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爱是平静的休眠火山,只有商从洲知晓,其中的汹涌澎湃。
长久的安静, 电脑进入待机状态。
商从洲拿出手机,给书吟发消息:【什么时候买的戒指?】
书吟回得很快:【你专心工作。】
书吟:【第二个早起跑掉的早上。】
商从洲指尖顿了下。
她说的, 应该是第二次上床。
他低垂着眼:【谢谢。】
他知道说“谢谢”很生分,可是除此以外,他不知道要用什么词来表达他的心情。只有感谢,感谢她的出现,感谢她的认真,感谢她喜欢他。
书吟:【这是我送你的新婚礼物。】
书吟:【谢谢你喜欢它,我很开心。】
即便没有被他发现那张照片,书吟还是会送出这枚戒指。
但她不会告诉他,戒指里的秘密。
她的喜欢是被淹没的渔火,没入漫底的湖泊。
手机一震,商从洲又发来一条消息。
商从洲:【抱歉,我没有给你准备戒指。】
书吟笑意疏淡:【现在准备或许也不晚。】
商从洲:【希望如此。】
隔着两堵墙,二人在手机里聊天。
到最后,还是书吟暂停了对话:【你快点去工作吧!】
书吟:【我要看会儿电影。】
商从洲:【好,我尽量在电影落幕前结束工作。】
不工作的日子里,书吟有个习惯,每晚睡觉前,看一部电影,或者是一本书。
书吟靠在床头,选了部电影。
电影近两个小时,时间很快过去,离结束还有十分钟的时候,卧室房门被人由外推开。穿着深灰色家居服的商从洲进来。
沈以星放在书吟家杂物间尘封已久的东西,开始陆续派上用场。
譬如那箱套。
再譬如情侣家居服。
或许是中国人真的不能被提及,沈以星在此刻打了个视频通话过来。
书吟莫名心虚,示意商从洲别说话。
商从洲:“我就那么见不得人吗?”
书吟哭笑不得:“星星就是怕你和我睡一张床,所以才不来我这儿睡的。她以前,一周起码有三天睡在我家。”
商从洲皱眉:“谁谈恋爱不和男朋友睡一张床的?”
书吟脸微红:“……她可能觉得你是脏东西,怕你玷污了我。”
商从洲目光低低压下来,无奈认同:“好吧。”
视频接通。
沈以星的脸占满整个手机屏幕。
“你在干什么呀,书吟吟。”
“看电影。”书吟问她,“你呢?”
“我好无聊,想来找你,想和你睡觉。”沈以星恨恨道,“商从洲不会还在你家吧?”
“他……”书吟瞥了站在床边的商从洲一眼,底气不足地说,“在我家。”
“他自己没有家的吗,为什么老是在你家睡?他好烦。”
“……”
“你俩应该是分房睡的吧?”沈以星的眼神像是x射线般,扫了过来,“你不要被他所迷惑了,虽然他长得很帅,个子又高,又有钱,为人体贴又大方,但是!但是!但是!”
她接连说了好几个“但是”,书吟耐心地等,久久没等到下文。
“但是什么?”
“但是面对黄色.诱惑,我们要勇敢地说,不要——”
“——不要停。”
“……”
“……”
沈以星愣了下,随后又笑又叫,笑得气都喘不过来:“算我求你了,不要把你的搞笑天赋用在这种地方。”
书吟弯唇一笑。
沈以星问她:“同居生活开心吗?”
书吟看了眼商从洲,他也在看她,神情里隐有期待她的回答。
“你和段淮北的同居生活开心吗?”她反问沈以星。
“我和段淮北?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研究所,跟他同居,和我自己待着没什么两样。他唯一的作用,就是我晚上踹被子的时候,他会帮我把被子盖好。”即便只有这么一个作用,沈以星脸上的幸福呼之欲出。
“商从洲应该不会大晚上帮你盖被子吧?你应该是会保护好自己的,晚上把房门反锁了,对吗?”沈以星一脸殷切地看着书吟。
书吟默了一瞬。
再抬眸时,手心一空,手机辗转至商从洲的掌心。
大半夜的,沈以星看见屏幕里的书吟消失,紧接着,出现在她眼前的人,成了商从洲。沈以星跟见了鬼似的,表情惊恐,唇瓣打颤。
她皮笑肉不笑的:“从洲哥,这么晚了,还不睡呢?”
