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男生颤巍巍地说,“真的只有200块,还是我从我爸衣服口袋里偷出来的。”
然后就是一声脆响。
乔念心里一个激灵。直觉应该是扇脸的声音。
“上次怎么说的?不拿500出来,见一次打一次。你当我放屁?”这声音清脆又嘹亮,把刚才那颤巍巍的声音又压低了几分。
“我明天,我明天再拿300来……”
乔念听不下去了。
这典型的校园霸凌啊。谁家孩子?哪个年级的?哪个班的?这么缺德!家长怎么教育的!
她看了看对面致学楼三楼的窗户,教导处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这个时间行政老师应该都下班了。不行恐怕就得找学校保安。
那小男生的声音挺惨的,看样子很害怕。乔念不是没想过直接走过去,不过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就被否定了,找老师才是明智的办法,她不想趟这浑水。
忽然,拐角后面又传出一个男生的声音。
“明天?明天就不是300了。得400。”
那声音一听就是那种青春期小男生还没变好声的,嗓音有点尖,跟鸟叫似的,又或者说是车轮子碾在沙粒上的声音。极富辨识度。
乔念一下子被钉在了地上,脑袋‘嗡’的一声。大约两秒钟,她利落转回身,直奔实验楼后面的拐角走回去。
一个小男生,被三个小男生堵在小径上。可怜地皱着眉,眼看着快哭出来。乔念转过拐角的时候,他好像正要跪下去,腿都已经弯了。
乔念几步走过去,把那小男生下沉的姿势往上一提,撑着他站直。
“你回家,”她推了一把那可怜兮兮的小男生,然后直直对上前面三个。
一个小男生歪歪斜斜倚在墙上,挑着眼梢子扫了她一眼之后侧低了头,手上一下一下在‘啪啪’地玩打火机。另一个小男生两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一眼不错地盯着她这个骤然出现的闯入者。还有一个蹲在那里嗑瓜子的,脚下一地瓜子皮。这脏的。
这一年,乔念高三;身高170。从气势上,对着初一的小崽子她还是不虚的。对面这几个崽子,刚入学一周不到,上个月还是小学生,身上的校服都还是崭新的,身高也就160左右,都是细长的身形,掐吧掐吧也没二两肉那种。
她的脑海里一下就浮现出这样的画面:
她揪起那不走正道的小流氓的领子,他因为个子矮两只脚都沾不着地,在那里乱蹬。脸憋得通红。
她低头看他,冷冷一笑,“还敢欺负同学?信不信分分钟把你送警察局关起来?”
那小流氓立马认怂。
“学姐,对不起,我错了,再也不敢了。”然后灰溜溜滚回家。
然而现实情况是:
乔念刚推了那被欺负的孩子一把,让他‘赶紧回家’,下一步的台词还没说出来,那手插裤子口袋的小男生把手抽出来抬腿就向着乔念冲过来。
他来势汹汹,乔念心下一惊,下意识就退了一步,然后才发现那小子并没有要突然袭击她,而是挡在她面前,把她的路封死了。顺便抬手一怼,把那个没来得及走的倒霉孩子又怼了回来。
那孩子直接被他怼到墙上,撞到了手肘,在那里龇牙咧嘴。
这一下杀鸡儆猴,让乔念额头上也覆上一层薄汗。太浑了!才初一,这么凶的?
“你要帮他给钱是不是,漂亮姐姐?”他痞哄哄歪着头瞧她,本来是一张挺好看的脸,一字浓眉,整齐得像是修剪出来的,明亮俏丽的杏眼,全都白瞎了,长在这么一个混账犊子的脸上。
乔念心道搞不定这孩子,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降低工作标准。她越过一字浓眉那小矮身板,朝向倚靠在墙上那崽子说,“陈奇,回家。”
那一字浓眉很有喜感地一挑,笑道,“咦,漂亮姐姐来找你的?”一副看好戏的欠揍嘴脸。
倚在墙上那小崽子低低‘嗤’了一声,好像不认识她的样子,朝这边冷冷扫了一眼之后,竟然无动于衷!继续‘啪’‘啪’地玩他手里的打火机。
这个时候蹲地上那个嗑瓜子的小男生也站起来,拂了拂手,走到那一字浓眉旁边,刚好把乔念全方位堵个严实。
“漂亮姐姐既然来了,那就请弟弟们喝瓶水吧。”一字浓眉说着,劈手就将乔念原本用来找东西那根细树枝夺了过去,一下一下在空中挥打着。
乔念事先完全没料到,心惊胆战听着他拿树枝抽打空气的‘嗖嗖’声,人没救成,连她自己也要被霸凌。
说实话,不管她气势上再怎么凌人,论武力值高三的女学霸完全不是初一小痞子的对手这是无疑的。即便她前世都读到博士了,碰上这么几个四不着六的混账犊子也是棘手。
看着两个小矮子甩着树枝逼近,乔念急中生智,强梗着脖子说,“同学,学校公告栏上你没见过我的照片?”
