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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归朝——梦溪石【完结】

时间:2024-01-30 23:08:57  作者:梦溪石【完结】
  上官葵:……呕!
  他再也呆不下去,直接转身就跑。
  刘复摇头叹息: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
  刑部尚书不耐久站,正要让人搬几个座垫来,就听见陆惟道:“劳烦谢相去请博阳公主过来。”
  众人的脸色一下变得很微妙。
  刑部尚书头皮发麻,忙道:“此事就不要惊动博阳公主了吧,倒是可以召公主府上的人过来,说不定他知道点什么!”
  谁不知道博阳公主跟谢维安不和,刚才都闹成那样,现在再让博阳公主过来,他都能想象场面会变成什么样了。
  陆惟淡淡道:“尸体是公主府的人,又是在谢相园子和公主园子之间的桃林里发现,谢相有嫌疑,博阳公主自然也有,如今谢相已经在场,没有单单撇开另一人的道理。”
  谢维安也颔首道:“不错,人命关天,想必博阳公主也想知道事情真相,高尚书,劳烦你亲自走一趟吧,寻常人去请,博阳公主恐怕是不会来了。”
  事到如今,高尚书只好苦着脸去了,早知如此,他今日就不该来赴宴。
  陆无事动作倒是快,近郊入城的路程,他快马加鞭,待众人喝完三盏茶的工夫,他就将大理寺仵作老吴,连同孙家人都带过来了。
  孙管事家里只有一妻一儿,儿子尚未成年,看见腐尸一下就认出来了,顿时抱头痛哭。
  在陆无事的询问下,两人也都确认了孙管事的身份,不仅仅是因为他脖颈上的黑痣,还有他脚上的布鞋,是妻子洪氏一针一线所缝。
  “那上面的针脚我绝不会认错,都是真真的,他穿鞋子时常爱穿宽一些,说是这样才舒坦,我时常会帮他将鞋子做得大一些。还有这衣裳,他总是很节俭,说要多留些钱以后给儿子成家娶亲,所以那内里有不少破口,都是我缝补修饰过的,旁人都说他过得不像公主府管事,只有我知道,他是为了我们娘俩……”
  在洪氏的描述中,孙管事是一个顾家的人,与妻子感情也很好,绝不可能一声不吭就失踪了。
  “一个月前,应该是一个月出头了,有日他忽然与我说,让我带着儿子回娘家住一段时间,没有他的来信就不要回来,我就追问他怎么了,他不肯说,只说是自己在京城有些重要的事情要办,顾不上我们,可,可还没等我收拾东西,那天夜里他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陆惟问:“你去公主府问过吗?”
  丈夫是公主府外管事,他失踪了,按照常理,妻子找不到人,肯定会问到公主府上去的。
  洪氏流泪点头:“去过,怎么没去,我去了好几回,可他们每回都说,孩子他爹想要刺杀公主,被当场拿下,可我知道,他那样老实巴交的一个人,怎么会有天大的胆子去刺杀公主呢?!”
  刘复眼睛骨碌碌地转,按捺不住想要说话的欲望,听到这里,终于再也忍不住,朝陆惟挤眉弄眼。
  “你还记得不,我给你讲的那个传闻?”
  陆惟自然记得,那个传闻由始至终,都像是有人故意传播出来的。
  此时去请博阳公主过来的高尚书也终于回来了。
  但他没能带回博阳公主,跟他一块过来的,是义安公主章秀和淮阳郡王章年。
  三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博阳公主说,她在谢相府上受了惊吓,回去一病不起,无法过来了。”高尚书估计是没想到博阳公主连自己去请都不给面子,这话说得也颇有怨气。
  义安公主也叹了口气,不得不为亲姐圆场。
  “阿姊确实有些不舒坦,已经请了大夫上门,你们看,此事能不能我代为在场,回头再转告于她?”
