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九功觑了觑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开口,“皇上,咱们现下是回乾清宫?”
康熙倚在轿辇上,淡淡嗯了一声。
梁九功硬着头皮又道:“皇上,刚刚惠妃娘娘宫内来了人,说是卫小主有了身孕了,太医看过了,快两个月了。”
康熙听完依然沉默、不为所动,直到回了乾清宫,坐在龙椅上,才淡淡吩咐,“都出去。”
声音冷然,带着深然的威压,一旁的梁九功赶紧挥舞着佛陈,带着宫人退了出去。
康熙闭上眼睛靠在椅上,略微烦躁地皱了皱眉头,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扬声道:“梁九功。”
梁九功赶紧推门而入,恭敬道:“万岁爷。”
康熙睨了他一眼,缓缓开口,“晋封卫氏为常在,迁居...永寿宫,另外,让钮祜禄贵妃好生照顾卫氏,直至皇嗣落地。”
老八!希望你今生可别走前世的老路了,内心喟叹一声,面上却不动神色,冷然开口吩咐。
梁九功心中一惊,这卫氏是惠妃娘娘宫中的人,如今却把她迁入钮祜禄贵妃的永寿宫,这是为何?难道是对惠妃娘娘不满?可惠妃早已无宠多时,临幸卫氏之时也是皇上自己...梁九功想不通。
“嗯?”
梁九功心口处跳个不停,被这声轻哼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忙恭敬答道:“奴才明白了,万岁爷,奴才这就去办。”
梁九功又瞄了瞄他的脸色,见没有其他吩咐后,才猫着腰准备退下,刚走到门边时,却又听到里面传来,“今晚上让敬事房把绿头牌呈上来。”
梁九功怔了怔,忙回道:“嗻。”
夜晚,乾清宫通殿燃着烛火,明亮如白昼,宫女太监皆垂手肃立,康熙俯首立在案前,殿内安静的针落可闻。
敬事房的总管太监万文杰端着绿头牌,苦着脸看着梁九功,梁九功侧了侧身子,默默不理会。
万文杰瞧了,只得咬了咬牙,端着绿头牌满脸推笑,恭声道:“皇上,绿头牌来了。”
太监的声音一向尖利,这冷不跌的一声让康熙微微蹙了眉头。
康熙扬起头颅,幽深的黑眸往托盘内随意一瞧,便抬手一挑,一块绿头牌顿时微斜摆在上方,康熙转过头,继续瞧着桌案上的奏折。
万文杰松了口气,往托盘内瞧去,顿时眉开眼笑,高举着托盘步步退下,口中高声道:“皇上今日宣僖嫔娘娘侍寝。”
另一头,夜深了,长春宫内,李含章正洗完澡后,换了一身香妃色绣着葫芦、莲生等图案的宽松寝衣,候嬷嬷扶着她在榻上坐好后,屋内独留下候嬷嬷与春语两人。
春语从桌上的食盒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翠色小碗,里面装着莹莹玉白的乳汁,“娘娘,牛乳都热好了,正温着呢。”
李含章鼻尖温着那股淡淡的腥味便不适的蹙起眉头,却还是接过小碗在手中,一勺一勺的喝了个干净,完事以后胸口便恶心的不行,伏在榻上歇了好一阵,春语又连忙递过温水漱口,又过了半晌李含章才缓了过来。
候嬷嬷瞧着她这么难受,柔声劝道:“娘娘既然不喜这味儿,不如换了其他的试试,奴婢从小长在宫中,听前朝人说人奶也是不错,腥气没有牛乳这么大,营养比牛乳高多了,咱们不妨试一试?”
李含章听了‘人奶’二字,原本压下的吐意又直冲上来,再也忍不住趴在榻前,对着漆红的痰盒呕呕几声,却又没有吐出东西来。
李含章又缓和了些许,眼角都带着泪水,她苦笑着说道:“嬷嬷可别提那两个字,我听不不得。”
“是是是,嬷嬷不说了,”候嬷嬷欠了欠身子,从梳妆台上拿了一个鎏金小盒子,挽了一点茉莉香膏在手中,轻柔的为她按压着额间。
李含章闭上眼睛,掌中在小腹上轻轻拍打着,这时她好似听见宫外有车轱辘声音,李含章侧耳一听以为是听岔了,便好奇出声问道:“这么晚了,外面怎好似有车子经过的声音?”
