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哥又浑赖,分明是自个儿粗心,反要怨别人,照你这般说,竟是因为林姐姐才跌这一跤的。”
宝玉已瞧见姊妹中多了一个花容月貌的妹妹,心里也知道这就是林姑妈之女,而且眉目间自有一种熟悉之感,一时间早已存了一肚子话要说,连带着屁股也不疼了,怎奈贾母不放心,到底叫人搀进了暖阁去,又朝黛玉笑道:
“想来你也听你二舅母说起过,这就是你那位哥哥,小名叫宝玉的,平日倒也机灵,今日不知怎的,倒冒失起来。”
黛玉只微笑而已,她虽与宝玉只是初见,但心里却总觉得好像在哪见过他似的,见宝玉摔了,只当是如王夫人所言,因他是个惫懒顽童,举止不稳重,故而有此一摔,也未放在心上。
只是在心里觉得王夫人所言不虚,这等皮猴往后还是远着些为好,她姑苏林家一不是花果山,二不是御马监,哪里就敢招惹这位弼马温了。
这一夜自是太平无事,又过了些日子,惜春接到了焦大的联络,道是他们父子俩如今已回了京城,准备先回园子去,把这些日子的收成整理出来卖掉。
那边凤姐儿也遣人来知会了一声,道是薛家姨妈已带了子女入京,正往这边来,王夫人那边正收拾着准备相迎,让三春姊妹也做好准备。
惜春对薛家并无太多好感,她生于末世,从小见惯了丧尸与天灾,更是深知末世人命薄如纸,但越是如此,越深知生命珍贵,自然也对薛蟠这拿人命不当事的人并无好感。
如今薛蟠入京,香菱也跟着来了,惜春妆饰完毕,摩拳擦掌地准备给薛蟠一点颜色看看,忽然听见系统里传来提示音,点开一看,顿觉五雷轰顶。
两个S级任务,其中一个赫然打上了“已完成待结算”的印记,把她看傻了眼。
待到惜春定了定神,看仔细了之后,非但没觉得恍然,反而更是云里雾里。
那个完成的任务,居然是“薛蟠伏法”?
难道薛蟠死了?
不能吧!
真要是这样,贾家也不能是这个反应了。
薛蟠显然没有死,甚至平平安安地到了贾家,那这任务又是怎么回事?
总不能是贾雨村那边判了薛蟠被冤魂索命而死,系统这边就算薛蟠伏法了吧?
那这系统也太好糊弄了。
而且,任务上的提示不是“已结算”,而是“已完成待结算”。
这意思就是,宿主已经采取了能够达到该任务目标的行为,不必再采取其他方式去完成任务了,而等到任务目标达成,就可以结算积分。
问题是,她干什么了,她怎么不知道?
惜春莫名其妙地跟着王夫人去迎了薛姨妈与宝钗,看着薛姨妈与王夫人执手泪眼,以及宝钗在一旁端庄温婉的笑颜,却总觉得有几分尴尬。
有那么句话叫“我消灭你,与你无关”,听起来还是很高大上的。
可要是“我消灭你,与你无关,也与我无关,我也不知道与谁有关”,那就太无语了。
不过没等两天,惜春就从焦大那里获知了事情的原委。
这事,还真与她有关。
——甚至可以说,就是她动的手。
第4章 薛蟠被抓
此时王夫人正与薛姨妈执手相看泪眼,姊妹暮年相见,自然更有一番感慨,宝钗也与众姊妹厮见过,又挨个赠了见面之礼。
因为已经预先向王夫人问过,因此宝钗的礼也都是有数的,长辈们的礼自有薛姨妈承应,她便只负责姊妹们的礼,外带一个宝玉。
姊妹们不分厚薄远近,都是每人一柄宫扇,一条丝帕,一对儿翡翠镯子,宝玉的则是一封澄心堂的纸,一支上等的毛笔,并一方端砚。
些许礼物对于薛家来说不算名贵,但也看得出宝钗细致妥帖。
贾府其他男眷的礼,便托薛蟠带去,宝钗自知此次进京除了待选投亲之外,自家更是有求于贾、王两家,因此再三告诫哥哥,万不可拿出那等纨绔姿态来。
薛蟠答应得倒是好好的,可是以他的能耐,也实在装不成个读书的料子,只能是尽量支应罢了。
这边众人正是一团和气,外面贾政那边却突然来了报信的人,唬得满脸发白:
“老爷叫我来回太太一声,姨太太家的案子怕是有些不对,方才来了许多官府的人,说薛家大爷仗势行凶,图财害命,径自把人锁了去了!”
一屋子的人都大惊失色,只有惜春有了心理准备,神色尚算平静。
薛姨妈又惊又气,怒道:“这不是浑说吗,薛家是什么门第,说蟠儿行凶杀人还则罢了,怎么扯到图财害命上去!”
不言薛家母女,就是王夫人也觉得甚至可笑,不由得上前一步,示意周瑞家的再去细问:
“老爷有没有说,究竟为的是什么事?”
周瑞家的应声转了,报信的人跪在地上,也是一脸焦急:
“老爷也说不大准,只是听那些官差的意思,还是跟金陵的案子有关,好像是那家人告了御状了!”