  她与章年两人轮番苦劝,奈何博阳公主就是不肯过来,他们也不可能把人强绑过来,只好自己先来了。
  陆惟不置可否,先让老吴说结论。
  “人是被杀的,勒住然后一刀断气,干净利落。他身上没有其他伤口。”老吴一边察看,一边缓缓道。
  陆惟:“他是习武之人吗?”
  老吴摇头:“从此人骨头皮肉来看,从未习武。”
  陆惟:“既然从未习武,又怎会想不开,意图刺杀公主?自从长公主遇刺,各家都增强防卫,博阳公主身边侍卫云集,他身为公主府外管事,怎么会不知晓,还主动去找死?还有,既然杀了人,为何要带到这里来抛尸,是为了掩盖什么?”
  他问的自然不是老吴,而是说给在场众人听的。
  章年微微皱眉,忍不住为博阳公主发声:“陆廷尉,你这些话有点先入为主了吧?何为掩盖什么?这是不分缘由先给人定罪了吗?”
  “博阳若是冤枉,就算自己不来,公主府也该有公主府令或管事过来接受问询吧,为何却是你们二人过来?你们不知缘由,就认为公主府是无辜的,那孙管事若是被冤杀,又上何处喊冤?”
  这番话说得章年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但他倒是不好发作了,因为说话的不是旁人,正是邦宁长公主。
  她身为在场最尊贵者,稳稳压了章年和章秀一头,换作旁人开口,章年还能反驳。
  义安公主迟疑:“此事说不定有什么误会……”
  章玉碗:“即便有误会,也该让博阳自己来澄清,而非你们帮她辩解,此事若传出去,博阳背了污名,不也便宜了真凶吗?”
  这些话占了理,便是义安公主,也不好再为博阳公主开脱。
  却听陆惟忽然道:“其实,此案真相,已经快要水落石出了,今日应该就能有个结论。”
  众人听得一愣。
  尸体刚挖出来,博阳公主不肯露面,一切都还云里雾里,怎么就要水落石出了?
  虽然他们都听过陆惟断案的名声,可也没想到是这样快的速度。
  义安公主担心博阳公主不在会被背黑锅,不由望向章年,似要让他拿个主意。
  章年还未说话,便有声音气势汹汹传来。
  “什么结论?我一不在,就有人迫不及待想污蔑我了吗?!”
  博阳公主踩着风风火火的步子走过来,身后跟了一大帮人。
  有公主府管事,侍卫,婢女等,排场比身为主人的谢维安还要大。
  由于她是从自家园子那边过来的,也没人能拦下这么多人。
  博阳公主环顾四周,明丽上挑的凤眼最后定在陆惟身上,下巴微微扬起。
  “你说!”
  陆惟没有被她压倒性的气势影响,依旧是不疾不徐的节奏。
  “我得循例先问殿下,以及殿下身后诸位,孙管事是否贵府外管事?”
  回答他的,是博阳公主的公主府总管事李方平。
  对方看了一眼面目全非的尸身,露出嫌恶之色,忙移开视线。
  “如果他是孙良无误,那的确就是博阳公主府上的外管事。不过这也是旧事了,此人偷盗殿下的东西,事败之后还不知悔改,企图行刺殿下,被当场正法了。”
  陆惟:“说详细些。”
  李方平有点不耐,但想起陆惟和在场众人身份,只好忍住。
  “他原先是掌管殿下名下几间当铺的,殿下信任他,将当铺交给他打理,谁知这小子吃里扒外,偷偷将当铺里的东西昧下,中饱私囊,被我们发现之后还死不认错,我们就要他将东西交出来,他非但不肯,竟还要刺杀殿下。要我说,殿下就是太仁慈了,还说罪不及家人,不再追究,要不然非得搜查姓孙的家里头,看他是不是把东西都留给妻儿了!”
  洪氏慌忙摇头:“没有的事,贵人明鉴!孙良平日连多拿公主府一点赏赐都不安心,如何会去偷盗公主殿下的东西,这一定是有人冤枉他!”
  李方平哼道:“冤枉?他要真是冤枉,就不会狗急跳墙,还敢对殿下动手了!”