候嬷嬷一顿,不知该如何回答,久不见两人回答,李含章察觉不对,睁开一双眸子翩然疑惑望去。
候嬷嬷嘴角蠕动了两下,低声道:“今日皇上翻了僖嫔的牌子,想来是去乾清宫侍寝的车子吧,”说罢小心去觑她的脸色。
李含章先是一怔,便拂了拂鬓边垂下的发丝,好似并未听见一般,只嘴角带着淡淡的苦涩,细细打量着一旁软塌上摆放的婴孩衣衫,一寸一寸地细细摸索着。
良久才温着嗓音淡淡开口,“我记得僖嫔好似容颜娇艳,说话间娇娇怯怯的,很是动人。”
候嬷嬷怕她想不开,便柔声宽慰,“宫中要论颜色,娘娘若是第二,便无人敢当第一,就是容貌出众的宜妃娘娘,不也常常赞叹娘娘的容貌吗?”
李含章抚了抚自己憔悴的的脸颊,不自觉两行清泪从眼见滑落,她迅速抬手擦拭干净,凄然别过脸庞,低声道:“夜深了,安歇了吧。”
候嬷嬷与春语闻言,也只好搀扶着她上了床,取下金钩上的帐子,遮挡住满室的光线,黑压压的四周,李含章的眼泪便不要钱的似的连串落下,她黯然长叹,有些事情总该是清醒过来了。
接连几日,康熙日日宣召嫔妃,就算不侍寝,白日里在乾清宫也定要妃嫔相伴。
长春宫也得了几次宣召,可李含章因着身子缘故,都一一推拒了,皇上好似也怜惜体谅她的身子,便不再宣她乾清宫伴驾,慢慢的连长春宫也去的少了,只是时常宣召顾仲临,亲问贵妃与皇嗣之事,昭示他对贵妃的看重之意。
李含章怀孕四月余时,渐渐不再孕吐,胃口也好了一些,身子丰腴了不少,脸上也渐渐有了笑颜,偶然遇见圣上,也不再冷着脸,康熙与候嬷嬷等见她如此转变,都心下松了口气。
这一日,又到了请平安脉的时候,李含章坐在榻上,腰间垫着一块软垫,小腹微微隆起,一旁的小案上摆放着新鲜的水果,顾仲临端正坐在小杌上,闭眼为李含章诊脉。
稍稍片刻后便睁开了眼,脸上微微露出笑意,颔首道:“如今娘娘孕吐已经好转,龙嗣在腹中很是健康,娘娘可以放心了。”
李含章摸了摸隆起的小腹,嘴角轻笑,“多亏了顾太医费心为本宫进献的食补方子,才止住了本宫的孕吐,春语。”
说罢只见春语从拐角处走了出来,手上端着一个漆色的楠木盒子,“听闻另公子正准备今年的秋闱,这是本宫求了皇上,整理的一些往年头甲前几名的试卷,还请你收下。”
顾仲临闻言激动不已,他恭敬作揖,“让娘娘费心了,臣愧不敢当。”
李含章嘴角蕴着一股恬淡的柔意,“不过是一点点心意罢了,本宫和肚子里的孩子还有劳顾太医费神了。”
春语上前,把盒子交给顾仲临身后的小医童,忍不住出声道:“顾太医,这些试卷可是娘娘一字一笔誊抄的,您可要嘱咐令公子好生爱惜才是。”
李含章轻声呵斥,“春语,多嘴。”
春雨憋了憋嘴,顾仲临明白过来,恭敬道:“臣感激涕零,定会嘱咐犬子,不负娘娘心意。”
李含章微微丰腴的脸颊洁白如玉,带着莹莹的光泽,丝毫不影响她的容貌,且好似比之前更多了一缕母性的柔光,她微微颔首,“太医院事多,便不多耗费你时间了,春语,送送顾太医。”
顾仲临忙道不敢,恭敬的跟在春语身后,往殿门口走去,临到大门之时,他突然想起什么,便折身回来,“娘娘,近端时日永寿宫的卫常在也孕吐明显,钮祜禄贵妃也在向臣打探食补之事,只是事关皇嗣,且卫常在之胎不在臣的看管之下,故臣还并未把食补的方子献上。”
李含章稍愣,她在脑中回想了片刻,自己好似并不认识卫常在此人,听了她也有孕,也不在意,眉眼弯弯,还是平静开口道:“如此大事,本宫也不敢擅专,不如你回禀了皇上,由他做主?”
