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拿我当兄弟?”
他一字一顿问道。
沈清棠被他这话问懵了。
不拿他当兄弟,拿他当什么?
当祖师爷吗?
可现在他也没钻研出移魂术,他没法证明他就是那个伟大的祖师爷,是救了她性命的大恩人啊!
沈清棠认真回答,“是,虽然我不是你的亲兄弟,但是我一直想跟你做亲兄弟。”
慕容桓怒极反笑。
去他的狗屁兄弟吧,敢做不敢当有色心没色胆的狗东西!
他冷冰冰地看了一眼沈清棠,带着愈发吓人的怒气转动轮椅离开。
沈清棠下意识追了两步,然后又默默停了下来。
她不知道现在要怎么跟大皇兄说话,这人正在气头上,她说什么这人都听不进去,还是等这人稍微冷静一些了再登门求见吧。
唉,真是麻烦,她哪儿知道大皇兄这么重感情?
如果她身边有个只认识十多天的朋友,人家说要为了还千千万万死去的人一个公道和正义而选择牺牲自己,那么她是不会多劝的,又不是什么割舍不下的感情是吧?
等这个人死了以后帮着收尸,清明时去扫扫墓,她觉得这样就差不多了,哪儿会像大皇兄这样大动肝火?
唉,对一个认识不久的朋友都能这么关心,也难怪大皇兄会为了一个抛弃他的狗渣男苦等千年,太重感情也不好啊!
……
慕容桓怒气冲冲回到桓王府。
皇后正抱着一只雪白的小狸奴晒太阳,忽然看到儿子黑着脸回来,她老人家愣住了。
这又是怎么了?
昨天晚上不是高高兴兴去找那孤魂野鬼了吗,怎么今天一个人满肚子火的回来了?又吵架了?
皇后站起身来,温柔问道,“桓儿回来了啊?怎么没在靖王府多玩几天?”
慕容桓抬头望着皇后。
他心中的情绪无法跟身边任何人言说,只有皇后。
他轻轻喊了一声,“母后……”
他的眼神和言语里,带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脆弱。
皇后很久没有看到儿子脆弱的样子了,她大吃一惊。
她将小狸奴交给嬷嬷,赶紧推着儿子的轮椅进了房间。
她关上门,蹲下来小心翼翼问道,“桓儿,你这是怎么了?”
慕容桓紧紧掐着掌心,望着皇后的眼睛,艰难说道,“那个附身于慕容靖的孤魂野鬼,他竟然早就打算好了将慕容靖的罪证交出去!他早就打算好了亲自走上断头台,用死亡来给边关将士一个公道和正义!”
皇后听后愣住了。
随后,她露出了欣赏的眼神,击掌赞叹道,“若真是这样,那他可真是个正直善良的好人啊,这种慷慨赴死的人值得敬佩,等他死了以后,母后亲自去给他收尸厚葬他!”
“……”
慕容桓紧咬着牙齿,死死盯着皇后。
第73章 男主明白心意,他喜欢上女主了
他忽然不想跟母后说话了。
母后根本就不懂他。
他需要的是有人去给那狗东西收尸吗?
他希望的是有人跟他一起阻止那狗东西去找死!
皇后看到儿子这样难看的表情,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她小心翼翼地说,“桓儿,你怒气冲冲地从靖王府回来,是因为他要去赴死,而你不想让他死?”
慕容桓嗯了一声,“我让他把慕容靖的罪证交上去以后诈死,从此隐姓埋名好好活着,他不肯,他非要去死,说慕容靖的躯壳活着他都觉得意难平。”
皇后心中对那个孤魂野鬼的赞赏又拔高了一个度。
她握着慕容桓的手,轻声说,“儿子,我理解你不忍心看着朋友去死的心情,可是,这是他的选择,我们不该阻挠他,我们应该尊重他,他不想用慕容靖那样一具肮脏的躯壳活下去,你又何必强求呢?即便能强留,他也不会快乐的。”
慕容桓不以为然。
他凝视着皇后的眼睛,“母后,我才是最有资格谈‘强求’这两个字的人,因为我七年前瘫痪毁容脏腑破裂时,我也不想要这具残破的身体,那时候的我每熬一天都是受罪。我也想去死,可是,母后和父皇强行把我留下来了,你们为了阻止我去死,双双跪下来求我,我没办法抛弃我的父母,我咬着牙撑着熬过来了。可现在,我熬过来以后不是过得挺好?走出了那一年的痛苦以后,我现在也慢慢找到了活着的乐趣不是么?”