商从洲慢条斯理:“你不也还没睡吗?”
沈以星读出了他话里的:你快点去睡,别烦我和我女朋友谈恋爱。
她语速迅速,干脆利落道:“我好困,我先睡了,从洲哥晚安!拜拜!”
然后,没有一丝拖泥带水地挂断了视频通话。
嘈杂的房间,霎时恢复安静。
书吟失笑:“你吓到星星了。”
商从洲皱眉,“她不安好心。”
他把手机递还给书吟,继而掀被,上床。
“哪有?她只是觉得我第一次谈恋爱,怕我被人骗。”书吟知晓沈以星的担忧,“大学的时候,有个学长追我,送了我一个礼拜的玫瑰花,还在宿舍底下摆了很多蜡烛,弹吉他和我表白。挺高调的。”
闻言,商从洲像是咽了一颗生涩的青梅,唇舌都是酸的:“挺多人追你的。”
又是学生会的学弟,又是学长。
仅是提到的,没提到的,恐怕还有更多。
他从不怀疑自己的眼光,他看上的,一定是最好的。
“后来我才知道,他和他们学院的同学打了赌,赌一个月以内把我拿下。”书吟笑里没有太多情绪,清清淡淡的,“沈以星知道后,气炸了。恨不得找人揍他,我劝了她好久,才拦住她。”
商从洲大学时也见过类似的事情,他没想到,书吟竟然是这种事里的女主角。
他眉头微拧:“还好你没答应他。”
书吟起承转折,回到最初:“所以沈以星真的很怕我被人骗。”
“可是已经骗到手了。”
结婚证都领了。
书吟惆怅幽怨:“沈以星要是知道我俩不是男女朋友,而是夫妻,她估计会气炸。”
商从洲:“放心,一切交给我。”
书吟:“你说的。”
商从洲:“嗯,我说的。”
话音落下,书吟的手机响了响。
她解锁,点开,是沈以星发来的消息。
沈以星:【注意做好安全措施。】
沈以星:【杂物间里有我为你们准备的一百个套。】
沈以星:【够你俩用一辈子的了。】
书吟神色微变,不甚自然。
她没法对沈以星发脾气,于是,朝商从洲发火:“你就不该把我的手机拿过去,你看她,都给我发了什么啊?”
商从洲瞥见她手机里沈以星发来的消息,眼神里有歉意,更多的,是逐渐变暗的情绪。
他喉结滚动,凑近她耳边,低嘲了声,语气里满是不屑:“一辈子?元旦之前我就能把它给用完了。”
书吟瞠目:“你……”
话刚出口,就被他的唇堵住。
空气逐渐升温,电影放映结束,屏幕归于黑暗,房间里渐响的是急促的喘息声。
一声比一声灼热。
-
隔天是商从洲生日。
商从洲不过生日很多年。
但书吟记着这事儿,早上睡的迷迷糊糊的,察觉到他起床,她自动自发地抱过来,困得眼都睁不开,惺忪着嗓,说:“生日快乐。”
“嗯,我很快乐。”他手指陷入她的发间,呼吸停靠在她唇边,轻轻地压下一个温热的吻,低沉的嗓,极具蛊惑意味。
有你在,我很快乐。
昨夜直到凌晨才睡,他却精神饱满,能在七点起床,上班。
迎接他生日的,是繁琐的工作,以及晚上头疼的饭局。
合作的滕总喜欢喝酒,明里暗里地暗示了好一通,要公关部与他接洽许久的霍小姐出席酒局。商从洲所在的公司是南城的龙头企业霍氏,而这位霍小姐,明面上是公关部今年新招的毕业生小职员,实际上——这位霍小姐的霍,就是霍氏的霍。
再者说,商从洲应酬从不带女的。
他赞同某些合作是需要某种见不得光的方式才能达成的,所以他回回都带男人。一米九高,近两百斤的那种壮汉,酒量是海量。
出卖色相和牺牲肉.体,他选择后者。
武力压制怎么不算是一种肉.体呢?
