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她没有任何私联。”他一派清正肃然。
“那你在这里干什么?关心别人的女人干什么?”
“因为我比你了解她。”陈知让走了过来,晦昧光影里,肆尔二弍五久乙丝奇,他望向商从洲的眼底,是呼之欲出的同情与可怜,还伴有几分炫耀,“我和她认识十年,从她十六岁到二十六岁。我没有错过她任何一个重要时刻,我知道她的高考成绩,知道她哪天收到的大学录取通知书,知道她大学四年拿了多少次奖学金,知道有很多人追过她,我还当过她的挡箭牌。我知道她和她父母为什么关系不好,甚至,我还去过她奶奶家吃饭。”
“如果没有沈以星,你算什么?”商从洲猛地抬眸,眼里飘过万重雪,锋利冷峭,“你骄傲自满什么?没有你妹妹,你陈知让在书吟那里,查无此人。”
“而我——”
商从洲起身,走到陈知让面前。
室外路灯灯光从他们二人面前穿过,划出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
他们都跻身暗处,他们都满身荆棘。
当初那枚对着他心脏射的子弹,现如今,商从洲原封不动地还给陈知让。
他话语里不带任何炫耀的情绪,有的,是向死而生的庆幸。
“——我是书吟喜欢了十年的人。”
“我不需要你和我说你对她的了解,要想知道她的过去,我有的是办法去查。”商从洲极少有这样的不羁与狂妄,嶙峋的傲骨,几乎戳穿陈知让唯一的引以为傲,“但我不想查,我不想从别人那里了解我喜欢的人,别人夸她好或不好,那都是别人道听途说,而不是她的真实感受。”
“我要的是书吟她自己亲口告诉我,她以前过得很不好,很糟糕。”
然后。
他会抱住她,告诉她,感谢她从那段时间熬过来,感谢曾经坚强的书吟。
从此以后,所有的苦难,她都不会再一个人面对。她不是孤身一人了,她还有他。
第54章 54
54.
书吟睡了一觉, 醒来时,头脑昏沉。
她记得自己做了很多梦,一觉睡醒, 一个梦都记不起来。
脸上的疼痛感,拉扯她回到现实生活。
她伸手摸了摸,左脸是很明显的肿,连带着,她嘴角都在疼。
恍惚间,房门被人推开,脚步声轻的埋没在雪声里。
商从洲见她醒了,淡笑着, “醒了, 饿了没?”若无其事的,仿佛全然没见到刚才雪地里她的窘迫, 也没见到她脸上的狼狈巴掌印。
书吟也擅长不动声色的平静。
她说:“好像有点饿,晚饭吃什么?”
他说:“我熬了点粥。”
书吟掀开被子,下床。
路过架在地面的全身镜时, 还是被自己现下的模样吓了一跳。
睡醒的头发乱糟糟的, 哭过的眼,红肿, 双眼皮线条被拉扯的很宽。脸更重, 脸上的手指印,愈发鲜明。
狼狈又落魄。
她绕去洗手间,梳头发,洗脸。
红肿发烫的脸被温水浇灌, 脸部肌肉蜷缩了下。
书吟忍了忍,把眼里涌动的潮湿给瞥去。
她对着镜子练习了一个微笑, 而后,才出了房间。
客厅里,放着一只保鲜袋,书吟盯着它,有些失神。
商从洲问:“是你买的东西吗?我在家门口看到的。”
书吟记起来了:“是我给你买的生日蛋糕。”
她连忙上前,把蛋糕从里面拿了出来。好在室外温度低,放在外面,奶油没有融化。她把蛋糕拆了,放在桌子上。
“你今晚不是有应酬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那里?”
“应酬取消了。”商从洲轻描淡写的口吻。
“所以……”书吟问他,“你到底怎么找到我的?”
“如果我说是心灵感应,你会信吗?”
书吟闻言笑了起来,她笑起来的模样很文雅,“信啊。”
商从洲也弯起眼角:“我问沈以星要的地址,但她给的是你奶奶的地址,我绕了一大圈,最后才知道你爸妈家。”
书吟一愣:“……好麻烦。”
商从洲说:“能找到你,一切都好说。”
他叹气:“以后别让我联系不到你,好吗?”
