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仰头靠在龙椅上,闭上眼睛,眉间微皱,听见一阵轻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便微微坐起身来。
“给表哥请安,”佟柔璋进了大殿,微笑着墩身行礼,脸颊上是两个甜甜的梨涡,瞧着十分可亲,看着他的眼神带着深情与仰慕。
康熙一脸复杂的看着殿前的佟柔璋,上辈子他是喜欢这个表妹的,知书识礼,温柔含蓄,明知道她期盼着有朝一日能做他名正言顺的妻子,可是为看太子和朝堂稳固,他只得装作未知,在她病入膏肓之时才封她为后,可不到一日,她还是撒手人寰了。
原本他以为自己深爱佟柔璋,且她又芳华早逝,自己这一见定会心潮翻涌情难自禁,可现在他有些疑惑与迷茫了,只因他心中很是平静,未起一丝涟漪。
康熙有片刻的恍惚,仿佛透过眼前的女子,心中看见的却是另外一个巧笑倩兮的娇人。
“是表妹啊,起来吧。”
佟柔璋起身,抬起眼眸,一双眼细细的打量着康熙,只觉着表哥风姿绰绰间好似又多了一丝别的意味,更加气定神闲、龙姿凤章。
佟柔璋只当是多日未见的缘故,并未放在心上,从小宫女的手上接过盒子,走到康熙身前,“臣妾想着表哥大病初愈,还需温养着才是,亲手炖了些药膳,表哥用着看看可好。”
说罢,便从盒子中拿出一汤盅,又挽起袖子亲手呈了汤递到康熙面前。
她知道康熙素来养身,故此这汤也只是小小的一碗,成年男子不过两三口便能饮尽。
康熙接过碗,轻轻拨弄着汤匙,要是她可能此时便会叉腰说教:你怎么又吃这么少,这汤还不够我塞牙缝的呢,来来来,快多喝几碗。
康熙脸上微微带着笑意,佟柔璋见他一直盯着汤发呆,有些疑惑,“表哥?表哥?”
康熙回过神来,心中一惊,垂了眉眼摇了摇头,“无事,”说罢便喝了两勺子,便未再动了。
佟柔璋接过碗,见一碗汤还剩下不少,心中有些疑惑,“表哥可是这汤不合口味?”
到底是自己宠爱多年的女子,康熙也不愿落了她的面子,随口道:“刚用了几个沙琪玛垫肚子,现在并不饿。”
梁九功隐在康熙身后,微微弓着身子,耸搭着眉眼。
佟柔璋也未起疑,吩咐一旁的丫鬟把桌面收拾好后,便开口道:“表哥病了这些时日,后宫中的姐妹都甚是惦记您呢。”
说罢便眼含期盼的瞧着他,一双手手捏紧了秀帕。
康熙岂会不懂这番言外之意,可如今他心中有事,并没有什么想法,思索了片卡,才温声开口,“好久没去慈宁宫给皇祖母问安了,今日定是要去的。”
又拍了拍她的手,“明日等朕有空了,便去承乾宫看你。”
佟柔璋也不是真的为后宫嫔妃打探消息,而是提醒康熙,踏足后宫之时可要第一个去她的承乾宫才是,这得了准话,也知他政务繁忙,怕她觉着自己不贤惠,便也不再多待,起身告辞了。
出了乾清宫,佟柔璋也不乘轿子,反正承乾宫距离乾清宫也不远,便走路回去,走过长长的甬道,佟柔璋回忆着刚刚的场景,轻蹙着眉间,“容锦,你刚刚瞧见表哥,可是与以往有什么不同吗?”
天空中飘着小雪,容锦撑着一把油纸扇,圣上天颜那是她这个宫女可直视的,想了想回道:“娘娘,奴婢瞧着并未有什么不同,是不是您多日未见圣上,心中思念的缘故?”
