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滚累了,整张脸埋在她肚皮那里,抱着她,他闷在她肚皮上面,不停嘟囔“死骗子”“死骗子”。
一边哭,一边拿她的衣裳擦眼泪。
“我以为你要出国留学了。死骗子,你又骗我。”越说越委屈,鼻涕眼泪从乔念的T恤下摆一直沾湿到前胸。
乔念很难形容这个景象,不知道这么大个男孩子居然能哭成这个熊样子。搁前世这会儿,他都在齐哥的夜店里当经理了。十里八街的小混混,就没有不怕他的。谁都不敢到他看的场子里面闹事。
这个怂货呢?还趴别人肚皮上掉眼泪。
她笑着摩挲他的头发,顺毛捋。
安慰他:“你好白痴。”
“那你没事儿考那个试干嘛?那个本来就是出国才考的。”陈奇闷着头在她肚皮上,也不抬。声音瓮瓮的,还杠。
“我没事干,喜欢考试,考着玩儿不行么?”
事实上还不止GRE,乔念连托福都考了。她本来是想出国读博的没错,学校都联系了,也陆陆续续收到了一些offer。但最后决定还是算了。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这少年的红眼梢,她就放心不下。舍不得。最后,她还是直了戴老板的博。
陈奇听她这样狡辩,心道妈B的还从没听说过谁觉得考试好玩的。不知这是个什么变态,刚好近在眼前,一口咬在她肚皮上。
乔念冷不防,“嘶”的一声,一巴掌拍他脑袋上。
那人抬起脸,一对上挑的瑞凤眼都还带着水茫茫,睫毛还湿在一起,就带着坏笑起来。
“乔念,你肚子上有肥肉。”
这种事根本打击不到这个爱考试的神经病。
“我是正常人,为什么不能长肉?”
“我就没有。”说着,他还撩开自己的衣裳下摆,一直叠到胸前,“你看。”
“你要是长肥肉就失业了。”乔念用手指头戳了戳,他竟然还顺着她的动作一鼓一缩的,她戳出乐趣,笑着继续,“我又不要靠肚皮赚钱。”
“哼!肥肉。”
“那又怎么样。”
“三层肚皮。”
“呵。”
“游泳圈。”
“无聊。”
“你既然自带游泳圈,为什么还不会游泳?乔念?”
“离我远点!”
陈奇觉得自己被乔念PUA了。
这个词是他后来从队友口中学来的。当时小球队发生了一件很炸的事,一个主力队员的女朋友自杀了,那件事不单在基地里闹得沸沸扬扬,甚至都上了网络热搜。据说自杀的原因就是那个男队员一直在对她进行PUA。
那个男队员是很优秀没错,国际赛上拿过一次银牌两次铜牌,但他女朋友也不是普通人。国家芭蕾舞团的舞蹈演员,经常国内国外飞着演出的。
陈奇在网上看到照片,很秀美的一个女孩,然而听说那男的经常说的是“你这长相也就算一般,不如你们团里那个谁谁谁”、她练芭蕾舞的,想也知道人有多苗条,却经常被那男的说“你这腰堪比水桶了”、那女孩子只要没有演出,雷打不动的亲手做饭给她男朋友,结果每次总被嘲笑“你这手艺真是一言难尽”……
这些带着戏谑的贬低,被他用那种模棱两可的态度表述出来,一时让人发怒也不是、附和也不是。看着好像都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听在耳朵里就是好难受。尤其是被自己爱的人说出来。你因为不想伤害他而一再忍耐,他却一直拿着一根针来戳探你的底线。
最后且最致命的一击,是那男的嫌她跟别人睡过。
