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欲很快照做了。
指尖拨撩起细微的小噪音,眼神潮湿,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她躺在那里,像浸泡在水里,无辜又无畏,甜腻稠密的香气从她身体的每一个毛孔发散。
整个房间都因她而弥漫潮热。
于是江峭很快后悔了。
他不应该随意挑战自己对盛欲克制力。
自以为是地试图惩罚盛欲,却又再一次把自己钉在欲念的绞刑架上。
她不成章法四处流连的葱白手指,像是一道道鞭影。而他被吊悬在半空,渴盼刑罚痛快降下,心底又滋生出晦暗癫狂,额角青筋暴起,恨不得撕碎这一轮审判他的皎月。
女孩对他想要碾碎她的想法一无所知。
她太急了。急切而毫无章法,没有技巧,不得要领,对比上一秒江峭馈赠的欣快,她这点自我摸索简直不能够令她满足。
不能一直被他操控,她必须另寻出路。
盛欲停下来,沾惹着水汽的手指抚上他削薄性感的唇,喘着气开口打破沉默:“你刚刚说,今晚我们都不会得到彼此想要的东西。”
如果是“我们”,
既然是“彼此”,
那么。
“告诉我江峭,你想要的是什么?”
“你。”他也够诚实。
“可以。”她很快接话。
音落的下一刻,盛欲直接一把推开他,翻身,坐上他的那个瞬息,盛欲气音发虚,要他推入,勾他放给她完整的满足,邀请他体会快乐的虚无。
她说:“要我吧,就现在。”
影片透过幻灯的调控还在播放,此后再无光,默剧中上演私奔绝恋。
虞美人在被褥里生根,在身体发肤上开出混乱的体香,这是一场互相品尝的私密盛宴。
身体是誓约的鉴章,他们在床单上共同签盖。
抛向野河,焚作岩灰,堕入晨昏破晓。
千里追觅,忘我长奔。
窗外,小乌云澄澈透亮的眼睛里,倒映着盛欲与江峭相爱的样子。它像这场爱意的叨扰者,又像是,
他们爱情的唯一见证者。
这一夜盛欲睡得并不安稳,身上灼烧般的疼痛让她时梦时醒。
江峭的睡眠似乎也不深,迷迷糊糊中,盛欲总能感觉自己在不安宁的翻身间,得到江峭及时的抚慰。
刚刚切换过人格耗费心神,又经历过长久的体力活动。江峭怀抱着盛欲,这是他活着以来,最能感到心安的时间。
他理应深睡,只是也轻易被盛欲牵动。
他无法缓解她初夜后的痛楚,只能小心翼翼,将她抱紧一点,再抱紧一点。
临近清晨的时候,盛欲才勉强进入了浅眠,可刚睡稳就被早八闹铃叫醒。
她惊醒睁开眼时,正枕在江峭的臂膀中,江峭垂眸静默望她。
“你这么早就醒了呀。”盛欲揉揉惺忪的双眼跟他说早安。
实际上江峭是守着盛欲到天亮的。
他清浅地笑了笑,一夜过去连枕上的发丝都没乱,优雅如初,问她:“你需要起床了吗?”
盛欲把头埋进被子里,抗议:“不要!让我再赖一会儿床吧。”
江峭觉得好笑,轻轻从压紧的被子边缘掀起一条缝,避免她不能呼吸:“不是说有早八吗?”
“骗你的,就是想早晨和你一起去领证嘛。”盛欲突然想起什么,脑袋跟个萝卜丁似的又冒出来,“不对吧,你怎么知道我说了早八?”
她骗江峭说有早课的时候,江峭还是GUST人格,那么现在主人格是怎么知道的呢?
“这要多亏了你啊,秧秧。”
现在的【窄桥】连她的乳名都知道了。
“和你上床这件事,强烈刺激了我的大脑,现在,我和他已经完全共通了记忆。”他毫不隐瞒。
【窄桥】猜测,对于【GUST】来说,记忆也一定共享了。
盛欲猛地打挺坐了起来,头发乱糟糟,眼神凌乱呆滞,她还在理解江峭话里的意思。
对于盛欲提到的领证,江峭也不打算借用GUST的信息差,来达到得到盛欲的目的。
他主动提出:“盛欲,今天你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结婚的事虽然我现在已经知情了,但那毕竟不是我,你……”
你想要的恩爱连结,会赐给谁?
“别耽误时间啦!快点起床,民政局还得预约呢。”盛欲蹦起来跳下床,绕过床尾,来到江峭的这一侧,拉着他的手想拖他起床。
江峭顺应她的力气坐起,可听见她的话还是让他一愣。
盛欲没有给他提出疑问的时间,催促他洗漱穿衣,临走前还毫不客气地挑了一辆他最贵的车,开车向民政局飞速驶去。
其实领证的过程很快,排队的时间里他们还去早餐店喝了豆浆,拎着没吃完的包子返回业务窗口。
就像平常的一天那般,把准备颜料的程序换成填写《婚姻登记声明》,把90分钟的课程换成结婚照一秒钟的快门。
当鲜红的本子拿在手里,他们两个人还恍若大梦。
对于向来敢爱敢恨的盛欲来说,答应了求婚就果敢地领证,不容许反悔,纵然这需要花费她大量的勇气,但这就是她的风格。
“盛欲。”在法定意义上成为夫妻后,江峭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
叫她名字,还是他的习惯。
江峭反复翻看着结婚证,现在他的心情是什么?
