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昀直勾勾地看着一边太监手里拿的东西,眼睛直发亮,阿媛瞧见低声问,“看什么呢?”
“钟。”
“那是西洋钟,皇玛法和太后娘娘的宫里就有,会发出声响,叫自鸣钟。”
“是吗。”弘昀喃喃,这东西做起来不难,他嘴角一勾。
福晋道:“此番李氏立了大功,是该好好庆贺,阿媛又获了晋封,爷,不如明日举行家宴,邀亲友同贺。”
胤禛看向长乐,并不同意如此大张旗鼓……
长乐淡淡道:“功劳在众人,我赶巧了,庄子上的人才是真真的冒死做实验,还请四爷厚赏他们。”
胤禛颔首,“有理,李氏的确有功,而且是造福百姓的大功,除了宫里的赏赐,我自有另外的赏。”
“恭喜侧福晋,贺贺喜格格。”耿氏苏氏几个接连恭贺。
阿媛面上有些许的赧然,匆忙中向福晋看去,见她神色淡淡,便不敢露出一丝一毫的喜意,只牢牢牵住小久儿的手。
小久儿好奇地看看这儿看看那儿,手伸进嘴里吮吸着,口水流了一下巴。
“多谢四爷,福晋。”长乐一礼,浅笑道:“妾身还要画画,就先回去了,宣妃娘娘令我为其作画一幅。”
她言语温柔,面上不见骄横,与往年大为迥异,伊格格轻笑一声,道:“皇上赐了颖字,我们日后是叫颖福晋还是颖侧福晋呢?”
长乐带着几分逼视,道:“都在四爷院内,姐妹相称,你想怎么叫,给大家说说。”
大家看向伊格格,伊格格看看福晋道:“福晋出力也颇多,难道只能得口头奖赏吗?”
“你是觉得四爷不公允,还是对皇上有意见?”长乐一点也不饶她,“伊格格怕是见我们有赏她没有,所以拿了福晋说嘴呢,四爷不如赐她一只鹦鹉让她打发日子如何?”
大家皆捂唇低头笑,还得是侧福晋。
阿媛和弘昀亦低头暗笑。
伊格格面皮涨红,看了眼福晋,又害怕得看看四爷,一双妙目藏了羞惭嗔怒。
福晋轻斥,“刚说了姐妹相称,这会儿说话倒疾言厉色起来了。”
“我脾气臭,比不上众位姐妹,但也不喜欢挑弄是非的人。”长乐冷冷道。
胤禛不悦地看向伊格格,伊格格眼神躲闪。
“行了,都下去罢,管好自己的嘴!”胤禛拧眉斥了一句,视线依旧在长乐身上萦绕,见她说的又冷又快,一时想起了她往日的颇蛮傲气,这样倒与往日相同了。
长乐带众人告退,路上,苏氏对耿氏道:“你有没有发觉侧福晋一下变得不一样了。”
“这话你说了多少遍了。”耿氏见怪不怪。
苏氏拉着她,低声道:“你不觉得她跟换了个人一样吗?”
耿氏轻描淡写的:“你的意思是以前的好。”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苏氏有孕心里还感谢侧福晋的,但要说她往日好,她是万万不愿意认的,“只是变化也太大了,先是搭上了宫里,给太后作画,现在又因为牛痘一事得了封号,而且大格格也得了爵,这……这真是不敢想,依她那个性子,若是会画画,按理应该早拿出来显摆了,怎么往日不曾听闻。”
耿氏微微叹息,她哪里知道,只当她是往日藏拙不正显露,总不可能真的换了个人,李氏还是好运气啊,本以为出了痘没那么容易熬过,谁成想,竟能因祸得福,“事情就在眼前有什么不敢想的,侧福晋有造化。”
苏氏点头,“我们怎么就没有这样好的运气。”她抚着肚子,耿氏翻了她一眼,“你就偷着乐吧。”
苏氏嘿嘿一笑,看到她的不耐烦,赶忙将人拉着,“我是真心这么想的,没想着炫耀。”
耿氏笑而不言,看着她的肚子也是真的羡慕。
——
回到侧院,弘昀拱手连连道:“多罗格格,给您请安了。”
阿媛瓷一般的面上敷上了轻红,捶了他几下,“你少来笑话我。”
弘时摇摇晃晃地走来,“姐、姐——姐、姐——”
阿媛将他抱起来,“刚才真乖,小久儿,你有名字了,是皇阿玛给你取的,你叫弘时,弘时,弘时?”