她早些年上大学的时候交过两个男朋友,第一个同居了三年半,后来因为家庭、性格等各种原因,还有一些琐事,就分手了;另一个是因为那次失恋,心情不好,那阵子特别郁闷,游戏里认识的一个男的聊得挺好,然后就约了个炮,后来就没有后来、不了了之了。
结果就是那男的一直盯着这两件事不放,有时候情绪上来了一边发泄一边骂她跟第一个男朋友“睡了三、四年,跟离婚有什么区别?”,有时候骂她跟第二个一见面就上床,“贱成你这样,鸡都不如。人家卖还能赚钱,你是上赶着白送。”,情绪平息了之后又来哄她“我是因为爱你才这样”……
冰火两重天之下那女的受不了,死了。
男的事业也毁了,这件事闹得太大了,队里直接给开除了。后来可能还承担了法律责任。
这时陈奇才知道PUA这个词。他觉得他也遇到了。
顺序是怎么样来的?你对我不是喜欢,你就是感激→你年纪小→你不聪明→你没文化→你家里人太少→把你当儿子→嫌你是个处男……
细细一算,这比那个男队员还狠啊!人家顶多是PUA二、三事,她这直接整了一个系列剧。
国家队是配有专职心理咨询医师的。为了抚平自己的创伤,陈奇有一天待着没事干,专门约了心理咨询。结果那个戴着眼镜的中年大妈目光复杂而同情地看着他,她说“小伙子,你这离PUA有点远,最多算是追求失败。”
陈奇不服气。他觉得这人的心理学博士学位肯定是假的。
他坚持认为自己是遭受了乔念的PUA。而且基于对乔念多年的了解,陈奇知道,万一他真的依着她说的,告别了自己的处男身份,那么这个系列后面肯定又多添一笔——嫌他“不是处男”!绝对的。
那个生物学博士的PUA手段非常高明,以至于连心理学博士都不是她的对手,被蒙蔽了。但他不会上当的。哼。
陈奇在基地一直集训了三个多月,他的教练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人很严肃。给他制定的训练计划也是打基础为主,主要侧重素质和力量训练,并不急着拉成绩。
眼看队里要拉出去参加全国田径协会短跑项群基地赛了,陈奇急得跳脚。
那老头子直接跟他说“别上蹿下跳的了,这次你去不成。在家好好打好你的底子。”
陈奇不服气啊,“我跑10秒18,凭什么让那个10秒50的去也不带我?”
老头子临出发给他留下一句话,“回去查查字典,什么叫‘厚积薄发’。”
陈奇回到Q大已经是十一月初。队里很多人都去了基地赛,没去的就放假回家休整。快入冬了,B市秋冬季风大,人们在路上行走都要裹着大衣、缩着脖子。陈奇肩上挎着队里统一发的旅行包,宿舍都没回,就直接来找那个对他实施PUA的人。算旧账。
这人今年开始读博,宿舍也换了,换在紫荆楼3栋上。因为博士生宿舍管理宽松些,毕竟早已经是一个独立的成年人了,所以白天是不限制探访的。
陈奇按照之前乔念告诉他的地址,来到一楼105号房,那是一个双人间,他一敲门,两个女生同时抬头望过来。一个圆圆胖胖挂个眼镜,一个高高瘦瘦也挂个眼镜。没一个是她。
陈奇站在门口,身上运动服的PTFE面料被寒风吹得猎猎作响。真是,人都气得想要飘起来。
PUA他!还骗他!地址也告诉错的给他!这次要是轻意放过她,他就是她儿子!
“哎哎哎,”屋子里那个圆脸的女生兴致盎然走过来,“你不是,你不是……呃……我们学校那个……,”她搭讪了半天,也没想起那个学校网站首页上曾经挂了两个多月的全青赛百米冠军的名字,但这一点不影响她向帅哥表达善意,“快进来坐,有什么能帮到你的?”
“请问你知道生命科学院的乔念住这栋楼吗?”