像是偷偷站在别人的殿堂中央,借以神明余辉,委身乞求梦寐的救赎与洗礼。
分明他才是原本意义上的“江峭”,此刻他却无法憎恨“GUST”夺走他的人生。
盛欲把小本本揣进兜里,歪头问他:“为什么知道了我的小名,还叫我的名字呢?”
这个江峭总是对她格外坦诚。
他的视线从证照上抬起,对上她的,回答得认真:“你知道我,一不小心就丢失了七年的记忆,一直重复是为了刻在心里,害怕某天我会突然忘记你的名字。”
“不用害怕,江峭。”她对【窄桥】总会有一种莫名的宽容,多过和GUST在一起的时候。
“如果你会忘记,我也会像你一样,不停叫你的名字,呼唤你,引领你,爱你。”
不忍心他沾惹冷清。
盛欲拍拍江峭的肩膀,另起话头:“我要回学校上课啦,傍晚你来接我放学,我们一起去挑婚礼场地?”
“好。”
江峭微微一笑。
他想,GUST抢走了求婚的机会,那么领证和婚礼都由他来和盛欲共度。也算是赢得完美。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明朗起来。
告别前,他还是没有忍住,问出那个问题:“如果你同时想要我和他,那我排在哪个次序?”
盛欲眨眨眼:“傍晚见面的时候,再告诉你。”
江峭当然会好奇,但只要她说,他可以忍住好奇。
“好。”他总爱听她的驱使,想了想,又说,“那我们傍晚见,我也有件事想要告诉你。”
关于GUST和邓正恒的约定,不该瞒着盛欲。
/
一整个下午,盛欲都活在不真实的感觉中,总是会伸手进口袋,摸摸特殊质感的小本子,才会有“已经是江峭的妻子了”这种徐徐渗透的甜蜜漫上心尖。
手机持续的震动声响起,她也还沉浸在恍惚里,自然而然地以为是江峭打来的电话。
没有看来电显示,盛欲直接接起:“这才多久呀你就……”
想我了。
“甥媳妇啊,我是江峭的舅舅虹霖,恭喜你们今天新婚大喜啊!”
电话那头的中年男声猝不及防打断她的后话。
盛欲惊醒过来:“原来是舅舅,谢谢您特意打电话来贺喜了。”
她敢肯定江峭不会通知虹霖。这个老东西,知道得也太快了。
虹霖的语气高昂,仿佛他真的为一对年轻人喜结连理而高兴:“你说这么好的日子,江峭家里就我这么一个能管事的大人,我不表示表示,那怎么好意思当家长的了?”
“您是想表示什么呢?”盛欲懒得跟他打太极,直截了当地问了。
“是这样的,小盛。你既然当了我们家的新媳妇,舅舅呢也有些话要跟你交心,现在我派去的司机已经到你学校门口了,打算接你来‘滨星大酒楼’吃顿饭聚一聚。”
虹霖在电话里抽了口烟,不疾不徐。
这是请吗?这是趁江峭不在想拿捏她,好一场鸿门宴,盛欲冷笑一声,回敬道:“今晚我和江峭有其他事情,下次您直接让他带我登门拜访吧。”
说完她正要挂电话,却被虹霖开口拦住动作:
“哎,我这不也是怕江峭这孩子为难嘛。毕竟你爸爸的事情他憋在心里不肯告诉你,这小子就是这种执拗的个性,我虽然秉持你有知情权的原则,但也不好当他的面……”
“什么意思?你知道我爸?我爸跟江峭有什么关系?”盛欲心里升起一种怪异的预感,连续追问。
她是把爸爸的病例交给江峭调查,可那之后就没有进展了。
如果说江峭查到了线索,又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可虹霖已经不再多说,只答:“司机就在你学校大门外,车牌号琅A4N873。别误会啊,舅舅没有逼迫你的意思,他会等半个小时,不见你人他自然就走了。以后呢,舅舅也可以保证,绝不会有人打扰你们小两口的新婚生活。”
盛欲在耳边攥紧了手机。
她听得出来,虹霖在逼迫她做选择,错过了这一次,她有可能永远也不会再知道关于爸爸的事。
……
彼时
江峭正在私人律师的办公室里,安排财产赠与事宜。
他查阅了GUST结婚前给邓正恒送去的聘礼,里面涵盖了不少固定资产和期权的转让。
“您还要补充什么吗?”律师问他。
他思考片刻,说:“把我在鸥鹭山庄里的股份整理出来,给她。”
她说过想当山庄老板。
律师立刻开始起草合同,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同时问这位豪气的雇主:“其他还有什么要求吗?”