他反握住皇后的手,说,“所以母后,并不是所有的强求都不会有好结果,人活着才会有未来,我不许他死,就算他现在觉得用慕容靖这具肮脏的身体活着很痛苦,我也想让他活下去,等他熬过这一阵以后,他也许就会如我现在这般,重新找到活着的乐趣,他会发现,活着远比死了有趣得多。”
皇后一时哑口无言。
她儿子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她的确无话可说。
她望着儿子眼中的执着,几息后,她低声说,“可是桓儿啊,我和你父皇当初非要强求你活着,我们宁可跪下来求你也不许你去死,那是因为你是我们的儿子啊,你是我们养了十五年是我们最爱最爱的儿子,所以我们宁可自己死也不要你死——可你如今呢?你如今的强求又是为了哪一桩?他不过是你一个普普通通才认识几天的朋友而已,他是你的挚爱吗?”
慕容桓闻言一愣。
皇后见他愣住,不由叹息,“桓儿,在你内心深处,他真的只是你一个普通朋友吗?你非要强求他活着,到底是想让他珍惜生命,还是你自己想一直把他留在身边?”
慕容桓恍惚望着皇后,陷入了沉思里。
皇后又叹了一声,站起身来,轻轻抚摸着慕容桓的发顶。
“桓儿,你已经成年了,你想让他活着,你想阻挠他去死,母后不会管你,只是,母后想让你好好想清楚,他对你而言算什么,不要什么都弄不清楚就莽莽撞撞往前冲,你得弄清楚你要什么,你才能去说服别人……”
说完,皇后转身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慕容桓一个人。
他恍惚望着紧闭的门,手指无意识蜷紧。
虽然皇后方才没有直接道破,可是那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他不是傻子,他听得出来。
正是因为听出来了,他现在才陷入了茫然和无措里。
母后问他——
他到底是想让那个狗东西珍惜生命,还是,他自己想将那个人一直留在身边……
那个人,对他而言到底算什么……
他真的只拿那个人当一个普通朋友吗?
他这么不想让人家去死,到底是因为什么?
那个人是他的挚爱吗?
慕容桓沉默了许久,心里隐约浮现的答案,让他有些心慌,他的喉咙忽然变得发涩,发干。
他抬手揉按着自己的喉咙,他迫切想喝水压压惊。
他抬起另一只手,拎起桌上的水壶往水杯里倒水。
可是,水满了,他也没有发现。
直到水溢出来漫过桌面洒落在他身上,他才蓦地回神将水壶放下。
他用袖子一下一下擦拭着桌上的水,薄唇紧抿。
是他想的那样吗?
他,对那个狗东西,竟然……
不。
不可能。
他才认识那狗东西几天啊,他们之间才有过多少交流啊,他怎么会这么容易动心呢?不可能的。
而且那人还是个男子,还顶着他最厌恶的慕容靖的皮囊!
他连人家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他怎么会喜欢上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孤魂野鬼?
不可能。
他慕容桓年少意气风发时身后跟着无数拥趸,有貌美的姑娘,也有俊俏的少年,各式各样的美人他见了个遍,可他二十二岁了至今未曾对一个人动过心,他怎么会在短短几天时间里就对一个来历不明不知相貌的人动心?
他的感情怎么会这么浅薄,这么冲动,这么莫名其妙?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分明只是那孤魂野鬼能附身于慕容靖,他对那孤魂野鬼的附身之法有些好奇,他也想换一具身体,才多关注了几分罢了……
分明只是那孤魂野鬼嘴巴甜会哄人,每一次都能让他高兴,他才享受在一起的时光罢了……
分明只是那孤魂野鬼说十多年前曾经蒙受过他救命之恩,仰望了他十几年,感激了他十几年,他心有感触,心生怜惜罢了……
分明只是那孤魂野鬼一直视他为神明,哪怕他瘫痪了毁容了对方也始终用最崇拜的眼神望着他,鼓励他,他有些飘飘然,他喜欢这种被仰望被重视被尊重的感觉罢了……
对,没错,就是这样!
他能给自己的种种异常找到理由,所以他绝对不是对那人动了心,他只是对那人有好奇心和怜惜罢了。
慕容桓蜷了蜷手指,缓缓端起茶杯。
一口冰凉的茶水入喉,将他方才好不容易找到的种种理由,全都轰然击溃。
他握紧茶杯,长睫微颤。
不……
何必骗自己呢?
明明就是在乎的……
否则为什么能对别人的生死熟视无睹,却偏偏舍不得让那人去死呢?
天下之大,唯独舍不得那个人去死,这就是最好的解释了。
第74章 男主:你招惹了本王,就别想逃
直面了自己的内心以后,慕容桓闭上眼睛,一时间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感受。
没有发现自己动了心的喜悦,只有无穷无尽的烦恼和困扰。
因为他好不容易动心的人,要轰轰烈烈去体验砍头的滋味了。
他得坐在断头台下,看着刽子手砍下那人的脑袋,看着那血流淌到他脚下……
那家伙倒是潇潇洒洒坦坦荡荡了,他怎么办呢?
