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人际关系淡漠到了极致,交情只浮于表面。和他说话,气氛总是和谐轻松的,可谈话结束后,对方才幡然醒悟,自己没有从对话里得到任何有效信息。
成熟又可怕的交际技巧。
后来,翁青鸾果真找了书吟来当主持人。
她企图说服商从洲当另外一个男主持人,却被他拒绝。
商从洲很少有后悔的事,他向来做事沉稳,考虑再三。想要得到的,即便得不到,也没有关系,他没有太多的胜负欲。所以失去和得到,对他而言,都无关紧要。他有着拱手河山的气魄。
如果世界上有后悔药,他想,回到2015年,高三那年。
答应五一汇演的主持邀请,和书吟做搭档。
遗憾之际,室内响起空濛的脚步声。
“我好了,”书吟略带歉意的嗓音响起,“不好意思啊,我刚刚和研究生同学打电话,聊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没关系。”商从洲扫过她,眼里闪过惊艳,“你今天穿得很漂亮。”
其实书吟穿着和平时也没什么两样。
黑色背带长裙,修长款,掐出她窈窕漂亮的身材曲线,双肩蝴蝶结耷拉。内里是一件米白色的针织内搭。干净,文艺,又温柔。
头发半扎在脑后,黑色的蝴蝶结扣着。
要真说和平时有什么不同,恐怕就是发型的不同。
被商从洲这么一夸我,书吟面色羞赧,她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脑后的蝴蝶结,“……有吗?谢谢夸奖。”
商从洲说:“不客气。”
空气好似稀薄起来,室温仿佛也升高了。
书吟莫名很热,裸露在外的皮肤被熨烫,被包裹住的身体,也是热的。
她想起手里的袋子,转移话题:“你的衣服。”
商从洲接过,漫不经意道:“我好像忘了把你的衣服带回来了。”
书吟表情茫然:“我没有把衣服落你那儿吧?”
说完,她反应过来:“你那天穿走的衣服吗?不用。”
“毕竟是你的衣服。”
“送你了。”
“……”
“而且那衣服是男款,我也穿不上。”
“配套的女款呢?”
“我穿了。”
“……”
电梯停在地下车库。
穿堂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
呼吸里带着潮热,嗓子里有一阵一阵的潮涨。
情侣家居服,他穿男款,她穿女款。
他……是什么意思?
书吟唇瓣翕动,强装镇定地问他:“你……是比起男款,更喜欢穿女款吗?”
商从洲愣了愣,眼里有笑,松散着荒唐。
她一句话,就将风花雪月的旖旎化散。
商从洲是有挫败感的,但他可能是真的中了邪,竟觉得她这副模样很可爱。
“没有,我就问问。”商从洲圆了这段对话,“什么牌子的家居服,挺好穿的,我再买几套。”
“这个牌子只做情侣款。”
“是吗?”
“嗯。”
“质感挺好的,你觉得呢?”
“……嗯。”书吟声线倦倦的,沉了下去,她眨了下眼,强调着,“情侣款,买的话,都是两件一起买。”
语气里,是连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醋味儿。
而那股醋味儿,在看到商从洲车里挂着的挂件时,瞬间消弭了。
书吟:“你真的一直挂着啊?”
商从洲发动车子,侧脸线条流畅,慵慵懒懒地笑着:“嗯。”
车往前开,挂件摇晃,刻着字母的珠子,转动。
书吟忍不住,伸手碰了碰上面的珠子。
“怎么突然想到送我挂件?”
“翻译的钱,容总转了我特别多。你的钱,我转给你,你又不要。所以只能送你一个礼物了。”
到头来,还是想和他清算。
他总觉得自己心冷,可他觉得,书吟的心比他更冷,凡事都想和他算得明明白白。
商从洲意兴阑珊:“我还是得把那套家居服还给你。”
不明白他怎么又提到这个,书吟皱眉:“真不用。”
商从洲说:“要的。”
书吟说:“真不用。”
商从洲说:“多少钱,我转你吧?”
