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吟想去拿,王春玲快她一步,拿起手机。
她瞥见来电人,是商从洲。
书吟心猛地一紧,脸上表情不再是平淡无澜的,紧张又慌乱:“妈,你把手机还给我。”
王春玲抽了抽嘴角:“这就是那个骗你结婚的男人,对吧?”
然后,她没有一丝犹豫,按下了接听按钮。
“妈——!”书吟瞳仁地震,声嘶力竭地喊着。
声音穿过耳膜,穿过手机,直抵商从洲的耳边。
还不待王春玲开腔。
手机因为没电,自动关机了。
王春玲看见眼前黑屏的手机,痛心欲绝,“书吟,你看看你现在,为了个男人,和妈妈吵架?你别忘了,是谁怀胎十月把你生下来的,又是谁含辛茹苦把你养这么大的。父母的养育之恩,比不过一个半道认识的男人吗?”
她盯着书吟好一会儿,而后,满脸失望地离开了书吟的房间。
紧接着,是大门打开的声音。
书志国新奇道:“楼下停了辆宝马,崭新的,听说是咱们家吟吟的车?真的吗?”
王春玲哼了声,冷嘲热讽道:“你家闺女赚钱了,发达了,不把爸妈放在眼里,做事那叫一个随心所欲。”
书志国不明所以:“怎么突然脾气这么大?”
顿了顿,疑惑:“和吟吟吵架了?该不会因为相亲那事吧?”
王春玲没好气:“我要给你们做晚饭,她在房间,你问她去!”
她骂骂咧咧的,“大半年才回一趟家,为了她回家,我还忙里忙外地买好吃好喝的,就为了她回家能舒舒坦坦。供她吃哄她喝供她上大学,结果呢?念完书,直接搬去外面住,有主见有想法了,可真是了不得。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该让她读书!”
“不让我读书,让我二十岁就结婚生小孩是吗?”
不知何时,书吟走了出来。
书志国见到她红肿的脸,左半边脸,印着明显的指印,震惊之余,很是心疼:“谁打的你?”
王春玲怒道:“书吟,你别是不是以为读过书就很了不起?敢顶撞我了。”
父母多矛盾——
想要自己的子女在外独当一面,却无法接受子女在自己面前有独立的思想。
书志国一头雾水:“到底在吵什么啊?”
王春玲转头斥书志国:“你养的好女儿!”
怒火迁移到书志国身上来,本就听得莫名其妙,书志国现下火大:“说什么呢?女儿是我一个人的吗?”
一派争吵声里。
书吟面无表情地离开。
身后,书志国叫她:“书吟——”
王春玲故意抬高了声音:“叫什么?你闺女说了,这不是她的家!”
书吟几乎是跑着下楼的,步伐慌乱,像是逃离。
夜色昏沉沉的,周遭是苍茫的雪,路灯时明时暗。
寒冷的雪天,街道里是寂寥的空旷。小区里点着一盏盏灯火,菜香浸在湿冷的空气里,寒风卷过,被凛冽吞噬。
书吟孤身一人的往前走,低着头,漫无目的。
出来的匆忙,她才发觉,车钥匙和手机,都落在了家里。
一阵寒风吹过,极冷。
冻得她鼻尖泛红。
不知走了多久,书吟似是终于支撑不住,在边上积雪重重的公共座椅上直截了当地坐了下来。
落雪如同雪崩般压在她身上,盖住她的衣服,她的肩,她的头发。
头顶是一盏朦胧昏黄的灯,隔着枯朽枝桠,在她身上落下一层光圈。
商从洲跑动的步子,顷刻间停住。
附近的街道他几乎跑了个遍,终于找到了和她极像的身影。他浑身冒汗,气喘吁吁地走到她面前。
湿了的眼睫如同淅沥眼帘般,书吟看着面前出现的人,隐忍着的泪,终于滴落。
商从洲俯身,和她的视线保持着同一水平线上。
他忍不住伸手,微凉的掌心,触碰到她冰凉的左脸,不受控地颤着。
“疼吗?”他问。
书吟眨眼,眼泪夺眶而出,蔓延至他掌心。
她带着哭腔地问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问:“疼吗?”
她说:“疼。”
他深吸了一口气,呼吸间带着白雾。
雪好像在这瞬间下得更大,将他们都埋住。
商从洲解开衣服,把书吟抱进自己的怀里。
他怀里是温热的,柔软的毛衣抚慰着她的脸,她听见他的心跳声,也听见了他的心碎声。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问。
“因为我觉得,你需要我。”他说。
像是电影画面般,他的出现,伴随着救赎的宿命感。他是心软的神,让她难以抗拒。
第53章 53
53.