弘时笑,伸手朝阿媛脸上戳去,阿媛嫌弃的给他擦了手,“快点长大,让哥哥带你玩儿。”
弘昀捏了捏小孩儿的手,长乐说的没错,他果然叫这个名字。
弘时,一个被父亲厌弃的孩子,未至而立之年亡故。
他戳了戳他的脑门,“日后可要孝敬我啊。”
阿媛笑了一下,起身道:“额娘……”
“害怕了?”长乐招手,阿媛坐去她身边儿,“皇玛法怎么会叫我进宫学画,我,我不想入宫。”
“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你忘了我们说的?还是你反悔了,要让他人决定你的命运?”
“没有,我只是舍不得你们。”也害怕,她想到了弘晖,弘晖当初一个人在宫里是不是也这么胆怯。
“额娘!”阿媛猛然抱住她的腰身,“我想同你们在一处。”
长乐摸着她的肩膀,眼中也有了轻愁与复杂,“若是你实在不想去……”
“圣旨已下,这样的恩典何处去求。”阿媛懂事道:“女儿愿意去。”
长乐摸了摸她的脸,有许多话要说,可一时到了嘴边又说不出口了,不知何时,眼中有了水雾,“往年,是额娘对不住你。”
阿媛抱住她,认真道:“额娘,过去了,要往前看,而且我现在不是回到额娘身边了吗?”
长乐心酸难忍,也不知道这样对她来说是好还是不好,既然她已经影响了她,那么她应该为她提供她能付出的一切,也好过遗憾重重。
——
老四接连三日出门应酬,每日都喝得醉醺醺的回来。
他照旧来到了西院里。
七月的傍晚减去了炎热,风动木叶,飒飒作响,他踉跄着来到院中,看到打开的门,和门窗中传来的孩子们的声音,在那儿立了一会儿。
“爷?”苏培盛道:“奴才扶您进去?”
胤禛摇了摇头,坐在了廊下,他阖眼靠在廊柱上,听着弘昀的声音。
“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
“天对地,啊哇啊哇……”
“天对地。”
“天对地!”
“雨对风。”
“雨对嗡……”
“是风。”
“是嗡。”
弘昀很无奈地看着眼前的小屁孩儿,“是风啦。”
“我疯啦!啊——”弘时抱着脑袋大喊一声,阿媛抬头,“怎么了?谁疯了?”
“疯了!”弘时鹦鹉学舌,甩着手,脑袋左一摇右一摇,笑得露出两颗门牙,像个小傻子一样。
弘昀将他拉过来,“来,一起玩儿拍手。”
弘时听懂了,啊呀叫着将手掌拍得啪啪响,弘昀点头,“对,做的对。来,像我这样,天对地,雨对风……”
弘时哈哈笑着看向桌边儿的额娘和姐姐,往那边儿去。
弘昀将他抓过来,手中一晃,多出一个布球,他抛到了对面儿的稍间,“捡回来。”
弘时嘎嘎笑着跑过去,脚下一踉,趴到在地,奶嬷嬷立刻要去扶,弘昀制止,“弘时是男子汉,让他自己起来。”
弘时在地上嚎了一声,发出不知名的婴语,弘昀走过去,听到他拉长了哭声开始魔音作战,拍了拍手,“弘时,自己起来,起来哥哥陪你玩儿,快,弘时……”
屋里孩子们的声音清脆,偶尔有女人的声音,想来她在画画,或者做女红?
胤禛睁开眸子,看到对面一个十四岁的姑娘从门中出来,便朝那间屋子而去。
玉琦慌了一下,赶忙行礼,“奴婢见过爷,爷吉祥!”