他连一件遗物都不能拥有。
因为他喜欢的那个人只是一道魂魄,慕容靖的那具躯壳不属于那个人,靖王府里的任何东西也不属于那个人,那个人离奇的来了,走了也不会留下什么。
所以……
他绝对不能让那个人走。
凭什么来了他身边以后又要说走就走?
凭什么撩了他这么多次,让他的心为之动荡以后,要抛下他一个人在这世上忍受痛苦折磨?
他不答应。
慕容桓缓缓睁开眼睛。
那双眼,漆黑如墨。
亦如魔。
他薄唇微启,“忘情……忘情是么?你到底曾让多少人,忘掉你这个浪荡的人,你曾让多少人忘掉你这不专一的情?呵,可惜你这次招惹错了人,本王,不是你以前惹过的那些人,本王,绝不忘!”
慕容桓手指轻轻一碾,便将手中杯子碾碎成了粉末。
他张开修长五指,粉末纷纷扬扬落下。
他掏出帕子慢慢擦拭着手指。
忘情。
呵。
虽然连这个名字都极有可能是那狗东西临时取的一个假名字,可是没关系,名字只是代号罢了,反正他慕容桓,不允许忘情去死。
绝不允许。
……
同一时刻。
靖王府。
沈清棠目送慕容桓走了以后就跟被抽掉了骨头一样,回来就软绵绵歪在小榻上,一声接着一声叹气。
吃饱喝足的麟儿摸着小肚子,同样没骨头一样歪在旁边玩玩具。
听到沈清棠一直叹气,他扔了玩具,爬到沈清棠身边,小心翼翼问道,“爹爹你怎么了?你为什么一直叹气呀?”
沈清棠心情烦闷,狠狠揉了一把软乎乎的小崽子,沮丧地说,“我把你大伯父得罪死了,他现在特别生气,爹爹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让他不生气。”
麟儿有点疑惑。
昨晚大伯父不是还跟爹爹一起睡着吗,他们三个一起睡的呀,大家都是好朋友来的,怎么忽然又生气了?
大伯父怎么这么爱生气啊?
麟儿挠着下巴,趴在爹爹怀里望着她,努力帮可怜的爹爹想办法。
想了又想,麟儿忽然眼前一亮。
他嚷嚷着说,“有了!去跪下!爹爹你去啪一下给大伯父跪下,抱着他腿求他,他就原谅你啦!”
沈清棠笑出了声,“坑爹啊你?你这是什么馊主意?爹爹是男子汉,男儿膝下有黄金懂不懂,怎么能说跪就跪?”
麟儿一愣,傻乎乎扭头去看沈清棠的膝盖,还伸手去摸,想摸黄金。
沈清棠被这小子逗得直笑。
麟儿见爹爹开心了,不再叹气了,也跟着笑起来。
他趴在爹爹怀里,认真地说,“大伯父凶凶,不好,换一个,爹爹换一个,换个不生气的!”
沈清棠又噗嗤笑了出来。
小孩子的世界真是简单,这个生气了不好哄了,那就换一个不生气的好哄的,多好玩啊,可惜成年人的世界就没那么简单了,唉。
她不会换一个的。
她还是得去哄一哄大她家皇兄。
毕竟人家又不是无理取闹,的确是她跑去打扰了人家的清净日子,如今又是她执意要去死才让人家生了气。
她必须在死之前跟大皇兄和解,她不能逃避,不能自己潇潇洒洒去死,让大皇兄一个人生闷气。
沈清棠在府里艰难熬着时间,看着太阳当头,然后又看着太阳西斜,直到,暮色四合。
眼看天快黑了,沈清棠嗖一下就爬起来了。
嘿嘿,半天过去了,大皇兄也该消气了吧?
就算没消气也没关系,她这会儿赶过去天就黑了,到时候她就蹲在门口装可怜,大皇兄总不能任由她露宿门外吧?
既然真拿她当兄弟当朋友,就肯定舍不得看她挨饿受冻。
沈清棠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麟儿。
今晚就不带麟儿去了。
夜里凉,别把这个被狗咬了的小崽崽带去冻感冒了,伤口感染了,那就罪孽深重了。
“桃红,今晚你守着麟儿睡,爷给你一两银子赏钱,一定要好好守着麟儿知道吧?”
沈清棠起身,摸出一块银子递给桃红。
桃红欢快地接过银子,拼命点头,“王爷您放心,奴婢今晚眼睛都不会闭一下,奴婢一直守着小公子!”
沈清棠嗯了一声,又嘱咐了麟儿几句,就雄赳赳气昂昂奔向了桓王府。
她抵达桓王府的时候,天的确黑了。
她下了马车往门口一蹲,啥话也不说,就托腮看星星。
守门的侍卫瞅她这样,一头雾水。
啥情况啊?
靖王脑子进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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