一整天,商从洲忙着工作。一旦得空,他必定是拿起手机,给书吟发消息。
书吟一边看书,一边回复商从洲时不时发来的“骚扰信息”。
直到下午四点。
手机跳出低电量提醒,书吟找充电器充电时,手机有来电提醒。
来电人是她许久没联系的,王春玲,她妈妈。
书吟缓缓接了起来。
“喂,妈。”
“你最近在忙吗?吟吟。”
“没有,在休息。”
“我身体不太舒服,你哪天回家一趟?”
“哪里不舒服?”书吟神色焦急,她没有任何犹豫,“我现在就回来,带你去医院看看。”
“现在吗?”王春玲嗓音里很是开心。
“嗯,你不是不舒服吗?病不能拖,”书吟边换鞋边说,语调是焦虑担忧的,全然没察觉到任何不对劲,“我买了车,很快就能到家,时间还早,能带你去医院看病。”
王春玲更开心了:“还买车了啊。”
书吟:“嗯,前阵子买的。”
电梯里信号不佳,滋滋电流声里,那端喧嚣的对话声,显得无足轻重。
书吟没有在意,她只听到王春玲说身体不好,心急如焚,没有心思想别的。
“我这边信号不好,妈,我先挂了。”挂断电话前,书吟不忘叮嘱王春玲,“您找一下社保卡,去医院看病要社保卡的。”
她按电梯键的手都透着急切,电梯到了,她跑向自己的车,火速发动车子,去往父母家。
过去的路上,书吟反思自己,疏于对父母的关心与照顾。
她大学时买房,是为了独立,是为了远离父母。
高三那年,书吟家里拆迁,书志国和王春玲回南城做起了清闲的拆迁户。他们不再上班,每日待在家里。书吟曾渴望的父母陪伴,在高三这一年终于实现。
只是这份迟来的陪伴,带给书吟的是意想不到的疲倦。
王春玲和书志国时常吵架,吵架的理由千奇百怪,日常有太多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们对彼此没有太多的宽容,一丁点儿小事都能吵得热火朝天。
书吟常常在二人吵架的背景声中做题,做到一半,王春玲到她的房间,哭诉书志国的百般不好。
她正高三,压力很大,然而回回面对王春玲的哭诉,书吟都耐着性子安慰。
不知多少次,书吟也累了,她问:“妈,你有没有想过和爸爸离婚?”
王春玲喋喋不休的话陡然停住。
她愕然:“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书吟说:“你不是嫌弃他吗?”
嫌弃书志国在家什么都不干,洗衣、拖地、烧饭、炒菜等所有家务,都是王春玲自己做。如果书志国做了什么家务,那他一定会来这么一句话。
——“我在帮你做家务。”
好像女人天生就该做家务,男人天生就是坐享其成的。
嫌弃书志国每天出去打牌,回来的时候带着一身烟味。
嫌弃书志国对家里的事不上心,洗手间的灯泡坏了也不愿换。被逼急了,以一句“我又不是电工,怎么会换灯泡”骂骂咧咧地回应。
“你现在也不缺钱,自己一个人生活,应该也挺好的。”书吟说,“你俩要是离婚了,我肯定跟你。”
回应她的,是王春玲的指责:“书吟,我是真没想到你竟然要你的爸妈离婚?你有没有心的啊,哪有女儿盼着爸妈离婚的?”
那你们到此在吵什么呢?
书吟想不明白。
既然无法包容他的懒惰,无法忍受他的大男子主义,看他哪哪都不顺眼,为什么还要和他生活在一起呢?
后来也不知怎么,或许是他们终于意识到,家里还有个高考生,需要保持安静的环境,于是没怎么吵了。
但书吟的压力更大了。
“这是妈妈特意给你做的菜,你不在家,我们都不舍得买这么贵的肉。你多吃点。”
“要不是为了送你上学,爸才不会起这么早呢?冻死人了这天。”
“我好像看到有个男生站你边上,你该不会谈恋爱了吧书吟?爸爸妈妈努力供你上学,是要你考个好学校,不是为了让你谈恋爱的!”
“你看我们对你多好,每天给你做这么多好吃的,你看那谁谁谁,他爸妈有这么好吗?”
“……”
“……”
如此种种,自我感动式的父爱母爱,以及窒息感十足的关心,压得书吟喘不过气儿来。
原来她梦寐以求的陪伴,并不如想象中的美好,甚至称得上是天差地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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