一个时辰的路被她们一点点忍着走下来,一身疲惫不说,一颗心都在紧绷着。
直到亲眼看见薛清岚安然无恙的走了进来,两个婢女才松了一口气,半夏甚至没忍住,直接流下眼泪。
众人都是一身疲惫,安抚了两个担心不已的婢女,薛清岚洗漱之后上了床榻去睡,很快就入眠了。
一夜相安无事。
翌日一早,薛老太君院落里的一个二等丫鬟便过来通传消息,说是薛老太君有事请薛清岚过去。
一般来讲府里是该有晨昏定省的,但是因为白氏去世之后,府中一直没有主母,薛老太君也懒得见敬王后院那一群莺莺燕燕,所以干脆省了这道工序。
“大早晨的,老太君忽然唤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薛清岚仔细回顾了一下最近的事情,心里有些犯嘀咕。
待忍冬整理好薛清岚的妆发之后,薛清岚便怀着揣测去拜见薛老太君。
“岚姐儿来了。”瞧见薛清岚施施然进来,薛老太君似乎压根不记得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开门见山地说道,“宫里来了御贴,陛下即将去泰山封禅,邀请皇室宗族有身份的人一同前往。”
听到泰山封禅几个字,薛清岚在心里有些无语。前有薛洛这个长公主为了泰山封禅搞出逾制的发冠,后有没有任何功名的小皇帝上赶着封禅。
从古至今,去泰山封禅的皇帝两个巴掌便可以数清,基本上都是千古一帝,比如秦始皇,唐玄宗,除了最后一位缔结了檀渊之盟的宋真宗非常不要脸的强行封禅,便就没了其他的皇帝。
当今皇帝不过十三有余,登基才不过百日,他去泰山封什么禅,他有资格吗?下面的人劳民伤财,就是为了个面子工程罢了。
看着一张御贴,薛清岚便心思百转,但是薛老太君并不知道薛清岚内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只是一板一眼地说道:
“目前这帖子里对于敬王府上下邀请了三个人,老身我、你父亲还有你。但是老身已经老了,从京城一路赶车去目睹皇上泰山封禅,舟车劳顿已经受不起,所以老身已经告罪,因此你需要收拾好东西,准备接下来跟随皇室众人一起走就是了。”
敬王府属于与当今皇帝血脉非常近的一脉皇族,真正按照辈分来讲,薛老太君应该是当今皇帝的祖母辈,但是因为薛老太君年轻时与太后不对付,此时自然是不愿意去看太后的孙子封禅的。
像蒋侧妃明面上说得好听是个侧妃,实际上就是个小妾,至于薛秀、薛柔这些庶出的姑娘更是不够资格,其他庶子也没能建立什么功名,算来算去,整个敬王府只剩下了老太君,敬王包括薛清岚这个嫡女是地位比较尊贵的。
“不知道皇室的女眷封禅的队伍什么时候出发?”薛清岚问。
“七日后,你需要早日收拾收拾。”薛老太君叮嘱了一句,又似乎是不放心,又说道,“虽然敬王府自你这一辈的孩子虽然都因为老敬王曾经参与造反的缘故没了封号,但是你也要知道,你是敬王府的郡主,要有敬王府的体面,不可给敬王府丢脸。”
知道薛老太君满心满眼都是敬王府的荣耀,薛清岚也不好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皇帝泰山封禅这样的事情,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以当今皇帝的资历,薛清岚并不认为这一次封禅能达到民心所向四海归一的目的,更不如说是小皇帝因为年岁太小镇不住朝臣,所以想的其他路子。
所以薛清岚也并不是很上心,每日该吃吃该睡睡,也不见丝毫的紧张,基本全交给下面的人去办。
临行出发前的三日,兰皋衣坊的齐掌柜忽然派了一个小伙计过来求见薛清岚。
“齐掌柜派你过来,可是出了什么事情?”薛清岚坐在房中问道。
那伙计因为着急赶路,这会儿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看到了薛清岚就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慌慌张张地说道:
“郡主,不好了,大事不妙,齐掌柜他大概是抵不住如今的情况,恐怕要郡主亲自过去才能压得住!”
“发生了什么事情?”薛清岚眉心微蹙。
“郡主,小的求您赶紧和小的一起去兰皋衣坊看看吧,具体发生了什么小人在路上给郡主讲。”
兰皋衣坊自从重用了齐掌柜之后,齐掌柜迅速列了一些发展方案,经过一段时间的经营,兰皋衣坊蒸蒸日上,越来越有当初最盛时期的模样,每日财源滚滚,却也不需要薛清岚操什么心。
见这伙计确实是着急上了火,薛清岚也觉得事不宜迟,连忙吩咐下面的人备车,自己要去兰皋衣坊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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