这个突兀的问题把那一字浓眉和嗑瓜子的给问愣了。
“学校公告栏第一张,中考状元、高中部每学期年级第一都是我,你想想碰我一下什么后果。”乔念一本正经地解释,一面不动声色又往后退了两步。
那嗑瓜子的小男生往乔念脸上又看了两眼,眸光一闪,凑到那一字浓眉耳边,悄悄嘀咕了一句,“真是她。开学典礼上学生代表讲话的,就是这女的。校长看着她眼睛里都笑出花来。”
“我操,这也行?”,那一字浓眉一声高呼,也不禁又往乔念脸上多看了几眼。这要是校长和老师的团宠还不好办了,他手上的树枝终于停了下来。
乔念注意到这两个孩子犹豫的表情,很好,吓唬住了,到底是孩子。一鼓作气,她试探着来到那一字浓眉跟前,从他手中把她的树枝子又夺了回来。
不要小看这个树枝子。它的归属权直接代表着眼下谁更强势。
见那孩子没敢阻拦,乔念心下底气更足。伸手一推挡在路中间那嗑瓜子的,对墙角那个瑟瑟发抖的小男生说“你回家,还不快走?”
那小男孩也是胆小的一批,临走还用眼神征求那三个人的意见,看他三个都没反对,他才撒丫子跑向学校大门。
然后乔念拿着树枝子来到陈奇面前,“你抢同学钱,信不信我报警抓你?直接关到少管所。”
靠在墙上那崽子这时才抬起眼看她,冷漠而又厌恶地瞪了她一眼,凶巴巴道,“关你什么事?”
再凶,也还是个孩子。更凶的,乔念也见过。
他二十岁的时候,184的大个子,头发染成奶奶灰色;肩膀子、胳膊、前胸后背大片大片的刺青,也不知道刺的什么妖魔鬼怪;右眉断了一道,像是被刀划过;身上数不清多少道旧伤,八块腹肌白长了。
那个时候的他才凶。
盯着你,你喘不过气来。
乔念又上前一步,阴恻恻道,“进少管所,先就把头发给你剃成秃的,然后就开始劳动改造,每天不是剥大蒜就是洗猪大肠。你了解一下?”
孩子毕竟才初一,被吓住了。手不自觉就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这孩子爱美,虽然是男孩子,发型修剪得精致,他眉眼冷,就专留了稍长的碎发,半遮半掩的,耍酷。
他‘嗤’的一声不屑找回点面子,心虚地丢下一句“有病”,一个人朝学校外走去。那一字浓眉和嗑瓜子的见状,也越过乔念追了过去。
乔念望着三个小矮子出了校门口,这才执着手中的树枝继续翻找她的学生证。可直到打了自习课的下课铃,连个学生证的鬼影子都没找到。已经找得很仔细了,灌木底下的土块子、树叶子她都没放过。
还捅了一个蚂蚁窝。搞得她现在浑身还是痒的。
乔念扔了树枝,垂头丧气准备回教室,忽然耳后传来一阵很急促的脚步声。
她回头,然后……天塌了。
一个理着寸头的男生,就站在小径的另一头,怔怔望着她。他穿着师附高中部的校服,中等身材,很魁梧,戴眼镜。看人的时候眼睛有点愣直。
乔念一下转过身。她不知道他看清她没有,慌忙朝向小径的另一个方向走去。她不想表现得太不自然,所以不敢走快,又生怕走慢,想跑却又不敢跑。整个人的后背跟被水泥浇灌了一样僵硬死板。
这下好了,那个变态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第3章 第 3 章
◎恐吓◎
之后的几天,每天早晨到学校,乔念都需要很大的勇气才敢把手伸进课桌膛里。她左左右右地摸,每一个角落都摸了个遍,最后才如释重负呼出一口气来。
没有信封。
前世高三大约这个时候,她的书桌里每周都会出现一个信封,黯淡的、灰色的信封,信封里面,同样灰色的一张纸,上面只写一行字,‘我用生命爱你!’字体很生硬,张牙舞爪,后面是一滴凝固了的、红色的液体。
那时候她只觉得无聊,而且从来不认为信上那一滴红色的液体是真的血。
死过一次,她知道了那个人的变态程度。
心惊胆战地过了好多天,一直也没在课桌里收到前世的那种信封,乔念松出一口气。这么看来,之前在实验楼后面那一瞥,那个变态是没看清她的。而且学生证也没捡到她的?这个认知让乔念兴奋不已。
只不过有一个疑问很快又占据了她的心思,那他去实验楼后面干什么?总不可能他一早知道她的学生证会掉在那里?可是转念一想,如果说是碰巧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前世他就溜达到那里捡了她的学生证。
下午最后一节课前,乔念被叫到了班主任李启敏的办公室。
老李教英语,男,四十出头,四方脸,三角眼,不大,却满是精光。这人素来以严厉和苛刻著称,班上同学都怕他。老李其实人不错,他就是看上去凶。
“这个学期辅导员和学习委员的工作就别做了,乔念,”老李刚说这一句,乔念几乎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点了点头,说了句,“谢谢李老师。”
老李还是解释了一下,“高三了,时间紧。”
其实这两个职务压根没什么活儿,辅导员每周去给初中小孩上一堂班队会,随便聊聊天、灌点鸡汤一节课就过去了;学习委员也就是考试之后统计一下成绩。
老李这是给她‘减负’呢,乔念清楚得很,一面感激一面也是觉身上担子很重,她甩开脑海中一切杂事、杂念,下定决定要以更加优异的成绩来回报老师对她的特别关照。只不过在那之前,她还需要做一件事,“李老师,这个星期我再做最后一期辅导员,好吗?”