突然挂断的电话, 失去平静的声量。
搅乱着商从洲的思绪。
应酬定于悦江府,商从洲和平时一般,和会所经理订餐, 让他送到书吟那儿。
悦江府没有固定的菜单,当日菜品取决于后厨进了哪些菜。商从洲询问过菜品后,打算问书吟几点吃饭,送的太早,怕菜冷了;送的太晚,怕她饿了。
却没想到,电话那端是破碎的一声“妈”。
之后,再拨过去, 手机里响起的便是通讯公司客服官方的声音:“电话无法接通……”
商从洲隐有不好的预感。
他从未听到过书吟这般颤抖的声音。
当下, 他联系容屹。
容屹虽有不耐,但听到他话里的冷厉, 还是答应了。
那位合作的滕总,看到四个一米九一身腱子肉的大汉,本就心情不佳。一听商从洲有事先走, 要派小容总过来陪他喝酒, 吓得不轻。
“……要要要不咱们直接把合同签了?”
商从洲瞥了他一眼:“抱歉,因为我个人原因, 所以今晚没有办法陪您吃饭。滕总, 我会让助理重新拟一份合同,给您让一个点。”
闻言,滕总喜出望外:“真的吗?”
“嗯。”商从洲尾音是不含任何焦虑的,“我先走了, 抱歉。”
说完,商从洲转身, 立马上车。
然而输入导航地址时,他却寻不到方向。
他对书吟的了解,太少了。
仔细想起来,他和书吟结婚,冲动占了百分之八十。
恋爱是两个人的事,结婚是两个家族的事。理智回笼,倘若再来一次,商从洲还是会选择和书吟结婚的。从始至终,他喜欢的是书吟这个人,是书吟本身。任何人事,都无法阻拦他俩在一起。
他不知道她爸妈家在哪儿。
好在他能联系到沈以星。
沈以星是手机不离身的人,几乎是电话刚拨出去,沈以星就接了。
她怏怏的,语气很别扭:“从洲哥,有什么事你让书吟联系我行吗?你背着书吟,联系她的闺蜜,感觉怪怪的,像是咱俩在干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沈以星,”商从洲表情冷淡到近乎没有,声线寡冷,“你知道书吟爸妈家在哪儿吗?”
意识到他嗓音里的冷冽,沈以星收起调侃心思:“怎么突然问这个?”
商从洲:“你知道吗?”
沈以星:“……我只去过她奶奶家。”
商从洲:“那她奶奶家在哪儿?”
沈以星:“乡下。”
商从洲:“具体地址知道吗?”
沈以星:“我导航里还有,我找给你。”
商从洲:“好,谢了。”
约莫半分钟,沈以星把书吟奶奶家的地址发了过来。
地址详细具体,导航过去,车准确无误地停在了书吟奶奶家。
院子里点了一盏廊灯,商从洲到的时候正巧是饭点。
书吟奶奶在客厅里边看电视边吃饭,冷不丁瞧见一个长相英俊陌生的男人出现在面前,很是疑惑:“小伙子,你找谁?”
商从洲一身风尘仆仆,问道:“请问您是书吟的奶奶吗?”
“是啊,你认识我家书吟啊?”
“奶奶,您好。”商从洲掏出随身带着的结婚证,自领证那天到现在,他都带在身边,“今天事发突然,改天我一定正式上门,和书吟见您。”
“我和书吟在上个月领证了,这是我俩的结婚证。”
老人家默了一瞬,接过他手里的结婚证,反复地瞧。
结婚证照片上的主人公,确实是她的孙女没错——她只读过一年书,不认识什么字,连孙女婿的名字也不认得。
老人家活了大半辈子,经历过动荡不安的日子,也在风雨泥沙里翻滚过,听到孙女偷偷结婚的事儿,也没有太多的心潮起伏。
她弯着眼,鱼尾纹掀起层层褶皱,笑呵呵地问:“那你怎么一个人过来,没带书吟?”
“她去她爸妈那儿了。”商从洲问道,“奶奶,书吟爸妈家在哪儿啊?”
