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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在慕泽面前并不避讳提到贾宝玉，左右她问心无愧，没什么说不得的。
从前她是对贾宝玉有情，然而如今她心系慕泽，对贾宝玉绝没有私情，不怕谁来问谁说什么。
黛玉态度坦荡，慕泽自然也不是怀疑她，他就是……
他还是控制不住想吃醋罢了。
但他又不想在黛玉跟前承认，鉴于他总是在黛玉面前丢面子，最后这一点，他还是想维护维护。
慕泽便很生硬的岔开了话题: “你说你喜欢潇湘馆的翠竹，咱们院子里不如也移些竹子过来?”
黛玉心里打了下鼓，说到底黛玉就算不愿意承认，但她的确是心怀忐忑的，她怕慕泽在意她的旧事。只是他们素来和睦，慕泽又迁就她，黛玉便觉得如今她已经不再心有他意，往事随风去，慕泽也……也并不在意了吧?
他在意吗?
黛玉心不在焉的道: “咱们院子里没有，家里别处却有，不必麻烦。”
慕泽注意到黛玉神情不对，忙问道: “怎么了?是不是太热了?哪里不舒服?”
黛玉看他满心满眼都在担心自己，又觉得自己多心了，慕泽对自己的心意没得说的，他不会疑心自己，自己怎么反过来疑心他了?
黛玉笑着摇头，又说起潇湘馆来，但慕泽怕黛玉热着，到了潇湘馆只让她在屋里坐着，不肯让她陪自己到处瞧瞧。
黛玉见慕泽如此坚持，只好答应在屋里等着，让慕泽自己出去逛一圈。
雪雁跟了他们过来，见黛玉歇着，她赶忙出门去倒茶。
黛玉摇着团扇，有些神思不属，连有人进来都没察觉到。
直到来人开口道: “林妹妹……”
黛玉这才回过神来，只见贾宝玉不知何时竟跟了进来。
黛玉忙朝外看去，雪雁不在，慕泽也不知去了何处，只有她和贾宝玉在此处，着实于礼不合。
“二表哥怎么到这儿来了?”黛玉皱着眉头，欲往外头去。
贾宝玉惆怅叹道: “林妹妹如今和我这般生疏了。”
黛玉怕他闹起来，到时候不好收场，好声好气道: “如今我已嫁人，你也将要娶妻，自然比不得小时候了。”
提到两人各自的亲事，算是勾起了贾宝玉的伤心事。
“我不知道太太会进宫求娘娘，我也不愿意的，我不愿意的……”贾宝玉抽噎着道。
黛玉的语气很平稳: “前事已定，说再多都无济于事，我已经向前走了，你也别总困在过去。”
贾宝玉哭的更凶了: “林妹妹走了，二姐姐和云妹妹也要走，前路有什么好的，我不要往前头去，我只想留着你们。”
黛玉叹了口气，道: “我们都长大了，不能再像个孩子一样。”
贾宝玉很伤心: “林妹妹，咱们真的回不到从前吗?”
黛玉很了解贾宝玉，她知道他这话没别的意思，他只是，还没准备好做一个大人罢了。
所以他想要一切都维持不变，那样他就能永远做一个被宠坏的孩子。
但黛玉不是贾母，她不会一味的惯着贾宝玉。她有自己的日子要过，她有自己的路要走，而她的生命里，已经没有了贾宝玉。
早在去年，就没有了。
黛玉无情道: “回不去了。”
贾宝玉不哭了，他愣愣的看着黛玉，不敢相信这话是从黛玉嘴里说出来的。
黛玉道: “你我如今都大了，也不好常见面，往后……”
一句话没说完，就被贾宝玉打断了，他想到方才慕泽说过差不多的话，不由得悲从心来怒火中烧。
“是不是慕泽教你这么说的，他……”说着话，贾宝玉就要上前拽黛玉的手。
黛玉被他吓了一跳，急忙闪身就要避开，贾宝玉想要追过来，手腕却忽然一麻，止住了他的动作。
“啊!”贾宝玉尖叫一声，捂着手腕痛苦不堪。
一颗石子骨碌碌滚在地上。
慕泽大踏步走进来握住黛玉的手，挡在她面前，厉声道: “别碰她。”
黛玉慌忙紧紧回握住慕泽的手，声音有些颤抖: “你……你来了!”