顾仲临想了想,便道:“娘娘说的是,”说罢便恭敬出了大门。
李含章安静看着人走远了,眸底深处带着一丝压抑的痛苦,却转眼间对侯嬷嬷道:“坐久了腰便疼,嬷嬷,咱们出去走走吧。”
侯嬷嬷瞧了瞧她脸色十分平静,似乎完全没收到影响,便恭敬上前搀扶着她翩翩起身。
作者有话说:
晚上九点还有一章
第69章
◎晋江首发◎
时值下午,阳光透过繁茂的树叶落在乾清宫养心殿的扇窗上,宫女与太监皆束手安静立在一旁,康熙正支着额头在长案上假寐,脸上带着一丝丝疲惫,一侧的香炉内燃着龙檀香,袅袅的升在半空中,转眼间又消失无踪。
德妃乌鸦氏朝云在宫女的搀扶下下了轿辇,示意大宫女书棋侯在台价之下便可,自己独步上了玉阶,梁九功得了消息,打帘从殿内走了出来,恭谨道:“奴才给德妃娘娘请安。”
乌鸦朝云微微颔首,柔声道:“公公不必多礼,还请您禀告皇上,四阿哥胤禛今日做了一只海东青风筝,想邀皇上一起去御花园,不知皇上可有空?”
梁九功略薄的嘴唇抿出微微的弧线,温和说道:“那奴才进去通报一声,三福子,带德妃娘娘先去侧殿等一等。”
一旁的小太监立马上前一步,恭敬道:“德妃娘娘,请与奴才去偏殿等候吧。”
乌鸦朝云眼角弯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温柔的似一朵睡莲,轻轻的摇了摇头,“公公客气,本宫就在这儿等候片刻便好。”
闻言梁九功也不再多劝,躬了躬身子便转身进了内殿。
乌鸦朝云瞧了瞧天边金色的太阳,双眼微眯,感受着明晃晃的光线落在脸上,又偏头痴痴地看了看乾清宫上明黄色的琉璃瓦片,眼中带着炙热滚烫的欲望,竭力去抑制在内心深处。
片刻之后,她便听见殿内传来走动的脚步声,她心中喟叹,面上却丝毫不显,立即转身,指尖轻抚了抚鬓角的玉蓉海棠花,眼中蕴含着一抹柔情。
康熙背手走出了大门,便瞧见德妃婷婷立在廊下的身影,单薄的身姿、纤细的腰肢,好似迎风出尘的仙子一般,康熙眼底却未见一丝喜爱之情,反而垂下的眼眸,飞快闪过一丝幽光。
他一念之间又想到胤禛这个孩子至纯至孝,前世母子缘分薄弱,虽不是他心中最好的帝王人选,却也不负他所托,最终累到在案牍之上,他心中疼惜,又恰逢造此劫难,便难免偏疼许多,淡淡开口“胤禛这孩子,近日身子可好?”