  洪氏:“你胡说!孙良根本就不是这种人!”
  李方平:“你这愚妇懂什么,不仅三番两次上门骚扰,竟还在殿下面前大呼小叫!若不是怕惊动诸位贵人,我今日非得好好教训你不可!”
  陆无事:“都住口,安静些!此处虽不是大理寺,也与公堂无异,你们再喧哗无礼,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洪氏自然不敢再说,只是低声抽泣,李方平平日也是跋扈惯了,听见这话,就冷笑一声,待要说你算个什么东西,便听见博阳公主不耐烦道:“李方平,休要废话,有什么就说什么,赶紧说完!”
  李方平忙收敛脾气,躬身应是。
  陆惟也不管他们,兀自问下去:“他偷了什么东西?”
  李方平:“一套玉盏,一匣宝石吧,都够他吃喝一辈子的了。”
  陆惟:“你说他被逼问之后,眼看事情败露,就想行刺公主?”
  李方平:“不错。”
  陆惟:“他用什么行刺的?”
  李方平:“一把匕首。”
  陆惟:“他不是习武之人,为何会随身携带凶器?”
  李方平:“这我如何知道?您应该去问他。”
  陆惟:“匕首呢?”
  李方平:“自然是扔了。”
  陆惟:“假设他当真行刺失败而死,为何你们要特意将他的尸身运到近郊扔到此处枯井里?”
  这个问题,李方平显然早就想好答案了,闻言就道:“因为一个月前,殿下正好到这园子来散心,听说孙良的事情之后,就让人将孙良也带过来问话,谁知出了那等意外。事后殿下没再过问,是我等自作主张,将人抛到此处的,当时已经入夜宵禁,而这毕竟是一具尸体,运出城总有些麻烦,我不欲给殿下招惹麻烦,才会出此下策,后来也向殿下请过罪了。”
  博阳公主闻言就道:“不错,此事他已向我禀告过,像这种忘恩负义的小人,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好痛惜的,倒是污了我的园子!”
  她自觉今日颇为不顺,原本是想过来给谢维安添堵的,结果谢维安堵没堵不知道,她自己倒是先堵心了。
  先是被章玉碗当众打脸,而后又卷入这桩莫名其妙的案子,博阳公主已经想好从这里离开之后如何入宫告状的事情了。
  谢维安这等欺师灭祖之徒,今日能背叛师门,他日又怎么保证忠心?
  还有章玉碗,不过是仗着天子这面大旗,方才敢有恃无恐,可真要论起来,堂姐难不成比亲妹妹还亲?她知道兄长为何重用章玉碗,自然也觉得真要论起亲疏,兄长总不能忽略了她这从小到大陪伴长大的亲妹妹,而去更为看重突然就冒出来摘桃子的章玉碗。
  脑海中闪过各种念头,博阳公主听见陆惟开口。
  “李方平,你的话早已漏洞百出,事到如今,还要继续撒谎吗?”
第93章
  “哪撒谎了?小人句句属实!”李方平一愣,反应很快。“陆廷尉可别冤枉好人!”
  陆惟道:“我先来讲个故事吧。”
  博阳公主冷笑:“陆惟,你将本公主喊到这里,就为了听你劳什子故事吗?!恕我不奉陪了,我要入宫向陛下告状,说你滥用职权,颠倒黑白,你不是能断案吗,今日先给自己断一断吧!”
  说罢她转身就要走,竟是不想再听众人说一句。
  “且慢!”
  章玉碗不知何时拦在她面前。
  “今日既是在此地发现尸体,那就将此事了结了吧,否则尸体出现在桃林里,这地方也在谢相的珍园,传出去谢相岂不要背负莫须有的骂名?”
  她笑盈盈伸手来拉博阳公主,公主左右都不敢如何,博阳公主本人倒是想挣开,却发现对方动作既快,看似轻柔却又似铁箍牢牢扣住她的手。
  博阳公主叫喊:“你做什么!来人,将她拉开!”
  “怎么,我这个当姐姐的,没有资格拉着妹妹的手吗?”