佟柔璋一步一步在风雪中走的稳当,心中也想着是不是帝王威严日重的缘故,摇了摇头,不再多想,只要康熙明日第一个踏足的是自己的承乾宫,那她这后宫第一人才里子面子都有了。
佟柔璋心下叹息,往承乾宫款款而去。
这一头,李含章也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飘雪,眼含愁思,连续多日寻找未果,她现在只求他还活着,能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也不知他身子可好转了没有。
雪鸢踏进房门,带着一身风雪,站在门口跺了跺脚,才走了进去,“您这身子如何能在窗口处吹风雪呢。”
进了屋雪鸢找了一圈没见人影,才发现李含章倚在窗前,衣着单薄,发髻与衣衫上都有了薄雪。
李含章回过身,接过雪鸢递过来的暖手壶,柔声道:“我这瞧着风雪景色甚是美,便看呆了。”
握住她的手向她保证道:“放心吧,下次不会了。”
雪鸢话到嘴边的劝慰便都咽了进去,这几日她是亲眼瞧着小姐气色一日日好转,生意场上的事情也开始着手处理,好似一切都回到了以前的模样。
除了小姐偶尔随手写下的一两诗句及发呆的时长变长了,其他并无差别。
“今日是入冬的第一场雪,咱们唤上娘亲与言弘去染静阁吃锅子吧,再来两壶温酒,添上暖盆咱们登高看雪景,想想就是不错,”李含章刻意忘却脑海中的某些记忆,只要一闲下来,便想着为自己找些事情做。
瞧着窗外渐起的鹅毛大雪,李含章有些欢喜的提议,如今到了这个时代越久,她好像回忆前世的时间便越少了,好似自己本就是一个古人,今日这场大雪倒是让她想起从前与三五好友,相约着喝酒烧烤与泡温泉的事情。
雪鸢被她说是也起了兴趣,笑吟吟答道:“奴婢这就命人去准备东西,前几日蒙古那边送来了几只雪中羊,正好厨房今日准备了,咱们还可以支个架子做烧烤,弘少爷本就爱玩,要是知道了定跑的最快。”
李含章随手抚摸着桌上的宣纸,也笑着点头,“不能让他小子白吃,你过去就说我说的,让他带上两壶好酒,要是我觉着酒不好,那可得让他自罚三杯才是。”
雪鸢难得瞧她这么好的兴致,也高兴道是,“奴婢这就亲自跑一躺,定让弘少爷拿出好酒来。”
“快去,快去,”李含章挥着手,让她走。
等雪鸢转身,“啪嗒”一声门关了,李含章才收敛起了嘴角的笑意,沉着脸平静的收起那张宣纸,转身放到身后的书阁的乌木盒子里。
只见那盒子宣纸已经垒了不少,李含章脸上并无多余的神情,关上匣子便坐在圈椅里闭目养神。
窗外的素雪愈发大了。
第36章
◎晋江首发◎
康熙一脸平静的看着暗卫送上来的宣纸,只见上面梅花小楷,秀气的写着一行小诗: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只一眼,康熙便知是她的笔记。
跪在下首的暗卫,心中忐忑,实在是他跟踪那李家小姐已有些时日了,一开始她身子不适,整日不是待在床上便是倚在软塌上,不是沉默发呆便是默默垂泪。
这几日好多了,不在终日落泪了,可也是在书房中一待就是一整日,除了处理生意场上的事情,并无其他。
昨日他便照实回答了,便觉着上面哪位好似不满意,今日离开之时,鬼使神差的便拿走了这宣纸,如今瞧着,怕不是犯错了?
暗卫有些后悔今日自己的冲动了。
殿内仍旧一片冷寂,暗卫的额头上已经有了汗水,他有些战战兢兢的抬起头,却见圣上好似看着纸上的诗句发呆。
原本认错求饶的话又咽了回去,忐忑的看着光洁的地板。
默默看了良久,康熙才取了案桌上的狼毫,挥笔写下同样一行诗,“你把这个放回去吧,小心别让她发现了。”
“是,”暗卫微微松了口气,接过宣纸便消失在大殿。
康熙拿起那张纸,想到暗卫这几日传来的消息,她身子骨已经大好,生意场上的事情也在着手处理了,一切好似都与原来一样。
只是有一次她外出巡查商铺之事,有人问道她的夫君可是亡故?毕竟李府大张旗鼓的找人也有一段时日了,一直下落不明,别人便劝她节哀顺变。
她只是摇头笑了笑,坚定的说他的夫君只是走丢了,终有一日是要回来的!