去往书吟奶奶家,商从洲开了一个小时的车。
然后,又开了四十五分钟的车,才抵达书吟爸妈所住的小区。
书吟奶奶知道书吟爸妈住的小区,她偶尔会过去一趟,但她知道过去的路,并不知道具体在几号楼几单元。
商从洲像个无头苍蝇到处找。
这边的小区年代幽远,没有门卫,他连问的人都没有。
他冥冥之中有种书吟在外面的感觉。
于是跑遍周围的街道。
终于,终于找到了她。
只是她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要糟糕许多。
被雪吹得惨白的脸,脸上鲜明的指印。
商从洲也有过顽劣不羁的狂妄岁月,被商司令逮住,拿着马鞭,下手狠戾,打得他背上血肉模糊。华女士哭得不能自已,仿若那伤痛是落在她身上。
商从洲为自己犯的错买单,甘愿受罚,因此,忍着裂皮溅血的疼,紧咬着牙,一声疼都没发出过。他是军人世家长大的孩子,有军人的铮铮傲骨。
他当时不明白,华女士为什么哭得那样凄惨,悲痛欲绝。
此时此刻,他终于感同身受了。
他恨不得那巴掌是落在他自己的脸上。
他忍着胸腔里的隐隐镇痛,问她:“手机呢?”
书吟说:“落在家里了。”
他问:“车钥匙也是吗?”
书吟:“……嗯。”
饱满大朵的雪花簌簌落下,堆积在她头上,他伸手,轻轻地拂下。
商从洲声音轻柔,哄人的语调:“我车就在附近,我们回车里好不好?”
书吟慢慢地从他怀里出来,瓮声瓮气地:“嗯。”
商从洲拉着她的手,放进自己的口袋里,牵着她往前走。
雪地里,留下或深或浅的足迹。
白皙的雪,泥泞的路。
命运的风口浪尖里,他带她奔向远方。
-
车里的暖气一直没关。
暖烘烘的,书吟身上的雪很快融化,变成雨滴,渗透进衣服里,冰冷的水淌过她的皮肤,冷得她牙床打颤。
她毫无生机地坐在座椅上。
像是随时都会消失。
商从洲心慌,面上是不动声色的平静,探过身,给她扣上安全带。
一路无言。
到家里地库,商从洲想叫她,侧眸过去,发现她阖着眼,似乎在睡觉。
他没有把她叫醒,下车,绕过车子,到她这边,动作很轻,怕把她吵醒,把她从车里抱了下来。
甫一锁好车,远处,一辆黑色奥迪缓缓驶来,车灯很亮。
没有开远光灯,奥迪车的通性,车灯出奇的亮。
车子驶入车位,停好后,身后是急促沉缓的脚步声。
电梯在下行。
电梯的金属门,显示着模糊赶来的身影。
离得远时,陈知让内心里闪过一丝龌龊的念头。误以为他俩在车里做了什么,激烈到,书吟昏睡过去。
走近了才发现书吟脸上的指印,左半边脸,略微发肿。
陈知让皱了下眉,压低了声音:“怎么回事?”
商从洲脸上表情是挫败的:“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是这样的了。”
陈知让:“她……”
“该不会是她爸妈打的吧?”
商从洲心底蓦地一沉。
这份沉重,来源于陈知让对书吟的了解。
世界上很多事都能弥补,唯独过去,一腔孤勇在过去面前也无能为力。
电梯到了,他们相继进入电梯。
陈知让替他们按了楼层。
商从洲并未作答,等电梯到了,他抱着书吟离开。
然而陈知让跟了过来。
“你确定你还有多余的手开门?”他声线凛冽,问。
“……”
“麻烦了。”
“密码。”
门口放着一个外卖的保鲜盒,四方形,略有点大。
商从洲报给他一串无意义的数字。
门解锁。
陈知让把保鲜盒拿了进来。
商从洲把书吟抱进屋内,轻手轻脚地把她外套脱了,放进被窝里。
盖好被子后,他悄然离开卧室,来到客厅。
玄关处,陈知让目光沉冷,静静地盯着他。
暗趸趸的房,两个外形出众的男人,面对面站着。
气氛陷入一段诡异的沉默里。
直到陈知让点了一根烟,青灰色的烟雾缭绕。
陈知让嗓音淬冰,嘲弄意味颇浓,“堂堂商二少,竟然连自己的女朋友都保护不好。”
商从洲难得像现在这般无力:“如果只是来嘲讽我,你可以出去了。”
“我没那么多闲心思用在你身上。”
“也麻烦你少花些心思在书吟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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