这一周的班队会辅导课,大约是乔念的辅导员职业生涯中准备最精心的一次课了。不仅制作了‘精美’的PPT,还特意求她爸托关系邀请了一位警察叔叔来做宣讲。
班队会主题是《对校园霸凌说“不”》,乔念主动申请的辅导对象是初一12班。
乔念进到小崽子他们班的时候,那一字浓眉一下认出她来,第一个鼓掌,站着鼓掌,特别兴奋的样子,边鼓掌边吹口哨。整的不像开班队会,倒像是看世界杯。跟着他起哄的还有几个小男生 ,反常的是那个小崽子却是安安静静坐在他的座位上,头都没抬。
他的座位就在老师讲台旁边,孤零零的专座。由此可知这孩子的学习和纪律情况。
然后,警察叔叔走进来。
一群孩子老实了。
乔念清了清嗓子,“同学们,我们今天特别邀请了和平区分局的张干事给我们上一节关于反校园霸凌的课。这件事跟我们同学的生活息息相关,请大家要认真听讲,张干事讲完后我们还有答题环节,答对了有奖品哦。”
她说着,举了举手中的盒子,变形金刚的手办,她自己花的钱,三百多块,乔念想,她还真是大方!
张干事很快做了一个简短的自我介绍,然后就开始宣讲。乔念之前跟他商量好,根据PPT进行讲解,因为这种宣讲对于任何一个宣传科的干事而言都是小儿科,所以两人事先也没做演练,直到张干事看到大屏幕放出的PPT,他这才追悔莫及。
这小姑娘是做了个什么PPT啊?!
通常情况下,宣讲反校园霸凌的内容先讲讲危险性、再鼓励一下学生们团结互助就好了,结果这小姑娘做的PPT,一上来就是少管所的巨大招牌!
张干事无法,因为领导分派任务的时候说得明白,‘充分参考同学的需要’,那他就只能按PPT上面的内容讲解。
“校园霸凌,行为恶劣达到一定标准的将会被送往少管所。”
其实这里面是有标准的,但初一的小崽子可能理解能力还不大行,大约是理解成‘所有的欺负人都要被关起来’,底下坐着的所有学生都不敢做声了,刚刚头都不抬的小崽子也目不转睛盯着前面,一下看看大屏幕,一下又小心地看一眼警察叔叔。
第二张图出来的时候,张干事的嘴半天没合上。
屏幕上一个十几岁的青少年,穿着蓝白竖条的囚服,脑袋光秃秃的,正在痛哭。他哭得太难看了,以致于鼻涕眼泪分不清楚。还是个特写,整张照片最显眼的就是一张大嘴和上面的无名液体。
这要怎么解说?张干事很苦闷,这时听到旁边乔念跟他说了一句,“张叔叔您介绍一下进了少管所都要接受哪些改造。”
当张干事说到“要剃头”的时候,乔念特意观察了,包括那小崽子在内,以及那一字浓眉和那天嗑瓜子的,全都下意识地动了动自己的头发。
效果满意。
第三张图是一群穿着囚服的青少年,坐在小板凳上围在一处,折纸盒子。因为很像大家一起过家家、做手工,班上竟然传来一阵笑声。乔念勾唇。
第四张图是一个穿着囚服的少年在扒大蒜,可能辣到了眼睛,一边扒一边抹眼泪。笑声没了,底下的孩子们安静了下来。
第五张是一个穿囚服的少年在踩缝纫机,他的脸色苍白,神情疲惫,身旁已经堆起高高一撂布袋子,到人坐着的腰部位置,但他还是一直在忙碌。
第六张是一个穿囚服的少年在拿刀削着一个什么东西,特写在他的左手手指上,贴着两个创可贴,伤痕累累。
第七张连人脸都没照进来,只有一双很脏的手,上面都是泥还有灰,整理着泥水里的莲藕。
张干事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他觉得这次的宣讲主题不应该叫“反校园霸凌”,应该叫“少管所里的惨淡人生”。
好在到了最后一张图,张干事心想终于快完成任务了,忙不迭打开,可是一看图他愣了,无话可说。
黑乎乎的,一片。
乔念说,“对不起,我忘了调亮度。”她在电脑上又操作处理了一番,大家这才看见,那黑乎乎的一片里,渐渐显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形。是一个少年的身影,他坐在地上,靠着墙角,双手被缚扣着手铐,脚上也有脚镣。他扬着头,可是整个屋子连个窗口都没有,根本不知道往哪里看。
张干事一下子反应过来,不禁深深看了一眼身旁的小姑娘,暗道这孩子真是不简单,这种手段都被她用上了。
他说,“如果在少管所犯了错误,有可能会被惩戒,关禁闭。你们所看到的就是禁闭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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