他已经对她完全丧失信任了,她告诉他的地址,可能连楼栋数都是错的!甚至,还有一种可能,她读的根本就不是Q大的博士生。她没准已经去南方的某个城市读博了也说不准。没准已经出国了。
她惯会骗他的。根本什么都不稀奇。
谁料想那圆脸女生居然猛点头,“知道知道,乔念原来就住这里。”
陈奇,“?”错怪她了?
立马来了精神,人都神采飞扬起来,眉眼间瞬时亮了,“学姐,她人呢?”
“搬到楼上606了。”
“谢谢学姐。”陈奇一声欢呼,飞奔着往楼上跑。什么‘这次再轻易放过她就是她儿子’,这誓言太武断了,不科学,需要立即收回。但他可以当她儿子的爹!
紫荆楼是二十年前的老楼,没有电梯。六楼是顶层,陈奇上楼的时候就在想她那么懒一个人,是什么原因让她放弃一楼选顶楼呢?后来,来到乔念门前,她开门的那一瞬间,陈奇就懂了。
她不是自愿来的。是被人驱逐了。
大约二十几平米的单人宿舍,地上东一只西一只的袜子,目测就有5-6双,书桌脚旁放了两个苹果核的碗,床头上搭着的几件换下来的秋衣秋裤和内裤,床上乱成一团的枕头被子,书桌上还有两个空奶盒子……
然后地上一层灰,很难判断有多少天没拖过了。卫生间的洗脸池和马桶,都已经长绿毛了,陈奇看了一眼就已经吃不下晚饭。
“我在楼下住了一个月,然后我舍友,就是那个圆脸戴眼镜的,”乔念一边吃着陈奇从基地食堂给她带回来的驴打滚,边解释说,“她想跟她同一个导师的师姐住一起,刚好她师姐抽中的是这个单间,我也挺想住单间的,就换过来了。就当做好事了。”
陈奇冷笑着点头,还‘做好事’,你心挺大啊!人家为什么赶你出来,你心里没点数吗?人家那是看你学术牛,给你留着面子才这么说。
就你这生活卫生习惯,除了高莉那种实在是打心眼里喜欢你、替你干多少活不埋怨的人,谁愿意跟你住一起?!
陈奇想把肩上的旅行包放下,都没有合适地方。最后只能放在她书桌的边缘。那是她屋子里唯一干净的一块地方。她还不满意,“哎你别碰着我电脑。”
陈奇脱了外套撸起袖子就开干,她PUA他,他还得给她当牛做马,妈B的,这什么世道。单单垃圾就清出去三大袋。
那大神一点忙帮不上,还劝他,“今天收拾了明天又脏,都是无用功。别干了。”
陈奇拒绝跟她沟通。他先从床开始收拾,乔念突然意识到自己那堆内裤还在床上,激灵一下跳过去,卷吧卷吧塞到了被子下面。
陈奇被雷得外焦里嫩,她到了这个时候都没想去动手洗一下!她以为藏到被子下面就解决问题了!
他咬牙切齿掰着她手把那堆内衣裤重新拎出来放到卫生间泡上。先把床整理好,把那碍事的人抱到床上,威胁她“老实待着,不许下地捣乱”,她还颇多要求,“那你帮我把电脑拿过来,对,还有那个笔记本,还有笔。”
然后开始擦家具、窗户、开关、拖地、最后给她清理卫生间。
陈奇在刷马桶的时候,有一个人在外面敲门。卫生间离门近,他直接打开了,是个女生,拿着一个硬夹子的表格本,刚问了一句“乔念在吗?要填这个……咦,你不是那个……”她话没说完,乔念慌慌张张从床上跳下来,鞋都没穿,“来了来了,”就截住了她的话头;把陈奇推到卫生间里,门关上;然后又把那女同学推到屋子外面,大门也关上。
陈奇刷着刷着,忽然就觉得不对了。
有什么悄悄话非得隔着两道门跟人家说呢?想到这里,他就好生忐忑。略一迟疑,还是把马桶刷子一扔,从卫生间出来,趴在宿舍大门里面贴着耳朵听。
“那你填好表这个月之内交过来吧。”
“好的,谢谢你。辛苦了。”乔念说。
乔念拉开门回来,陈奇连忙转过身去擦卫生间的门框。他故作不经意问,“那个人来找你有什么事吗?”