慕泽回身抚上她的面庞，温声道: “别怕，我在这里。”
黛玉惊魂未定的点头，手还在不由自主的颤抖着。
慕泽眼底燃起一抹怒火，他偏过头去，直冲贾宝玉道: “宝二爷，你若学不会什么叫适可而止，我不介意教教你。”
贾宝玉抱着一只手，疼的汗水淌了满脸，面对盛怒之下的慕泽，他吶吶不敢言。
慕泽替黛玉拭去额际的薄汗，拥着她往外走，到了门口，黛玉才抓着他的袖口，不安的问: “他……他没事吧?”
贾宝玉是贾家的宝贝疙瘩，如果他有个三长两短，贾母必然不会和慕泽善罢罢休。
慕泽淡淡道: “手断不了，疼几天而已。”
“这就好。”黛玉吁出一口气。
慕泽顿了顿，到底没把你关心他这句话问出来。
走一会儿，黛玉才认出来他们这是往哪里去: “咱们去见外祖母?”
“嗯。”慕泽道， “贾宝玉不懂道理，我只能请贾家的长辈来教他了。”
“呃……”黛玉犹豫了下，还是道， “老太太只会宠着他，他比较怕他父亲。”
听了黛玉的话，慕泽眼里的怒火慢慢散了，嘴角轻轻上扬: “好，我知道了。”
“你……”黛玉仰起头看他， “你何时过来的?”
慕泽垂眸和黛玉对视了片刻，如实答道: “我听到了他的脚步声。”
黛玉咬了咬嘴唇，又问道: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黛玉并没有说慕泽知道了什么，但她知道慕泽明白自己究竟在问什么。
慕泽的确明白，他再次如实答道: “去年我就知道了。”
“但是……”慕泽立即又接道，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没关系，我从没放在心上。”
黛玉没有说话。
黛玉怕慕泽在意，但一听慕泽不在意，黛玉却觉得好像也没有多高兴。
他为什么不在意?
慕泽见黛玉不说话，思量着自己是不是哪句话说错了，又道: “我之前不提这些事，是因为那与咱们往后都无干。从前都是从前了，你我还是要往后好生在一起的。”
黛玉点点头，又摇摇头。
慕泽也摸不清她的意思了，两个人一路无言，等到了贾母屋里，贾母歇了午觉才醒，听下人说林姑娘和林姑爷过来了，脸色都不好看，忙让人将他们请进来。
慕泽开门见山道: “老太太，为着您教养玉儿多年，我一向很敬重您，但今天我不得不说几句失礼的话，请您多担待。”
“这……这是怎么了?”贾母看看慕泽，又看看黛玉，心提了起来。
慕泽道: “您宠爱孙儿，外人管不着，可他到底不是懵懂顽童，该知道的礼数还是要知道。他和玉儿一同长大是不错，还记挂着兄妹之情是好事，可如今大了，到底该有些忌讳才好，您说是吗?”
贾母一听这话，脑袋一嗡。
贾宝玉竟然闹到慕泽和黛玉两个人跟前去了!
外头一阵吵闹，丫鬟婆子嘴里惊慌的叫着宝二爷。
贾母唬了一跳，高声问道: “宝玉怎么了?”
第46章
第 46 章
几个衣着鲜亮的丫头簇拥着贾宝玉进来，贾宝玉嘴里一个劲儿的喊着疼，却在看到慕泽时嗓子里像突然被塞了一团棉花，忽然哑巴了。
贾母急急忙忙迎过去，一迭声问道: “怎么了?宝玉，这是怎么了?”