红灯亮,车子怡怡然停在斑马线外。
说着,商从洲就解锁手机,像是要打开微信,给她转账。
书吟被逼急了:“不值几个钱的,你别转我,商从洲……”尾音颤着,几分渴求,几分无奈。
十来秒的红灯,很快就变绿。
商从洲故意招惹她,哪成想她这么沉不住气。
他看她一眼,轻飘飘的口吻:“有的人,连干洗费都要和我计较清楚。”
“……”
意识到自己就是他口中的“有的人”,书吟呼吸滞了下,心虚地垂下头。
“当时,我们也没有很熟。”她辩解。
“送你回家,接你上学。”商从洲无波无澜的语调,“原来还是不熟。”
书吟默了默,轻声:“你怎么还记得?”
商从洲喟然,捉摸不透的语气:“哪有那么容易忘。”
容易忘的,是顺手,顺路,顺便。
一下。
两下。
三四下。
书吟轻抬着手,降下车窗玻璃。
风涌进来,伴随着她剧烈的心跳声。
雨后的空气,潮热,黏腻地糊在她皮肤上,湿漉漉的。像十七岁时喜欢他时的心情,每天夜里都在想放弃,醒来后又无可奈何地喜欢他。
逃不掉,舍不得,放不下。如蛛丝缠绕满身,困顿其中,无法抽离。
潮涨潮热,在看见他右耳的时候,归于平静。
他的助听器很小,藏在耳蜗里,不仔细看,看不见。
所有的欲言又止,变成酸涩的苦水,在她的胃里翻山倒海。
书吟的眼暗了下去。
冷不防,商从洲侧眸睨她一眼,端方清贵,风度翩翩。
“怎么不说话了?”
“好像说什么,都是我的错。”书吟笑,“和你算干洗费,和你计较的那么清楚,我好像,特别见外。”
他收回眼,目视前方,专心开车。
放在方向盘上的手,袖子挽起,露出清晰劲瘦的肌肉线条。
“以后,还要算那么清楚吗?”
书吟凉声一笑:“不了。”
咽下那些隐痛。
她不是非要算得那么清楚,只是害怕人情来往太多,她会变得贪心。
见了一面,就想见第二面。
与他可能是指缝间流淌的微末善意,可人如貔貅,贪心起来,恨不得把他十指间的缝隙都占为己有。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贪心的人,她怕自己成为一个贪心的人。
-
商从洲从性能、车型、配置、需求等多方面考虑后,给书吟选了五款车。五款车,是两个品牌的。
到第一家店,4s店经理前来接待,他胸上没有挂铭牌,所以书吟把他当做热情的销售顾问。
简单的介绍后,书吟试驾了车。
只试驾了一款,书吟确定:“就这辆吧,我能全款吗?”
来之前,书吟上网查过,4s店销售更喜欢分期购车的客户群体,因为分期付款,销售得到的分成更多。打工人各有各的辛苦,大家都是为了钱生活。她能理解。
但她不喜欢分期,总觉得,欠了人钱。
不论是欠人钱,还是欠人人情,都令她坐立难安。这种亏欠,时常伴随着深夜噩梦,醒来时她身上冷汗涟涟。
原以为,销售会与她拉扯几回,没想到,听到她的话。
销售应得干脆:“当然可以全款。”
反倒是商从洲,劝书吟:“不再看看别的车?”
书吟摇头:“不了。”
商从洲说:“别的车感受更好,也不要吗?”
销售过去拿纸张谈车内里的配饰已经送的东西,休息区,只有书吟和商从洲坐着。
书吟唇畔溢出笑来,她温声道:“你听说过捡贝壳定律吗?你在沙滩上捡贝壳,捡到一颗,觉得它很好很漂亮,可是再往前走,会见到比它更圆滑更漂亮的。哪里会有最好的?永远会有更好的。”
她的声线温温柔柔的,用来讲故事,极容易令人沉醉其中。
“对我而言,当下就是最好的。”她低头,浅笑,“所以,我不想去看别的贝壳了。”
商从洲漆黑的眼,静静地端详着她。
白皙素净的脸,妆极淡,五官算不上多惊艳动人。如果把她比喻成贝壳,那一定是他甘愿俯首捡到的第一个贝壳。
他和书吟不同的点是,他会带着第一个贝壳往前走,会遇到比它更漂亮的贝壳,可他死死攥着手心里的贝壳,不愿意松开。
他们是相同的。
对他们而言,第一眼心动的,便是他们眼里的最好。
第36章 36
36.