  章玉碗扫一眼过去,侍卫们哪里还敢动。
  义安公主还试图打圆场:“二姊稍安勿躁,不如听听大姊说什么,此事还未有定论呢!”
  章玉碗温温柔柔,火上浇油:“博阳,你看,义安还比你懂事呢,别闹啦。”
  博阳公主:……
  章玉碗莞尔:“陆廷尉快将你的故事讲完吧,再拖下去,恐怕我也制不住了!”
  她松开博阳公主的手,后者狠狠瞪了她一眼,却也没有再闹着要走。
  博阳公主心里恐怕也明白,今日事情不讲清楚,恐怕就算到了御前,她也占不到好去。
  “一个月前,我因为一桩案子,查到一个叫贺双的人。”
  诸多视线都落在陆惟身上,他终于徐徐讲起“故事”。
  “这个贺双,是个走南闯北的商贾,他时常在京城逗留,然后隔一段时间又离开。一个月前,贺双在‘荣华阁’高价买下一箱珠宝,他带着这箱珠宝离开京城,在途径洛州的时候,又将这箱珠宝转手卖给一间名为‘十四’的当铺。我派出去的人,一路跟踪他到了洛州,把这箱珠宝截下来,里面正是宫中失窃的沉香枕、常青兰,和南海明珠。”
  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博阳公主脸色微变,她禁不住往旁边胡乱看了一眼,却不知道在看谁,她很快意识到不妥,又勉强将飘忽的眼神收回来。
  陆惟:“那间叫‘十四’的当铺,正是数珍会在洛州的据点,我们将人一网打尽,审讯之后,他们又招出一些有趣的东西。”
  谢维安讶异:“数珍会?就是上回在张掖永平地下几乎另起城池的数珍会?”
  陆惟:“不错,数珍会的当铺开遍大江南北,我朝律法原也没有禁止南北商贾往来贸易,他们若肯好好做买卖,自然也无妨,只是数珍会想要维持庞大利润,就得铤而走险,甚至与宫闱勾结,一来盗卖珍宝,二来也是巩固关系,以便日后行事。”
  谢维安:“你说的这个贺双,就是勾连宫里和数珍会的中间人吧?”
  陆惟点头:“贺家商队是数珍会的东家之一,他们负责将宫内之物销赃洗白,先前盗走沉香枕、常青兰等物的,正是岑少监。”
  岑少监,岑留,因为跟柔然人勾结,卷入长公主遇刺案,已经死了。
  刑部尚书疑惑道:“他既然死了,又如何犯案?”
  陆惟道:“从时间来看,这些珍宝是在他死之前盗取出宫的,岑留掌管内库,正好有钥匙,他也无须亲自动手,只要将钥匙交给手下,让手下拿几件东西出来,再交给他在宫外的义子岑庭,岑庭放入荣华阁,再由贺双买下,转手倒入数珍会名下的当铺,一条完整的销赃链条,就此形成了。”
  “对了,方才我忘了说,”陆惟顿了顿,“那荣华阁,正是博阳公主名下的当铺。”
  “岑庭已经死了!”
  博阳公主再也忍不住,怒不可遏。
  “他被陛下下令处死了,如今死无对证,你就什么脏水都能往我身上泼了是吧?!”
  这世上能让陆惟变色的人不多,博阳公主还不在此列,即便她喊得再大声,陆惟也是一副无波无澜八风不动的模样。
  “殿下放心,这一个月以来,我们调查各方,自然也漏不下罪证。岑庭虽死,他在京中的私宅却还在,里面藏了不少财货,更有南朝贡品天水绸。诸位应该都知道,天水绸因其布光若星河而闻名,产量有限,只供南朝宫廷使用,禁止民间贩卖流通,连北朝皇室,也仅有几匹,都在陛下身上,我听说去岁博阳公主也想要天水绸,就入宫去求陛下,最后得了一匹,做了一件衣裳,公主您爱不释手。但是这岑庭的私宅里,就有五匹天水绸,可见其奢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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