见贾宝玉抱着一只手，贾母忙将他那只手拿出来细看，只见手腕白嫩光滑，除了一个黄豆大的红点外，没有一点儿伤处。
贾宝玉龇牙咧嘴，看起来活像断了一只手。
“到底是怎么了?”贾母大怒道，当然这怒火是冲着那些下人发的。
雪雁上前来，诺诺道: “我去倒茶，回来就见宝二爷倒在地上喊疼，我就扶着他过来了。”
黛玉跟了贾母过来，悄声道: “外祖母，宝玉没事，还是先让她们下去。”
既然慕泽说了贾宝玉没事，黛玉当然相信他。
贾母却看不得她宝贝孙儿满头大汗还不敢喊疼的模样，她并不理会黛玉的话，连声叫丫鬟去告诉外头的人，给宝二爷请太医来看看。
看着贾母一脸心疼恨不得以身相代的搂着贾宝玉，一群丫鬟围着他们嘘寒问暖，黛玉却被孤零零落在了一旁，慕泽先是将黛玉引回原位坐下，随即抬手砸了一个茶碗。
慕泽和黛玉这边没茶水，他是从贾母跟前拿了个茶碗过来，随手掷到地上， “啪”的一声，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摔茶碗之前他还先给黛玉提了个醒，唯恐吓到黛玉。
但其他人可没这么好待遇了，几个胆小的小丫头都是浑身一哆嗦，瞄都不敢瞄一眼满身煞气的慕泽。
贾宝玉只觉得他的手腕更疼了，连带着整只手臂半边身子都跟着疼起来，他吓到浑身发抖，缩在贾母怀里，贾母满脸疼惜，望向慕泽时也是隐忍着怒气: “慕泽!你……你这是做什么?这是在长辈跟前的规矩吗?你爹娘就是这么教你的!”
“老太太，您孙儿的规矩，是您教的吗?”慕泽冷笑道， “如果这是贵府的家教，那我爹娘的确没有教过我。”
贾母指着慕泽，手指都在发抖: “你……你如此不敬长辈……”
慕泽凉凉道: “实话实说算不敬重您吗?这可不好，老太太，您得愿意听实话，良药苦口，忠言逆耳啊。”
“玉儿，你就眼睁睁看着你夫君在你外祖家这般撒野吗?”贾母话头一转，斥向黛玉。
黛玉张了张嘴，这一连串下来，她脑子都有些迷糊了。
慕泽回道: “老太太别只捡好欺负的欺负，有什么话您来对我说。”
“我脾气不好，靖国公府我一个人说了算，不容别人置喙分毫。”慕泽冷冷道。
这明明是一句冷冰冰又不讲道理的话，听到黛玉耳朵里，她却心潮起伏。
靖国公府这四个字唤回了贾母的些许理智，她咬着牙道: “宝玉到底做了什么，引得国公爷如此?”
慕泽却不说话，只看了眼贾母周围的丫鬟。
贾母压着怒气，遣她们出去，这次连鸳鸯都没能留下。
黛玉和慕泽这边，紫鹃和雪雁还在，黛玉亦让她们二人也退下了。
等门被关上，慕泽方道: “贾宝玉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老太太自己去问。我只要老太太一句话，从今往后，只要黛玉不愿意，贾宝玉不能见黛玉，不能和黛玉说话，嘴里更不能提黛玉一个字。”
“否则……”慕泽的眼睛从贾宝玉嘴上扫到他腿上，意思不言而喻。
贾宝玉抖的更厉害了，贾母也被这眼神吓得直哆嗦，她赶忙看向黛玉。
但黛玉只抓着慕泽的袖子，神色间有些怅惘又有安慰。
贾母心底一凉，那抹安慰，显然与她无关。
为什么?这才多少时日，黛玉的心已经全被慕泽笼络走了吗?自己有哪里对她不好吗?这些年的养育之恩，黛玉竟然丝毫不顾念吗?