“嗯。”他轻应了一声,颧骨上染了轻红,脚下虚浮,钮祜禄氏掺了把手。
苏培盛扭头看了眼对面,忽在窗子处看到一张笑脸,在冲他挥手。
苏培盛眼睛一亮,正要打个招呼,不想孩子的面飞快地消失在窗前,叫他一肚子话只能咽进都肚子,他幽幽地看着对面,不信二阿哥不给侧福晋说爷来了院子里。
可是直到夜幕降临,直到夜色深沉,钮祜禄格格屋里的灯都吹了,对面如做不知一般,丝毫没有个人出来。
苏培盛隐隐觉得……怎么侧福晋好像往日那样在意爷了,二阿哥也是,怎么就不知道来看看爷呢,不是一日不见就想的很吗?
人就在院子里也能忍得住?
翌日清晨。
胤禛刚从钮祜禄屋里走出来,忽然看到地上蹲着一人,正背对着他,手里拿着一个弹弓,拉长了对准了树,虽看不到他的神态,但从他拉长的手臂可见他在瞄准,不等他走过去,只听啪的一声响,一只鸟发出凄厉的叫声,群鸟乍然惊飞,一物落在了地上,伴随而下的还有两个弹起来滴溜溜转的珠子。
弘昀哈哈一乐,跑过去将地上的鸟儿捡了起来,而圆润珠子从树上弹到地上,滚到了胤禛脚边,他弯腰捡起,仔细一瞧,这是……
弘昀扭头看到人,猛然站起来,“阿玛早上好。”
“今儿不读书?”
“嗯嗯,额娘说已经读了六日了,可以暂时歇息一日。”
胤禛举起手里的东西,捻了一下,“这是……”
“东珠。”
他当然知道是东珠,能在他手里,还能是谁给的!胤禛沉声道,“从何处来的?”
“额娘给的。”
胤禛脸色阴沉,捻着珠子,“她既不喜欢,我也不必再费这心思。”
弘昀撇嘴,给几颗烂珠子了不起啊!谢天谢地最好别去烦她了,生了一个又一个,夭折的夭折,不得善终的不得善终,我替她们母子谢谢你啊。
“我喜欢,不如给我,哄女人不如哄儿子。”
“哪里学来的混账话!”胤禛一把将他捞起,决定再去看看那个女人。
屋里,长乐早已经起来,弘时坐在她腿上吃着奶糊糊,口中呼呼喝喝的,像是在打架似的,威风得紧。
阿媛从窗子处看到阿玛和弟弟,赶忙出来一礼,“阿玛吉祥!”
“你额娘呢?”
“在给弘时喂吃的呢。”
“嗯。”胤禛轻应了一声,“再过一日你就要去宫里了,东西收好了吗?”
阿媛语气低沉稍许,点头,“准备好了。”
胤禛将弘昀放下来,牵着他进了屋里,长乐将弘时放到一边儿,行了礼,对弘时道:“小久儿,给阿玛请安,说阿玛吉祥。”
弘时看着高大的男人,乌黑清亮的眸子里有茫然,长乐道:“说阿玛吉祥。”
弘时直愣愣地看着男人,说了句阿玛吉祥,看向他身边的哥哥,一笑,乐得伸出手,胤禛坐过去,捏了下弘时肉乎乎的下巴,将他提起来放到腿上。
两人大眼瞪小眼,看了一会儿,弘时瞧着这个陌生的人,脸上露出抗拒,想要偷偷地从他腿上滑下去。
弘昀和阿媛看得直乐,“弘时,是阿玛,叫阿玛。”
“哇——”弘时一声啼哭,扭着身子,手一个劲儿地往长乐身边凑,胤禛对一边儿的奶嬷嬷道:“到现在还不会喊阿玛,你们怎么教的孩子?十四家的弘春见了长辈都知道乖乖行礼。”
弘昀撇撇嘴,小久儿出生这么久了,他带过几次,还想孩子一下就对他亲近,真是……这是什么爹。
奶嬷嬷赶忙告罪,“奴婢下去一定好好教阿哥。”
弘时嚎着躲在奶嬷嬷的身边儿,抱着她的腿,探头看了眼坐在凳子上的陌生男人。
胤禛对一边儿的女人道,“给弘昀找的传教士今日便到,我等会要去趟宫里,明日就要出京为皇上办差了。”
阿媛道:“阿玛是要去教大家种痘吗?”
