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欲的手指甲掐进掌心里,对于虹霖一再卖关子的行为,她选择继续忍耐下去,只是沉着声问他:“你要说的,是关于我爸爸的什么事情?”
“说你爸爸的事情之前,要跟你这个外行小姑娘科普一下Herm13了,这涉及到一个专业范畴。”虹霖慢悠悠盘玩手里的珠串,一脸高深莫测地说。
盛欲迫不及待地接话:“我知道你说的赫姆十三,被称作天才药,可以配合治疗各类脑补疾病,甚至可以奠基其他医学领域的研究,但至今没有研发成功,甚至有两个人注射了失败品导致严重后果,一个是——”
“谁告诉你只有两个人注射过?”虹霖盯着她的眼睛,突入起来的发问将盛欲镇住。
盛欲极力回想起那天江峭的主人格说的话,磕磕绊绊道:“没、没错啊,江峭跟我说过,两名科研员注射了药剂,他和他爸爸……”
“原来他是这么说的啊?”
虹霖大笑起来,收声后,菩提籽一颗一颗从他指尖捻过的声响,让人心里发慌。
他摸了摸鼻子,若有所悟道:“这么说倒也不算错吧,毕竟你爸爸只是个中学语文老师,不是科研员啊。”
似乎有一瞬的耳鸣,在阻止语句传进她的耳道。
呼吸供不应求,暂时妨碍了她的大脑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盛欲呆滞一会儿,徒然地站起身来,脱力的双手带翻了刚倒满的茶杯。
瓷盏砸地摔碎的声响,突兀地惊动了她的神思。
她皱眉:“你能说的再直白点吗?”
能把她的预感撕裂开,活生生地剥皮拆骨给她看吗?
“当然。”
虹霖向来愿意做这种好人,他清清嗓子,郑重其事地告诉她,
“当年江诚中,死得太快太突然了,他的科研团队乱成一锅粥,没人理解Herm13是怎样导致他的死亡。看过电影都知道,这时候往往会有一个主心骨站出来,而这个人呢就是你的外公、我的老友邓正恒。时值你爸爸卧病在床,且恰好患的是脑神经疾病,于是邓正恒秘密带着一针失败品注射剂回到了琅溪………”
虹霖抿了一口白酒,热辣和醇香一同钻入肺腑,真的好多年没有讲过旧日的故事了。
回忆起老伙计们一步一步行差踏错,一个接着一个走向万劫不复,这样激情沸腾的感觉,让他兴奋不已,甚至感觉斗志回到二十岁。
他继续说:“那么烈的药,失败的阴影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注射它的人!结果不用我多说,我们都看到了。不过值得一提的是,你爸注射以后,邓正恒可是把14岁的江峭从北湾叫到琅溪,亲手教他做观察记录的,到今天,他们竟然没有一个人告诉你吗?”
盛欲微微张着嘴巴,口舌干燥发涩,空洞的视线虚无缥缈地落在桌面上,无力地吐出两个字:
“什…么……”
爸爸刚去世的那几年,她总是问外公爸爸为什么突然走了。
外公总是摸着她的头说,今后会好好照顾秧秧。
从来避而不谈,从来说不知道,难道真的是这么残酷的理由吗?
不!她应该相信养育她多年的外公,而不是轻易听信一个外人讲的故事。
她努力给自己找回了一点底气,来自于血缘和深恩的底气。
“我凭什么相信你?”盛欲轻蔑地看着虹霖。
可虹霖是能征战商界多年,甚至险中取胜的男人,击溃一个故作坚强的小姑娘的心理防线,他只需要露出一点同情的目光。
没有任何不悦,反而对她展露真诚和怜悯,就足够让盛欲自乱阵脚。
“那时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商务经理,我很抱歉没能做什么来阻止他们。可是孩子,现在不一样了,我在这个位置,至少可以给你提供一些微不足道的证据。”
虹霖打了个响指,门口的助理低头走近盛欲,双手捧起一份泛黄的文件袋,递到她面前。
“这什么?”盛欲已经快被击溃了,还在保持警惕。
虹霖的声音回荡在她的耳边,没有情绪显山露水,但足够在她心里落下一记重锤:
“江峭14岁在琅溪医院的观察笔记,观察对象是你父亲,我在公司实验室旧址花了好几年才找到的,送你了。”
虹霖说自己没必要伪造证据编故事,也无意主导盛欲的想法,怎么求证和处理,不关他的事。
这些话,一定程度上打消了盛欲的顾虑,也让盛欲的心更加冰冷沉重。
盛欲攥紧文件纸袋,她先立即启程,去找外公求证。
可手脚冰凉如同灌了铅,怎么样也迈不出步伐。
这时,她摆在桌上的手机响起来电铃声,她只是淡漠地扫了眼,并不接。
“怎么,不想接啊?”