乌鸦朝云上前一步,恭敬行礼过后,便期身上前,听见皇上问起胤禛,想着这段时日他对自己的孺慕亲近,眼中不自觉露出一道得意,微微一笑,柔声道:“回皇上,前几日请平安脉,崔太医还说他的身子硬朗了不少,劳烦皇上惦记,是胤禛的福气。”
康熙安静侧耳,闻言不置可否,“胤禛是朕的孩子,惦记他是应该的,不是说他在御花园等着朕,咱们便去吧。”
乌鸦朝云娇柔一笑,一行出了乾清宫,往御花园而去。
到了御花园,康熙远远便瞧见一道半人高的小身影,手里拿着一只一尺高的海东青风筝,正亭亭立在一旁,康熙眼中疼惜一闪而逝,嘴角嗪着一抹笑意,仿佛身上的疲态也一扫而空,远远便喊道:“胤禛。”
胤禛扬起脑袋,见皇阿玛与额娘相携而来,内心激动不已,面上却丝毫不显,还略微拘谨的行礼问安。
康熙目光柔和,抬手摸了摸他光洁的脑袋,“不是说亲自做了海东青风筝嘛,放给朕瞧瞧吧。”
胤禛悄悄瞟了一旁的德妃一眼,便点了点头,在宫人的帮助下,放飞了手中的风筝。
康熙耳清目明,如何能不把胤禛的目光看在眼中,只是他心中胤禛稚子无辜,难得提出此要求,为不伤孩子的心,自得假装不知,背着双手凝视着渐渐飘向半空的风筝。
李含章在侯嬷嬷与春语的搀扶下出了长春宫,十月份的天气,空气中还有一丝丝炙热,她手中握着一柄狸奴戏蝶的革丝团扇,缓步走在青色的石砖上。
春语眼尖,瞧见远方有几道身影,便说道:“娘娘,前面好似是钮祜禄贵妃娘娘,她身边那女子,应该是最近刚刚晋封的卫常在。”
李含章站住脚,远远打量了一眼,果见是钮祜禄氏,她身侧还有一位身穿粉色宫装、小腹微挺的清丽女子,思忖这位应该便是历史上生下八阿哥的良妃卫氏了吧。
只是她肚子里的是未来的八阿哥,李含章不禁低下头看着自己小腹,想来自己这一胎应该是女儿才对,又想到大清公主基本上都是远嫁蒙古,芳华早逝,她内心不禁有些凄凉。
转眼间钮祜禄氏等人便来到跟前,钮祜禄氏舒舒一张容长的脸儿,眼睛又细又长,与李含章相互见了平礼之后,便温声开口,“倒是难得,今日尽然遇上了。”
李含章也带着笑回道:“你说的是,我平日里还要来御花园转转,可你却是足不出户,难得今日还能出来遇见你。”
钮祜禄氏颔首道:“我一贯是不爱出门,这不是因着卫常在有了身孕,太医说是要多走动,我便陪着她一起出门转转。”
一侧的卫静柔远远便瞧见了这位李贵妃,她悄悄打量,见她穿着一身香妃色凤穿牡丹的羽缎宫装,一头秀发挽着高耸的发髻,瑰丽的头钗珠翠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她的小腹微挺,肤色白嫩,带着稍稍丰腴,浑身上下带着几分娇柔与慵懒。
她低眉垂首,恭敬行礼,“嫔妾卫氏,给贵妃娘娘请安。”
声音娇媚可人,黄鹂鸟似的,李含章闻言不禁细细打量了一眼,握着团扇的手向上一抬,柔声道:“你有了身孕,不必多礼。”
卫静柔低声道:“多谢娘娘。”
李含章捂着肚子对着钮祜禄氏浅笑,“我瞧着你们这是逛完了要回去了。”
钮祜禄氏闻言不动神色向身后看去,才淡淡道:“皇上今日与德妃在御花园中陪四阿哥放风筝呢,卫氏这大着肚子,我怕冲撞了不好,索性便先带她回宫了。”
李含章稍愣,也往御花园内瞟了一眼,端正了神色笑道:“你说的有理,我如今也正不方便,便也不去打扰了,咱们一同走吧。”
几人点了点头,正要离去之时,却听见身后遥遥传来孩童的清脆声音,“皇阿玛,儿臣的海东青在这里。”
李含章等人脚步微顿,与钮祜禄氏对视一眼,无奈的转过身,果见远方一道明黄色身影踱步而来。
“嫔妾给皇上请安,”众人齐身行礼。
康熙牵着胤禛的手,身侧跟着似一株出水芙蓉般的乌鸦朝云,见李含章也在此,扬了扬眉,眼底有一丝怜惜,“贵妃身子怎样?”
李含章似乎并不意外在此见到他们,她语气温婉如枝头含苞待放的橙花,轻柔出声,“臣妾身子已经好多了。”
康熙见她态度温和了不少,心中一喜,抬手拿了她手放在掌心中,“今日天气好,朕陪你走走?”
李含章低眉瞧着他宽厚的手掌握住自己的手,好似一密密麻麻的网把自己牢牢困住在这深宫中,不得自由,还要眼睁睁看着他与其他女人情意绵绵,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意,她扬起头,眼角如碧波流转,嘴角荡出一摸恬淡的笑意,微微横了他身侧一脸谦顺的德妃,笑吟吟道:“皇上今日已有佳人,再加上四阿哥难得如此活泼,臣妾便不打扰了,与钮祜禄姐姐在周边逛一逛便准备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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