胤禛点头,“去了宫里记得听德妃娘娘的话。”
“是,阿玛放心,女儿一定乖乖听话的。”阿媛保证,胤禛满意,捏着弘昀的小手,将他手里的东珠放在了桌上。
长乐装作没看到,胤禛见她一句解释也没有,冷冷道:“传教士今日便到。”
长乐神色柔和许多,朝他望去,“果真吗?是哪个国家的人?都会什么?”
胤禛见她一说到孩子的事儿就温和得变了一个人,心底不舒坦,“傅敏说会天文学,会算学,也会画画。”说着瞧了她一眼。
长乐不在意会不会画画,难道会画画还能教她不成,他能乐意?尽说这些没用的,“多谢四爷。”
胤禛不悦她拿乔,道:“魏先生学问不错,但我想着将来叫傅敏教导弘时,你觉得呢?”
长乐猛然抬眸,美目中飞快地闪过不可思议,胤禛疑惑,“怎么了?”
他登上皇位以后,对府邸的人颇多打压,傅敏少数不多能得重用的人,是弘历的老师。
弘时以前的老师是一个叫何清的属人,为人懦弱,没什么主见,又爱搬弄是非,他此后对何清虽然时有抱怨,但发觉太迟,为时已晚。
他根本就顾不上孩子的教养。
“怎么?”胤禛蹙眉打量她的神色,不悦,“不满意?傅敏学问甚高,教弘历绰绰有余,且此人痴迷学问,治学严谨,算学也不错,想来更适合弘昀。”
长乐淡漠道:“四爷对孩子用心,妾身觉得惊讶。”
胤禛冷笑,他才觉得惊讶呢,“我何时对孩子没有上过心?你这指责来的毫无缘由。”
“除了大阿哥,四爷甚少关心过其余的孩子。”长乐冷酷道。
胤禛当即气怒交加,不知这是醋意还是怨怼,给弘昀找师傅,挑伴读,哪一样不是他亲自选定的,“你当真是一点良心也没有了,嫉妒让你发疯,你是被什么邪魔夺走了魂魄!胡言乱语,简直不知所谓!”
阿媛紧张地看着,弘昀拉了拉胤禛的手,道:“额娘的错,额娘不知道阿玛对我的用心,今儿晚上,我陪阿玛睡。”
胤禛一时不知道说什么,神情扭曲一瞬,仿佛他来是为了找人睡觉的,“……谁稀罕你,我可不敢跟你一处,免得叫人说我不用心!”
弘昀挑眉,这是连他也怪上了,这人……
长乐见他起身,也起身,并没有说软话,反正懒得搭理他,胤禛愈发失望,大步离去。
阿媛不赞同道:“额娘,阿玛对我们很用心的,既叫我读书,还给弘昀挑师傅,额娘若是对阿玛有气,也不该说这样的话。”
长乐道:“那是弘昀所求,而不是他发自内心为你们着想。”
“可是……”
弘昀对阿媛道:“行啦,去收拾东西,大人的事儿少管。”说着拉她往外走,低声道:“你先去收拾东西,我去哄哄额娘。”
阿媛点头,也悄悄道:“你劝劝额娘。”
“好。”
屏退了屋中的丫鬟,弘昀问道:“那个傅敏不好吗?”
长乐摇头,冷漠道:“傅敏是弘历的师傅。他对弘时从来就没有这么关心过,挑的师傅就是个唯唯诺诺的属人,我说要换师傅,他只说我头发长见识短,以至于……”
45/165 首页 上一页 43 44 45 46 47 4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