书吟看了他一眼:“我手机落在我爸妈家了,我……”她停顿了几秒,在脑海里组织着语言,想着如何同他解释今天这一遭。
然而商从洲似乎对此不感兴趣,他拉着书吟的手,到餐桌边,说:“先吃饭吧,吃饱了再说别的。”
经历了今天这一遭,书吟的胃口一般。
胃里面没装什么东西,胃上面的心,却是沉甸甸的。
书吟没吃几口就撂下勺子,她无知无识地笑了下,“真奇怪,好像每次狼狈的时候,你都会在我身边。”
“每次?”
“嗯。”她声音飘飘渺渺的,有着千帆过尽的淡然,“有一次,我在公交车上,找不到公交卡,是你给我刷的卡。”
“……还有这么一回事儿?”商从洲没有任何印象。
“嗯。”书吟说,“还有一次,在柏悦,陈知让的升学宴。抱歉,我没有故意偷听你和你妈的对话,那天我妈给我打电话,我在你下面一层的楼道,一边听我妈训我,一边听你妈支持你。”
“……”
“我那时候,特别羡慕你。”书吟忽地仰头,朝商从洲笑了下,轻声道,“真的很羡慕你。”
并非是羡慕他成长在物质条件优渥的富贵家庭,书吟羡慕的是,父母给予孩子尊重,认真倾听孩子的想法,并无条件支持孩子的那种家庭氛围。
可惜的是,书吟家既没有钱,也没有关爱。
她有的,是父母劈头盖脸的鞭策与批评。
“我今天回我家,不是一时兴起,是我妈妈,给我打电话,她说她身体不舒服。”
“嗯。”
“结果回家了我才知道,她身体很好,她让我回家,是为了给我介绍相亲对象。”书吟还有闲心思和商从洲开玩笑,“你的妻子要有男朋友了呢。”
商从洲心里浮起的,是真诚又束手无措的爱莫能助。
他压着心口被灼烧的钝痛,问她:“那脸上,是怎么一回事?”
书吟说:“我说了一些很难听的话,我妈生气了,所以她打了我一巴掌。”
商从洲是没法想象书吟会说什么难听话的,她是个连生气都很克制隐忍的人,讨好型人格让她无法对人轻易发火,她太在乎别人对她的看法了,以至于常常忽视自己的感受。
蓦地,书吟说:“不过我和她说了,我结婚的事。”
商从洲眼皮重地一跳,这份颤抖不是为他,而是为书吟。
“你妈妈,她什么反应?”
“骂了你一通。”书吟略过那些难听的词汇,她看向商从洲,“你爸妈要是知道你背着他俩结婚,会不会骂我?”
“不会,”商从洲起身,坐到她边上的位置,伸手,搂过她的肩,把她按在自己的怀里,笑意松散,“我爸妈只会骂我,骂我不尊重你,结婚之前不带你见他们。”
“他们或许还会叮嘱你,以后可别这么草率了,万一遇到个骗婚的怎么办?”说到这里,商从洲大概能猜到,书吟的母亲是怎么骂他的了。
可不是骗婚吗?
他是用了手段,骗她和他结婚的。
“什么以后?”书吟笑,“难不成我还会二婚?”
“当然不,但是我妈很有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她在电视里,看上去是个很优雅端庄的女性。”
“电视里罢了,私底下是个需要人哄的老仙女。”商从洲没辙,“她喜欢自称老仙女。”
“但你很配合。”
“她喜欢,我就叫,左不过一句称呼罢了,能讨得她开心也好。”
“我见过你哄你妈妈的样子。”书吟说,“她住院的时候,你在楼下的小花园,和她打电话,画面很温馨。”
“当时想抽根烟的,毕竟所有人都说,遇到烦心事,抽根烟,心情会好一些。”商从洲瞥她一眼,忽然一笑,“结果害怕你在边上,怕你被烟味呛到,躲不住。”
书吟脸上神色僵住。
她几欲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你知道我在?”
商从洲眼眸轻敛:“嗯。”
很多事,他认为没有提的必要,过去都过去了。
可他不想让书吟长久地困在酸涩的、单方面的暗恋之中。
“那时候心情很不好,所有事都压在我一个人的身上,烦闷躁郁,想着出来走走,想着去便利店看看,”他顿了下,眼里沾染着朦胧的雾气,仿佛进入了过去的时空里,“看看便利店里有没有那个刻苦学习的学妹。那个学妹有种很奇特的魅力,在她身边,我就会特别的放松。”
“很凑巧,我看到了学妹从便利店出来,然后我就做了件非常傻缺的事,跟着学妹,到了医院的小花园。”
“什么小花园?那地儿挺大的,我一下子把你跟丢了。”
书吟觉得呼吸好似在拉扯着心脏,她有些难控制自己的情绪。
商从洲说:“当时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上一个人,即便过去那么多年,也没觉得那是喜欢。”
只是觉得面对她的时候,他很放松。
这算是喜欢吗?