乔念不着痕迹把手里的表格折在口袋里,“哦,让填个表格。”
“什么表格?”
“就是……课题申请吧。”
陈奇那悬在高空的心这下放了下来。他笑的时候特别阳光,宽阔的唇,冷的眉眼满溢着温暖之意,专心致志地只望着你,锋利俊美的少年,值得全世界一切最美好的东西。
乔念没敢多看,她捏在那张《退宿舍登记表》上的手紧了紧,把那表格捏得很皱很皱。
装模作样地又看了一会电脑,乔念才忽然想到,“你怎么没训练跑回来了?”
陈奇原本就因为没去成这次基地赛而窝着火,她一提他就开骂,“那死老头子肯定是没给他送礼,压着我。半年一场比赛没给我上,我加入国家队就是加了个寂寞。不带我去,还让我查什么字典,厚什么发的。”
“厚积薄发?”乔念问。
“可能是吧。”
乔念想了一会儿,然后指了指书桌旁的椅子,“你先别干了,你来,我有话跟你说。”
陈奇从卫生间出来时一直在闻自己,他觉得自己身上都臭了。所以坐到椅子上的时候,特意离乔念远远的,怕熏着她。
他很明显忘记了在他没来之前,这神人一直居住在这样的环境里的。
“那你知道厚积薄发是什么意思吗?”
陈奇不知道,所以他瞪着他那斜斜上挑的双眼皮看着她不说话。一半隐在里面、到末端才散出来的,又深又浓的双眼皮上,都写着倔强。
“你教练,你知道他也是谁的教练吗?”乔念说了两个人名,那都是几年前中国短跑的顶。只不过现在已经退役了。所以陈奇并不太了解。
然后,他听到乔念接着说,“我查过了,他带的都是队里最好的苗子。你们队现在4*100的主指导教练都是他,对吧?你要相信他。而且,我看过一些报道,对于年轻一代的天赋型选手,确实是需要有足够训练积累的情况下再逐渐寻找突破的,否则随之而来的就是更大的伤病危险。”
她稍稍停了一下,见他好似听进去了,继续道:“后来我也仔细想了想,我们亚洲人的身体情况跟美国或是牙买加的选手都不一样,我们历史上也有好些小将,曾经拥有很亮眼的成绩,但是昙花一现,因为太注重成绩忽略了基础体能和身体素质,最后都因为伤病退了。”
“你得明白这个道理,陈奇,练短跑本来就很容易受伤,一定要重视系统训练,你之前说左腿有时候痛,那就是给你的预警。使用过度会出问题的。日积月累,先把肌肉能力练上去,成绩自然就匹配上来了。你说对吧?”
陈奇鼓着嘴,半晌说不出话来。只痴痴看着她。
原本憋一肚子气从基地回来的,眼下也全没有了。
心里甜开了花。她天天PUA他,总是把他往外面推,总是要抛弃他,可是偏又这么关心他,他哪里疼她也知道、他的教练是什么资历她也知道、他训练要练什么对他有好处她都清清楚楚……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她全查过。
陈奇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两步迈到她床边,一条腿跪上去,手就冲着她脸奔袭而来。
乔念一见他这架势瞬间意识到危险,这人霸道成习惯了,又要撒野。
每次干这事的第一步指定是先捏她下巴,第二步就是怼在墙上,第三步就是直接干到嗓子眼。因为有了预警,她先一步伸手推他,乱喊乱叫的,“你刚刷完马桶的手,你想干嘛?!”
陈奇停在半路上,被憋得透不过气。他真的好想亲她。狠狠地亲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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