不知何时, 两个人的目光撞在一处。
她细眼纤长,光穿过落地窗玻璃,在她眼底溅出盈盈光亮。
商从洲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他生了双风流多情的桃花眼,随意一瞥都教人神魂颠倒,更遑论当下,专注地盯着书吟。
无形中,某种微妙的情绪在滋生。
春浪暗涌。
心跳漏了半拍,书吟偏过头,眼里浮起雾气。
真的升温了。
家里热,这边也热。
商从洲没有任何动作, 他目光停留在她身上, 甚至于,在她偏过头后, 他的目光更大胆。如同爱人的轻吻,柔和的力道,沿着她的侧脸, 细细密密地看。
最后停留的地方, 是她柔软的耳垂,白皙, 却又晕着斑斓的红。
周末的4s店, 除了他们以外,没有别的客户。
客流量稀少到,书吟怀疑这家店即将倒闭。她当然不知道,即便知道也会顿感不可思议——商从洲来之前, 提前致电品牌店负责人,清场了。
正因如此, 经理面对书吟提出的全款,答应得分外干脆。
很快,经理回来。
他手里拿了一份详细清单:“你看看,你想要什么配置的?”
书吟压根看不懂,求助地将清单递给商从洲:“你看。”
经理并不知道他们二人的关系,甚至连商从洲是谁都不知道。他只知道,总经理一大清早把他叫到办公室,耳提面命地说,今儿个有个贵宾过来,要他好好招待,千万别出任何差错。
瞧着二人,俊男靓女,经理当下了然。
这不就是暧昧期的小年轻吗?
他忍不住问:“你俩刚工作吧?”
刚他去拿清单,远远扫过来一眼。
两个人对视着,都脸红了。纯情得要命,像是刚毕业的大学生。
书吟愣了愣,回:“我们都快三十了。”
商从洲眼梢轻挑:“你不才二十六吗,怎么就三十了?”
还不是因为她爸妈每回见到她,话题难逃——书吟,你都快三十了,还不找对象。女孩子的花期就那么几年,年纪越大,越找不到好对象。等过了三十,看还有没有男人要你。
搞得书吟提到年龄这个问题,都迟疑自己到底几岁。
“……你二十八岁,不是快三十岁吗?”书吟难得呛他。
“嫌我老?”商从洲放下手里的纸,微眯着眼,盯着书吟,目光幽幽,冷笑了声。
她笑起来:“没有。”
商从洲轻哼了声:“你最好是。”
书吟笑着,强调:“真没有。”
经理看着面前的二人,打情骂俏。
一时间,他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
商从洲就着清单,问了书吟的需求,二人选好车,书吟刷卡,付定金。
经理说:“提车得等几天。快的话一个礼拜,慢的话十天。到时候我联系你?”
书吟:“好,辛苦你了。”
选完车,尴尬的时间点。
下午三点四十。
离吃晚饭,还有很长的时间。
商从洲原以为要去两家店,翻来覆去地对比车子,最起码,得要五点才能结束。结果没想到书吟是这么利落的性子。
事情结束,商从洲只得送书吟回家。
回去的路上,他状似不经意地问:“国庆什么安排?”
书吟正想问呢,“你不是给了我两张度假山庄的卡吗?我和沈以星打算国庆的时候过去玩,对了,我没有在网上找到预定渠道,怎么预定啊?”
温泉度假山庄在南城后山,书吟在各大预定软件都只找到山庄的信息,寥寥数字,概括出山庄的信息,耗资数亿,顶奢温泉酒店,配备高端会所、儿童乐园、王府园林。
她是普通家庭出身的孩子,在她的认知世界里,特权这种词只出现在她的翻译工作里。
可商从洲不一样,他出身在地位阶级分明的圈子里,而他又有着与生俱来的特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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