显然，贾母早把刚才她只顾着贾宝玉，而将黛玉抛在一边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
慕泽咄咄逼人，祖孙二人瑟瑟发抖，倒好像慕泽是个在威逼老弱的坏人。
黛玉心知慕泽不会松口，况且慕泽做的事说的话，全是为了给自己出气。黛玉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她不会反过来向着欺负她的人说话，而不向着慕泽。
这次如果不是慕泽在，苦果黛玉终究要自己咽下去，外祖母不过是不痛不痒的训斥贾宝玉几句罢了。
就像上次贾宝玉先不知道去和慕泽说了什么，又到她跟前来胡言乱语一通，过后外祖母恍惚是忘了那些事。
这次仍旧还是容许他来见慕泽和黛玉，她似乎不了解她从小养大的孙儿是个什么样的性情，她不知道或许上次的事会重演吗?
黛玉没有再想下去，在贾母的心里，孙儿当然是大过外孙女的。
黛玉道: “外祖母，您应了慕泽的话罢。”
黛玉一开口，贾母还心存侥幸，谁知她竟全然向着慕泽，不由得心头梗了一口老血。
但慕泽……她不能得罪，黛玉，她更要笼络在自己这边。
想着摇摇欲坠的贾家，想想她还指望着慕泽夫妻，贾母忍了又忍，才能开口道: “往后，我会管着宝玉。”
慕泽闻言，嘴角勾起，道: “老太太明事理。”
贾母能怎么办，她只能咬牙切齿的应了。
闹了这一出，黛玉也没心思再在贾府待下去，她也不做那些虚客套，当即就道了告辞。
贾母绷着脸，让鸳鸯去送他们。
鸳鸯并不在屋里，黛玉也不想她再去把鸳鸯叫进屋里来，少不得又得耽搁一阵子，便道: “外祖母，不必麻烦了。”
贾母无力的摆摆手，无心计较这些。
谁知临走前，慕泽又提出让琥珀留下，说了那番黛玉说让琥珀留在家里，让她父母做主的话。
贾母头疼道: “好端端的，琥珀可是哪里做的不好了?玉儿，你是主子，她哪里不好了，你只管教她就是，不必顾忌她是从我这里出去的。”
黛玉摇头道: “她到底是贾家的人，父母亲人都在这里，放她回来，她也安心。”
说辞没变，显然是下了决心，非得要琥珀回来了。
贾母撑着额头，知道黛玉必定是忍无可忍了，琥珀这些日子未免太放纵了些，黛玉看着娇弱，心里却是极有主意的。她如今是当家主母，她的丫头却首先不守规矩，这让她怎么给其他人立规矩，她当然容不得琥珀了。
贾母今日实在是累了，只好先应了: “好。”
不能将黛玉逼急了，贾母想着，这些年的教养之恩，黛玉不会不记得，她是个心软的好孩子，改日等她气消了，自己再接她来，说几句软话，黛玉的心还是回向着她的。
只是，万万不可让宝玉再见到黛玉了。贾母虽然心疼，也只能认了今日孙儿受的这罪，是很难找补回来了。
……
马车上，慕泽先开了口: “我是气胡涂了，改日我再来和老太太赔罪。”
到底是黛玉的外祖母，自己连威胁带恐吓的，慕泽怕黛玉不高兴，虽然他不觉得自己哪里做的不好。
黛玉摇摇头，道: “我往后也不想见宝玉了。”
她直接就叫了宝玉的名字，这让慕泽的眼神带了点异样。
“外祖母宠着他，回门那一日他去和你说了不着调的话，是不是?回头他还来同我说，我以为外祖母该知道了，可今日外祖母还是让他来见我们。”黛玉有些伤怀，比起自己，老太太到底更看重贾宝玉。
其实这也是寻常事了，老太太当然更疼爱她的宝贝孙儿，只是或许是因为这些日子在慕泽这里她总是第一位的，她习惯了，便容不下这种忽视和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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