难以辨清。
诚然,她是特殊的,只是这份特殊,与男女情爱无关。
商从洲说:“我也很难说清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你,只是每次和你见完面,都会忍不住想你。”
“想到那个在图书馆里睡觉的你,想到在便利店安静做题的你,想到穿着礼服在舞台上主持的你,想到把咖啡倒在我身上的你……安静的,优秀的,闪闪发光的你,敏感,狼狈的你。”
他看见书吟散落在世界上的碎片。
“所有模样,在我脑海里形成了具象化的爱。”
他一片片地捡起,一片片拼凑。
拼凑出完整的书吟。
书吟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说这番话时,极速跳动的心脏。
商从洲感知到胸口传来的潮湿。
他伸手,擦着她脸上的眼泪,低笑着,哄她:“好了,别哭了,再哭下去,就不好看了。”
书吟哽着嗓:“你难道不应该说,你掉眼泪的模样也很漂亮吗?”
商从洲说:“我只说实话。”
他说:“我就是觉得你很漂亮,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书吟觉得这眼泪止不住。
她很少流眼泪,很少有脆弱的时刻,她是受苦难教学长大的人。
“先苦后甜”、“梅花香自苦寒来”、“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是书吟从小接受到的教育。
“不过你现在确实比以前优秀了很多。”商从洲抽了几张纸,动作轻柔,细腻地帮她擦去脸上的眼泪,“这些年,是不是很辛苦?”
“大家都过得很辛苦啊,没有过去的辛苦,也不会有现在的我。”书吟笑着,“哪有人的人生是一帆风顺的?”
“但我希望你少吃点苦,希望你的人生过的轻松一点儿。”商从洲眼里的心疼呼之欲出,他怅然道,“书吟,你要知道,不是苦难造就了你,是你成为了你。”
书吟怔怔的,又荒谬,又难以置信。
她以前曾反复地问自己,到底喜欢商从洲什么?
而今似乎终于可以给过去执迷不悟的书吟一个答案。
——因为他优秀却不带优越感,身上有着数不清的优点,他是闪闪发光的,但他不吝啬将身上的光,照耀在别人身上。
-
大雪渐渐下着。
室内的潮热感被暖气烘干。
书吟才缓缓地从商从洲的怀里直起身,她揉了揉眼,说:“今天是你生日,你有打火机吗?点个蜡烛,许愿。”
商从洲说:“没有。”
书吟拿着蜡烛进了厨房,没一会儿,拿着点燃的蜡烛出来。
商从洲:“家里有打火机?”
书吟漫不经意道:“煤气灶点的。”
商从洲眼皮一跳:“你可真是剑走偏锋。”
书吟把蜡烛插上,蛋糕放在商从洲面前,然后,把四周的灯都关了。空间里唯一的光,就是摇曳的烛光,她催他:“好啦,寿星,许愿啦。”
商从洲挑眉:“没有生日歌吗?”
书吟:“有。”
她唱着,她有一把好嗓子,出乎意料的,唱歌跑调严重。
但商从洲眼梢弯成细细的线,如听天籁耳暂鸣。
商从洲已经很多年没过过生日了,即便过生日,他也不会许愿。
他物欲很淡,又因家境优越,想得到的东西都唾手可得。至今为止,并没有任何事物需要他劳心劳肺过。
在今天以前,他是这么认为的。
今天之后。
他有了心愿。
他希望书吟未来的人生,顺遂平安。
许完愿,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
很小的一个四方丝绒盒。
和书吟送他的盒子,极像。
摇曳的烛火,似将周围的氧气耗尽,空气越发稀薄,呼吸逐渐紧促。
书吟明知故问:“这什么啊?”
商从洲是很有耐心的人,边打开盒子,边解释说明:“结婚戒指。”
是枚无比闪耀的钻戒。
领完结婚证,商从洲便联系国内知名的钻戒设计师,设计了这枚戒指。苦等一个多月,终于在他生日这天收到。
他拉过她的手,缓缓戴上。
戴上后,他俯身,像是世上最虔诚的信徒,在她指上落下一吻。
“戒指都戴上了,商太太,以后可不许再和别人相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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