“我名下的专利也一并转让给她。”江峭没有犹豫。
她说过的,还想要【中峯典康】的股权,但公司总部毕竟在北湾,需要亲自过去一趟。
律师心底惊叹不已,但也不敢打探雇主的私事,只能把这样的大事放在第一位来处理:“江先生,这些新事项,包括先前的转让计划,大概需要一周时间起草方案。”
“嗯。”
江峭应声,在这个空隙里看了眼腕表,快到去接老婆放学的时间了。
他起身,出发前给盛欲打去电话,想告诉她自己要动身了。
可接电话的,竟然是一个他意想不到的声音:
“外甥啊,是我。”
“你先别急,你老婆好得很,一根头发都没少。”
“我好茶好菜招待我们家的新成员,一起吃顿饭而已,你没那么小气吧?”
“什么?为什么是我接电话……因为小盛这孩子说不想接你的电话。”
作者有话说:
特别鸣谢:
1. “被束缚引诱的女王如同一件破碎的艺术品,轰然坠地。落入窄桥人格的盯视之下,不知所措的也不止盛欲一人。”出自本文第36章 评论区【茜茜公主】原创。
2. “小乌云澄澈透亮的眼睛里倒映着盛欲与江峭相爱的样子。它像是这场爱意的叨扰者,又像是他们爱情的唯一见证者。”出自本文第36章评论区【爆炒麻辣小鱿鱼】原创。
第38章 我们之间
◎该怎么保温◎
半个小时前。
盛欲急切地闯进饭馆包厢, 来不及打招呼,也等不急坐下,兜头大声质问:“你电话里到底是什么意思?给我说清楚!”
虹霖自得地斟了杯酱香型白酒, 放在唇边小抿了一口,独特的辛辣冲得他龇牙咧嘴。
他十分喜欢品酒时不同的体验。
他也不在意盛欲的礼貌与否,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嘛。毕竟盛欲能来,他已经很高兴了。
“别着急,年轻人。”虹霖把杯子放下, 才抬眼来看盛欲, 一手比了比他旁边的座位, 笑请,
“这是个大事,咱们慢慢说。”
盛欲实在不想跟他绕弯子, 但事关父亲,她不得不耐下性子。但她还是刻意走到更远一点的位置坐下。
虹霖对她刻意保持距离的动作没有意见。
包厢很大, 几乎是二十人的宴会间,但现在, 里面除了虹霖和盛欲, 只有一个助理身份的人, 略弯腰恭候在门边。
“吃菜呀小盛,舅舅也不知道你的口味,瞎点了一桌招牌菜,要不你再添几个?”虹霖说着明显的场面客套话, 正眼都没有落在盛欲身上。
盛欲拒绝搭腔:“我来不为吃饭, 还是说正事吧。”
如果说电话里还能保全表面平和, 现在她是连一声尊称都不给他了。
“我是知道江峭这小子为什么喜欢你了, 你身上这股子劲儿跟他到是很像啊。”虹霖的头发和眉睫都有泛白的迹象, 但一双眼珠中泛出精光,总是让人觉得如忙刺背。
他这样开头:
“你们俩都是苦命的孩子。江峭妈妈,也就是我表妹,天生就有精神类遗传病,江峭父亲为了治疗她,花了不少心血去研究那个叫什么……什么Herm13的药来着,虽然说最后损失惨重,但江诚中也是很了不起的科学家。可惜英年早逝,现在我表妹的身体也是一天不如一天,哎,多可怜的一家人。”
盛欲给自己倒了杯水,把这些听在耳里,却没理会他故作悲怜心肠的样子。
她可没少看这位“舅舅”趁虚而入、争夺外甥家产的新闻。
虹霖不痛不痒地叹息完,头也不回地一抬手,身后的侍者就恭恭敬敬双手递上一串菩提子,放在虹霖手心。
他把手串挂在掌间,忽然指着盛欲,把话题转向她:
“我对你也是有一些了解的。你妈妈去世得早,爸爸状态也不好,是你外公把你养大的。别看邓正恒这个闷葫芦的性格,早年他在总部,我可提携他不少!你妈走了以后,老邓不想参与公司内部党争,也是我支持他来琅溪分院。这么说起来,小姑娘你跟我们【中峯典康】缘分还是蛮深的。”
“所以,我爸的死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终于说到正题了,到底还是盛欲先沉不住气。
虹霖对这种一切尽在掌控的感觉很是享受,他尽情地表演,表演一个无辜的叙述者:
“我们?不不不,跟我可没有关系!我只是个商人,科研方面的事我可是一点没碰过。”
他的言外之意是,Herm13的研发他从没参与过。
这点他没必要撒谎。
那么Herm13又跟爸爸有什么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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