既然一切都向好的地方发展,便就这样吧,康熙垂下眼眸,把那宣纸收起来,折叠成小小的一块,准备装在自己的随身锦囊里,可临末他又停了下来改变了注意,把那宣纸连着锦囊一起扔进了大殿的炉火里。
康熙表情淡漠看着那炉鼎之上升起寥寥青烟,转眼间便消失在天际。
康熙二十年十二月,始于康熙十三年的“三藩之乱”就此落下帷幕,这次时间虽然如上辈子一样,拖到了康熙二十年年末,但朝廷的却并像前世一样,举国之力伤筋动骨,而是在皇上的英明神武之下,朝廷与“三藩”好似狮子戏兔一般,游刃有余。
也是这一次,让举朝上下都见识到这位年轻帝王的足智谋略与帝王心术,大清上下也欣欣向荣,颇具盛世景象。
康熙今日处理完朝政之后,便又去瞧了瞧在上书房读书的几位阿哥,如今上书房只有十岁的大阿哥胤禵,八岁的太子胤礽以及刚刚入上书房不过月余的三阿哥胤祉。
代一一问过了几位阿哥平日里的境况,才颇为满意的离开了,这辈子的他不像上辈子一样,一心放在他们的课业上,毕竟他可是知道,他这几个儿子说实话,的确都是人中龙凤,这一点颇让他自得,却又让他头疼。
为了避免晚年那夺嫡惨像,康熙也是想了好多法子,其中他觉着颇有成效的一种便是让他们几个在阿哥所同吃同住,进了阿哥所便不得使用太监宫女,全部由大的负责照顾小的,有谁犯了错便行株连之责,谁都跑不掉。
想到这儿,他深色有些淡淡的自傲,他就不信,这辈子他们几个还会兄弟阋墙!
上书房内,见那道明黄色的身影走远了,大阿哥和太子才暗自松了口气,三阿哥睁着一双大眼懵懂的看着两个哥哥的背影,他今年才五岁,刚到上书房不过月余,并不知道两个哥哥的事情,上首的师傅见状便咳嗽了两声,敲了敲桌子,见大家的目光都瞧了过来,才又开始讲课。
不知不觉他便走到了御花园,如今天气冷了,他本以为园中定无人,倒是他错了,刚进园中,便瞧见那远处的亭子里莺莺燕燕的,立了好几个人。
康熙立足观望,并未靠近。
“去瞧瞧,那是何人?”