王夫人又惊又怒:“什么御状,这案子本是出在金陵,他越级上告,难道就没人管吗!”
周瑞家的又细细问了,那人却再说不出别话,气得王夫人大骂废物,一时间又急忙遣人往王子腾府上走了一趟。
然而此时王子腾已升任九省统制,出京巡边去了,京中现剩下史夫人,也是诸事不知不晓,还是听了王夫人送来的信儿才知道薛蟠被抓,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经了这一日,薛姨妈和宝钗心悬薛蟠,连带着王夫人也无心再提接风洗尘一事,诸位姊妹便都散了。
王熙凤心里也正着急,到底是亲戚之份,况且薛蟠之案,贾王两家在里头都出了不少力,若是一齐发了,只怕贾家也要受牵连。
这一急,便想起惜春来,方才在外人前,不好开口询问,这会儿和李纨一道将三姊妹送回抱厦,见四下没有外人,便悄声问惜春:
“四妹妹,你瞧着今日这事如何?”
惜春才落了座,也在思索此事原委,见王熙凤问起,随口答道:
“这位薛大爷是死定了,至于薛家结局如何,我还说不准。”
王熙凤吓了一跳,俏丽容颜顿时失却血色:“这话可不是胡说的呀!”
惜春叹了口气:
“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底下人办岔劈了一件事吗?若是事情成了,连这人命案子一并都可消了,谁知道偏又出了岔子,到底是让这薛大爷弄了一条人命去。”
“正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老天爷把万事都看在眼里的,姓薛的自己造下的人命债,自然只能自己填。”
“二嫂子若是真想做点什么,就去知会薛家姨妈一声,叫她把那抢来的姑娘放归自由之身,或许还能抵一些自家的罪孽,保住薛家。”
王熙凤心情沉重,连茶也顾不上喝一口,就匆匆去找王夫人,说了这些事。
王夫人听了这话,也不敢拖延,立时带着人去找了薛姨妈,将惜春的话说了,把个薛姨妈哭得声嘶力竭:
“这前世索债的孽障,我平日劝他收敛些,只是不听,如今到底把个性命搭进去了!”
王夫人也是拭泪,一面又劝薛姨妈:
“我家这位四姑娘倒是有些本领的,她的话万不可不信,如今倒还是把那抢来的丫头放了,以完此债。”
宝钗在一旁也是悬心,但听了王夫人的话,却是皱眉,温声劝道:
“这些神鬼之说总不过是虚妄,哥哥现下是陷在人命关天的案子里,哪里能将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当真?”
“如今要紧的,还是遣人去官府打点打点,好歹别让哥哥受苦,还要请姨妈设法打听一下,这案子究竟是谁在告状,审案的又是什么人。”
“若是打点不了主审,何妨就多送那原告一些银子,叫人撤诉呢?”
宝钗始终觉得,这案子透着一丝古怪,原告竟能从金陵越级上告到京城来,京里居然还有人受理了,难道这是合乎律法的么?
王夫人也觉得有理,遣人去跟贾政说了一声,得到回复说是已在打听,这才稍稍放下心来,那放还香菱的事儿也不再提了。
晚膳后,王熙凤经贾琏的口知道了这件事,登时翻了个白眼:
“你瞧,这多么没算计!自家人谁不知晓四妹妹是有大神通的,她为咱们家筹措也非只一日,倘若不是料到了今日的孽债,何至于早早地派了人去?”
“偏这薛大傻子不争气,到底闹出人命官司来,二太太也是个没数的,四妹妹的话是能不听的么!”
贾琏歪在榻上喝了一杯酒,今日薛家的事儿,他也在里头忙里忙外,跑了许久,这会儿累得坐不住,直接歪在了炕上:
“据我来看,薛大妹妹说得也有道理,就算是四妹妹发了话,该打听的也得打听不是,难道还为她一句话,就叫薛家表弟等死不成?”
“就是真救不活了,这该打点的银子也得花,好歹叫人走之前别受罪啊!”
王熙凤听着这话有理,也不再抱怨了,只是心里仍是担心不已。
……
到了第二天,众人还在四下奔忙的时候,惜春终于从焦大那里打听到了事情的原委。
整件事的根源,居然出在她叫焦大给冯家人的银子上。
当初见冯渊被打死,薛蟠又已走了,惜春也无可奈何,只好叫焦大留了银子给冯家人。
为了说得过去,便说焦大也是看中了拐子卖的女孩儿,只是还不等交银子就出了这事儿。
按惜春交代焦大的说法,焦大跟冯家人的说法是倘若自己再早一些去领人,被打死的怕不就是自己,冯家公子多少也有些替他受过之意,因此由自己出钱,给冯渊办了丧事。
但原着里头,冯家老仆告状一是为了给主子伸冤,二便是指望多得些烧埋银子,好好地发送了冯渊。
结果现在,烧埋银子惜春这边给了,冯家老仆便只剩下了一个念头——给主子报仇!