虹霖看热闹不嫌事大。
情绪到达顶点,盛欲反而平静下来:“不想。”
“那舅舅帮你接。”虹霖显得像个老小孩,迫不及待地取过她的手机就接起来。
“外甥啊,是我。”
“……”
“……”
“小盛这孩子说不想接你的电话呀。”
“你要来啊?好啊,咱们一家人吃顿饭和和美美,舅舅给你发位置。”
好一个和和美美,盛欲对他的虚伪嗤之以鼻,但懒得搭腔。
挂断电话,虹霖才马后炮地征求她的意见:“哦对,这饭咱们反正也还没开始吃,要不等等江峭过来一起……”
话音未落,盛欲一言不发地夺回手机,扭头三两步拉开门,带起一阵风后快速离去。
/
江峭驱车一路超速,狂奔上楼闯进包间时,只有虹霖坐在上首位置,喝酒吃菜好不舒坦。
“她人呢?”
江峭眼眉低沉,积压在瞳色里的阴翳漆黑骇人。
虹霖咀嚼着韭花炒蛋:“走了,没跟我说去哪。”
江峭心里隐隐升腾起不好的预感,他在来的途中不停给盛欲拨去电话,她总是不接,后来干脆关机。
他的不爽从一惯儒雅的脸上崩裂,死死盯着虹霖那张令人倒胃口的脸:“你到底跟她说了什么?”
“没什么啊,就是一点你以为没人知道的事,你说你瞒她干什么,难道我没嘴吗?”
虹霖笑得快把自己呛着了。
没办法,他实在是太得意了,看着外甥那想杀人的表情,他很久没觉得有这么舒坦过。
“虹霖,你够胆。”
江峭迫切地想要找到盛欲,他没空和虹霖耗。
缓缓地点头,他很快离开包间。
站在门外,忽然一阵气血上涌,股股不属于他温凉冷静本性的冲动占据大脑。
但他无比清醒。
反手重新拉开包间的门,江峭返回包间内。
【窄桥】知道,冲动的驱策力是来自于【GUST】的感知。
恰好现在,他们两个的心情完全重合。
“怎么了外甥,还是决定先陪舅舅吃饭吗?”
虹霖对江峭的折返有些意外,但没把江峭放在眼里,
“我跟你说这蘑菇炖小鸡可鲜灵了,萝卜糕清爽解腻,但我还是最推荐这个蟹粉面,味道真绝。”
江峭绕过圆桌,大步朝他走过去。
虹霖看着他:“你随便坐,我叫人给你安排碗筷……”
江峭猛地揪住他的衣领,单手将人从座位上提起。
他嘴角挑起弧度,像在笑,可眼色却寡冷,寒凉得并无半分笑意,字音咬紧:
“最后一顿安稳饭,好好吃。”
砰!!
拳头砸在虹霖惊恐的脸上。
满桌筵席被中年男人仰倒的身躯砸翻在地,化为狼藉。
作者有话说:
还在框框写bb们,写完就二更,写不完就下两章放一章明天更。
明天也可能有两更。
OK我冲了啊啊啊啊!!!
第39章 天下有情人
◎难逃无底洞◎
盛欲打车回到外公家时, 满屋寂静空荡,让她忽然就冷静了下来。
事实上也说不上冷静,只是巨大的心理冲击让人迟钝。
她在家里找了一圈, 才后知后觉发现,这个点外公应该在科研院工作, 怎么会在家呢?
现在,她头脑清晰地知道,不能完全听信虹霖的一面之词, 而是应该问问外公这个当事人。
可另一面又在害怕, 如果外公真的是“当事人”, 她又应该要怎么面对。
纠结了很长一段时间, 最终,她还是决定先给外公去一个电话。
“喂, 秧秧。”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邓正恒的声音带着些讶异。平时外孙女是基本不会主动给他打电话的, 就算遇到困难的事也不会开口。
盛欲还在出神。
她现在的状态已经并不着急了,爸爸毕竟已经故去多年, 而外公是她相依为命的唯一的亲人了。
她想, 至少应该等外公回来, 坐下来好好聊聊,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喂,秧秧,听得到吗?怎么不说话?”邓正恒又叫了她一声。
盛欲这才回神, 赶紧应声:“啊?哦, 外公, 你今天加班吗?”
“最近有个项目需要收尾汇报, 可能会加一会儿。有什么事情你现在电话里说吧, 外公听着。”邓正恒没有因为工作的忙碌,就对孙女的来电敷衍应对。
盛欲在二楼的走廊间来回踱步,跟外公讲电话。
她的心情无疑是焦灼的,只是强迫自己冷静,不要惊动外公:“我没什么事,外公。我今晚在家等您回来!”
一反常态的。
盛欲平时能不在家住就不在家,就算考上琅溪本地的艺术大学,也要坚持住校独立出去。
怎么今天还特地等他下班?