“是,”梁九功微微弯腰,便转身对着后面一个小太监轻轻抬了抬下颌。
那小太监点了点头,弓着身子一溜烟地跑了。
不消片刻,那小太监便回来了,口齿伶俐,“回皇上,亭中是宜妃娘娘、惠妃娘娘并郭络罗贵人、王常在等打马吊呢。”
打马吊?康熙有一瞬间的恍惚,不过转眼即逝,康熙不动神色的又往那边看了一眼,淡淡开口,“这天气在御花园打马吊,也不怕受了凉。”
说完,便背着双手调头走了。
梁九功也直起背向亭内遥遥望了望,叹息的摇了摇头,赶紧转头跟上,今天这日子,圣上是不会踏足后宫的,更不会见后宫妃嫔。
这是这几年的惯例,每逢今日,圣上便处理完事务之后,便会独自一人找个清静的地方发呆,原本想着在御花园里坐坐,可如今却是不成了。
康熙沉默着回了乾清宫,打发了宫女太监出去,自己一人待在内殿。
梁九功关上了房门,轻叹一声便老神在在的候在门外,门外寒风刺骨,小徒弟魏珠机灵的递上一个暖壶,“师傅,您暖暖手,今日风大,要不您去旁边屋子歇会,徒弟守在这儿。”
梁九功眼皮一抬,斜睨了他一眼,往旁边的柱子靠了靠,“你小子今天可别抖机灵,惹怒了万岁爷,可就是一个死字。”
魏珠有些惊恐的缩了缩脖子,便默不作声的守在一旁。
他还记得昨年好似也是今日,有个受宠爱的白贵人,带着一盅甜汤要求见万岁,被梁九功挡了,可她自侍宠爱,在门外娇声呼唤万岁,最后万岁爷见都没见,便把她打入了辛者库。
一般后妃降罪都是打入冷宫,只有宫女太监犯错才会打入辛者库,这白氏就因这一嗓子,自己入了辛者库为奴,家族也获罪,为圣上不喜。
康熙先是在殿内转了一圈,抬手拨动了放在窗前的一尾瑶琴,琴音清脆,寥寥几声悠扬悦耳。
“出来。”
康熙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大殿中有些寂寥。
一道黑影出现在大殿中。
“把李含章的消息给朕。”
这暗卫早已不是原来的哪位,他虽在前任手中也接了这任务,可大概跟了一年,康熙便不在听那边的消息,最开始是一月听一次,后面便渐渐长达半年了,因此,这暗卫也并未放在心上。
如今突然被圣上问起,他却惊出了一声冷汗。
“皇上,最后的消息是三个月前了,”说罢,暗卫便低下了头。
康熙坐在榻前,久久未出声,整个大殿好似只有香炉中的檀香才是活物一般。
那暗卫额上已经有了潺潺汗意,心中后悔不已,却听到上首传来,“这不怪你,把消息递上来吧。”
暗卫庆幸不已,恭敬回应,“是。”
看着案桌上那张薄纸,康熙吩咐,“退下吧。”
等暗卫消失后,康熙又闭上眼睛假寐了片刻,才抬手打开那张薄纸。
“康熙二十年九月九日,李含章三年父孝满后,于重阳之日登高凤凰山,随行仆从五人,九月初十甘孜河边偶遇广州豪商林家嫡长子林修然,九月十三,两人同游宁川山南洲峰,九月十五,坐船南下,同游江南...”
几十个字不过片刻便瞧完了,康熙却觉着胸膛处有些难受,眨了眨眼睛,才感觉有些缓和了过来。
广州富商林氏,他好似从前听刘林说过那么一嘴。
康熙黑了脸,放在膝上的拳头不自觉握紧。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梁九功小心翼翼的声音,“皇上,上书房传了消息过来,大阿哥和太子打起来了。”
梁九功忐忑的站在门外,这不传吧,又怕皇上怪罪,可这传吧,又怕现在没得好果子吃。
哎,真是苦了咱们这些做奴才的了。
殿内久寂无声,梁九功都琢磨着是不是让上书房往慈宁宫传话的时候,厚厚的门帘便从里面被抬起。
康熙一脸平静的站在大门口,口中轻言,“出了何事?”
“这...,”梁九功左右打量了一眼,才猫着腰站在康熙身边,小声禀明事情原委。
康熙听罢后,气笑了,“让那两个逆子来见我。”
“是,”梁九功默默在心中为两位默哀,自三年前万岁回宫之后,对几位阿哥便颇为冷酷严厉,就连太子面前,也不再是慈爱的皇父模样。
如今这两位又在今日惹出这档子事,怕是得吃些苦头了。
“传旨上书房,今日之事绝不可外传,”说罢便冷冷转身,进了殿内。
梁九功点了两个小太监,“还不麻溜的快去,等着爷爷我请你们呢。”
“是。”
太子胤礽与大阿哥胤禵在宫人的带领下,进了乾清宫,两人都是鼻青脸肿的模样,瞧着甚是有趣。
到底大阿哥年长两岁,又精于拳脚,太子胤礽的脸上似乎挂彩的更多,康熙坐在上首,这个时间还有空在心头点评上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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