此时薛蟠刚走,贾雨村尚未走马上任,冯家老仆是又急又气,生怕薛蟠逍遥法外,于是交代了底下人在原籍等着新老爷上任再行报案,自己则是与焦大搭伙儿上了京城。
他明面上说是来投亲,实际上到了京城之后,直奔宫门口,告起了御状!
告御状不是件容易的事儿,是要滚钉板的,可冯家老仆将七十的人,早把生死置之度外,状纸是预先写好带在身上的,也不怕临到头一口气上不来,诉不出冤情。
而且有司事后查起来,发现这居然也不算越级上告——贾雨村上任、冯家人在原籍状告在先,冯家老仆告御状在后,前后差了能有一日。
虽然只是一日之差,但既然金陵府受了冯家的案子,那薛蟠就是在逃的人命犯,京城则是他潜逃之地。
冯家老仆这严格意义上来说,竟不是告御状,而是出首逃犯,非但无罪,简直有功!
事涉薛家,也算是涉及到了功臣之后,有司不敢擅专,便把事情报到了皇上手里。
偏偏皇上又是个最讲忠孝仁义之主,见冯家这老仆一片忠心赤胆,不由得赞道:
“法不外乎人情,虽则律法纲纪严明,但此等忠义情状亦不可不鉴,否则天下必以朕为无义之君。”
冯家老仆已经重伤,虽经御医调治,性命也在旦夕之间了,皇上于是便点了三法司会审,令急调金陵案卷到京。
这一下,实在打了贾雨村一个措手不及,他这边刚胡乱判了案子,那边京里就来人要调卷宗,他只略推脱几句,这边为首的竟就拿出了金牌令箭。
还不等他想要支吾的理由,那帮京城里来的使者竟是自己看准了卷宗,横抢了去了!
贾雨村这下可是真吓得魂飞魄散,他见冯家势孤,便倚仗强权胡乱判了此案,令薛家额外再多赔些银子过去。
他原想着冯家不过小门小户,有了这些银子日后也可衣食无忧,况且冯家只有冯渊一个主子,他一死,这些奴仆不过是散沙一片,早晚各自分了金银财物潜逃了去,既然本是逃奴身份,自然不敢出首,因此也不以为意。
哪里想到京里头又会有一个老仆,闹出这等情势来?
卷宗到了京城,这事情可就热闹了。
华严宫里,上皇盘膝坐在炕上,手执一串檀木佛珠,一边翻看面前的卷宗一边冷笑,又看向坐在下首的皇帝:
“你道是好笑不好笑,按卷宗记载,这薛蟠竟是已经被冤魂索命而死,敢情如今刑部大牢里头关着个鬼吶,这竟不是刑部,是钟馗天师府了!”
皇上觑着上皇神色,不动声色地开口:
“这贾化①亦是旧员起复,当初虽有些过失,却绝非无才之辈,判出这等胡涂案来,必有缘故。”
上皇神色不豫,旧员起复本是他的主意,皇上这些年登基以来,有意无意贬了不少他当日的爱臣后嗣去了,他心下多少有些不痛快,因此和皇上商量了这个主意,捡里面有可用的再行起复。
一来施恩于功臣后裔,二来也是填补空官,谁知道竟会选出贾化这等混账东西来!
他心思微动,手指点着桌面上的卷宗:“贾化,不要是贾家的亲眷吧?”
皇上摇头:“贾化祖籍胡州,与金陵贾氏并非同宗,不过荐他之人倒确实是荣国府的工部员外郎贾政。”
上皇早知道皇上面上看着老实,内里却是一万个心眼子,每句话都是斟酌之后说出,总要点他这个为父为君的几句,但今日是自己理亏,自然也不好发作,只能往案子里撒气:
“不是同族也是同党,差什么!”
略顿一顿,又去翻了翻有司送来的状纸,看着上面的字迹若有所思:
“焦大,焦大,这名字倒是有几分熟悉,是什么出身?”
皇上笑道:
“前日近奉给皇父的‘主子菜’尝了可好?就是他种出来的了,他原系宁国府贾代化老仆,前些年蒙主子恩典放了出来,还赏了银子,他便在城外辟了个园子,种了好些菜,如今京里头的‘主子瓜’‘主子菜’都是他那园子出的,味殊不恶,儿臣尝了还好,因此孝敬皇父、母后。”
上皇恍然,他当年主政之时,也见过贾代化身边跟着的人:“就是当年救主的焦大?怪道这等仗义,自己吃了亏,还要助他人讨公道。”
一面又摇摇头,无奈道:
“这算个什么呢?贾代化、贾代善当年哪个不是好的,谁知道子孙后代竟是如此,如今先人旧时遗风,居然只在老仆身上!”
这般想着,不由得沉吟道:
“这焦大仗义出手,倒也不可不赏,皇上回头斟酌吧。”
皇上笑道:
“儿臣跟皇父的心思也是一样的,已预先问过了,不过那焦大抵死不肯受赏,只说自己是奉主子命行事,再四求儿臣将这赏赐给了他的主子,因此儿臣才搁下了,想着跟皇父商议了再说。”
上皇有些惊奇:“他已被放了出去,如何又有个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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