邓正恒听出盛欲的欲言又止,问她:“秧秧,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我能有什么事呀?每天吃喝玩乐不是挺好的嘛。”盛欲也意识到自己太过局促,走到外公平时办文公用的花鸟室门口时,她推门进去坐下。
室内有阳光房,花架上种满不知名草药,飘出独特清香,一只断翅白头翁被暂时收养在这里。
它很乖,也不怕人,看见盛欲进来,就歪头上下打量她。
外公没有用笼子把它圈禁起来,任它在阳台自由来往,天气好的时候就打开窗户,它随时可以离去。
奇怪,为什么看到一只鸟就会联想到这么多呢?
盛欲赶紧回过神,将注意力放在与外公这通电话上:“您不用担心我,就是想和您聊聊天,无论多晚我会等您回来。”
邓正恒看问不出什么,就不再坚持,应了一声。
将要挂电话的时候,盛欲的视线突然落在外公的办公桌上。
桌角一份文件被书本潦草盖住大半。
她鬼使神差地,探出手将这份文件扯过来,垂眸扫了一眼,又下意识叫住邓正恒。
“外公!”
但当外公静静听她后话时,她忽然又如鲠在喉,什么也说不出来。
纸上的字一个个排列组合,汇成让她不理解的句子。
【股权所有人:邓正恒】
【自愿将在‘北湾市中峯典康医药生物集团’内的所有股权转让给受让方。】
【受让人:江峭】
这是什么意思?
外公作为【中峯典康】琅溪分院的院长,怎么说也是头部人物。手里拿着一部分公司股权是应该的,也是必须的。
为什么要一点不剩地,全部让给江峭?
盛欲捏着纸张的手指逐渐攥紧,关节用力到发白。
好像突然开窍,她问外公:
“还没有问过,江峭成为您的外孙女婿,您有什么礼物要给他吗?”
邓正恒没有多想,他回答:“不管谁成为我的外孙女婿,我们秧秧就是世界上最好的礼物。”
“哈哈哈是嘛……”
盛欲被逗乐了,哧哧笑出几声,笑着笑着却渐然落下嘴角,眼里漫上细微闪烁的光。
有时候,不准确的答案,本身也是一种答案。
“好,好,我知道了。”
她挂断电话的手缓缓垂落,捏着股权转让协议书的手却越收越紧。
或者,已经不需要答案。
合同拟定日期她记忆深刻。
因为她在那天做过很多事。从小苍岭江畔捡回高烧的江峭,带他去医务室,跟她拌嘴。
下午,还随外公去见了江峭。
那是她第一次,去小苍岭的日子。
署名‘邓正恒’的确认签字下方,却是昨天他们结婚领证的日期。
那么结论是,江峭跟自己结婚,然后从外公那里得到股权的好处。的确,不难猜啊。
想也知道是用来和虹霖抗衡。
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她为什么会成为其中一环?
她更加想不明白,
江峭对她所展露的所有爱意,几分真,几分是假。
泪滴砸在页尾,溅出晶莹的小花,盛欲抬手摸摸脸,才发现自己满面冰凉。
不用着急。
她很快就会知道原委,毕竟,合同上的受益方——江峭,马上就要到来了。
就让她亲手把这份大礼,送给她的新婚丈夫吧。
/
江峭到的时候头脑已经有些发滞。他不记得给盛欲打了多少通电话,只是到处都没有找到她,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邓正恒家。
门铃响了一声。
在夜晚悄寂的院子里格外清晰。
江峭没有等太久,大门就从内打开。
他看见盛欲已经洗好澡,套一件宽松舒适的雪纺长款睡裙,卸去妆容,半湿的头发自然垂下,浅金颜色衬得素净的脸蛋更加苍白而失去血色。
看见盛欲这一秒,他久久困顿的心终于得以喘息。
同时他也能察觉出来,眼前的盛欲和以往的任何一个时候的她,都不同。
“盛欲。”
江峭向前靠近她一步,念着她的名字,男人惯来的馥郁孤冷唯独会在她面前,瞬息柔软化开。
“怎么?”盛欲面色自若地挑眉,示意他继续说。
江峭高挑的身形将盛欲笼罩,他垂头望她,说出的话像是责怪,更多的是委屈:“怎么放学乱跑?我都找不到你了。”
盛欲没回答。
她的外表依旧明丽如火,却让他感到无形的疏离,这让江峭想要拥抱她。
只有抱在怀里,他才能确认盛欲是真的在他身边。
男人微微张开双臂,想要用她入怀,盛欲连头都没抬,眼神向上瞄他,眸光在昏暗室内裹挟冷硬的锋芒,刺得江峭僵住身子钉在原地,不能动弹。
“……你怎么了盛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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